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启示录

性恶论

教领导力课程时，我偶尔会提到早期麦格雷戈（McGregor）的X理论和Y理论。这个理论与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有雷同之处。X理论相信人性是自私的，没有太大的上进心，不喜欢工作，只有安全感才最重要，所以管理者必须强迫和鞭策员工去工作，只有对他们进行压制和惩罚才能达到目标。Y理论则相信，人都喜欢工作也享受工作的乐趣，有创造力和挑战欲，只要了解目标和得到激励，就会愿意接受挑战也愿意承担责任。

道理好像很简单，大多数人也都认为自己是性善论者。为了让学生们认清自己，我把他们安排在行为实验室里，给他们一个案例场景和角色，由他们开会讨论和做决策。每次回播行为实验室的录像时，大家才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其实是性恶论者，对人有太多的不信任和伪信任。然后一场大辩论就开始了：人值不值得信任？员工可不可以信任？管理者该不该信任？我也不知道真理是否会越辩越明，但来上课就是为了颠覆自己的惯性思维和行为，让自己有个看问题的新角度。这种辩论往往没有结论，所以我最后会以投票的形式来结束辩论：我让全班同学投票，如果你可以选择，你会愿意为谁（行为实验里的领导者）卖命？答案不言而喻。

相信性恶论然后采用性恶论管理手段的，不可否认会有其优势；相信性善论的，管理手段也会是性善论的，当然更受教育水平高的知识分子的欢迎。但关键问题是大多数领导者以为自己符合性善论，但潜意识里的言行举止却都是性恶论的，惹得员工的厌恶和不屑，他还觉得自己明明是一片丹心，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很不幸的是，现实中确实有很多这样的领导者。只有进入行为实验室看到自己的录像后，学生们才意识到自己的盲点。我就喜欢把学生们带入领导行为实验室里去“修理修理”他们。

做老师还是挺痛快的，在教室里，大家可以放下身段相互学习和探讨，在行为实验室里，我更把大家变成“小白鼠”，试验自己的领导行为带来的反应。但比较懊恼的是，如果现实生活中自己的领导也是这样的，我应该怎么让他意识到他的盲点呢？

那天，有个同事来旁听我的课，下课后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我们的一位领导就是X理论信奉者，他总是假设商学院的教授是自私的、爱钱的，演讲费高、咨询费高，大家都在拼命赚钱。这种假设搞得大家很沮丧，失去了动力。这位领导没有看到的是这些教授的市场价值，他们的点拨能帮助许多企业少走弯路，出去做咨询项目能同时收集企业调研问卷以便做研究分析。他看到的是失去的，而没有看到所得到的。许多教授都被他惹毛了，对他避而远之。他还自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院的利益，愿意做个敢于“得罪别人”的“变革英雄”。同事调侃我，是不是该让我们的领导也做做我的行为实验，让他也意识自己的盲点？我瞪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大笑一番。

前几天上课的班级里有个学生是阿里巴巴支付宝的老总，他介绍阿里巴巴的“武侠文化”时说，每个员工进来都会给自己取个武侠花名，从此大家都会以花名相称。花名文化里的“复杂关系”闹了很多笑话，因为突然会有人跑来介绍自己是你爹或你娘……透过花名文化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利于团队精神。有学生说我像黄蓉，古灵精怪喜欢捉弄别人，因为我上课喜欢“修理”他们，如果是对那些坏蛋，我说不定会设法给他们下泻药。哈哈哈，想着都觉得乐！

（原载《联合早报》2014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