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
“小寒寒，保重！”坤伯策马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湿了眼眶，这三年从来都是我和主人对他说这句话的，这次换成我们目送他离开，听他说保重，才体会到他当日的心情。
坤伯一去整整四个月都没有半点儿消息，雁回城却涌入了大批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几个依偎着卷缩在墙角，遇到过路的便伸手讨一点吃的。
温馨是个善心的姑娘，她从我们铺子里面买了许多米，请了小环及她婆婆来帮忙施粥，很快城里难民大部分都知道除了派来驻守边防的六皇子景黎所居的府邸能够分到馒头和粥，城东边的温家裁缝铺也能得到一口吃的。
我看着总是门口围着一群难民的裁缝铺，对着正在搬运杂货的主人问道：“主人，咱家铺子的米什么时候这么便宜的了？你这低价卖给温馨，就不怕坤伯回来查账发现我们亏死了呀？”
主人继续毫不理会我，埋头整理这店里的杂物，我看到他心底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繁华的城市里随着一群乞丐沿街乞讨，我知道那是他从前灭门后过得最惨淡的一段日子。
除夕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晚籁寂静，一声急促而又尖锐的笛声响起。我只觉得头一疼，撞到了桌角，主人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几个纵身便落在了温家裁缝铺的二楼。
院子里面几个脸上脏兮兮的难民手里捏着白面馒头，惊恐的瞪着忽然出现的主人。而温馨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手里捏着一管湘妃笛。
“公子……饶命呀！”
“我们……只是太饿了……”
我想大约是温馨发现院中有人，吹响了笛子希望隔壁的小环家能够闻声赶来救她吧。她大约没想到，这笛声招来的是隔了四间院落的我们。
“滚！”主人冷冷的发话。
三、四个闯入的难民吓得赶紧从后院翻墙跑了。
封绝回头看去，只见到温馨抱着被子眼泪扑簌簌的落在了被面上，犹如受惊小鹿，显得楚楚可怜。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睡吧！”封绝说完后，帮她关上了门。
“主人，这种时候你应该好好安慰她的呀！”我吐槽着他不懂女人心。
屋子里面细细碎碎一阵响声之后，温馨穿好了衣裳，坐在木轮椅上，打开了门。
月色下那双红着眼眶乌黑发亮的眼睛，就直直的看入了封绝的眼中，她摆了摆手，大约是说没事了，让我和主人回去。
主人蹙眉沉声道：“最近不算太平，你若不嫌弃，可以先到坤伯店里住几天。”
温馨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封绝尴尬的道：“咳咳，要不然就去小环家住几日。”
“噗！”我笑着抚着肚子问道：“主人，小环夫家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你让她住哪？”
于是第二天一早，主人便替温馨抱着一个箱子，搬入了坤伯的房间。温家裁缝铺这一日门口便再也没有施粥的人了，难民们嘀咕着埋怨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主人昨夜在温馨屋外守了一晚，有些困，也就懒懒的不想开门了。更何况，每年大年初一，其实都没什么生意的。
下午，我们在一阵香喷喷的饭菜味道中醒来。主人推门出去就见到，温馨正在厨房忙碌，便立即进去帮忙。
我从屋里看去，女子忙着炒菜，男子在一旁打下手，乱世之中，这样平常的日子真是让人觉得幸福。
大年初一的晚饭间，我看见主人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及温馨一直羞红了的脸颊，调侃道：“原来你们吃的不是饭，是意境呀！可惜了，我也没个伴儿。”
在爆竹和烟火的声音中，前头店门敲门的声音便小了许多。封绝放下了碗筷，对着温馨说道：“你先回房，我去看看。”
门外站在几个人，为首的穿着一套干净的布衣，身后跟着10多个腰间挂着刀剑的官府侍卫，地上放着几个盒子。
见了封绝开门，为首那个20多岁的男子，便笑着道：“您好，我叫徐安，是六皇子手下当差的小厮。我家主子听闻昨夜有人闯入了温家生事，特遣我来问问。我向邻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温姑娘住在您这里，就冒昧打扰了。”
封绝将人带进了铺子里面，又去后院推着温馨走了出来。
徐安无非也就是替他家主子送点儿年节下的礼品过来，博得一个关心民众的美名罢了。
就在我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站在门外的一个侍卫忽然喊道：“盛公子？”
徐安闻言立即起身迎了出去，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呀，真的是盛公子呀！您怎么来了？这几天外面乱糟糟的，您出门怎么也不唤个人跟着，这万一再出个什么事……”
“我就是见前面烟火漂亮，过来看看罢了！一时间没想那么全，看来得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个声音淡淡的说着。
“那您看要不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便送您回去，可行？”徐安小心的征询着。
“恩，那就有劳徐管事了。”
徐安再一次进屋，身后跟了一个浑身都裹在厚厚的月牙白风衣里的少年，苍白的脸上，鼻头冻得通红，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了封绝，最后落在了温馨身上。
“落瑛姐姐！”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少年袍子里面传来。
“小桃花，你们怎么在这里？”我看着盛夏像是第一次见到主人与温馨一般，淡淡的行礼，坐在一侧。
“我们随景黎殿下来的雁回城，你们呢？”幻影看着温馨嗤嗤一笑，问道：“落瑛姐姐，这是你主人的心上人么？”
我点了点头，看着主人低头掩去了惊诧，平静的与徐安对答如流 ，他到底不再是那个和火折子较劲的小男孩了。
“徐管事，殿下有事，让您立刻回去！”一个侍卫策马而来。
徐安看了一眼盛夏，盛夏也不为难他说道：“我就随你们一起回去吧！”
“落瑛姐姐，保重哦！”幻影随着那道月白色的人影渐渐远去。
“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主人说着关了店门，推着温馨走到了后院，将她送至房内，便退了出来，握着我直奔自己房间而去。
黑暗中一个人静默的立在房中，借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可以见他整个人都隐没在了灰之中。
“是你？”主人也认出来这个灰衣死士。
灰衣死士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指着自己的利剑，笑着说道：“怎么大过年的，想和我一架么？”
主人收起了我，问道：“找我何事？”
灰衣死士指了指温馨的房间问道：“心上人呀？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可惜不能言不能走！”大约是发觉封绝眉头间的不悦，灰衣死士不再评价，转入了正题道：“三日前，盛夏说看到了宋青混在难民里，命我去查。你也知道，雁回城和附近的镇子涌入的难民太多了，我一时间也没找到，她让我来通知你一声，自个留神。”
“她还好吗？”主人问出了这几个月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嘿，你不是见到了吗？问我干吗？”灰衣死士摇摇头，说道：“你刺伤她的事情，她不许我告知门内，你好自为之吧！”
我想就算是如今有着家仇，也不能抹去他从前将她视作妹子的情分；而她也未尝不曾将他当做哥哥。我忽然就想到了白染当年的那句话：有的仇你报不了，有的仇你不能报！ “主人，你是不是不会再去找楚家报仇了？”
二月初，封绝将温馨送到了小环家去看小环生的宝宝，便见到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子立在杂货铺前，狠狠的踢了一脚紧闭的铺子门。
封绝走了过去，对着踢门的男子问道：“十二哥，我这铺子哪里惹到你了？”
燕十二白了封绝一眼道：“大白天的关着门，大爷我就是不顺眼。”
封绝开了店门将他带进了铺子里面，笑着问道：“我都有六年没见你了，怎么还是这副暴脾气？”
燕十二端起桌上的陶壶就着壶口喝完了里面的凉水，随手擦去嘴边的水渍道：“我是来通知你，无论如何，三日后，必须离开雁回城，赶往墨城。”
“出什么事了？让我走得这么急？”封绝的目光落在了后院晾着的一件女子外套上。
燕十二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就负责传话。真是见鬼了，我才当完妓院的护院，又得来管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么？”
“噗！”封绝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个在杂货铺当差挺好的，他随口问道：“对了，你有坤伯的消息吗？”
“坤伯？”燕十二挠着头想了想，啐了一口道：“老子认识他么？真是的，去你大爷的，我都多少年只见小娘皮没见过汉子了！”
封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今晚要住这里？”
“大爷我自有住处。记住三日以内，给我滚出城去，别逼我将你捆在马上丢出去！”燕十二说完，便走出了店。
晚饭时，封绝对着温馨说道：“如今，难民已经安置好了！我想你也该搬回去住了吧？”
温馨放下了筷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整个却显得格外柔弱。
封绝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铺子坤伯抵给了别人了，我也要走了！”
温馨抬起头，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飞快的写道：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封绝对上她坚定的目光，拒绝的话哽在了喉咙里面。
“哇哦，还真是女追男隔层纱呀！”我在屋子里面笑着看到，主人握住了温馨的手，脸上扬起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