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尔特“法兰西学院课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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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幻想

除了“祛讲授”这一独特的授课方式之外,巴尔特还赋予了自己的课程另外一个重要特征:幻想性质。在《就职演讲》中,巴尔特明确预告他的教学将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知识传授,而是具有一种幻想(fantasmatique)性质:

我真诚地以为,在本课程这样一类教学的开始之时,就应该同意在其中永远放置一种幻想,以后的每一年这种幻想都可以有所变化。我能感觉到,这种想法可能会显得具有挑衅意味:在一个体制机构之内,即使这个机构是如此的自由,怎么会有人竟敢谈论一种幻想性质的教学?然而,如果我们花点时间打量一下人文科学中最可靠的一个门类,即历史学,怎么会不承认它和幻想其实一直有着关联呢?这正是米什莱弄明白了的事情:历史,说到底就是最典型的幻想场所,也即人的身体的历史。正是从这样一种在他的著作中与往昔身体的抒情性复活联系在一起的幻想出发,米什莱得以将历史学变成了一种内涵广博的人类学。因此科学可以产生于幻想。教授每年应该回到的就是一种幻想,无论是明言的还是不明言的。[1]

第一门课程“如何共同生活”涉及的是集体权力与个体自由之间的关系问题,巴尔特为其“幻想”的社会关系找到了一个关键词:idiorrythmie(个人节奏);第二门课程中的幻想自然是“中性”状态;至于第三门课程“长篇小说的准备(一)”和第四门课程“长篇小说的准备(二)”,巴尔特安置其中的“幻想”,就是“想要写作一部长篇小说”(Vouloir-Ecrire un roman)。这些被当作各门课程基本属性的“幻想”,我们在后面将作专门分析。

关于幻想巴尔特还有另外几种表述方式,一是“想象界”(l’imaginaire),二是“欲望(le désir)的对象”,三是“乌托邦”(l’utopie);在巴尔特的术语表中,这几种表述方式大致可以相互替代。如果换用我们更为常见的说法,也就是“理想状态”。我们不妨来看一下巴尔特在这几种表述方式之间的转换:第一门课程“如何共同生活”结束后,巴尔特循例给法兰西学院提交了一份“课程概要”(即课程总结),他介绍说:“在《就职演讲》中我们就已提出,本讲席的诸课程将尝试把学术研究与讲课者的想象界联系起来。”[2]随即他把“想象界”与“幻想”联系了起来:“……受某些宗教模式的启发,尤其是希腊阿托斯山修道院的启发,我们将这种幻想出来的共同生活状态称作‘个人节奏’。”

在解释第二门课程的核心概念“中性”时,他又将幻想和“欲望”联系起来:“在此重申一下我在《就职演讲》中阐述过的课程性质:我曾承诺,每年的课程都将始于一个个人幻想(fantasme personnel)。概言之,我对中性怀有欲望,因此将其提出来进行探讨。”[3]因此巴尔特又说:“这门课程,与其叫作《中性》,不如叫作《对中性的欲望》。”[4]仍然以“个人节奏”为例,巴尔特将想象界、幻想、欲望对象最终都归结到一种乌托邦状态:“我们的愿望,是将个人节奏型共同生活的各种变化形式与一种乌托邦(utopie)加以对照,在此过程中强调这类团体参与者的最理想人数(最多十来个人),以及调节团体内人际关系所必需的关键距离。”[5]至此我们不难看出,无论是想象界、幻想,还是欲望的对象或者乌托邦,巴尔特对这些概念的使用都意味着,他在每一门课程中所要探讨的乃是某一种理想状态及其可能性,这一特征构成了他有意识赋予四门课程的基本性质,将其与知识传授型的授课区别开来。

[1] Roland Barthes,«Leçon inaugurale»,in Œuvres complètes,tome V,p.445.

[2] Roland Barthes,«Résumé du cours Comment vivre ensemble»,in Œuvres complètes,tome V,p.362.

[3] Roland Barthes,Le Neutre,p.38.

[4] Ibid.,p.25.

[5] Roland Barthes,«Résumé du cours Comment vivre ensemble»,in Œuvres complètes,tome V,p.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