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永恒记忆（上）
熄灭，是不祥之兆。
心不由得紧了起来，像是被绳子勒住，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戈薇下意识地拉着玲的衣领把她扯回自己身旁，一手把那有几分诡异的长生烛给拍打掉在了地上。
啪嗒几声蜡烛与地面的相击声，带来了那宛若狂风巨浪一般的瘴气，几乎是翻涌一般要将这世间吞没覆盖。
“是奈落…”
银光展现，杀生丸已拔出爆碎牙，一步挡在戈薇和玲身前，那眸子冰冷冷地扫了眼那地上的长生烛，一脚把它给揣了个老远。
长生烛在半空中旋转间，忽然落入了一只僵白的手里，顺着那手臂往上瞧去，果不其然，是那销声匿迹许久找不见人影的鬼蜘蛛奈落！
啧…奈落怎会变成这样？
正想着，打量眼前的奈落，他从身后漆黑一片的冥道之中钻了出来，那身躯已然从人形变成了一只巨蛛！眼见着只剩下一个头颅和一双手臂尚未妖化，看样子，他消失的这段日子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奈落也不似过去，总那样阴狠地森笑，他略有屑然地扫了眼手里的长生烛，说道：“这宝贝落到你手里便熄灭了，你还真是没带来什么好运啊…日暮戈薇。”
“你未必能耐？”杀生丸比他更不屑地掀了掀眼皮，金眸里透出寒气，尽管奈落如何武装，也依旧令他下意识地一愣，“躲了这么一阵子，连个人样都没了。”
奈落：“哼，杀生丸殿下倒是越来越心慈手软了。”
“心慈手软？”似笑非笑的一声冷哼，拇指摁在剑柄上摩挲了一番，只见他唇角勾起轻蔑的笑意，一条腿已经撑在后边开始蓄力，“那就让你看看我杀生丸究竟有多么心慈手软！”
戈薇手臂还只抬到一半，眼前杀生丸身后就只剩下一阵狂风，把她和小玲两人的衣衫吹动得呼呼作响。天空之中，杀生丸已经和奈落打作一团，只知道那苍龙破在那被瘴气布满的云团里四处闪烁着苍绿色的光芒。
戈薇半蹲下来扶住了小玲的肩膀，小姑娘自是头一次遇到这情况，已经吓得一张小脸发白。
戈薇问她道：“玲，你可知道长生烛为什么会熄灭？”
“长生烛……”
种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交缠又混乱的，在玲的脑海里织成了乱麻。玲的脸色似乎加重了一层森白，清晰可见那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缓缓滑落，不知是哪一段记忆如同电光钻入看她的脑海，这年幼的小姑娘本不该知道那么些东西。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在哪里见过的画面，小玲原本紧闭着的双眸猛然睁开来，戈薇不由得一颤，只听小玲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长生烛…一旦给予主人长生，便会永远熄灭，代价则是…生灵涂炭。”
戈薇只觉背脊一阵发凉，还未等她发掘这话里的真意，在她身后的那片深林的上空，便漂浮来了许许多多数不尽的灵魂！戈薇一手揽着还喘着粗气的玲，一面转过身抬头愕然地望着那天空之中缓缓像奈落和杀生丸的方向聚集的灵魂。
那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蔓延，似乎是长着八条腿的巨蛛，可它竟然在向四周扩大！那身躯直直地笼罩了整片海域，望着那天上的可怖之物，小玲早已把头埋进了戈薇怀里，死死揪住她的袖口不敢抬头。
那月白的光影从天空之中向她们俯冲而来，杀生丸单手搂着戈薇的腰身，把她和小玲一并带起。
“杀生丸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灵魂……”
杀生丸：“奈落吞下了那半颗四魂之玉，这些灵魂是他利用长生烛熄灭所为，他会吸食所有人类的灵魂，占为己有。”
怎么会如此？这长生烛究竟为何给予的长生，可被给予了长生的人又是谁？
杀生丸揽着戈薇的肩浮在了半空中，另一手还拖着小玲。三人离得远远的，那些可怜又迷失了方向的灵魂，只能任由奈落的召令，从他们身后缓缓聚集到了奈落的体内。
那鬼蜘蛛越长越大，直到将一切都吞没，他们被鬼蜘蛛笼罩在了下方，杀生丸的目光在他身上寻找着奈落体内的入口，忽然听见后方动静，三人齐刷刷地向后一转头，原来是挥舞着铁碎牙而来的犬夜叉！
“戈薇！杀生丸！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犬夜叉暴怒地大吼着，像是极尽表达着内心的怒意，“珊瑚、弥勒，还有草太！他们的灵魂都被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出来，我跟着这些灵魂才找到这里……是奈落那家伙搞的鬼吗？！”
“果然…大家都被奈落给杀害了…到头来还是我害了所有人。”
戈薇垂下了头，只有小玲才能从下边瞥见戈薇的神情。
小玲问道：“戈薇姐姐不要哭…玲不怕了，不怕了！”
杀生丸：“奈落想要抹去所有人类的痕迹。”
犬夜叉：“这家伙还真是丧心病狂！”
杀生丸：“戈薇…”
“没有关系！”戈薇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珠，重新鼓足了劲，“我可是被天生牙救活的人，巫女的灵魂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夺走！”
犬夜叉微微一怔，将铁碎牙收入剑鞘里，两臂一抱放在胸前，那锋利的剑眉微微蹙起，神色似乎复杂了些许。兴许是不知何时，这儿时的玩伴如今已经不再惧怕黑暗，他们总是能在最危机的时刻回忆起最动人的时光，寒风带不走凝聚在空气里的萧索，海浪也不会清洗这世间的污浊。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眼戈薇，终是叹了口气，曾经总是他和桔梗来保护戈薇，现在已然不是了。
毕竟，戈薇可是连杀生丸都能改变的人呢。
心里正纠结难受着，忽地一股温热覆上后脑，原是那沉默寡言又高冷傲气的杀生丸出人意料地摸了摸戈薇的头！
瞧着戈薇这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杀生丸又拉下那么张臭脸，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戈薇：“受宠若惊啊，杀生丸殿下这是在鼓励我吗？”
就爱贫嘴。
杀生丸轻哼一声收回了手，斜着那闪烁着点点神秘光芒的金眸瞥了她一眼，虽是淡然一瞥，却也惊鸿。
“我倒是希望你能恃宠而骄，毕竟能让我杀生丸感到骄傲的人…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罢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谈情说爱好不好？”
犬夜叉暴跳如雷间，杀生丸早已幻化做原型，驮着三人跃上天际，那鬼蜘蛛的身躯庞大得像一片阴沉的天，白日的光线被他完全遮挡住，人间忽然熄灭了灯火，变得深沉而不知深处的黑暗。
那白犬在黑幕之下格外耀眼，他们似乎被一层纯净的蓝光所包裹着，戈薇的脸上沉淀着犬夜叉从未见过的坚毅与执着，或许一开始为的便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触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爱和勇气。
“可恶啊，就没有办法进入奈落的体内吗？”犬夜叉往头顶那越来越近的巨蛛扫了一眼，一股烦躁之意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尖上。
戈薇：“犬夜叉总爱着急！既然没有入口，那我们就打出一个入口！”
杀生丸：“哼，不是教了你冥道残月破么？愚蠢的半妖弟弟。”
“杀生丸你！！”犬夜叉气不打一处来，可这会儿又怎能起内杠？犬夜叉愤愤不平又不服气地从剑鞘里拔出铁碎牙，咬牙切齿地补上了一句，“等杀了奈落，再来跟你决斗！”
戈薇：“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儿啊……”
犬夜叉从绒毛之中站起身来，两手握住了铁碎牙的的剑柄，只觉那剑身一阵共鸣，便有深邃星河出现在那剑刃上，蓝紫色交织着变幻星云的冥道正蓄积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所谓冥道残月破的真谛，就是在虚无之中，创造通往现世的道路。
犬夜叉举起了铁碎牙，剑身挡在眼前，一双充斥着少年血气的金色瞳孔散发着异样的炯炯目光。那铁碎牙被他高举而狠狠一挥！一团黑影随之从铁碎牙上发出而落在了那巨蛛底下，眼见那漆黑的冥道在鬼蜘蛛身下爆开一个洞来，生生地将鬼蜘蛛的身躯击开了一个大口！
“去吧！破魔之矢！打破他的结界！”
指尖指向的地方，飞射而出了一支无形的箭矢，那被蓝光包裹着在黑幕之中引领着白犬前行的破魔之矢，将那层护在鬼蜘蛛身周的结界给一箭击破！随之而来的强光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杀生丸也不自觉地耷拉下眼皮，感知到身后的压迫感和温度正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等到他意识到了什么以后，他也被那强光之中莫名的力量夺走了仅剩的知觉。
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却全都是她。
……
嘶——好痛！！
从剧痛中苏醒过来，记忆之中浮现出那片将所有人吞没进去的强光，在那之后的她就失去了意识，现下醒来之时，身边无一人，只有一层几近破碎的结界正为她防御着妖怪们的撞击。
看来这里就是奈落的体内了，一股子难闻的臭味，还真是令人作呕啊……
戈薇支撑起了身体，打坐后重新运气体内浮动的灵力，那结界很快又被灵力了给补全了，妖怪们撞不破结界，却引来了更多的妖怪。
不过是一些喽啰，倒也不必惧怕，只是这数量…不如用杀生丸殿下教我的那招。
戈薇幻化出灵力的长弓，那长弓握在手里似乎就成为了她往前迈步的勇气，仿佛他就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置身危险之中。
屏气凝神之间，仿佛有谁在深处呼唤着她，除此之外，她还得找到其他人才行。这一阵强光把几个人都给分散开来，何况小玲…又怎能叫她不担心？
“区区小喽啰，岂能阻我道路？！”
只见那长弓似剑一般起落涨浮，弧线利落而不拖泥带水，那一刻，长弓已不再是弓，而是化作利剑，握在手中。不知何时，那双琥珀般清澈的眸中，也多添了几分苍凉。
妖群虽多，可那长弓一起一伏，也被直直逼退了回去，戈薇借着这机会往前迈开了步子，虽然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但戈薇的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往前走。
红白的身影穿梭在光海间，她忙着斩杀那些层出不穷的妖怪，甚至都未有心思察觉这周围景象的变幻。戈薇早已经忘记了手臂上血口漫出的疼痛，妖群逐渐减少了数量，这儿似乎安静了下来，戈薇渐渐放慢了脚步，往四周望了望，才发觉此处奇异的变化。
她早已不在原先那条路上，双脚踩在光海上，只要迈开一步，脚底就能荡漾出层层的波纹。戈薇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却见到面前竟然是母亲浅笑安然的身影！那股思念的酸楚顿时从心思弥漫上来，戈薇想要追随日暮爱的步伐，她在光海里迈开了步子，可母亲就像是月亮一般遥遥地在眼前，看得见，却摸不着。
追着追着，母亲的身影消失了，戈薇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无助地立在这片光海的中央四处张望。她的目光好似在期盼着下一个身影的出现，戈薇反复转身寻找，终于又在不远处看到了另一抹令她徒增伤悲的影子。
那双猩红的眸却写尽温柔，被风养大的人，总是活在风里。
“神乐！”
戈薇尝试呼唤她，可那神乐却像是不曾见到她一般，只与眼前的人说这些什么，戈薇正疑惑着她为何对着空气说话，下一秒，神乐便化作了风吻了吻戈薇的脸颊，而后出现在那里的，是捧着一面镜子的神无。
她还是那么干净而不染一点尘，神无缓缓转过身，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有一般地招了招手，随之，她双脚离了地面，引着戈薇一直向着光海的更深处潜行。
“神无…你要带我去哪里？”
神无在前方带路，她若无地回头，竖起食指“嘘”了声，又消失在了戈薇眼前！
“戈薇！”
“诶？”
一转身，原是背着飞来骨的珊瑚和握着法杖的弥勒，那小云母趴在珊瑚肩头睡得正香。戈薇正觉得惊喜，刚要上前和两人打招呼，他们的身影却又突然变得虚幻缥缈，竟然浮在了半空中，与先前出现的神乐和神无一道，像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戈薇大人…你还记得我吗？”声音从身旁响起，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
戈薇转眼一看，眼前一群人是她曾经在白月城见过的那些可怜的灵魂，白月山河依旧为首，人群之中，白月山吹颜的身影更令她惊动。原来那小姑娘长大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戈薇不觉有些动容，那股酸意便冲上脑门。
泪花在眼眶前徘徊，曾经记忆力那些逝去的人正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听见白月山河对她说：“戈薇大人…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你的记忆里，和你一起…打赢这最后一战！”
戈薇还听到神乐戏笑她：“喂，戈薇，你要是不给我们报仇，我可是看不起你哦！”
神无：“谢谢你，戈薇。”
“戈薇……”
心脏与谁的呼唤产生了共鸣，戈薇一愣，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她抬头与众人的目光相遇，他们的出现散去了笼盖在她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霾。前方的路途突然光亮起来，戈薇大步迈开，在这光海之中追寻着他们的身影，直到身旁被一阵极强的白光一闪而过！他们的身影一个个消失，戈薇伸手试图挽留，可终究是扑了个空。
她不停地奔跑着，一直到这光海的尽头，连她也被这耀眼的光芒吞没了进去，终于那白光猛然一现！面前出现的是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那张面孔，少女的容颜在身后的光团之中和女童的容颜逐渐重叠，戈薇终于抑制不住强压在心头的哭意，捂住了嘴失声狠狠地掉着眼泪！
“怜子…不，该叫你玲了……”
小玲蜷缩着瘦小的身躯，被怜子抱在怀中，怜子被光裹在里面，戈薇深知这是怜子留在人间的那一丝缕的魂魄，尚寸在这长生烛里，等待着与她的重逢。
与玲的相遇，即是与怜子的重逢。
怜子的嘴角洋溢着一抹浅笑，她在那光里显得格外温柔，温暖照人却又触不可及。
怜子：“真开心戈薇大人一直把我记在心里…能再次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指尖拂去泪珠，不在意似的将它一抹，戈薇整顿好了心情，挤出一丝连自己都觉有些牵强的笑容，回答道：“我怎能忘记？怜子…你能出现在这里，一定可以给予我方向！”
怜子：“啊咧，戈薇大人…看来戈薇大人依然很了解怜子……不过以后再见，我便叫玲，永远都是玲。”
戈薇：“无论是谁，我都会守护！只是现在…你出现在我身边，一定……”
“当然！我正要告诉戈薇大人…”怜子捧出长生烛，讶异发现，那原本熄灭的烛火竟又重新燃了起来！“四魂之玉已经完成，从你们进入到奈落体内那一刻起，四魂之玉就已经合二为一。”
“什么？！那四魂之玉现在——”
“不要着急！戈薇大人听我说完…”怜子安抚道，“虽然四魂之玉已经完成，但四魂之玉并不在奈落手中，四魂之玉本就是善玉，它自然会出现在拥有怜悯之心的人身边。所以…”
“所以…难道是杀生丸吗？”戈薇猜测道。
怜子倒也不卖关子，她确切地点了好几下头，见戈薇那表情逐渐夸张，立刻接着说道：“自从有了戈薇大人你，那位殿下都变得心软起来了呢。作为善良之玉的四魂之玉会实现杀生丸殿下一个愿望，而我的灵魂藏在长生烛内，已经从长生烛的灵力之中得知了它的心意。”
戈薇：“长生烛的灵力？”
“嗯！长生烛本就通灵，更何况是我？”怜子笑了笑，“烛火之所以熄灭，是因为有了想要给予长生的人，如今长生烛就在戈薇大人眼前…你想……给予谁长生呢？”
光海里，戈薇的唇瓣动了动，寂静间，只见怜子了然点头，随后便与这光海一起回到了长生烛里。
光芒之后便是眼前，眼前之人，才是戈薇终日思念成疾的人。
“姐姐…”
“戈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