第28章 放不放
阿牛两只宽大的手十分用力的握在一起，讲述时神情慢慢变得冷漠，语气也颤抖起来。
“我连夜把他们骗到一间废弃的屋内将门堵上，藏着刀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他们叫骂着又想动手，我拿出刀，继续追问‘为什么要打我！’……
他们害怕了想跑，我拿着刀朝想跑的人乱砍，一边砍，一边问‘为什么要打我！！’。
所有人都死了，地面墙壁到处都是血肉骨头，像屠宰场，可我当时一点感觉也没有。
后来，义父告诉我人跟畜生没什么两样，都欺软怕硬。
他说很欣赏我的冷血，却对我野蛮行径嗤之以鼻……”
阿牛说道这儿停顿了一下，目光像看待宰的畜生一样看向楚捕头，语气森然，模仿着义父当时的口吻说道：
“杀人是一种艺术，你需要更专业的方法。”
楚捕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刚刚仿若成了只被猛虎盯上的野兔，寒毛倒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凉，口干舌燥，连大脑都产生了刹那的恍惚。
那感觉只过了短短一瞬，楚捕头摸了摸头皮，又拌了拌嘴，浑身并未发冷，也没口干舌燥，一切仿若错觉。
屋内气氛不知何时压抑沉重起来，楚捕头不经意间几次三番的触碰到古剑，看着面目逐渐清晰的阿牛，有些艰难道：
“我好像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话在楚捕头嘴边，却怎么也没能真正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一但从他嘴里说出，一切都将摆在明面上，面对武道先天的阿牛，他今天晚上肯定难以走出这间小屋。
“楚大人，你说人真的跟畜生没什么两样吗？”
屋内气氛沉闷到几欲窒息，阿牛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楚捕头抚在怀中古剑的右手一颤，开口道：
“人不是畜生。”
“义父说人跟畜生没什么两样，我以前相信，现在不信了……”
屋内气氛依然凝重，苏羽趁着两人不注意，慢慢移到秀娘身旁，这样万一打起来他也能带着绣娘及时避开。
楚捕头的右手紧握剑柄，其中一截剑身已经出鞘，明亮的剑身上反射出他紧张的神情，昏黄的灯影中阿牛开口道：
“夜已深了，楚大人该回客栈休息了。”
楚捕头目光死死盯紧阿牛，想要从中看出一点别的东西，却只能透过眼眸看出一丝诚恳。
绣娘沉默着去厨房热凉透了的饭菜，阿牛没有管木雕一样楚捕头，转身收拾房屋，拼凑桌子，搭椅子……
呆立在原地的楚捕头看着阿牛在房间里来回忙碌，后背已被汗水打湿一大片，好半天后才道了句，“后会有期。”
慢慢转过身，迅速离去。
绣娘将热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阿牛快速趴了几口，又放下筷子，抬头对着绣娘和苏羽道：
“你们先吃吧，今天晚上夜很黑，路不好走，我去送送楚大人。”
绣娘吃饭的动作一止，快速放下碗筷，望了一眼阿牛，柔声道：
“小心些，外面路黑，送完楚大人就快些回来。”
阿牛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特意嘱咐苏羽道：
“羽儿在家乖乖听娘亲的话，别瞎担心，阿爹送完楚大人就赶快回来……”
……
今夜无月，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有着小镇北街上的灯笼作参考，倒也不会走错路。
楚捕头从阿牛一家出来后，立即就施展轻功快速离去，他没想过要回镇子里的来福客栈，而是连夜向县城方向奔去。
楚捕头一路用轻功赶路，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夜里各种昆虫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难掩他剧烈的呼吸声。
这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或内气耗尽，而是他看路边的矮树、身侧的土包、漆黑的影子时……仿佛都是潜藏起来的人影，想要在他大意时取走自己的性命……
楚捕头轻功不错，很快就离开了永宁镇所辖界域，可他并未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为了避免自己被突然袭击，他特意减慢了一些速度，好给自己留有躲闪的余地，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留意周围。
前面好似到了一片乱葬岗，到处都是简陋的小土包，飘满了白绫和纸钱。
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直插在无数坟头周围，地形复杂，枝丫繁盛，十分难走。
楚捕头在这片乱葬岗前行，地面路况好时在地上狂奔，地上无路就借着四周树木枝干，连续借力飞跃，可小半个时辰过去后，他又绕回了原地。
楚捕头从树上落了下来，四处看了看，月亮缩在乌云中始终不见真颜，周遭黑漆漆的已经分辨不出来时的路了。
忽然，正在张望的楚捕头浑身一僵，没有转身，因为背后清晰的传来一丝微弱的呼吸声，直喷打在他后颈，头皮发麻。
“楚大人，这里好像不是回客栈的路。”
阿牛平淡的声音从楚捕头身后传来，楚捕头僵硬着身体没有乱动，手握住剑柄，道：
“我突然想起县城里还有急事要办，所以想连夜赶回去。”
阿牛围绕着楚捕头的身后来回走动，双眼始终落在他身上，又开口道：
“通往县城的路不好走，我送楚大人一程。”
两人沉默的走在山间小路上，阿牛在前面走的很缓慢，身后的楚捕头注视着阿牛的后背，神游天外。
如果趁着这个机会拔剑捅向阿牛会怎样？
自己虽然是江湖一流高手，可从背后偷袭一个武道先天高手胜算有几分？
不不不！
他一定是在诱惑我，他其实早有准备，故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他在等我拔剑刺他！
我不能上当！
走了段路后，阿牛突然停下，问道：
“楚大人，你觉得一个恶人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好人？”
楚捕头跟着一同停下脚步，额间不知不觉聚满了细汗，右手情不自禁的摸向了剑柄。
“人之初性本恶，我…我并不相信一个恶人能成为一个好人。”
说完这句话，楚捕头一咬牙，将背挺直，锵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古剑指向阿牛。
“楚大人，顺着前面的大道一直走，就能回到县城，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阿牛正视着楚捕头的眼睛，看也不看指在脖子上的剑尖，说出这番话来。
楚捕头持剑的右手颤抖着，锵的一声收回了古剑，用难言的神情望了眼阿牛，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朝着大道飞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