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琪琪“回家”
琪琪她奶奶得知儿子的这个决定后带着琪琪来到城里找到王玵单位大骂一顿，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她爸爸依然如往常，当天下午得知这事，下班回到家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逗孩子玩，她母亲一边抱怨自己儿子不争气，一边说不愿将自己家的孩子给别人养。他还算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巴不得王玵将女儿带走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跟乡里乡亲解释罢了。
王玵这边却也为难，目前住在单位宿舍是跟同事同一间，自己还不够级别申请单间，而且如果带着孩子该怎么上班呢。有想出去租房再叫自己母亲来带孩子，但家里人的气还没消，根本不会理睬她。正在犯愁的时候，覃一康提出愿意照顾她们母女俩，虽然目前家里还没同意，但日久见人心，他们终究会认可的。考虑再三，身边的同事也都劝她不要放弃这次机会，两人便匆忙的领了结婚证，带着孩子住到了一起。
娘家母亲虽还对此前离婚的事耿耿于怀，但见女儿又结婚，而且女婿也挺优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不提往事，只是安心的帮着带孩子。
覃一康的父母是通达事理之人，经过近乎一年的时间观察，总算对这个儿媳点头认可，这之后便也常来帮忙照顾琪琪。
“这么说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被亲生父亲抛弃的?”覃琪眼睁睁盯着自己母亲问，还没等王玵开口，又继续说：“小时候，在姥姥家，舅妈跟当地的人总说我是没人要的，就因为我是个女儿；在奶奶家，也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是那的人，不是这个家的人。爷爷奶奶不想要我，爸爸不管我，最后只好再扔给你们，是吗？！”
夫妻俩想要抱住琪琪、稳住她的情绪，却被她推开，瑶瑶拉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叫“姐姐”，但她只是看了妹妹一眼。
想要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要让自己那么狼狈，但眼睛就是太不争气，泪水顺着鼻子两侧一直往下流。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吗？还有，之前我说到自己做的梦，你们的回应都有点奇怪，是不是？还有……还有……还有前段时间我去支教的地方，我见到的人……你们告诉我是谁？”突然间，所有的事好像都有关联，一连串问出来，虽然答案已很明显，但就是想听到他们亲口告诉自己。
夫妻俩对于女儿的这反应很是心疼，虽然解释显得苍白无力，但还是将这些都说出来。
覃琪抽泣着听完父母的解释，再说：“你们知道吗，自从小时候被人说是没人要的，我就特别害怕，特别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特别害怕自己给你们带来麻烦，特别害怕因为不够优秀、因为累赘而让你们觉得厌烦、让身边所有的人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我不敢多说话，怕自己不小心说错；在外面，我不敢有一点点不合常规的言行，怕被人说没教养；我努力去做一个大家都认为的好孩子，但我好累。心中即使有千万个疑问也不敢问，因为你们已经养了我，凭什么我还要对你们有要求，凭什么我还要对这一切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不想活在那么多人中间，我只想要一个只有自己的空间，哪怕再小，都无所谓，可是……可是这就是叛逆吗，这就是不懂事、不孝顺吗？！”
听着覃琪的哭诉，总算明白这些年她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即使夫妻俩已经非常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但来自于外界的伤害终究无法抵挡。
夜已深，明显感受到气温比前段时间下降好些，开着窗户就不用再开电风扇，况且这自然风吹得更舒服。
对面楼房的灯已全熄，整个大院就只有路灯还亮着，与外面的大道隔了一小段距离，车辆路过的声音也是被路边的建筑给阻隔，世界真的好安静，以至于眼泪落下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得到。
整晚，脑子都是混乱的，不怪谁，也怪不了谁，难道只能怪自己的性别错了，也不对，就算自己是个儿子，母亲在那个家的情况并不见得好，只能怪自己当时投胎没做好选择。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预定的，就算时光倒流，这一切能重新开始吗，可是自己就真的只能接受现实并且不计较一切、放下所有不愉快去面对那个家庭吗？……覃琪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捧着脑袋，泪水已将面前的衣服湿透，可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设想，还有这些年遇到的人，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放映，就是想阻止他们的出现也无济于事，这个大脑已经不属于她了。
还有几次出现在梦里的那个人，始终看不清面容，现在有机会、有照片可以细细观察，却又犹豫了：真的有必要去看清楚吗？上次无意翻到的照片，瞅了几眼，但没记住，此刻更是想不起。覃琪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想看吗？又对着夜空默默发问：你还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吗，你是不是一直就在我身边？夜，很静，没有丁点动静来回应她的问题，这是一个无解之题，还是一个来为难她的无解之题。
说不上命运对她是否公平。回看成长之路，单从学习、生活来说，在物质、家庭关爱方面已是很幸福的，并且无可挑剔；但再想儿时受到的心理伤害，根已深扎，这对其成长、现在，以至于未来都是不可逃避的噩梦，这个错又由谁来承担呢，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覃琪自己慢慢消化。不敢怒吼，不敢抱怨，甚至连哭，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时不出声的流泪。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问题的根源终于找到，但心里却依旧堵得慌。
已是凌晨2点，大脑经过一番战斗没有疲劳，只是感觉有点发热、晕乎，却完全没有睡意。眼泪是已经不流，眼皮却闭不上，只要稍微闭上点，迷迷糊糊的就像看到母亲在那个家的经历，就像看到那个嫌弃自己性别的奶奶，心里的害怕一阵阵漾开，看不到尽头，更似乎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王玵夫妻俩躺在床上各自不言语，更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心里都在担心女儿，但这会儿又不能再去干扰她，以对她的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安静的呆着。覃一康伸出自己的胳膊让妻子枕着，两人就着窗外的光相互看了一眼才闭上眼，心想一切都等天亮吧。
周六的清晨，大院里已经很热闹，老人晨练，孩子玩耍，因为忘了关窗，外面的声音陆陆续续跑进来。一直没有完全入睡的覃琪此刻只感觉头很沉重，也没有起床的想法，更是不知道起床后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一早王玵就收到二丫头的电话询问上午过来家里是否方便，即使心里有所犹豫，但想到快刀斩乱麻就告诉她带上孩子一起过来吃中饭。放下电话，看时间才7点，两个孩子昨晚肯定都没睡好，先不要打扰她们，只是准备些吃的在她们饿了的时候就能吃上。
夫妻俩在家里吃过早餐就出门去市场买菜，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亲戚，这顿饭得好好准备。
9点多，二丫头与常宏就来到家里，见面相互问好时瑶瑶刚洗漱完毕，热情的打过招呼，瑶瑶就转身轻轻走进覃琪的房间。
“姐姐，我知道你挺难受的，我也是，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姐妹、还是一家人。我知道你醒着，只是不想起来，但是你应该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吧，总不能这一天都躲在房间啊。或者，你想吃什么，告诉我。”覃瑶的话还没说完，覃琪翻身背对着她。
不愿去面对，不愿去想如何面对，自己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来参与、评判----覃琪在心里告诉自己，全身乏力，感受不到饿，但此刻身体的反应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覃瑶走出来说：“姐姐还在睡觉，睡得挺沉，应该是昨晚太晚的原因。妈妈，我还没吃早餐呢。”
顺便问问二丫头母子俩是否吃过早餐或者再吃点才去厨房将早先准备的早餐给瑶瑶端到餐桌。母女俩坐下，瑶瑶轻轻地说：“你给我点方便带进去房间的吃的东西。”
王玵会意女儿的意思，转身去厨房拿了两个小面包、一盒酸奶。
“覃瑶，吃完早餐跟表哥聊聊天，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才有话说。”覃一康跟常宏聊天大概了解他学习及目前的工作并适当提出几点建议，想着等会儿还有事得处理，便转头对女儿说到。
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覃瑶此刻却非常清醒，听到父亲的安排立马答应并说自己就该多跟优秀的人接触、学习。这边覃一康也将覃瑶的大概情况跟常宏说了下，方便两位年轻人交流。
将小面包跟酸奶放在床头柜，看姐姐并没有想醒来搭理自己的意思，轻声地告诉她有吃的给她放下了。太阳光线愈发强烈，走到窗前将窗帘拉上再出来叫上常宏去到书房，外面就留给几位大人。
覃一康将昨晚的情况告诉二丫头，也希望她能理解孩子的反应。心里都明白覃琪这会儿已经醒了，只是不愿出来面对他们。这么些年她都挺懂事，好些时候做父母的也觉得懂事得让人有点心疼，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以为尽自己的力去给予就是对她最好，却完全忽视了在乡下可能遇到的情况。仔细想想也会有点后悔不在一开始就让她知道这一切，或许就不会有昨晚那么强烈的反应，也不至于将夫妻俩20多年努力织就的梦给打碎。
11点左右，二丫头与王玵去厨房准备午餐，覃一康来到女儿的房间见她还是躺在床上，叹气着在床沿坐下。
“孩子，这事需要时间来消化，但有些事、有些人等不起。我不是想要给你灌输什么思想，也不是要来说服你，听你叫了我20多年‘爸爸’，我怎么忍心要你完全不顾自己而去做只是符合所谓的‘良心道德’的事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你妈妈都会尊重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可以说‘不’、可以拒绝，需要帮助的时候也要说出来，知道我们能提供的帮助也要提出来，好吗？”语重心长地说完，感觉这房间有点闷热，将风扇开启最小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