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波澜逆光
丛林之中传来窸窣的响动，似乎有什么正在那林子里走动，四周巡视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影。
一只野兔从那洞里探出头来，那长长的绒耳机警地竖了起来，趴在洞口往外边仔仔细细瞧了一圈，没有人埋伏，才试探着把身子从洞里挪了出来。
忽然，一支羽箭带着一束强烈的紫光射了过来！眼看就要把那只野兔给钉死在树干上，却没料到从另一方过来一阵光刃，把那只羽箭撕裂成了几节可怜的碎片，落在了地上。
那野兔受了惊吓四处逃窜，最后又撞在了树上昏死过去。
一双木屐出现在视野当中，有谁弯下腰，从那宽大的袖袍之中伸出一双白皙而无血色的玉手，揪着那双绒耳把那只野兔提了起来。
这才发现，这是个身穿巫女服的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肤色白得只能用无力和病态来形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那白色缎带绾在脑后，脸颊两侧落下两缕柔顺的青丝。
“你看，你又何必要救它？”
少女的声音缥缈而空灵，那双无神空洞的眸把目光抛向了前方，那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可她的眼里依旧没有光亮。
“你…”
这是那少年的声音，比起曾经，多了分少年的青涩，褪去童年那奶声奶气的呼唤，如今的犬夜叉长高了不少，身体也比小时候健壮许多。
桔梗一手握着长弓，另一只手上提着那只昏死过去的野兔，背上背着箭筒，正站在犬夜叉面前与他说话。
最近几日，犬夜叉总是能嗅到桔梗的气味，他循着气味在树林里找到桔梗，在那场浩劫之后的第一次相见，犬夜叉本是万分欣喜地带着戈薇去见她，却没想到桔梗居然向犬夜叉射出了破魔之失！若不是戈薇及时相救，恐怕犬夜叉也是要被她给灭了。
犬夜叉告诉戈薇，桔梗的气息当中还夹杂着一股妖气，这股气味相当难闻，像是尸体腐烂的糜烂之气，那一定是妖怪附在了桔梗身上。
昨晚也是一样，大半夜惊醒过来，空气之中弥漫着桔梗的气息，不听戈薇的阻拦就离开村子跑了出来，直到现在，才见到桔梗本人。
桔梗把那只野兔扔在地上踩在脚下，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就要向犬夜叉射过去！
“桔梗！醒醒！是我啊！”
犬夜叉的呼唤在她耳畔徘徊，桔梗的目光时而光亮，可很快又被那无神的空洞给夺去了魂魄。肉眼可见，两行清泪从她眼底滑落，犬夜叉稍微一愣，那羽箭就带着那股强大的灵力朝他射了过来！
犬夜叉见状，立即往树上跃了上去，他躲过了那一箭，却依然不肯就这么离去。
一箭落空，桔梗不会就这么作罢，只见她收回了弓箭，那双手在空中画起了咒语符号，召唤出了无数纸人式神，带着那一道道灵气化作的长剑朝树上的犬夜叉逼过去！
犬夜叉往后退去，一边躲避着桔梗的攻击，一边朝她大喊道：“桔梗！我是犬夜叉！！”
犬夜叉？
三个字入耳，桔梗那手一顿！那些灵气化作的长剑似乎被她所影响，纷纷停在空中，然后坠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光点。眼看桔梗脸色更加苍白，她摇摇欲坠就要往身后倒下去，犬夜叉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许久未见，桔梗依然是那么瘦骨嶙峋，捏着她的肩膀，都不觉有肉感，比起桔梗，戈薇倒是比小时候圆润了一些。
犬夜叉正回忆着曾经的他们，一双金眸之中的悲伤之意逐渐流露出来，桔梗在他怀里缓缓睁开了眼，不再是那样空洞，她琥珀色的眸中有了光亮，犬夜叉那道火红银白的身影倒映在她眼中。
她比之前哭得更加猛烈，拽着犬夜叉的衣袖就往脸上擦，犬夜叉倒是宁可她这样，也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她。
“桔梗…”犬夜叉感受不到桔梗身上的温度，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整个人像是一具死尸。被妖怪的魂魄所侵占了身躯，“桔梗，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那双冰凉的手缓缓抚上犬夜叉的脸庞，指尖的凉意在他的肌肤上蔓延开来，犬夜叉只觉心头一阵绞痛，这些年里，桔梗都被那群妖怪折磨成什么样了！
桔梗痛苦不堪地咬了咬牙，若非她本身意志坚强，现在只怕是完全被妖力所控制，奈落对她注入了妖力，幸好她灵力强大，还能与之抵抗一二。
她有时候还庆幸被捉走的是自己而不是戈薇，换做戈薇，只怕是难以挽回了。
桔梗：“犬夜叉…”
犬夜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好让她的身子暖和一些。
“我在。”
桔梗：“快走…”
与之话音落下的同时，犬夜叉那双金色的瞳孔猛然一缩！鲜血逐渐浸湿了他的衣襟，那血色蔓延在他的背后，桔梗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无神，她手里那灵力化作的光剑已经刺入了犬夜叉的背后！
“桔…梗？”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略带嫌弃地拍了拍衣裳，弯腰拾起地上的弓箭，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犬夜叉扯住了她的裙摆，明明是奄奄一息，还不舍得撒手。
桔梗脸上漠然，用那长弓挑开了犬夜叉的手，她那张苍白的唇轻飘飘得吐出几字：“半妖…离我远点。”
桔梗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了林子里，犬夜叉早已是汗流满面，他那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两手死死地挠着地面上的泥土，他那爪子也已是血流不止，背后的伤口让他有些昏沉。
“不可以睡…不可以…戈薇…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最终，犬夜叉昏死在了血泊之中，那林子里的窸窣声已经消失，再无人踏入这片寂静的森林。
桔梗落在人见城外，那披着猿猴大衣的奈落正站在城门之前等着她。桔梗见到奈落，单膝跪下来行礼，奈落一脸讥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爱抚一只心爱的宠物，或是趁手的武器。
奈落：“呐，桔梗，做得不错嘛。”
桔梗低着头，奈落见不到她眼角的湿润，她闷闷地回答道：“应该的，主人。”
奈落：“哼，那半妖可没有死，过一阵子再去看看他吧。”
“是。”
那人见城外只留下一片萧瑟，乌黑的天际没有光亮，时而掠过一群小妖，瘴气依旧在空气中弥漫着，那些尸骨糜烂的恶臭，还有那奈落猩红的眸，都成了这人见城内的标志之物。
不再去看这些阴沉森然的地方，且随着那清风飘向山坡，绿草掀起如同海浪一般的波浪，在那少女脚底下一层层地拂过。
一身巫女服，一头及腰黑发，一双清澈而纯净的眸，一弯似笑含情眉，一张朱砂水润小唇。
她也不过和桔梗一样，十三四岁的年纪，脱了些儿时的稚气，倒是越来越好看了，眉宇之间满是山花白月般的温柔春风，一颦一笑都让人不觉心动。
她撩起耳边落下的长发，伸手到后边绾成一个简单干练的低马尾，而后继续采着山坡上的药草。身旁的竹篮子里已经被青绿的药草遮盖了底，再看她身后，还有一只穿着小衣裳的奶狐狸在蹦蹦跳跳地扑着蝴蝶。
沐浴着山谷的晨光，接受来自枫的亲吻，她时而闭上眼来享受这大自然里片刻的微醺。沉醉在山色之中，忘却了沉淀下来的苦楚，期待着明日的希冀。
“七宝！该回家啦！”
她那声音便如同滴水一般通透明亮，也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苏苏的却不娇媚，总让人觉得
这就是少女该有的嗓音。
那只叫做七宝小狐狸听了她的呼唤，也从一旁跑回她身边，顺着她的裙摆爬上了她的肩头，矗立在山顶俯瞰山下的风景，看那川流从山谷之间流淌到了每一个村庄，看那炊烟在村子里每家每户袅袅升起，一日都清晨已经过去，白日浮上人间，捎来了晨日的霞光和白露。
七宝坐在她肩头梳理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蹭了蹭她的脸，居然也开口说起话来：“戈薇，犬夜叉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好了天亮来山坡找我们嘛？”
那双琥珀一般的桃花眸中露出几分担忧，目光在那林中来回扫荡，似乎是在寻找着某到火红的身影。最终还是落魄地收回了目光，带着七宝一起下山去。
戈薇：“希望回家能够见到他呢…”
七宝：“诶…那犬夜叉放鸽子了嘛……”
戈薇的身影出现在山脚，她总觉得有谁在接近这里，那股熟悉的气息是久违的，有些像犬夜叉，却又不全是。
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抬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巨犬！额上的蓝色月牙和脸上的红色妖纹，那正是记忆之中的那只大妖怪！
戈薇惊喜地朝着天上大喊一声：“杀生丸！！杀生丸殿下！！”
听到女孩呼喊的杀生丸往地上瞥了一眼，那双眸微微一眯，又在她周围扫了一眼，目标人物并未出现在他眼里。
是她。
犬夜叉不在，杀生丸本想就这么离开，可他还是缓下了速度，化作一阵狂风落在了戈薇面前。七宝揪着戈薇的衣领才有幸没有被狂风刮走，戈薇拿衣袖挡住了风沙，等到狂风停息，她才渐渐放下了手臂。
七宝躲到了戈薇颈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眼前之人正是杀生丸，十多年过去，杀生丸也长高了不少，如今更是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戈薇仰着头看向杀生丸，他比儿时要沉稳内敛了许多，那双金色的眸中冷色更加凛然，一张冰冷漠然的脸，忽然让戈薇觉得他有些陌生。
王者之气是他与生俱来的威压，如今杀生丸已是叱咤天下的大妖怪，想想小时候还救过自己一两回，现在要是有难怕是请不动这座大山了吧？
杀生丸绕过戈薇在村子周边走了一圈，来回依旧没有找到那抹火红的身影，便又折回来问她：“那个半妖呢？”
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杀生丸好像成年了吧？是个大妖怪了呢。
戈薇耸了耸肩：“昨晚闻到桔梗的气味就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
忽然吹来一阵风，带着些许难以分辨的气味。杀生丸不语，回眸往不远处的森林望过去，像是有什么气味正随着这股风来到了村子里。
果不其然，一群早起外出砍柴的村民抬着那道火红的身影从林子里走出来。杀生丸似乎是有意地回头看了看戈薇，只见她眸中眼色一变，面上欣喜的表情也凝固起来，她扔下手里的竹篮子就往那边冲了过去！
杀生丸无形之中用妖力接住了就要打翻的竹篮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迈开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半妖的血…死了么？
“戈薇！快来看看犬夜叉！他受了很重的伤啊！”
村民们的呼唤更让戈薇的心揪了起来。
不是去见桔梗了吗？为何会被妖怪所伤？
戈薇来到犬夜叉身边，他背后那道赫然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鲜红的血，犬夜叉已经昏死过去，脸色也是苍白，看上去就要咽气了一般。
戈薇蹲下来为他检查伤势之时，杀生丸也正好来到了他身边，他自带的那股威压和清冷的眼神让村民们纷纷退开，带着各自的锄头和砍刀回了村子里，留下戈薇和杀生丸在这查看犬夜叉的伤势。
七宝从她肩上蹦了下去，探头闻了闻犬夜叉的伤口，那双灵动的眼睛也被一丝慌乱所占据，他抬头对戈薇说道：“戈薇…这似乎并不是妖怪……”
“桔梗。”
杀生丸那薄凉而低沉的声线从戈薇头顶落下，戈薇的七宝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抬头看向杀生丸，他的目光坚定而执着，似乎是说这个答案是不可否认的。
细细检查了犬夜叉的伤口，看上去是被刀刃所伤，除了那股妖气之外，的确还有灵力的波动！
戈薇那张少女娇嫩的小脸蛋上已经有了眼泪的痕迹，杀生丸纵使看在眼里，却依然不为所动。他并不懂得，为何要为了一个半妖如此伤神。
人类的感情，真愚蠢。
戈薇强行撑着身体把犬夜叉扛起来，拖着他沉重的身躯往回走，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对杀生丸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抱歉，杀生丸殿下…要是有事找犬夜叉的话，恐怕得等他醒过来了……”
七宝从不远处端来了那筐药草，跟上戈薇的脚步，杀生丸走在两人身后，那姑娘的背影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讽刺之余，杀生丸还是暗暗地用妖力把那犬夜叉托了起来。戈薇只觉身体一轻，那压迫感忽然消失了！原来是犬夜叉被什么力量托在了半空中，正缓缓飘向村子里去。
戈薇又怎么不明白？
于是她回头擦了擦汗水，微微眯起一双流盼婉转的少女眸对杀生丸笑道：“杀生丸殿下还是这么温柔呢…”
温柔？
“砰”的一声，只觉脚下的土地震动了一番，犬夜叉被他扔在了地上，脸朝地四肢无力大开地趴在地上。
戈薇连忙把犬夜叉扶起来，扭头冲杀生丸喊道：“喂！他可是伤员诶！”
杀生丸像是没看见似的把脸瞥开了，一脸冷漠地看着戈薇又重新把犬夜叉扛在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日暮神社那边走去。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微微眯起那双危险的金眸，撩起身后的银发。
少女半扛半托着一个火红的身影，身后跟着一只抱着大篮子的小狐狸，再后边又跟着一个高大的月白色身影。这幅画面在那晨光之下显得有那么些许滑稽，犬夜叉这个伤员倒像是被忽略了一般。
戈薇累得半死，才勉勉强强把犬夜叉扛回了家，见犬夜叉伤势不轻，日暮爱和爷爷也赶紧从屋子里出来帮忙，把犬夜叉抬进了屋子。杀生丸一人站在屋外，透过窗，看到里面为了那只半妖而忙来忙去的几人的身影，一声冷笑又从他鼻腔之间发出。
戈薇似乎往他这边望了一眼，这会儿他还有几分好心情，不过很快戈薇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只半妖身上，杀生丸的脸色又阴沉起来。那个曾经施舍过他一碗饭菜的女人，如今也在眼前这座屋子里处理着半妖的伤。
在杀生丸看来，身边的一切都总是绕着那个叫做犬夜叉的半妖而运转作息。
愚蠢。
日暮爱端了一碗茶水，拨开帘子出门，杀生丸的身影还在门前，他倚着墙，仰头望着这一片宁静的蓝天，冷眸之中见不到什么情感，就那么漠然地站在那里。
日暮爱：“杀生丸大人也变了许多呢…来，喝点茶吧？”
杀生丸没有回答，就如同十多年前一般，日暮爱只把茶碗放在了窗台上，变转身没入了屋子。等到戈薇为犬夜叉包扎好了伤口，洗干净手来到屋外时，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窗台上还有一只残留了几片茶叶的茶碗。
“真是的，不要这么傲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