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行
二十天的突击期转瞬即至,这天上午,周士毅刚想去财政所了解收缴旧欠的进度,却见章汉杰来到二楼。按照上次分工,章汉杰是负责“清收旧欠工作组”,现在他就是过来向周士毅汇报这项工作开展情况的。
周士毅笑迎章汉杰入内,并在靠门的木椅上坐下,章汉杰则坐在小方桌靠阳台那边的小凳上。落座以后,章汉杰神情怯怯地开始汇报工作。最后他说,尽管大家都尽了最大努力,但全乡最后还是有8.3%的旧欠没有收上来。
听了这个不利情况,周士毅不由得眉头渐锁。枫岚乡在下达税费任务时,没有像荷塘乡那样乡村两级分别加收5%的机动数,所以在完成国家各项任务后,一旦留下缺口,就会弄得村组干部补贴和民办教师工资无法足额发放。
周士毅想,村组干部和民办教师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现在临近年关,却不能拿到期望中的报酬,如果将心比心,这怎么说得过去呢?不过,要想不拖欠补贴和工资,乡里又财源枯竭,对于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苦无良策的周士毅不由得陷入沉思,以致忽视了章汉杰的存在。
章汉杰见周士毅一直没有搭理自己,而自己既不能径自离去,又不便独自枯坐,一时进退两难相当尴尬。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周士毅抬头一看,竟发现韩鼎诚老场长满脸笑意地来到门前,周士毅喜出望外,他一边招呼着,一边迎上前去与老场长握手。在将韩鼎诚迎进室内后,周士毅一边为他倒水,一边关切地问其病情以及恢复情况。章汉杰见周士毅对韩鼎诚礼遇有加,只得讪笑着起身客套几句。
在韩场长向周士毅表达过感谢与祝贺之后,周士毅随又问起韩金锁的事。韩场长止不住长叹一声,说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是他一块难以治愈的心病。周士毅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空泛地安慰几句。
韩鼎诚见章汉杰在座,知道他们正在谈事,短聊几句就起身告退。周士毅挽留不住,只得起身送别。章汉杰见状也跟着起身送到门边。
韩鼎诚走后,回到房内的周士毅重新陷入对资金缺口的忧虑之中,章汉杰见周士毅依旧神态严肃,心里不免有点发虚,便搭讪着说:“周书记,您忙,要不,我先下去。”
周士毅此时的思绪还没有从深深的忧虑中摆脱出来,所以对章汉杰的告退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稍过片刻才“嗯”了一声。章汉杰见周士毅如此冷冷淡淡的模样,认为周士毅是因为自己完成任务不力而故意冷落自己,便悻悻地转身离去。
章汉杰一边走一边想,周士毅在第一次召开枫岚乡党政联席会时,故意摆了一个大大的“谱”,竟让全体班子成员坐在那里等他一个人出场,当周士毅来到会议室门口时,那傲然挺立的神态,以及由此引发的大家次第起立恭迎的场面,让章汉杰觉得自己其时的尊严真是被人剥夺殆尽。此后,他只要一想到周士毅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章汉杰心里就不是个滋味。由此他意识到,人要想活得有尊严,就只能不断地强化自己的地位,就当下来说,自己就是要想办法当到乡长,以后再伺机超越周士毅。
章汉杰转而又想,自己这次清收旧欠成效不佳,周士毅作为一个乡党委书记,如果换位思考,他怎么会将一个或是工作能力较差或是工作不够卖力的人提拔为自己的主要助手呢?反过来说,自己如果想得到周士毅的认可,并进而被提拔为乡长,就必须在清收旧欠的问题上有更大的作为。章汉杰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地折转身子,昂首阔步地走向周士毅的住所。
见章汉杰去而复回,周士毅面露不解。章汉杰说:“周书记,这次清收旧欠的任务完成得不够理想,虽有各种客观原因,但我确实心有不甘。我想了一下,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再闯一闯,我想组织几支精干队伍,从明天起,再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杀个清收旧欠的‘回马枪’,争取农历二十五日向您交个好账。”
章汉杰主动安排的这个“回马枪”,让周士毅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他见章汉杰为了给自己分忧解难而如此用心尽力,心里觉得一阵温暖,便紧握着章汉杰的手,并动情地说了好些慰勉之语。
一个星期后,章汉杰精心部署的“回马枪”果真很有成效,由于欠款“钉子户”多数被他们“各个击破”,到了最后关头,清收旧欠所剩下的缺口,居然降低到不及总额的2%,剩下的欠款户,真的是些让他们既无法开口更法下手的极苦人家。
周士毅想,尽管税费收缴还有缺口,村组干部补贴和民办教师工资还发不全,但这个结果总算差强人意。
在章汉杰交账后的次日上午,枫岚乡召开了班子会。会议决定第二天上午召开放假前的乡村干部大会,下午班子成员分头访贫问苦和走访军烈属与敬老院。不过在安排春节期间的带班领导时,周士毅却颇觉为难,因为自己的家在尚州,章汉杰按照惯例要去城里与家人团聚,杨树青的儿子又摔伤了腿,而乡里这段时间虽然突击抓了社会治安的整顿,但成效如何还没有接受检验,所以过年期间如果乡里没有一个主要领导坐阵,难免让人心里不踏实。
正当周士毅为此踌躇难决的时候,没想到章汉杰却挺身而出,说他决定明天将儿子送到城里他母亲那里过年,自己和妻子留在枫岚过年,这样的话,如果在春节期间遇到紧急事项自己就可以及时进行处理。周士毅见章汉杰如此深明大义,很是感动。
中午周士毅接到一个重要电话,原来市公安局接到密报,得知在与望城乡接壤的枫岚乡范家村,从前年开始,每年在小年之后会秘密聚赌三晚,而且连续两年都有大批外地大老板携带巨资过来参赌,为了肃清不良影响,所以市公安局决定当晚秘密进村抓赌,并要求乡政府派出足量干部进行配合。周士毅觉得这是弥补乡里资金窟窿的极好机会,他见办公室里除了正在打字的苏爱莲再没有其他人,便在电话里悄悄地与罗龙刚副局长讨价还价,最后双方议定将没收到的赌资对半分成。
当天晚上,一大批秘密潜入范家村的公安干警和乡干部突然包围赌场,一举抓获了聚众赌博的首要分子,并在现场缴获了大量赌资。由于此前清收旧欠“回马枪”收获不小,这次抓赌又分成颇丰,所以乡政府不仅得以全额发放村组干部补贴和民办教师工资,而且还结余了一点小钱留给开年以后使用。看见勉强度过了令人愁肠百结的经济难关,周士毅不由得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当然,周士毅也不是没有遗憾。首先,由于周士毅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才到枫岚上班,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做补救工作,所以未能完成市里下达的八六年度财政收入任务;其次,由于财力拮据,乡政府又和往年一样,无法给乡村干部发放年终奖。对于以上两个问题,作为枫岚乡“一把手”的周士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
次日上午开过乡村干部大会,周士毅一边下楼一边想道,自己来到枫岚以后,通过对章汉杰的近距离观察,他觉得章汉杰虽然也有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总的来说在工作上还是尽心尽力的,在态度上也是支持和维护自己的。再说了,自己与他曾被庙山林场的同事并称为“庙山双杰”,现在自己已经是乡党委书记了,如果设身处地,人家当个乡长还不应该么,大家都不容易哩!他觉得在章汉杰事业发展的关键时刻,自己应该为其在仕途上放行。
周士毅回到房里,见时间还早,就决定先把这个事理一下,下午再按既定安排进行走访,明天回家路过市里时,顺便将《干部任免呈报表》报上去,这样的话,过了年组织部就能下来考察。周士毅觉得这样安排是比较适宜的,如果一定要等到换届再进行班子调整,对于指望提拔者来说,那也真的是太熬人了。
周士毅又想道,将章汉杰提升为乡长,杨树青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杨树青已经过了提拔的年龄,报上去也不会批,这次只能让他改为分管党群,位置朝前挪了一下,工作负荷也可以减轻一点。当然,如果将章汉杰报任乡长,这就势必要提拔一个副书记,提拔谁呢?牟玉成年近五十,坐家理事和出谋划策都可以,但担任副书记,到综治工作的一线去冲锋陷阵这显然不行!郭春萍?马上要退的人啦,自然不在考虑之列。现在的问题是,在其他的副科级领导里面,由谁来接任副书记并分管政法工作呢?如果按照工作需要,这个人应该要作风比较硬朗,办事比较果断才好,所以在确定这个人选的问题上,恐怕还得打破论资排辈的固有思路,以开放的眼光来选人用人。那么提谁好呢?周士毅一个个地排了起来,涂林茂?有点四平八稳,缺乏激情,不太行!刘秋声?性格有些软弱,也不行!满平?似乎太灵活了一点,同样不行!嗯……算起来,这个人选只能产生在苗壮和蒋智丰两个人之间。按说苗壮这个人是不错的,工作既有激情,也有魄力,但平时喝酒常常过量,弄得形象不是太好。相比较而言,蒋智丰或许还要更强一些,蒋智丰不仅思路敏捷,朝气蓬勃,自我约束能力也比较强,而且是江南农大的本科毕业生,符合现在使用干部的“四化”要求,所以报蒋智丰当副书记,不仅理由充分,而且在上面也容易通得过。自然,由于蒋智丰的优势比较明显,提拔他,苗壮虽然不无遗憾,但应该不难接受这个事实。另外,如果蒋智丰提了副书记,还要提一名党委委员,自己刚到枫岚乡,情况还不太熟,这件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最好是放在换届时一并考虑为宜。周士毅进而又想,郭春萍虽然临近退居二线的年龄,但这只能等到换届才能动,如果提前动她,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周士毅觉得,章汉杰是党群副书记,照理来说是要参与研究人事问题的,但他本人是这次拟提拔的对象,按照组织原则,不宜参与此事;其他党委委员又不到这个层次,而副乡长们通常不介入人事问题,现在唯独必须与之商议的是副书记杨树青,只要杨树青不背思想包袱,能赞成这个思路,这个事就可以办了。周士毅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思路理清之后,他找来杨树青,并把大体思路提出来和他商量。
杨树青听了周士毅的用人思路,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然后以淡定的语气说道:“周书记,您是‘一把手’,本来用人的问题您定了就是,现在您来征求我的意见,这是对我的的尊重。不过,“乡长”和“副书记”都是重要的领导岗位,但凡担任这类担子的人,通常既要能力强,还得品德好,所以说,对于打算重用的人,您对他们的能力与人品最好要有准确的把握,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因为用人失策而后悔,当然,不管是用谁,只要您最后下了决心,我一定会支持您的。”
周士毅本来认为需要适当地做点解释说服工作,谁知这事在杨树青这里竟然毫无滞碍,周士毅见杨树青如此高风亮节,既感动又敬佩,觉得班子里有这样明事理顾大局的好伙伴真是难得。不过,周士毅觉得杨树青似乎话里有话,譬如人品、能力什么的,但不知是确有所指,还是泛泛而谈,这让他一时参悟不透。最后,周士毅认为很可能是后者,因为他拟提拔重用的这两个人,虽然算不得十全十美,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由于组织委员蒋智丰属于拟提拔对象,依理不宜经办此事,所以杨树青就按照周士毅的交待,到办公室调阅了章汉杰和蒋智丰的履历情况,然后亲自填写并用信封装好两套《干部任免呈报表》,当周士毅从杨树青手里接过表格时,心里一阵感动,情不自禁地紧握着杨树青的手,对杨树青的理解和支持再次表达了感谢。然后,周士毅便叫宋慕贤盖了党委的公章。
腊月二十七日,早饭过后,周士毅满怀喜悦地提起行囊走出房门,准备踏上归程。当他锁好房门来到楼梯口时,却见苏爱莲站在二楼会议室外面的过道口,有点神情落寞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便关心地问道:“丫头,你怎么了?”
苏爱莲见周士毅发问,便窘态毕露地遮掩道:“哦,没……没什么,我在记一件事呢?”
周士毅见苏爱莲这样回答,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便爽朗地说道:“丫头,明年见!”
周士毅见苏爱莲此时却在低头整理着衣服的下摆,似乎只在喉头勉强地应了一下。他也不计较,便径自下楼去了。
九时刚过,周士毅就到了长平市汽车站,他马不停蹄地提着行囊赶到火车站,买了下午一点半钟回尚州的火车票,在办了行李寄存后,就大步流星地赶往市委大院。市直机关春节放假比较正规,他们上班一直要上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周士毅估计这个时候去办事应该没有问题。
周士毅先到市委组织部,他向荣新发部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并递交了两套表格。荣部长表示自己会将周士毅的想法向领导汇报,并会在职权范围内积极支持枫岚乡的班子调整方案。
周士毅随后又依次拜会了朱泰来副书记和李云峰书记。
朱泰来是城东片片长,而枫岚乡也属于城东片的范围,所以朱书记对于周士毅履新之后的情况了解得既及时又充分。而他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自然会将所获悉的情况及时反馈给李云峰书记。因此,当周士毅告别朱书记见到李书记,并汇报了自己的用人想法时,李书记对这员爱将的满意之情不禁溢于言表。
两年前,李云峰曾经委婉地允诺会将章汉杰就近提拔,但后来却因情况有变而无法践诺,这件事让非常爱惜形象的李云峰心有不安,他觉得在章汉杰看来,自己肯定是言而无信之人。现在好了,周士毅到枫岚任职虽然只有一个月,但他不仅稳住大局,还自愿提拔章汉杰,这等于在无形中为自己卸掉了一个很大的思想包袱。
李云峰由此领悟到“轻诺者,必寡信”的道理,他想,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的,而人的能力又是有限的,一个人如果轻易对别人作出许诺,最后难免会因情况变化或能力局限而失信于人。由此他想道,以后在工作和生活中,一定要先做后说或只做不说。即使想帮助别人,也要宁肯给人以惊喜,不能让人有预期,以免因办事不成而让自己背负失信的重负。
离开市委大院时已是十一点多钟,周士毅决定先去街上的餐馆吃碗面条,然后再去火车站。周士毅经过红旗路来到人民路,然后右拐朝“十字街”口走去。昔日的泰宁镇现在改称为“长平市”,“泰宁”已经用作一个街道办事处的名称。虽然这座城市的大格局并未改变,东西方向的中山路和南北方向的人民路仍旧存在,但城市面貌已经今非昔比了,原来四层的长平百货大楼算是高楼,现在五六层的楼房已经比较普遍,周士毅这样一边走一边欣赏着长平的市容。
在距十字街口的不远处,周士毅意外地碰到了荷塘乡的吕海浪,作为乡长之职的前后任,两人自然亲热得很。周士毅问到吕海浪的工作情况,吕海浪露出感觉良好的神色,他说,自从周士毅调走之后,匡书记为人处事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一改以前那种任性霸道的作法,不仅工作作风比较民主,而且对人也宽容多了。周士毅联想到匡厚明在送他去枫岚上任时执意让座的表现,觉得匡厚明在那个转折点上,或许是对李书记的“官场伦理”有了既全面又深入的认知,以前匡厚明只关注“‘二把手’不能争锋、‘三把手’不能取巧、其他人不能懈怠”,而现在对于“‘一把手’不能任性”似乎也有了深切相当的体悟,甚至还由此产生了深切的自责,所以其性格与做派才会发生这种可喜的转变。他继而又想,虽然自己当时在荷塘受尽委屈,但吕海浪如今能心情舒畅地放手工作,这也是挺好的。
周士毅想,人之所以“本性难移”,要么是改移某种性格的努力没有达到必要的累积量,要么就是没有遇到合适的触发点。那次自己心怀遗憾离任叠加在张平瑞心怀不满离任的基础上,终于使匡厚明受到了不小的触动,从而使其悔悟之意从量变到质变。或者说,因为匡厚明在自己离去之际灵光乍现,猛然意识到本人此前的作风霸道与器量促狭确实是过于“任性”,很是伤人,遂决心从此改弦易辙,并将其付诸行动,因此,他的性格才由此得到优化,所以才变得比较民主与宽容了。
在婉拒了吕海浪的吃饭邀请之后,周士毅继续往前走着,他记得在距“十字街”口不远位于人民路东侧有个“人民餐厅”,那里以前是有面条卖的,于是便朝那边径直走去。忽然他感觉有人在后面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章汉杰牵着儿子笑眯眯地朝他走来。
章汉杰来到周士毅的身边,热情地询问道:“周书记,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周士毅见章汉杰发问,便据实回道:“还没哩!我到市委那边去了一下。”
“有事啊!”章汉杰不无警觉地追问道。
周士毅见章汉杰满脸警觉的样子,知道章汉杰的问话带有非常明显的刺探意味,便踌躇了一下。
周士毅本来可以随便编出一些事由来搪塞章汉杰,但这有违他做人的既定原则。八年多来,他不仅以“诚”自许,也以“信”为贵,周士毅之所以把“诚信”看得这样重要,是缘于他“大一”上学期那次让他刻骨铭心的经历。
由于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大学生酷爱学习,所以图书馆往往座无虚席。有天晚上,到图书馆较早的周士毅想为一位交情甚深的室友占个座,就将书包放在他左侧靠过道的那个空位上。这时一位陌生的同学来到他的旁边,并笑着指了指他所占的那个座位,他就谎称“有人坐”。那个同学可能早就看透了这类“把戏”,也不说什么,居然守在那里不走了,弄得周士毅如坐针毡,惶急不安。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同学开始神色认真地指了指那个座位,周士毅为了证实前面谎言的真实性,便进一步辩称“上厕所去了”。那个同学仍然不说什么,只是面带怒色地坚守着。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同学朝他弯下腰,压低了声音恼怒地问道“人呢!”周士毅又急又羞满脸通红,他为了掩饰自己此前的两次谎言,便站起身来,说是要去厕所看看,他在厕所里心神不定地滞留了一会儿,然后气短心虚地回到座位边,不无歉意地对那个同学说:“实在对不起,听说那个同学患了急性肠炎,刚才去校卫生所了。”谁知那个同学这回却不依不饶了,他怒不可遏地低声喝斥说,“好!既然这样,为了证实你刚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那我们就一道去卫生所看看”。周士毅知道自己的假话穿帮了,只得低头哈腰,一再诚惶诚恐地道歉,弄得周围无数双眼睛锥子似的看着他。
经过这件让他丢人现眼的事,周士毅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人只要说了一句假话,有时候被情势所迫,就不得不编造一连串新的假话来掩盖前面所说的假话,以证明前面假话的真实性,而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会欲盖弥彰,还会使自己左支右绌非常被动。从那以后,周士毅便给自己立下一条“铁律”——“可以不说真话,但尽量不说假话,除非有迫不得已且极其正当的理由”。周士毅知道,具有非常充分的理由而让自己必须说的假话,恐怕这辈子也很难遇到几次。
现在周士毅见章汉杰发问,他略一沉吟便委婉地回道:“办好事去了!”
章汉杰激动得一脸通红,他觉得喉头有点发干,又试着探寻道:“哦!是……”
周士毅拍了拍章汉杰的肩膀,神情温和地说:“汉杰,不要问了,把一切都放下,好好地过个开心年吧!”
霎时间,章汉杰心里透亮了,他一双手握着周士毅的右手,激动地说:“好!好的!我听你的,好好过个开心年!”
接着,周士毅又逗了逗孩子,章汉杰说他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后,自己马上就会赶回枫岚去。
周士毅见章汉杰对工作如此尽心尽力,相当满意地笑了。
章汉杰想邀请周士毅去他母亲那里吃中饭,但周士毅怕麻烦人家便婉拒了。两人分手之后,周士毅找到“人民餐厅”吃了一碗“三鲜面”,然后径直赶往火车站。
汽车站与火车站分设在人民路南端一条过境国道南向的东西两侧,彼此相隔大约也就三四百米,汽车站与火车站前面的道路原来只是双向两车道,现在已被拓宽成双向六车道,名字也由原来的“前进路”改成“长平大道”。
到了火车站,周士毅见时间不早,忙从寄存处取了行李来到候车室。此时候车室里已是座无虚席,所幸没过多久检票的时间就到了,周士毅稍站片刻便检票上车。
一九八七年,中国的改革开放正处于升温阶段,人口流动量也越来越大,较之往年此时,春运时的火车站显得热闹多了。不过,由于铁道部门在春运期间增加了客运车辆,所以列车运行时间大体上还算正常,周士毅在下午三点来钟到达尚州,四点钟不到周士毅就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