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父亲与母亲的故事
姐妹俩在距离小区大门不远处遇上,有说有笑往家里走。
开门进到家里,正好看到父亲端着菜往餐桌上放,两人都叫了声“爸爸”,覃一康抬头看姐俩,清脆的应一声:“哎,回来啦。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时间刚刚好。”
王玵在厨房听到父女三人的对话,心里一颤,为这一幕,也为今晚即将发生的不可预知的一幕。
一家子口坐在桌前,吃饭,聊天,其乐融融。
“你们俩今天一起回来的,约好了的呀?”王玵想起姐妹俩上班的地方相距较远,便问道。
覃瑶刚咽下嘴里的饭菜,抢说到:“不不不,是我跟姐姐心有灵犀,今天还没到小区门口就遇着了。”说完冲着姐姐做一个可爱、挑逗的表情。
看妹妹还像个小孩似的撒娇,覃琪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是是是,我俩心有灵犀。”
夫妻俩被孩子逗得直乐,自从琪琪前不久搬回来住后瑶瑶在家的时间比之前也多了,家里的欢笑声自然也就多了。看俩孩子还在相互逗乐,夫妻俩相互看一眼,给对方一个微笑再继续边吃饭边观看孩子的表演。
“欸,妈妈,不是说要去接奶奶的吗,这过了好些时间了。”覃瑶突然问起。
覃一康正夹菜,停下来说:“这段时间太热了,乡下凉快些,我们计划回乡下过中秋节再将奶奶接来。”
算算时间,中秋节就在下个月,气温是要下降些,至少早晚还是挺凉快了。姐妹俩说已经半年没见奶奶,中秋节跟父母一起去乡下接奶奶,瑶瑶也想能在乡村找到些创作灵感。覃琪只是出于对家人的尊重,本意是不愿去的,心里担心又有人来问些奇怪的问题却又不知如何回答,更不能完全不理睬。
吃完饭,姐妹俩收拾卫生、洗碗,夫妻俩在屋里来回走权当散步。覃琪好奇为什么不下楼活动,特意强调不用担心她俩不能将活干好。王玵开玩笑就是喜欢看着俩女儿干活,覃瑶听这话就总是不停地问母亲对自己刚刚打扫的地方是否满意。
见俩孩子收拾得差不多,刚在沙发坐下的覃一康就说:“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的话就都来这吧。”
母女三人陆续坐下,覃琪好奇的看看父母,覃瑶也跟着姐姐的动作看看父母。
覃一康以自己与妻子的相识开始说起:30年前,因工作去妻子所在的单位做交流,负责接待的正是王玵,自己则是这方负责联系沟通工作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却是在交流会当天早上。一开始只是工作上的接触,那时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开放,都还是挺含蓄的,所以虽然覃一康通过工作接触对王玵产生好感,但并未马上就表白,不能太冒昧,毕竟还不了解对方的情况。
说完故事的开头,夫妻俩对视一笑。
“不是想听我们的故事嘛,今天就讲给你们听。”王玵看俩孩子有点怔怔地,就说出这话。
两人的故事并未一路顺畅,通过旁人打听得知王玵已经订婚,并且婚期也已定下,覃一康就打断自己的念想,只是当作可以在工作中交流学习的朋友。之后因为工作调动,经常出差,覃一康几乎就断了与王玵的联系,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她已怀上琪琪。
听到这儿,姐妹俩一脸惊诧,覃琪更是茫然,却又感觉好像终于找到答案似的,心里乱得很。王玵察觉到覃琪的内心活动,挨着她坐下。
听到同事说她已怀孕,丈夫是一家国企的技术员,想来应是平淡幸福的家庭。那两年覃一康工作发展挺顺利,连续两年得到提升,心思也就都放在工作上,家里总是催找对象,甚至也有安排相亲,但都置之不理,以工作忙为借口。
覃一康再见到王玵时怀里已经抱着琪琪。那天是周末,跟要好的同事去市场买菜,计划在同事家里做饭吃。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影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在同一个菜摊正面遇见时两人都挺惊讶。相互寒暄几句就各自离开。
那时琪琪还不到半岁吧,却得王玵自己带着出来买菜,心里有点好奇,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说不定是家里人偶尔忙不开呢。覃一康说着自己那会儿的心理动态,不自觉地笑了下。
估计过了两个月,覃一康再次去到王玵的单位做交流学习。此前因为怀孕、生产,王玵已经调岗,但还是向人打听找到她,去打了个招呼。在走廊遇见她,一脸憔悴,一看就是劳累的,相互问下近况就各忙各的去了。
覃一康却在她单位的大院里听到一些关于她家里的事:婆婆强势,老公凡事不做主,她在家里没有一点发言权,再加上婆婆想要个孙子,总是含沙射影地说些伤人的话。从生产到现在,婆婆都没带过孩子,因为要回来上班,只好将娘家母亲叫来帮忙白天带孩子,但婆婆又因为面子挂不住而隔三岔五的闹事,就想她能不要工作,在家带孩子并且再生一个。
听到这些话,明白为什么两次见她都挺憔悴,心里的疼惜也渐渐升起。
说一小段就停下,看看妻子再继续,覃一康心里总还是担心妻子又被往事勾起伤心,毕竟走出来已是不易。
“即使知道了些情况,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祈祷你们妈妈的家庭关系能好转,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身处其中谁能真切体会?”覃一康心怀歉疚地说着,其实这些与他无关,但知道自己意中人正处于家庭生活困扰时期,多少还是心里难受。
过了些时日,在路上遇到王玵,神情看起来比先前好很多,以为家庭关系有所缓和。后来听同事闲聊才知道已经离婚,孩子留给前夫,现在自己一个人又回到单位宿舍住着。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五味杂陈,有为她的不幸疼惜,有为自己能再有机会去走近她而暗喜,也有不知如何走近更合适而担忧、烦躁……为了能有机会更多接触,主动申请工作调动,将与她单位对接的工作都揽下来。
说到这,覃一康脸上呈现出似有似无的傻笑,王玵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姐妹俩看父母这神态就能猜到父亲为了追母亲,当年该是做过不少“傻事”。
当时王玵对婚姻已不再抱有希望,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另外还报了学习班,只希望能提升自己。生活中也不愿跟人接触,看似无欲无求、平静淡然,却总是失眠,迷糊的睡眠中也多是与前夫生活在一起时的场景,只要想起女儿,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
她离婚并没有跟娘家人说,因为在父母、哥嫂看来,前夫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值得依靠,公婆也还年轻且虽然在农村却能挣钱,在经济方面根本就不会吃亏。公婆有点啰嗦、闲言碎语是正常,想着法的想要个孙子在他们看来也是正常,前夫对于自己父母的要求无论有理没理都去满足,面对妻子却总是将“孝顺”二字挂在嘴边或者干脆保持沉默。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会神经不正常。
当初认识是经老家人介绍,王玵是想给各自多些时间了解对方,无奈撑不住双方家里一直催,自己父母总是将“为了她好/不希望女儿远嫁”这类的话挂在嘴边,而他一开始就是话不多,对于婚姻更是听从父母的安排,两人从相识到结婚也就半年时间。
“我想,生活需要经营,只要我努力去做好在这个家的角色,一切都会好的。”王玵接上丈夫的话。婚姻生活刚开始,婆婆就催着生小孩,虽然没来城里一起生活,但每次电话都会要自己跟她说话,而内容不过是关于怀孕、生孩子的事。她知道自己丈夫在父母面前是个“乖孩子”,也就不再期待两人之前说好的一年内不打算要孩子的事,反正是迟早的事,就早点让父母们安心也好。怀上孩子后婆婆就来照顾了,心想能有人照顾挺好,自己不用那么累,可是慢慢发现她总在观察怀孕后的各种现象,一次不小心听到她跟公公打电话关于算命判断男孩、女孩的事才意识到对于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公婆很在意。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每次产检都刻意不让婆婆陪着去,以免尴尬,也不想被她影响心情。可是琪琪她父亲却耐不住自己母亲的啰嗦,在一次产检时竟当着自己的面问负责B超的医生能否看出性别。从医院出来后王玵就对前夫进行质问,可他只是说父母想知道也挺正常的。
后来因为王玵以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为由正面拒绝公婆提出的生二胎要求,他们却指责是她这个媳妇不愿意生、不为这个家考虑。刚开始闹的时候王玵娘家母亲也在,原想自己母亲帮着自己说几句话,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孤军奋战。前夫像似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对于这些不闻不问,不是将自己关在房里看书就是在单位加班。心灰意冷的王玵劝娘家母亲回老家,心里也打定绝不屈服,实在没法与他们和平相处就选择离婚,但这个决定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只是自己默默忍受、计划。
在提出离婚后,婆婆毫不犹豫的同意,还扬言自己儿子足够优秀不愁找不到比她好千倍万倍的姑娘,也不肯将琪琪由她带走,说什么自己家的孩子不能被带出去。不愿再跟他们纠缠弄的自己心力交瘁,他们提出的要求全部同意,心里对孩子千万个不舍,但一再告诉自己只有让自己活得更好,未来才能在女儿需要时毫无顾虑地提供帮助。
经过大约半年的时间,覃一康总算看到王玵脸上渐渐恢复笑容,精神状态也好很多。尝试着周末约出来出去走走,王玵也不再拒绝,明白对方的心思,就将自己的处境讲得清清楚楚,并强调对于婚姻、对于未来均不抱有很大期望,只希望能尽量将自己的生活过好。
那时的覃一康正面临家里的紧催,就差逼着去相亲了,但还是耐心地等候王玵,他相信只要自己坚定,一步步来,总能慢慢走近的。在一次与父亲通电话时将这事说了,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对婚姻没想法,只是中意的人目前有困境,自己会努力获得信任并争取第一时间带回家见父母。得知这情况,覃家父母有点经受不住,不到三十岁的儿子竟然找一个离异的女人,虽不是两位老人思想封建,但这突然的,却也无法接受。之后一段时间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怕父母责备、反对,却不知如何回应才恰当。
这边王玵已将离婚的事跟家里说明,即使各种反对也已无用,面对已成的事实,他们只能不停地骂她、责备她,好在这些日子已将事情看开,面对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心态还算淡然。只是女儿被婆婆带回乡下,想要偷偷的看上一看都没机会,又不能跟前夫家里联系,只能捧着照片默默流泪。
某个周六傍晚,覃一康送王玵回宿舍,等她上楼后转身准备离开,有个男的走来打招呼。边走边聊,才知道是王玵的前夫。他为难地诉说自己的窘境:家里总催他再找一个,单位同事也有介绍的,但只要听说已经有一个女儿,几乎后面都没消息了;原想就这样跟家里拖着,但最近,父母开始拿女儿说事,自己一个人又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担心孩子这么小却要承受大人的恩怨、承受封建老套思想的灌输,他想看看王玵是否方便将女儿接来先带一段时间。知道自己这想法挺厚脸皮,更是不好意思跟王玵开这个口,恰好来了两次都看到覃一康送她回来,就厚着脸皮,希望覃一康能帮自己这个忙。
那天晚上,覃一康辗转反侧,他想不清楚到底是否跟王玵说这事,毕竟两人的关系才稍微有点进步,即使知道她对女儿的挂念,但出于私心,也不想两人的私人空间就这么被一个孩子给占据。周日,原本约好一起去图书馆找书,平日从不迟到的他,那天却整整迟到两小时,出门前琢磨该如何说,到了图书馆门口却又不敢进去,犹豫到底要不要说。见面后,王玵看他心思不在看书上,似有心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坐了不到半小时,覃一康就借口突然想起未完的工作离开了。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王玵有点意外,却也不去多想,继续看自己的书。
周一晚上,王玵在宿舍学习,同事敲门说楼下有人找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覃一康,只是这么晚来该是有什么急事、要事。
找一处人少的地方,一口气将周六下午的事说出来,说完后如释重负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王玵的神情。王玵沉默几分钟才说:“我知道了,谢谢。”就径直往所住的宿舍楼走去,头也不回的上楼了。覃一康站在小道上望着楼梯口站了一两分钟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