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欢乐山的五朔节花柱
沃拉斯顿山,又名欢乐山。早期拓荒者在此的奇特历史,为蕴含哲理的浪漫故事提供了很好的素材。我们的历史学家试图在新英格兰编年史正史上,简要刻画和记载这些史实。而这些文字几乎自然而然地便变成了寓言故事。文中所描述的假面舞会、哑剧表演和节日风俗均依照当时时代习俗所写。在斯特拉特的《英国体育与娱乐》一书中有相关的权威的信息。
那时欢乐山上的生活很愉快,五朔节花柱如同是这个快乐群体的旗帜。想要树立起这一旗帜,就要在新英格兰崎岖的山坡上洒下阳光,把花籽撒满大地。欢乐和忧郁正在争夺主导权。仲夏前夜已经来临,为森林带来了盈盈绿意,她膝头的玫瑰比春天时的花蕾更加鲜活,更加娇艳。但五月,或五月欢乐的精神,却长留欢乐山,终年不去。夏日嬉戏,秋日狂欢,冬日享受炉火。她带着梦幻般的微笑飞掠而来,穿过辛勤劳作的世界,来到了欢乐山,在这纯净快乐的心灵中安了家。
五朔节花柱在仲夏前夜的落日时分装扮得最是华美。这尊贵的象征是一棵松树。它依然保持着年少时的纤细优雅,但高度却堪比高大古老的树王。它的顶部垂下像彩虹般多彩的缎带。花柱底部用桦树树枝装扮,点缀上最有活力的绿色,再加上些银色的叶子,用缎带固定起来。缎带打了漂亮的结,共有二十种不同的颜色,但没有悲伤的色调。种植的花儿和野生的花儿都在青葱的草木中欢笑着,挂着露珠,娇嫩清新,它们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生长在了这棵快乐的松树上。在这绿色与鲜花的绚丽色彩的尽头,是花柱的顶端,被七色彩旗映照成了七种灿烂的颜色。在最低矮处的绿色粗枝上,挂着一束由怒放的玫瑰编成的花环。有一些玫瑰花采自森林中阳光最充裕的地方,而更为浓郁的胭脂色的玫瑰,则是由殖民者用英国的种子培育出来的。哦,黄金时代的人们啊,你们畜牧农耕的主要工作就是养花啊!
但是,手拉手站在五朔节花柱边上的那些疯狂的人们是谁?他们自然不是从古老寓言中传统的树林和家园中被逐出来的,像所有遭受迫害的人们一样,到西边新的森林寻求庇护的农牧之神和自然女神。他们都是哥特时代的怪物,虽然也可能是希腊后裔。一个清秀的少年长着鹿头和分叉的鹿角;另一个人长着一张狰狞的狼脸,其余部分却与人无异;第三个人有着人的躯干和四肢,还有一头尊贵的公山羊的胡须和角。有一个整体上看像是一只直立的凶猛的大熊,可是他的后腿却套着粉色丝袜。令人惊奇的是这儿还站着一头黑暗森林中的真正的熊。他的每一个前爪各握着一个人的手,和围成一圈的其他人一样,准备开始跳舞。他天生矮小,在同伴弯腰时还要半立来着配合他们的高度。其他的面孔都与凡人相似,但或扭曲变形或五官夸张。红鼻子垂到嘴边,深渊大口裂到两耳,好像一直在大笑。在这里可以看到在纹章学中人尽皆知的一位野人。他的毛发像狒狒一样旺盛,身上围着绿叶。他身边那个高贵的身影,也不是凡人。他看起来是个印第安猎人,戴着羽冠和贝壳腰带。这支奇怪的队伍中,有许多人戴着滑稽的帽子,衣服上还挂着小铃铛。小铃铛发出银铃般的声音与他们欢乐的心情奏出的无声的音乐相呼应。一些青年男女穿着庄重的服装,在尽情狂欢的人群中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这些人是欢乐山的居民。他们站在落日的光辉下,围绕着他们所崇拜的五朔节花柱。如果有流浪者在这片忧郁的森林中迷路时听到他们的欢笑,壮着胆子偷看一眼,可能会误以为他们是科摩斯的随从,有些已经变为兽形,有些半人半兽,还有一些为即将发生的变化而放纵欢庆。但是一帮清教徒躲在一边,偷偷看到这个景象,觉得这些戴着面具的人都是生活在黑暗的荒野中的魔鬼和堕落的灵魂。
在这一圈怪物中有两个轻盈的人影,他们的步伐丝毫不沉重,仿佛踩在紫金云朵上。其中一个年轻人穿着闪闪发亮的衣服,胸前交叉地系着一条彩虹花纹的围巾。他的右手拿着一根镀金权杖,象征着他在狂欢者中的高贵地位。左手则抓着一个和他同样衣着华贵的漂亮姑娘的纤纤玉指。鲜艳的玫瑰光彩照人,与他们黑亮的卷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玫瑰或散落在他们的脚边,或像是从地下自发地钻了出来。在这对轻盈的情侣后面,有一位英国牧师紧挨着五朔节花柱站着,花柱上的枝条遮住了他快乐的面庞。他穿戴规范,却照着异教徒的样子,装饰着花朵,还戴着由当地藤叶编织成的项圈。从他游移不定的双眼和他神服上的异教徒装饰,可以看出他似乎是最疯狂的怪物,是队伍中的科摩斯。
“五朔节花柱的信徒们,”身上装饰着花朵的牧师喊道,“整日欢庆吧,让你们的欢声笑语在树林中回荡吧。这将是你们最快乐的时刻,亲爱的人们!看啊!站在这里的是五月国王和王后,我是来自牛津的一位牧师,也是欢乐山的大祭司,来此见证这场神圣的婚礼。莫里斯舞者们,青春的少年,欢乐的少女,熊,狼和长角的绅士,展现你们的灵巧与敏捷!来吧!奏起一首融合英格兰传统欢庆乐曲和森林清新自然的乐曲的交响乐,再跳起一支舞蹈,向年轻人们展示生活的模样,要怎样快乐地生活!所有热爱五朔节花柱的人啊,为五月国王和王后献上婚礼之歌吧!”
这场婚礼是欢乐山最庄重的事之一。婚礼的狂欢还在持续,充斥着玩笑与错觉、特技与遐想。五月国王和王后的头衔在日落之后才能真正授予他们,但他们确实是生命之舞的伙伴。在这个欢乐的夜晚,五朔节花柱底端绿枝上悬挂着专为他们而编织的玫瑰花花环将戴到他们头上,用以象征他们如花般美妙的结合。牧师话音刚落,造型怪异的人们瞬间沸腾了。
“快开始吧,牧师先生,”他们喊道,“我们要为五朔节花柱献上其他草木没有听到过的欢乐的乐曲。”
紧接着,旁边一个灌木丛中响起用管乐、西特琴和六弦提琴奏响的序曲,技艺纯熟,乐声动人。五朔节花柱也随着这欢快的节奏晃动着枝条。拿着镀金权杖的五月国王随意瞥了一眼他的皇后,却惊讶地发现她正投来一个近乎忧伤的目光。
“伊迪丝,甜美的五月王后,”他低声责备道,“你头上戴的花环又不是要挂在我们的坟墓上,你为什么如此悲伤?哦,伊迪丝,这是我们的良辰吉日啊!不要让忧伤的阴霾遮蔽你的心灵,未来的一切都不会比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更开心、更值得回忆。”
“正是这样的想法才使我悲伤。你居然也这样想。”伊迪丝回答道。她的声音比他更轻,因为在欢乐山,悲伤算是严重的背叛。“就是这样,我才在这欢快的庆典中叹息。此外,亲爱的埃德加,我像是在梦境中挣扎,仿佛我们快乐的朋友们是虚幻的,他们的欢笑是虚幻的,我们也不是真正的五月国王和五月王后。我心中的秘密是什么?”
就在这时,如同一个咒语被解开,五朔节花柱下方钻出了一簇枯萎的玫瑰叶。唉!年轻的恋人啊!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真正的激情,就意识到快乐的经历中的模糊与不真实,并为不可避免的变化而感到凄凉。从他们真正相爱的一刻起,他们已将自身陷于世上的忧虑、悲伤和烦恼中,再也没法在欢乐山生活了。这便是伊迪丝的秘密。现在,到了牧师为他们证婚的时刻了。戴着面具的人们在五朔节花柱附近活动,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从花柱顶端消失,森林的阴影洒下,影影绰绰,与舞蹈交织在一起。这时,我们来看看这些欢乐的人都是谁。
200多年前,或更久以前,那时的世界和生活在那时的人们厌倦了彼此。成千上万的人远航来到了西方。有的人用玻璃或珠宝一类的东西来交换印第安猎人手中的皮毛,有的是为了推翻原始统治,有的只是为了祷告。但是对欢乐山上的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的首领生活经验丰富,当外来的思想和智慧涌入欢乐山,他们本应将这些被虚荣心引入歧途的不速之客击退的。他们用错误的思想和歪曲了的智慧伪装,装傻。我们说的这些人,在失去心中新鲜的快乐之后,便幻想有一种放纵的快乐哲学,然后来到这里实践他们最新的白日梦。他们聚集了所有悠闲的部落中的追随者。对于有节制的人来说,这些人的生活就像每天都在过节一样。他们的队伍里有伦敦的街上不知名的吟游诗人,有曾经在剧院为贵族表演的流浪艺人,有经常在教堂祭坛和集市上出现,但总是被忽视的哑剧演员、走钢丝表演者和江湖骗子。总之,鼎盛一时,但随着清教的迅速发展,逐渐衰落的各种创造欢乐的职业他们队伍中都有。他们轻轻地走过陆地,轻巧地穿过海洋。许多人因为遭遇困境而发狂,因绝望而选择及时行乐;另一些人,比如五月国王和王后,他们正值青春年少,尽情享受欢乐;但是无论他们快乐的性质是什么,无论年老或年少,欢乐山上的人们都是快乐的。青年们认为自己很幸福。年长的人就算知道这种欢乐只是幸福的假象,却尽情追逐着这虚假的幻象。至少这份快乐表面足够光鲜。他们发誓要一生快乐至上,哪怕无法真正拥有幸福,也不愿在人生严肃的真理中冒险。
老英格兰的世代相传的娱乐方式都被带到了这里。圣诞王顺利加冕,失序之王称王称霸。圣约翰之夜,他们砍光整片森林,生起了篝火。他们头戴花冠在篝火映照下彻夜舞蹈,将花瓣撒入火中。在收获时节,尽管他们的庄稼最小,他们也会用一捆捆玉米摆出一个造型,给它戴上秋季的花环,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它带回家。但欢乐山殖民者最主要特点就是他们对五朔节花柱的崇拜。这使得他们真实的历史成为了诗人的故事。春天,可以用花蕾与新枝来装饰花柱;夏天则用深胭脂红色的玫瑰和森林中完美的叶子点缀它;秋天用华丽的红黄两色的树叶拼出一朵朵渲染的花朵;冬天用雪花为花柱披上银装,挂上冰柱,让它在寒冷的阳光中闪闪发光,仿佛一道冰雪阳光。就这样,四季交替,轮番对五朔节花柱表示敬意,为它献上贡品,让它展现最美的一面。它的崇拜者每个月至少会围绕着它跳一次舞。有时他们称这是他们的宗教信仰,或祭坛;但一般来说,它始终是欢乐山的旗帜。
不幸的是,在这个新世界里有些人的信仰比那些对五朔节花柱的信仰更坚定。离欢乐山不远有一个清教徒聚居地。这些可怜虫在天没亮时就要祈祷,然后在森林或玉米地里整日劳作,晚上还要做祈祷。他们手上总是拿着武器,用以击杀离群的野兽。他们的秘密集会上,永远不会有英式娱乐,而是听长达三个小时的布道,或者宣布猎捕狼头或印第安人头骨的奖金。他们的节日就是斋戒日,主要的消遣是吟唱赞美诗。少男少女想跳舞会招来灾祸!行政委员向治安官点头致意;脚步轻盈的无赖挂着枷锁坐在一旁;跳舞,也就是围绕着鞭刑柱。鞭刑柱可以说是清教徒的五朔节花柱了。
一群冷酷的清教徒,步履沉重,各自背着一大包钢铁制成的盔甲,艰难地穿过树林,有时也会走到欢乐山附近。那里有穿着丝绸衣物的殖民者,在他们的五朔节花柱附近玩耍。他们或是在教熊跳舞,或是努力把他们的欢乐传递给印第安人,或披着打猎得到的鹿皮和狼皮玩装扮游戏。通常,整个殖民地的人,包括裁判官都一起玩捉迷藏。罪人们都用绷带蒙上眼睛,替罪羊不蒙眼。蒙眼的罪人们通过替罪羊身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来追逐他。据说有一次,有人看到他们追着一个用鲜花装扮的尸体,一路欢笑着唱着庆典歌曲直到他的坟墓。但尸体也笑了吗?他们安静的时候,会唱歌谣、讲故事以启迪虔诚的访客,或表演让他们看不出门道的杂耍,或者穿过马项圈对他们做鬼脸;当这些都玩腻了,他们就开始了玩自创的愚蠢的游戏,开始比赛打哈欠。这些闲散的行为令意志坚定的人们摇摇头,表情阴郁地皱着眉头。狂欢者抬起头来,想象他们就像一直被乌云遮住了阳光。另一方面,清教徒们感觉他们在做礼拜的地方高唱赞美诗,森林会传来回声,就像一个欢快的大合唱,又像是震耳欲聋的笑声。除了魔鬼和他的奴隶,只有欢乐山的居民才会扰乱他们吧?这时,矛盾出现了。一方坚定而痛苦,另一方则同样坚定,坚定于他们宣誓效忠的五朔节花柱,坚定于这快乐的精神。这场重要的争吵也关乎新英格兰的未来形势。如果严肃的圣徒得到了对快乐的罪人的管辖权,那么他们会使所有的地方变得阴郁起来,会把它变为一片阴云密布、艰苦辛劳、满是布道和赞美诗的土地;但是,如果欢乐山的旗帜幸运的话,依然会有阳光洒在山丘,会有鲜花妆点森林,后人仍会对五朔节花柱表示敬意。
讲过这些史实,我们再讲回五月国王和王后的婚礼。唉!我们耽搁太久了,我们的故事急转直下。当我们再次看向五朔节花柱时,仅存的一道阳光正从山顶上消散,只留下微弱的金光与彩虹旗帜的色彩混合在一起。那暗淡的光线现在也消失了,整个欢乐山都被黑暗的树林中迅速地冲出的黑色阴霾笼罩。但是已经有人影从黑色阴影中窜出。
是的,太阳落山了,欢乐山欢乐的最后一天也已经过去了。戴着面具围成一圈欢乐地跳着舞的人们已经被打散;雄鹿沮丧地低垂着鹿角;狼变得比羔羊更虚弱;莫里斯舞舞者的铃铛发出恐惧的颤抖。清教徒在五朔节花柱哑剧表演中扮演了独特的角色。他们阴暗的身影与敌人野蛮的形态交织在一起,梦境从这一场景起开始破灭。敌方的首领站在圆圈的中心,而周围奇怪装扮的人们惊慌失措,仿佛小鬼们围绕着一个可怕的魔术师。他面上平静无波。他冷峻严肃的外貌使他充满力量,他整个人,他的面容、身形还有灵魂,仿佛都是钢铁铸就,然后被赋予生命和思想,不过从头到胸倒还是连在一起的。他是清教徒中的清教徒:他就是恩迪科特本人。
“站远点,邪恶的牧师!”他毫不恭敬地用手推着牧师的白袍上,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我认识你,布莱克斯通!你就是那个不守规矩的家伙,你连自己那堕落的教会的规矩都不遵守,到这里来宣扬罪孽,还在你的生命中树立榜样。现在,上帝派出他的特使来净化这块放纵的土地。既然玷污它,就该受难!就从这个花朵装饰的可憎之物,你们的祭坛开始吧!”
恩迪科特当即用他锋利的剑砍向神圣的五朔节花柱。花柱在武器的攻击下并没能支撑很久。它发出凄惨的呻吟,把树叶和玫瑰花苞洒在狂热的信徒身上。欢乐山的旗帜终是倒下了,它的绿枝、缎带与鲜花都象征着逝去的欢乐。据传,当它倒下时,傍晚的天空变得越发阴沉,树林也投下更深重的阴影。
“看呐!”恩迪科特得意洋洋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倒在那儿的是新英格兰唯一的一个五朔节花柱。我内心有个强烈的想法:花柱的倒塌会在我们和我们后代中,在想要欢快懒散地寻求快乐的人心中笼罩上一层阴影。和约翰·恩迪科特说阿门吧!”
“阿门!”他的追随者附和道。
但五朔节花柱的信徒们为他们的偶像发出了一声呻吟。清教徒领袖听到后,瞥了一眼科摩斯的追随者们。他们都曾是欢快的人,此时此刻却表现出异常的悲痛和沮丧。
“英勇的首领,”队伍中的老彼得·帕尔弗里问道,“对囚犯们您有什么指示?”
“我不想后悔砍掉一根五朔节花柱,”恩迪科特答道,“但现在我想再把它种上,让野蛮的异教徒们围着他们的偶像再跳一支舞。鞭刑柱可少有这样的待遇。”
“但这儿还有足够多的松树。”中尉提议道。
“是啊,聪明的老人家。”领袖说,“把异教徒们捆起来,先一人赏几鞭子,就当作为未来的处罚的预热。上帝会把我们带到一个秩序井然的聚居地,尽快把一些挂着枷锁的无赖安顿下来。进一步的处罚,比如烙火印、剪耳边之类的,考虑考虑再说吧。”
“给牧师几鞭子?”老帕尔弗里问道。
“现在先别打,”恩迪科特一边回答,一边皱着他铁棍般的眉头看着犯人,“得由大法院来决定是鞭打他、判长期监禁还是用其他重罚来让他赎罪。让他看看自己。扰乱我们文明秩序的人,还想让我们生出恻隐之心。让这些扰乱我们宗教信仰的无赖受难吧!”
“那这只跳舞的熊呢?”军官又问道,“他也要和同伴们一样挨鞭子吗?”
“用枪打爆他的头!”精力充沛的清教徒说,“我怀疑这野兽中了巫术。”
“这里有一对打扮光鲜的人,”彼得帕尔弗雷继续说,拿他的武器指着五月国王和王后,“他们似乎在这些作恶者中地位很高。要我说,他们得挨两倍的鞭子。”
恩迪科特拄着他的剑休息,仔细地端详这不幸的一对儿的衣着和外貌。他们面色苍白、垂头丧气、忧心忡忡地站在那儿,但却相互支持和有着纯粹的爱情,向对方寻求帮助,也给予对方帮助。他们结为夫妻,牧师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在这危险的时刻,这个年轻人丢了手上的镀金权杖,用一只胳膊搂住五月王后。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感到负担,但他胸前的重量足以表现出他们如今祸福相依。他们先对视一眼,然后盯着队长严肃的脸。新婚第一个小时,他们就一直站在那里,他们同伴们标志性的闲散欢乐,已被沉郁的清教徒般的严肃忧虑所取代。但他们青春的魅力在经受逆境的磨练时,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纯洁、高雅,散发着光辉。
“年轻人,”恩迪科特说道,“你和你的新婚妻子站在邪恶的一方。做好准备吧,我想你们两个都该得到一个纪念品来纪念你们的婚礼。”
“狠心的人啊,”五月国王喊道,“我怎么才能感动你啊?如果我有办法,一定会拼死反抗;但我无能为力,我只能恳求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别碰伊迪丝,让她走。”
“不能这样,”这位铁血无情的狂热者答道,“我们不习惯因为性别而怠惰、放松,反而因此会有更严格的纪律。小女孩,你怎么说?让你穿丝绸的小新郎不仅接受自己的惩罚,还替你承受你的刑罚吗?”
“如果要死,”伊迪丝说,“就让我来承受一切吧。”
的确,正如恩迪科特所说,这对可怜的恋人正处于一个悲惨的境地。他们的敌人取得了胜利,而他们的朋友被俘虏、被打败,他们的家园一片狼藉,周围仅剩荒野,清教徒的领袖决定了他们残酷的命运。然而,即使逐渐加深的暮色也不能完全掩盖这个有钢铁般意志的人已经心软了。他在微笑,因为这对年轻恋人在一起的美丽画面;他想叹息,因为他们的希望注定会破灭。
“生活的苦难太早就找上了这对小夫妻,”恩迪科特说,“在我们给他们施加更多压力前,先看看他们面对如今的审判将如何自处。如果这些战利品中有更体面的衣服,就给五月国王和王后换上吧,换下这些闪闪发光的虚荣的装扮。你们派些人看一下。”
“要不要剪了这年轻人的头发?”彼得·帕尔弗里怒视着年轻男人额前的小卷和身后长而有光泽的卷发,问道。
“马上剪掉,剪成南瓜壳的形状,”队长说道,“然后把他们带到我们身边,比对他们的同伴客气点。这个青年有潜力,可以勇敢地战斗,清醒地工作,虔诚地祈祷,而这个女孩嘛,可以到咱们以色列生儿育女,孩子们能得到比她更好的养育。这些年轻人曾经错误地把时间花在围绕着五朔节花柱跳舞上,还以为人生中能有那么一瞬间在这儿跳舞是最幸福的事。”
恩迪科特是为新英格兰奠定坚实基础的最为严厉的一位清教徒。他从五朔节花柱的废墟上捡起玫瑰花环,用他带着披甲的手把它抛到了五月国王和王后的头上。这个行为是在预言。由于世上道德的阴暗笼罩着所有的惯常的欢乐,他们曾经狂欢的家园在这片悲伤的森林中荒废了。他们一去不复返了。但他们的花环是用当地最鲜艳的玫瑰编成的,最纯粹、最美好的欢乐将他们连接在一起。他们向着天堂相互扶持着,沿着命运的指引,在崎岖的道路上前行,不再浪费精力怀念在欢乐山上虚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