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文学史(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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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布瓦洛

尼古拉·布瓦洛(Nicolas Boileau,16361711),古典主义理论家和诗人,他是法国第一位有全欧影响的文艺理论家。

一、生平与创作道路

1636年11月1日,布瓦洛生于巴黎,是一个法院书记官的第15个孩子,为书记官的续妻所生。他原来用双姓,多加上一个姓——德普雷奥(Despréaux),这是他家一处地产的名字。布瓦洛的母亲于1638年逝世。童年时代他身体不好,12岁时因结石开刀,医生手术失误,导致他终身不娶。他在阿尔库中学和博韦中学求学,后在索邦学院研读神学,本来在1662年能获得圣帕泰尔纳修道院的薪俸。但他随后研读法律,20岁当上了律师。他仍对此不感兴趣,从1653年起开始写诗。1657年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应得的遗产12000埃居,生活稍为宽裕一些,在此后的20年中主要靠这笔遗产生活,满足他从事创作的愿望。他靠了哥哥吉尔的关系,进入多比涅克神父(abbé dAubignac)的圈子,认识了富尔蒂埃尔、沙尔·索雷尔等文人。

第一阶段 16571668年是布瓦洛创作的第一阶段。他先是写作讽刺诗,模仿贺拉斯、尤维纳利斯和17世纪诗人马图兰·雷尼埃。他和富尔蒂埃尔以及他的哥哥吉尔·布瓦洛(Gille Boileau)合作,于1665年出版了《脱帽的夏普兰》(Chapelain décoiffé),以模仿《熙德》的某些场面的形式,抨击夏普兰的《贞德》 La Pucelle,认为他是文学界的真正暴君。1663年,柯尔贝任命夏普兰给作家分发津贴,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布瓦洛的行动多少与此有关。从1662年起,布瓦洛常常拜访怀疑论哲学家拉莫特·勒伏瓦耶(La Mothe le Voyer,15881672),在那里认识了莫里哀,后来又认识了拉封丹和拉辛。但当时他对拉辛和拉封丹的才能并不赏识。

1666年,布瓦洛发表了《讽刺诗》(Satires)一至七首,第八和第九首发表于1668年,后三首分别发表于1694年、1701年和1705年。讽刺诗使他一举成名。其中,第一首《诗人的启程》和第六首《巴黎生活的烦难》(模仿尤维纳利斯),通过愤世嫉俗的诗人达蒙之口,描述了巴黎生活的不便与嘈杂;第三首《可笑的饭局》模仿贺拉斯和雷尼埃,描写一次有名的饭局上作家对时局和流行的争论;第四首描写社会上普遍的狂热,如吝啬、挥霍、赌博、过分虔诚、淫荡;第五首《论高贵》指出真正的高贵关系到品德、性格和才能;第八首《论人》谈及人过于骄傲,比动物低劣,照我看来,最愚蠢的动物是人。

第二、第七和第九首谈论文学,预示了布瓦洛的批评才能。第二首《韵律和理性》赞扬莫里哀的《太太学堂》,抨击了吉诺、佩勒蒂埃(Pelletier)、德·普尔神父(labbé de Pure)、斯居戴利等平庸作家。他以某种艺术概念来区分诗人,强调灵感和表现之间的感应。他力图探索莫里哀写诗的秘密,感到韵律很难掌握,不能适应风雅诗人的手法。他把自炫其美的傻瓜和严谨得法、获得读者喜爱的才子相比。第七首《论讽刺诗》模仿贺拉斯,认为自己具有笔战家的禀赋,并以自己的气质来解释。诗人请求缪斯对歌功颂德者放弃讽刺,他认为自己无法写诗颂扬别人,但却善于讽刺。他的激情一旦苏醒,便遏止不了。他难道不怕报复吗?贺拉斯、尤维纳利斯都没有被报复过,这使诗人放心。不过,他不发表讽刺诗,只向朋友们朗读,这是他的乐趣。第九首《致头脑》回击对手(尤其是柯丹和夏普兰)的攻讦。诗人为什么写讽刺诗?写诗本来是要歌颂国王的丰功伟绩。他是想通过讽刺获得不朽吗?招来敌人倒没有什么。他的抨击是公正的,与谩骂没有共同之处。批评是神圣的权利,别人不能不许他使用。如果他指责夏普兰,他会对其声誉提出质疑吗?别人要他放弃写讽刺诗,但他无法写颂歌、牧歌、情诗。讽刺诗为理智和美德效劳。他可以颂扬坏诗人,但这样一来,别人不是要指责他在嘲笑这个诗人吗?

此外,第十首讽刺诗《论女人》抨击女才子,揭露假虔诚和过度虔诚。这首诗写给一个准备结婚的朋友,列举婚姻带来的不幸:不忠实、爱风雅、常去上流社会、赌博、吝啬、争吵、嫉妒等等,这样,他的家很快变成地狱。第十一首《论荣誉》批评虚假的荣耀观念。第十二首反对谎言和弄虚作假。《讽刺诗》具有较多的现实主义精神,它们描绘了市民的风俗,诗人写下他对道德的思考以及文学批评观点,从中体现了他最初的美学思想。在布瓦洛笔下,17世纪的巴黎不仅充满恶习和非正义,而且环境嘈杂,难以居住。只有富人由于拥有大花园,能够避开吵闹,又可以享受到田园风光。

第二阶段 16691677年是布瓦洛的第二个创作阶段,也是成熟时期。他常去造访大法院首席院长拉慕瓦荣的圈子。1669年他的《论蒙娜丽莎》(La Dissertation sur Joconde)在荷兰出了小册子,包含了他的美学思想的要素。同年,他开始写作《诗的艺术》 LArt poétique,1674),这是他的代表作。1674年,他还发表了《诗简》(Les Épîtres)一至四首、朗格弩斯(公元三世纪)的《论崇高》的译文以及《唱经台》(Le Lutrin)一至四首,另两首发表于1683年。

《诗的艺术》从1672年起已经在沙龙中传诵,共分四篇,约有1100行。第一篇《总则》,提出要爱理性,避免使人厌烦和不能使人愉悦,要学会写诗,不断修改作品,选择一个好的批评者,注意形式和语言,并回顾了法国诗歌的发展过程。第二篇《次要类型》论及牧歌、哀歌、颂歌、十四行诗、讽刺诗、谣曲、回旋诗、情诗。第三篇《重大类型》论及悲剧、史诗和喜剧,提出三一律和逼真、合适等概念。第四篇《理性和道德的建议》提出诗人不要陶醉于颂扬之中,也不要害怕批评,要不断想提高读者的品德,诗人也要热爱品德,懂得生活和国王的作用。

《诗简》中有三首是时论诗,写给国王。第一首写于埃克斯—拉—沙佩尔协定之后,既歌颂国王的武功,又希望国王维持和平。第四首祝贺大军在与荷兰的战争中越过莱茵河。第八首感谢国王给他津贴。另外三首关于道德题材;第二首反对诉讼;第三首揭露“卑劣的耻辱”;第五首论述认识自己的必要。第六首写给拉慕瓦荣,因为拉慕瓦荣责备他在乡下待得太长,于是布瓦洛描绘了大自然,感到散步、遐想、钓鱼、打猎、野餐的乐趣,获得了精神的平静。第九首是关于文学的,目的在于安慰拉辛,因为拉辛受到敌人攻讦,《费德尔》遭到失败,他十分泄气。布瓦洛表示要保卫真正的才能,他说,成功会带来嫉妒,而嫉妒会激发才能,拉辛的才能会得到后世承认。布瓦洛认为,为了获得读者赞许,要遵循的原则是真实:“没有什么比真更美,只有真才可爱。”布瓦洛还重视自然:“不假雕琢的朴素令人愉悦”,这些观点同《诗的艺术》是一致的。

《唱经台》的创作据说是这样的:布瓦洛有一天说:“一首英雄体诗歌,要写得好的话,应该用很少的材料。”拉慕瓦荣要他就1667年议事司铎、圣器室管理员和唱经班成员之间关于唱经台的争论赋诗一首,由此写出《唱经台》。《唱经台》分四篇,是一首滑稽史诗,描写平庸可笑的人物:议事司铎懒惰、好吵架,受到圣器室管理人和假发师夫妇的围攻。布瓦洛运用寓意手法:争执、黑夜、怠惰、虔诚都拟人化。尤其是内容和形式,讽刺手法的现实主义和风格的华丽形成对比,具有一种滑稽意味。布瓦洛说:“这是一种新的滑稽。”第一篇描写“争执”看到教堂里一片宁静,十分气恼,便出现在教堂第一要人、宝库管理员面前,挑动他去反对第二要人、滥用特权的唱经班成员。管理无袖长袍和大蜡烛的西德拉克建议宝库管理员报复:在神职祷告席建造唱经台,原先的那张台是唱经班成员叫人拿走的,因为这张大桌子把他遮住了。宝库管理员有三个支持者:本堂区财产管理委员布龙坦、假发师“爱情”和圣器室管理人布瓦吕德。第二篇描写假发师的妻子感到不安,想拖住丈夫,但是徒劳。他的同伴来找他。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们行动起来。“争执”发出快乐的叫声,一直传到西托修道院,将“怠惰”弄醒。“怠惰”抱怨这样吵闹,但突然停下来,叹了一口气,伸伸胳臂,闭上眼睛睡着了。第三篇描写这三个人狂饮滥喝,互相打气。怀有敌意的“黑夜”策划反对他们的阴谋。她把猫头鹰叫来帮忙,把猫头鹰放在唱经台的空格内,把这三个人吓得半死。“争执”以西德拉克的身形出现,严词指责逃跑者。他们耻于自己的胆怯,从头再来。第四篇描写面对清晨,晚上的恐怖很快消失。“噩梦”向不幸的唱经班成员透露了阴谋,他将这个梦同古希腊史诗、古典主义史诗进行比较。这个梦是真实的:唱经台又恢复原位!唱经班成员马上把议事司铎叫来。行动之前是否要参考一下神学著作呢?议事司铎埃弗拉尔回答:不必,我们用手拍打这不吉利的桌子吧。说做就做,唱经台摇晃、爆裂、倒下,“好似橡树被北风邻居打倒一样。”第五篇描写宝库管理员在支持者的伴随下,来到法院咨询“诉讼”,他预言经过长期战斗以后会取得胜利。两队人马在法院的楼梯相遇,埃费拉尔发起挑衅,立即开始一场混战。唱经班成员和议事司铎只取得短时间胜利,因为宝库管理员突然想起一种诡计:他向对手祝福,迫使他们逃走或者跪下来。议事司铎受到惩罚,失魂落魄地回去。第六篇描写“虔诚”向“正义”抱怨“争执”挑起的混乱。“正义”叫他去找阿里斯特,阿里斯特经过仲裁,平息了争端:唱经班成员屈服了,重新将唱经台放到祷告席前,而圣器室管理人宽宏大量,马上叫人把唱经台搬走。

后期创作 1676年,布瓦洛获得2000利弗尔的津贴。1677年,布瓦洛成为史官,薪金是6000利弗尔,他过上了宽裕的生活。1684年,他进入学士院,1685年住进用8000法郎购买的奥特伊新居。1687年,在“古今之争”中,他攻击“厚今派”。作为“崇古派”的领袖,他坚持正统的古典主义立场,落后于时代的发展。随后他写出《攻克纳慕尔,仿品达的颂歌》(Ode pindarique sur la prise de Namure,1693),前面附有一篇《论颂歌》(Discours sur lOde)。他还发表了《论朗格弩斯》(Réflexions sur Longin,一至九篇发表于1694年,十至十二篇发表于1713年)。《诗简》第十篇《给我的诗》、第十一篇《给我的园丁》、第十二篇《论热爱天主》发表于1698年。1701年,他给《诗的艺术》写出一篇序言。在第十二首诗简中,布瓦洛抨击了“决疑者”认为人不必热爱天主的观点,遭到耶稣会的敌视。他在讽刺诗第十二首《论模棱两可》等诗中给以还击,但遭到国王忏悔师等人的阻挠,直至他去世以后才发表(1716年)。

从1690年起,布瓦洛的重听迅速加剧,无法前往凡尔赛宫朝觐国王。他的视力也大为减退。水肿使他行动不便。但晚年他让年轻一代相信,他就是古典主义的化身。1711年3月13日,布瓦洛逝世于巴黎。他的遗著有《小说人物对话》(Dialogue des héros de roman,1713)。

长期以来,布瓦洛被人看成一个冷峻严厉的批评家,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为人真诚而正直:“我既不会欺骗、装假,也不会说谎。”他热情地支持过莫里哀和拉辛。高乃依在晚年得不到津贴时,布瓦洛甚至提出将自己的津贴让给他。他买下律师帕特吕的图书馆,允许后者使用到死。他对文学事业十分热情,坏作品使他愤怒,杰作令他高兴。他的批评有一定限度,不会谩骂对方,至于判断的失误则是另一回事。

二、《诗的艺术》

布瓦洛长期被看作“巴那斯山的立法者”,整个18世纪他被奉作批评的典范,直到19世纪,浪漫派为了冲击伪古典主义,才对布瓦洛发起挑战。但是,雨果对布瓦洛还是赞赏的。尼扎尔、布吕内蒂埃和朗松仍然把布瓦洛看作理论权威。直至20世纪,人们对布瓦洛才进行了较为客观的评价:布瓦洛的作用被不恰当地夸大了。但矫枉不能过正,布瓦洛的历史地位不可全部抹杀。

应该说,布瓦洛还是古典主义的理论家。尽管在他之前,夏普兰、多比涅克神父等等已经论述过古典主义的一些原则4,而且,尽管古典主义的代表作家高乃依、莫里哀、拉封丹和拉辛的杰作在《诗的艺术》发表之前已经问世,《诗的艺术》并未对他们的创作起过指导作用,但是,布瓦洛的文艺著述,特别是《诗的艺术》,在理论上仍然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总的说来,《诗的艺术》总结了古典主义的理论原则,用明确和准确的语言表述出来,从而把古典主义的创作经验理论化并有所发展。布瓦洛力图写成一部较通俗的理论著作,这有助于《诗的艺术》取得成功。

模仿自然 文学描写什么是布瓦洛最重视的问题。他提出要模仿“自然”(nature):“永远也不能离开自然,”“自然是我们唯一的研究对象。”他在《诗简》第九首中发挥说:没有什么比真更美,只有真才可爱。它处处占统治地位,甚至在神话中……假总是苍白、令人讨厌、没生气,但自然也就是真,一接触就会感到:人们赞赏和热爱的只有它。布瓦洛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法文译本于1671年出版)中继承了模仿自然的概念。古典主义作家如拉封丹等也说过类似的话。问题是如何理解自然和真实。布瓦洛提出:“要研究宫廷和认识城市:两者都是内容丰富的范例。莫里哀由此使他的作品发出光彩,也取得他的艺术的价值。”布瓦洛既考虑到王公贵族,也照顾到资产阶级和市民。他的主张比起前人要更为明确和全面。须知,古典主义悲剧的描绘对象总是王公贵族,一般看不到资产阶级和平民,如果创作只以悲剧为楷模,就必然有偏颇。布瓦洛不仅考虑到其他形式的创作,而且认为资产阶级也应在文学作品中争得一席之地。值得注意的是,布瓦洛对真实和逼真进行了区分:“决不要给观众提供难以相信的剧本,真实有时可能并不符合逼真。荒唐的奇迹对我没有魅力:难以相信的事不会感动脑子。”布瓦洛明确地指出了,文艺作品的真实不同于生活的真实,这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两者决不能混淆。逼真在这里指实事,它和真实是有区别的;把生活中的实事照搬上舞台,不一定能深刻地反映现实。文学创作需要虚构,只要剧情合情合理,更能表现生活现实。

描写人性 布瓦洛没有就此止步,在他的理解和概念中,自然还指的是“人性”(nature humaine):“自然拥有丰富的出色心灵,善于在作者中间分享才能。有的能以诗句描绘热恋的女人。”人性首先是爱情。他根据高乃依,特别是拉辛的悲剧,认为诗剧可以而且应该描写爱情,这是古希腊悲剧所没有的内容。他进一步指出:“敏锐地描绘这种激情,是直达心灵最可靠的道路。”他赞赏“从爱西丝(古埃及神话中司婚姻的女神)的唇上采撷一个吻”。布瓦洛既然认为人心是复杂丰富的,他当然要诗人去探索,尤其是有的人“隐晦的思想,总是像浓云一样令人迷茫”。诗人在写作之前必须先进行思索,使之清晰地表现出来。“一切都有身体、灵魂、头脑、面孔。每种品德变成一种神的化身。维纳斯是美,弥涅耳瓦(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是谨慎。产生雷电的不再是乌云,这是全副武装的朱庇特向人间逞能;水手眼中一场可怕的风暴,是发怒的海神在驾驭着浪涛;回声不再是空中震响的声音,这是啜泣的林神为水仙哀鸣。”各种各样的神话人物代表着各种各样的人物,他们是各种人性的再现。这里的人性指的是人的情感,当然悲剧要写主人公的高贵品德或卑劣情感,痛苦和悲哀,以引起恐惧和怜悯。在布瓦洛看来,人性也可以指性格:“给每个人保留他自己的性格。”为此,“要研究各个时代和国家的风俗:气候往往造成不同的性情气度。”布瓦洛的论点已触及现实主义要研究时代和风俗,以表现人物性格的重要观点,应该说是十分深刻精到的。

理性与仿古 为了完成模仿自然的任务,布瓦洛提出一要遵循理性,二要模仿古人。他宣称:“因此要爱理性:你的作品总是/只从理性获得光芒和价值。”又说:“一切趋向理性:为了做到这一步,道路非常滑溜,很难坚持得住;只要稍为偏离,马上就会被淹没;向前走的理性往往只有一条道。”在他看来,理性是模仿自然的向导。莫里哀和拉辛的天才在于出色地运用了理性,它能使人看到如实的事物。有时,布瓦洛以逼真和适度(bienséance)的名义改变了理性的绝对原则,为的是禁止描绘稀奇古怪的现实,出发点仍然是尊重理性。既然以理性为尺度,那么就要遵守规则,这规则就是三一律:“我们希望情节安排得很巧妙;单一的事实在一个地点、一天中,将充实的剧情推进到剧终。”他不否认有时作家的思路过于强劲,摆脱了约束,越过了限制。但是,布瓦洛认为即使三一律有所妨碍,还是不能摆脱它,“只有通过规则才能达到完美。”所谓模仿古人,是因为古人是自然的出色画家,今人在认识人心方面不可能比荷马和维吉尔走得更远了。所谓模仿古人,也指要到古希腊罗马作家的作品里去寻找材料。古人已为今人准备了写作条件:泰奥克里特和维吉尔引导今日的田园诗人迈向大自然,同样,荷马对于史诗诗人,贺拉斯对于讽刺诗人都起到引导作用。布瓦洛的意思是指根据古人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来描写今天的生活,他的《讽刺诗》和《诗简》就是这样创作的。布瓦洛在提出遵循理性时,还提出了遵守“适度”的概念,包括描写要适度,表现的事物和人物都要适度。他以此尺度批评斯居戴利又长又滥的田园小说,讽刺她“多产的笔每月都能写出一卷作品”;批评夏普兰的《贞德》说:“我抓耳挠腮,咬手指头也是徒劳,/我挖空心思也只能写出/比《贞德》更勉强的诗句。”另一方面,他从适度出发,不能容忍“犯上作乱”,塔索的《解放了的耶路撒冷》描写魔鬼对天主大不敬,莫里哀在《司卡班的诡计》里描写仆人棒打口袋里的主人,都受到布瓦洛的指责,认为这样写很粗俗,喜剧演员“开玩笑必须高尚”。这一点又表现出布瓦洛保守的一面,他从维护封建贵族和上层阶级的体面出发,对于闪现出民主思想光辉的作品采取了否定态度。

创作效果 布瓦洛十分重视文学创作的效果。他提出使人愉悦的观点:“你只能提供使读者喜悦的作品,”“奥秘首先是使人愉悦和动人。”这个原则与莫里哀、拉辛和拉封丹的主张是一致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布瓦洛提出要找到能吸引人的手段,写好开场;主题不要过早点出;情节要集中,不要在一天之内讲几年的事,主人公在第一幕是孩子,到最后一幕已有一把白花花的胡子。还要精雕细作:“你要二十次对作品进行修改:不断地修饰它,再进行润色;有时增添一点,更多的是删削。”因为形式的完美有助于使人愉悦,产生魅力。布瓦洛在1701年所写的序中,进一步探索作品成功的奥秘,他认为这是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一句好诗是道出了“人人所想的东西”,并“用鲜明、精巧和新颖的方式说出来”。也就是说,要找到最有力量和最突出的表现方式。他把真实与表达联系在一起:“一个思想只有是真实的才是美的,真实得到出色的表达时,它万无一失的效果就是打动人,因此,凡是丝毫不能打动人的作品既不美也不真实……一部根本不为读者欣赏的作品,是一部很差的作品。”他认为有时一部作品会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小集团和嫉妒起了很大作用),但好作品久而久之会获得读者的青睐,“就像有人用手将一块木柴按到水底;按多久它待多久,但只要这只手终于疲倦了,木柴就会浮上来,到达水面。”布瓦洛的观点具有20世纪“接受美学”的雏形:一部作品的好坏不在于一两个批评家的评点,而要由读者最后做结论。正如他在第七篇《论朗格弩斯》中所说的:“只有后代的赞同,才能确立作品的真正价值。”

失误 但是,布瓦洛也有不少失误。他对以前的作家不够熟悉,他不了解中世纪、七星诗社(特别是龙沙)和泰奥菲勒··维奥、圣阿芒等不受马莱布影响的诗人。他的判断错误也由于缺乏必要的历史知识,他甚至对自己所推崇的古希腊作家如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的论述也有知识错误(他认为“埃斯库罗斯将人物投入歌队中”,而亚里士多德说过:“埃斯库罗斯减少歌队部分,不再分出一个演员,而是分出两个演员。”)。他不重视寓言和歌剧,不理解闹剧的作用,要莫里哀少做人民的朋友。如果更严格一点,还可以指出他没有抓住高乃依的创新之处和拉辛悲剧的真正特点,也没有指出莫里哀创造了现代喜剧。至于过分强调理性,也就必然忽视人的才能和想象,以致在19世纪引起人们的批评。而一味模仿古人,忽略内容的创新,也会导致老生常谈和守旧文学的出现,18世纪的诗歌受到布瓦洛的影响,墨守成规,没有创造,缺乏活力,就是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