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嫁衣

三日之后清晨，燕十二踹了几脚紧闭的大门，最后破口大骂道：“去你大爷的，臭小子，就不知道给大爷留把钥匙呀？”

而被他一通狠骂的主人，已经驾着马车，跟着一队要去墨城的商贩，离开雁回城两天了。

商队才入了墨城，我便见到叫不出真名的四师兄，他见到我们高兴的挥挥手迎了上来。

“表弟，一路辛苦了！”四师兄转头对着坐在马车上的温馨笑了笑，问道：“表弟，这是表弟媳？”

主人和温馨立马都红到了耳根，主人介绍道：“这位是温馨姑娘，我们还未成亲的！温馨，这是我表哥！”

温馨在车内服了服身，笑盈盈的低下头，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样子。

四师兄把主人安置在了城边上一个二室的小院落里，随即就说道：“表弟，我店里还忙，你收拾好了，就过来帮帮我啊！”

温馨听到后，推了推主人，示意他跟去，自己能够整理好本就不多的行李。

“不急，我把箱子搬进屋里再去！”主人低头把温馨唯一带着的沉重木箱子搬进了一间屋子，随手将自己的包袱丢在了另一间屋子里。

“晚点儿，我会带吃的回来，你好好休息！”主人说话间的温柔，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温馨笑着点点头，推了推他，似乎是催促他赶紧去四师兄那边帮忙,我看着那个坐在院子里的身影，看着那双眼睛，不再是依依不舍，而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我随着主人走到了四师兄当掌柜的客栈中，四师兄笑着将我们穿过了暗室来到了墨雨柔居住的院子内。

这一次墨雨柔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雅尘也是一脸严肃。

“门主！”主人躬身行礼。

“小师弟，以后你不可再带着落瑛剑入景幽国了。”墨雨柔吩咐道。

“是！”主人应下。

“雅尘，为什么呀？”我一头雾水。

“呵呵，你们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呀？”雅尘冷笑着指着我：“胆子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一国公主，还被人看清楚了你的样子，之前那个什么林蔚的也记得你的模样，现在差不多整个景幽国都在找你这把剑了！”

“听说你带了一个姑娘同行？”墨雨柔问道。

“是，她叫温馨。”主人回答的简短。

墨雨柔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切勿让她知道你真实的身份，在此地你便随着四师兄罗庭在前面的客栈帮忙吧！以后若是有任务，我会让他转达。”

“那属下告退了！”主人点点头转身退去。

“小师弟！”墨雨柔叫住了主人，一张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严肃的说道：“有幸成为同门，我便再多嘴说一句。你的家仇，到此为止吧，再杀下去，鬼门也保不住你，懂了吗？”

主人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多谢，门主给我机会手刃仇人！”

墨雨柔挥挥手，让主人退下去，一个人坐在院中那棵胡杨下，颇为落寞。

暗室中，四师兄罗庭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把你手持落瑛剑杀了景幽国那么多人的事情，给抖了出来。反正现在整个景幽国都在找沂水城封家的封绝，你以后可别顶着这个名字行走了，还有你这把剑也别成天带身上了，城里指不定也有景幽国的眼线呢。”

封绝蹙眉想了片刻道：“年初的时候，十一师姐说她见到宋青混在了难民中，我想也许是他说出去的吧！”

罗庭点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宋青已经被卫道盟赶出去了，狗急了还跳墙呢！这人要是逼急了，估计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呀，自个担心点儿。”

“那提醒十一师姐了吗？”封绝忍不住问道。

罗庭耸耸肩道：“那个小丫头比你精明多了，哪需要我们提醒呀！倒是你，也不给十二留把钥匙，他在回信里面可是把你狠狠骂了一通呢！以后见了面，就他那暴脾气指不定要揍你呢！”

“对了，四师兄，你有坤伯的消息吗？”封绝想到那个老人，一走便毫无消息，心底总是记挂着他的安危。

罗庭摇了摇头说道：“坤伯？不是我负责联络的人，不清楚。我劝你少问点儿，反正没消息才是好消息呢！”

封绝提着晚饭回到了那座小小的院落，便见到温馨正拿着抹布在擦拭桌子，他立在门前看着屋内的人，心底涌上了一阵暖意。

那小小一盏烛火，简简单单一个映在窗户纸上的剪影，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像是年幼时从私塾回家时的感觉，一种多年不再寻到的家的感觉。

温馨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扬起了一个高兴的笑容，封绝笑着走了过去。

封绝夜晚便将陪伴了自己三年多的落瑛剑藏在了床头的柜子里面，还用一堆衣裳重重的压住。

“我恨你，罗庭！”我在黑暗中度日如年，每天都得早晚骂一次提醒主人将我藏起来的四师兄。

可是每次听到主人回来，和温馨说着家常话那欢快的语气，我又觉得若是我乖乖呆在这里，能够让主人幸福，那我可愿意就这么一辈子呆在黑暗中以骂罗庭为乐。

那一日，我在柜子里继续咒骂罗庭的时候，院中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嘶哑的男子声音。

“谢谢呀，老夫流浪许久，难得遇到您这样善心的姑娘！”男子在道谢。

我猜温馨可能又偷偷将家里的粮食送给那些逃荒的人了，这些天涌入墨城的难民似乎挺多的，我想大约是坤伯去的那场战事导致的。

片刻后，我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是应该说谢谢温姑娘呢？还是谢谢司徒姑娘？不管了，既然姑娘肯给老夫施舍一顿餐饭，那么作为报答，老夫就告诉姑娘一个秘密。落寒便是杀害姑娘全家64口人的封绝，他那柄落瑛剑为证。”

“这声音好像是宋青？”我总算是认出了这个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司徒姑娘？64口人？主人第一次杀的沂水城，司徒烜家？温馨和司徒家有什么关系呀？”

门外传来了木轮椅的声音，然后是各种翻找东西的声音，最后温馨颤抖着手捏住了套住我的黑布，当我重见天日的时候，入眼的是温馨满脸泪水及眼中骤然聚起的恨意。

快到日落时，温馨回过神，将我细细的收好，又把她翻乱的一切东西都统统放回了原处。

“听说没，景幽国通缉的那个杀手，手中那把剑叫落瑛，据说剑柄上有两颗极好的翡翠呢！”

“恩，据说那个凶手是当年一个犯人的儿子呢，叫什么封来着！”

当这两个人大声讨论着的时候，封绝正在默默的替他们上菜。大半年后，即便是在墨城他也成了人们的谈资了。

罗庭拦住了封绝笑着说道：“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你家那个小丫头刚刚从张大娘家买了一匹红布，你小子是不是好事近了？”

封绝笑了笑道：“我还没和温馨谈婚期呢，等定了，一定通知你！那另一个好消息呢？”

“哦，墨城打了胜仗，三哥他们过几天就凯旋而归了，你届时说不定能够见到你记挂的那个坤伯哦！”罗庭笑着露出一口的白牙。

罗庭说着将一个信封塞进了封绝的手中，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让我给你的！”

封绝在僻静的后院里，快速的拆开了信封，里面的白纸上写到：温馨，景幽国沂水城原锦绣坊主人，生父司徒耀生母温静初，因温家无后一出生便过继给温静衡为女。司徒耀，有一个小其10岁的胞弟司徒烜。

封绝捏着手中的纸张，身形晃了晃，最后勉强稳住。烈日之下，他只觉得背脊发凉，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他，当那司徒家原来不只64口人。

封绝缓缓的点燃了白纸，看着那一团灰烬，心底却再抹不去那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了温馨，可是温馨呢？他犹记得当年重逢时，这个姑娘哭得那般伤心，原来那心痛的源头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微风吹过，灰烬随着飞舞在空中，封绝抬头静默的站了片刻，平复了心情。他知道此刻应该远离这个女子，可是他更明白，一旦连他都走了，那么温馨便再也没有依靠，自己便也会失去那份刚刚得到的温暖。

五日后，封绝回到家中，一入了小院便愣住了。

院中，温馨穿着一套绯红的嫁衣，在漫天的霞光下格外明艳动人。

“好美！”封绝叹道，他蹲在了温馨面前，握住她的手赞美道。

温馨在他手掌上写道：“我们今日成亲吧！”

封绝诧异了片刻然，马上笑出了声，随即点点头应道：“好！”

温馨笑得一脸甜蜜，酒壶里面到出了晶莹的液体，芳香醇厚，她递了一杯给封绝。

“温馨，此生我都会对你好的！”封绝说着伸手挽住了温馨纤细的胳膊，笑着仰头饮下了杯中的酒。

温馨微微一震，含笑也把自己杯中的液体喝了下去。

封绝抬手抚上温馨簪在头发上的自己送的发钗，他笑着道：“成亲应该带红色的，以后我补一支红色的给你可好？”

封绝忽然觉得气血翻腾，腹部痛如刀绞，他依旧保持着微笑，起身走到了屋子的一角。

那里静静的立着两个牌位，一直都用黑布盖着，前面的香炉里面点着三炷香，白烟袅袅。封绝在温馨诧异的神色中扬手拉下了黑布，他看着其中一个排位上刻着慈父司徒耀，微笑着说道：“对不起，我原本想瞒你一辈子的！到底纸包不住火！”

封绝走到了一脸震惊的温馨面前，抬手便封住了她的几个大穴，低声说道：“你何苦为了一个仇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哈哈哈哈！”院外传来了苍老低沉的笑声，封绝对着温馨笑了笑，走到自己屋中，取出落瑛剑，对着那个匍匐在自己院落里的流浪汉，便是利落的一挥。

狂放的笑声停住了，落瑛剑也掉在了那个凝固的笑容边上。

“小寒寒，我回来啦！”坤伯穿着一套盔甲，推门而入。

“坤伯，救救我的主人！”我趴在地上指着倒在地上的封绝，哀求道。

“小寒寒！”

“小师弟？”

封绝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朦胧间见到了一抹湖水蓝的身影，他努力抬手抓住那衣角，说道：“师姐，求你，救温馨！”

温馨被封住了穴道不能动，成串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一颗一颗砸在了如血的嫁衣上。她似乎还记得四年前的今日，她在一场大雨里看着被烧得一片狼藉的司徒家，也是这般心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