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译例解析与译者主体性体悟
本章最后,笔者愿意借此分享自己试笔翻译美国著名军事家、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诗作——《一位战士为儿子的祈祷》的体悟,并借此阐发翻译主体性中意识形态对翻译的影响。
原文:
A Soldier’s Prayer for His Son
by Douglas MacArthur
Build me a son,O Lord,
Who will be strong enough to know when he is weak;
And brave enough to face himself when he is afraid;
One who will be proud and unbending in honest defeat
And humble and gentle in victory.
Build me a son
Whose wishes will not take the place of deeds;
A son who will know Thee
And that to know himself is
the foundation stone of knowledge.
Lead him,I pray,not in the path of ease and comfort,
But under the stress and spur of
difficulties and challenge.
Here,let him learn to stand up in the storm;
Here,let him learn compassion for those who fail.
Build me a son whose heart will be clear,
Whose goal will be high,
A son who will master himself before he seeks to master other men,
One who will reach into the future,
Yet never forget the past.
And after all these things are his,add,I pray,
Enough of a sense of humor,
So that he may always be serious,
Yet never take himself too seriously.
Give him humility,
So that he may always remember
The simplicity of true greatness,
The open mind of true wisdom,
And the meekness of true strength.
Then I,his father,will dare to whisper,
“I have not lived in vain!”
译文:
一位战士为儿子的祈祷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上苍啊,请锻炼我的儿!
让他坚强得足以知晓自己的软弱,
让他勇敢得足以直面自己的恐惧。
失败时他能傲然不屈,
胜利时他能平和谦虚。
上苍啊,请锻炼我的儿!
别让他用空想替代努力,
令知上苍,令知下己,
让他知道上苍下己乃万学之基。
我祈愿您别引领他在安逸舒适之旅!
请用困难和挑战鞭策,
让他顶住压力挺立于暴风骤雨,
让他学会给失败者以悲悯同情。
上苍啊,请锻炼我的儿!
让他志存高远、心虑纯净。
让他在试图主宰别人之前,
先学会严于律己。
让他奔向未来之时,
永远不忘过去。
上苍啊,我还想再祈祷!
请恩赐我儿足够的幽默。
让他严肃认真之时,
却从不过分地自以为是。
请恩赐他谦卑之心,让他永远铭记:
真正的伟大在于平凡朴实;
真正的智慧藏于虚怀若谷;
真正的力量源于平和谦虚。
如依所愿,为人父者才敢轻声细语:
“我未曾虚度生命之旅!”
原作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为儿子写的一首诗,作品中凸显了原作者的意识形态——笃信上帝的宗教信仰。我们甚至可以隐约从这首诗中读到《圣经·旧约全书·箴言》中的诗句:“敬畏耶和华是知识的开端,愚妄人藐视智慧和训诲。”(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knowledge;fools despise wisdom and instruction.)在翻译过程中,因为笔者不是基督徒,几番斟酌之后,原作中的“O Lord”被改写成“上苍啊”。如果译者是基督徒或者牧师,“Lord”应该会被毫不犹豫地译作“上帝”“耶和华”“主”或者“天父”。其间,意识形态对译者产生影响,并导致翻译中一定程度上的改写情形可管窥一斑。
20世纪末,翻译即改写,改写即操控的观点得到了翻译学界内外积极热烈的响应,也引发了学者从女性主义、种族主义、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甚至是字面意义耸人听闻的食人主义(cannibalism)等多元角度的探讨,合力将译学研究的边界不断向前沿和纵深推进。由此也彻底唤醒了译者的主体意识,触发了对翻译主体性的深刻反思,客观上毫无疑问加深了学界内外对翻译活动的认识。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一味地追求超出、超越翻译主体性研究科学合理的范围和界限而任意抒发,容易产生认识上和实践上的偏颇和谬误,让译者身份的认同和构建再度陷入迷津和困顿。
再度回溯翻译的忠实和反逆问题,在解构、终结了翻译“忠实”的神话之后,王东风直言不讳:“所谓忠实,只是一种错觉。作为译者,大可不必在忠实和叛逆这样一个伦理二元对立的两极上寻找自己的家园,也大可不必用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来给自己下一个套让自己永远在一种伦理的悖论中无望地挣扎。”王东风认为,最准确的译本充其量也只能是最大程度的“近真”。[王东风,2004(6)]
“近真”的标准主张直接受到梁启超“求真”概念的启发,而“求真”的说法又源自于梁任公对东晋道安所提翻译“三不易”之一的疏解。道安认为:“然《般若》经,三达之心,覆面所掩,圣必因时,时俗有易,而删雅古,以适今时,一不易也。”梁氏在其《翻译文学与佛典》中精辟述之:“谓既须求真,又须喻俗。”(转引自罗新璋,2015:25,102)
于是,译者自我身份的迷失和重构以及对翻译过程中语言和文化转化时对意义的追寻和再现,对解构后意义不确定性的困惑,以及对翻译态度和翻译伦理中的忠实、反逆乃至操控的论争,都可以统一到译者主体意识被彻底唤醒之后对不断接近源语意义之“真”的努力之中。走在从崇“信”到求“真”的认知坦途上,译者已告别无谓的自我菲薄,彻底摆脱愚“忠”的束缚。
在结束本章内容之前,笔者想起金融投资界流传甚广的关于股票交易价格及其内在价值两者关系的寓言式描述,据说是出自被誉为欧洲证券之父的安德烈·科斯托拉尼(Andre Kostolany)之口:主人和他的狗在公园中散步,股价好比那被遛的狗,主人则如同股票的内在价值,狗经常在主人的前后左右反复奔跑,但是始终以主人为中心。这个比喻原本表达的是股价始终围绕股票的内在价值波动,将之借用到翻译中来,那就是在译者“求真”的过程中,译文恰似那公园中陪主人散步的狗,围绕着主人即原文本中被译者读解的意义前奔后走,或有偏离,但始终不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