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曾试用经院学派的烦琐推论去反对一个无神论者,结果是徒然;他甚至就从这些推论的弱点中取得了一个相当有力的反驳理由。他说:“人们已为我把许许多多无用的真理证明得无可争辩了;但上帝的存在,道德上的善和恶的实在性,灵魂的不死,在我还依旧是问题。怎么!让我弄清楚这些题目,比起让我相信三角形三内角的和等于两直角来,难道不重要些吗?”当他以巧妙的雄辩家的神气让我一口一口慢慢喝尽了这一杯思想的苦酒时,我又提出一个问题,重掀起这场战斗,这个问题在一个正踌躇满志于最初胜利的人看来,应该显得很奇怪……我问他,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东西吗?……他以一种自满的神气回答道:“你难道能怀疑这一点吗?”……为什么不能呢?我对那个制服了我的对方觉察到了些什么呢?……一些声音和一些运动吗?……可是哲学家在一个被他剥夺了思想机能的动物身上也同样看到这些:为什么我要承认你具有笛卡儿不承认蚂蚁具有的那种东西呢?你在外表上做出了一些动作,相当适于哄骗我你有思想;我是被引得相信你实际上在思想的了;但是理性不让我立刻下判断。它对我说:“在外表行动和思想之间,毫无本质的联系;可能你的对手和他的表一样没有思想:是不是应当把人习惯于和它谈话的第一个动物当作一个有思想的东西呢?有谁告诉过你所有的人就不是像鹦鹉一样,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教会说话的呢?……”他答复我说:“这个比喻至多只是很巧妙而已;我们不应当根据运动和声音,而应当根据观念的连贯,各个命题之间的前后一致,以及各个推论之间的联系,来断定一个东西在思想:如果有一只鹦鹉对什么话都能回答,我将毫不动摇地宣布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东西……可是这个问题和上帝的存在有什么共同之点呢?难道你一给我指明了我认为最有智能的人也许只是一个自动机械,我就会比较倾向于承认自然中有一个心智吗?……”我又说:这是我的事,可是你得同意,否认你的同类有思想能力将是发疯。“当然,可是由此就会得出什么结论来呢?……”由此可见,如果这个宇宙,我说什么宇宙!如果一只蝴蝶的翅膀给予我一个心智的一些迹象,而这些迹象比起你仅仅从你的同类赋有思想能力这一点得到的那些征象来,要明显一千倍,那么,否认有一位上帝存在,比起否认你的同类有思想来,也要狂妄一千倍。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诉诸你的灵明,你的意识: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任何一个人的推理、活动及行为中,都比一个昆虫的机构中有更多的心智,条理,灵敏,和一贯性呢?神性印在一个小虫的眼睛中,不是和思想能力印在伟大的牛顿的作品中一样明显吗?怎么!实际世界难道不如理论世界更证明有一个心智存在吗?……这是什么样的主张!……你答辩说:“可是,我像承认我自己在思想一样,甘愿承认旁人也有思想能力啊……”好,我同意这一点,自负我是没有的;可是我不是以我的证明比你的高明而得到了补偿吗?由自然的作品证明自然中有一个最高实体的心智,不是比由哲学家的著作证明一个哲学家有思想能力更清楚吗?那么你再想一想,我还只是以一个蝴蝶的翅膀,以一个虫子的眼睛来反驳呢!而我本来是可以用整个宇宙的重量把你压倒的。要么就是我自己大错特错,要么就是这证明比人家在学校里教导的证明好得多。就是根据这一推论,及若干其他同样简明的推论,我才承认有一位上帝存在,而并不是根据那些枯燥的形而上学的观念组织,这套组织是不适于揭露真理的,而只能给真理一种谬妄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