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乡亲们的饭食当吃不当吃
我收拾器材,背上药箱,对王炳成说:“走,陪我去看看常哥家那头感冒的架子猪,喂过药后,现在状况如何。”
“好,我陪你去。”
来到常哥家的后院,常哥正忙着。一见我们到来,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过来:“正捆扎草帘子,争取天黑前弄好。今晚如果再下雨,猪就不会被淋着、冻着了。猪窝内的猪窠灰也来了个底朝天,全起出来了;粪水也舀干净了;整个圈舍在下午大阳光下暴晒了半天,刚给铺上稻草。易一文,按照你中午说的法子,弄了一头大蒜捣碎倒上一两白酒,兑上温水给猪灌了下去,我在起猪窠灰时,把猪赶到羊圈中,它在那里躺卧着,不哼不哈地睡了一觉,现在瞧它的样子,精神好多了,我刚给他喂了些食,它也吃了。”
我走进猪舍,架子猪有了些精神,开始和我绕圈玩了,刚兜了两圈,因还病着,没力气转圈了,哼哼着。我摸摸猪耳朵,不凉了,测了下体温,已趋正常。我叮嘱常哥:“明天早晨再给灌一次估计就无大碍了。”
我跟王炳成说:“我们回吧,天色已晚,我还得回去弄自己的晚饭。”
“走,今晚到我连襟家去吃晚饭。”
旁边常哥也说:“王炳成,你告诉你连襟一声,我也过来凑个热闹,我带瓶酒来,我也得谢谢易一文。”
我一听让我到王炳成连襟家去吃饭,脑中马上闪现出顾医生拒绝老姜头家媳妇送来的早饭,情愿饿着肚子离开牛舍的一幕。我忙说:“晚饭就不吃了,我走了。”
王炳成说“不要走,天快黑了,摸黑到家做饭,这口饭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嘴,跟我还客气,咱俩是什么关系,你以前也常到我家吃饭,做了大队赤脚兽医,怎么,有了身价……”
王炳成跟我是球友。我们大队篮球队的球技水平,可以这么说一句:打遍周围大队的篮球队无敌手。我们大队这个篮球队,其实能上场打球的也就这几人,三个插队知青,二个回乡知青。平时相处,就如兄弟,关系特好。一有机会,我们三位知青球友就到二位回乡知青球友家蹭饭吃。所以王炳成会以为我拒绝吃饭是我做了赤脚兽医,身份变了,球友间的相处有了距离。
我忙说:“王炳成,你别多心。我前一段时间在公社兽医站学习,他们几位医生都不随便吃求诊社员家的饭食,就是抽根烟也是相互敬着。我不能坏了我这一行业的规矩,你要体谅我。
王炳成见说不动我,又拿我没办法。嘴中说着你怎么这么认死理,我俩已上了界河桥。对面桥堍处来了王书记。王书记一见我和王炳成就问:“王炳成,你连襟家的小母猪手术做了吗?我听人说易一文还去了常勇家,给他家病着的猪治病,所以我过来看看。”
“王书记,易一文刚刚给我连襟家的小母猪做了手术,一眨眼功夫就完事了,比中午我家小公猪的速度还要快。中午,常哥请易一文到家给猪诊病,没打针、没用药,只灌了半脸盆大蒜掺着白酒的汤汁,猪的病就有所好转了。易一文前一段时间在外培训,学到真本事了。”
“你俩这是要回家?”王书记停在桥东头,看着站在桥中央的我和王炳成问。
“王书记,你来了,你来劝劝易一文,我连襟夫妻俩见小母猪的手术做得这么顺利,非常开心,让我出面请易一文到他家吃个晚饭,略表心意;常哥也说他要过来凑个热闹,可易一文死活不同意留下吃饭,还说公社兽区站的几位医生外出行医,也不随便打搅人家,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易一文有这样的想法,我支持。我们把该做的工作做好,服务于社员,这是我们职责所在。我们不能以此为理由,就随便打扰人家。但今天这顿饭,易一文,你是可以吃的。因为你与王炳成既是朋友,也是球友,你们以前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在王炳成家吃饭和在他连襟家吃饭都一样,而且他还是你回大队行医的第一位求诊者,他相信你,把你当朋友,支持你的工作。你说这饭该吃不该吃!”
大队王书记这么一说,我已不能拒绝,等着王书记走上桥后,我们三人从桥上折返往王炳成连襟家走去。
王炳成连襟夫妇正在灶上忙着。我想,今日如果在界河桥边没有碰到王书记,我肯定不会再回到这个院子,这夫妇俩岂不白忙乎了。
就在后院猪舍旁的空地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桌子中央一盏煤油灯亮着,小方桌上已有几个炒好的菜放着:红烧茄子、清炒扁豆、蒜泥拌黄瓜、葱花炒鸡蛋,还有一小碗盐水炒黄豆。都是自家自留田里种的菜蔬。
在院子稍远处的上风头地上,有一小堆忽明忽暗的火苗在燃着,这是用作驱蚊的。一股清香的薄荷味随着微风拂面而过。讨厌的、让人防不胜防的蚊虫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常哥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瓶从大队小卖部里灌的散装白酒,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鳊鱼,口中说着:“我过来时,去李家塘塘口处的网鱼场碰碰运气,嘿!真让我碰上了,刚起水的大鳊鱼。”说着话,把鳊鱼交给了王炳成连襟的老婆。口中还不忘嘱咐一声:“马上杀了,红烧。”当年,我插队的地方远离市镇,请人吃饭,须上集市买肉,过了早市时间,商贩收摊,就无处买肉了。如果家中突然来了客人,要招待吃饭,就只能到塘口网鱼场上碰碰运气。如果买到鲜鱼,就是大荤上桌了,如果没有买到鱼,饭桌上来一盘葱花炒鸡蛋也算是有荤菜了。上桌吃饭的客人,见饭桌上仅一盘炒鸡蛋,也不会不高兴,认为主人怠慢了自己,大家相互理解。倒是在春天的季节,主人往往会端出一碗香味扑鼻的咸肉招待客人。因冬季年前宰杀了年猪,家家都腌着十来斤咸肉,自己舍不得吃,留着招待客人。
五个人在小方桌坐定,饭碗里倒上白酒。我能喝一点白酒,有半斤的量,就是在农村插队时,打球、宣传队演出、做兽医,在饭桌上面对又苦又辣,难以下咽的本地酒厂酿造的土烧白酒给练出来的。
王书记端起酒碗又放下:“易一文,喝酒前我说几句,今后在本队和周边大队行医时,如果在吃饭当口,该户社员请你吃饭,你就坐下吃一口,人家没有请你吃饭,你就走人。因为你这个大队赤脚兽医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外出诊病后回家即使过了吃饭时间,锅里总有家人给留着的饭菜。你一个人生活,诊病治疗结束,回去再煮饭,就误了饭点,时间长了,胃要饿坏生病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社员们请你去给他家生病的猪诊病,说明你的医术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他们为了表示感谢,又在饭点上,有啥吃啥,没啥不对。再说了,如果你的医术水平不行,乡亲们也不会请你去诊病,他们宁愿多花时间多走路、多费钱财,请公社兽医站兽医下来。现在你为他们排忧解难,治病救猪,把治病防疫工作做好,他们内心是多么地感谢你,请你吃口饭,略表心意,乡亲们的这个情你得领下。”
“易一文,你拿公社兽医站的几位医生外出行医的规矩当作自己在大队行医的行为准则约束自己,这固然没错,这个道理也是明摆着的,应该这样做,这也是作为一名兽医应循的医德吧。但依我看,公社兽医站几位兽医的医德精神应该学习,但涉及具体内容时,也不必事事对号入座。他们拿国家工资,下乡治病收取诊费确实不应该再随便吃喝,坏了行业风气。另外,他们车铃一响,二个车轮转起来,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就回到镇上,公社食堂、饭店都可以找到一口热汤热饭吃,晚上回家迟了,家中老婆也会候着。”
“易一文,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乡亲们的饭,你不要客气,只管放开肚子吃。你只要把他们病猪的病治好了、阉割手术做得漂壳,就是对乡亲们最好的回报。”
大队王书记一通社员家的饭,该吃不该吃的说法,似是而非,我内心并不是怎么认同,但王书记对我的关心,却是真切感受到了。王书记的话要听,自己做人的原则也要坚持。今后在行医中,如果原来已是熟悉、相知的社员们,他们在我诊病结束,又在吃饭的当口,执意让我上桌吃饭,我也就吃一口,但凡只是慕我医术之名前来的求诊者,特别是相邻大队的社员,我则坚决婉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