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莫里哀
莫里哀(Molière,1622~1673)是17世纪最重要的古典主义作家,古典主义喜剧的创建者,世界喜剧大师之一。
一、生平与创作道路
莫里哀原名让—巴蒂斯特·波克兰(Jean-Baptiste Poquelin),生于巴黎一个富裕的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王家室内陈设商,他进入克莱蒙中学(现今的路易大帝中学)接受扎实的教育,这所中学由耶稣会士举办。莫里哀读到了普劳图斯和泰伦斯的作品,同时学习哲学,受到伽桑狄的影响。他还学过物理、数学、舞蹈、剑术、拉丁文。1642年,他在奥尔良大学获得法律学士。
外省经历 早在童年时代,莫里哀便常到圣日耳曼市场观看江湖艺人和小丑的表演。1643年,莫里哀认识了喜剧女演员玛德莱娜·贝雅尔,于是放弃了资产阶级家庭的生活,取了莫里哀的艺名,同贝雅尔一家建立了“光耀剧团”。他作为演员和团长,在巴黎演出流行的悲剧,但他竞争不过布戈涅剧团和玛雷剧团。莫里哀好几次被关进债务监狱,1645年,“光耀剧团”宣告破产。莫里哀不得不到外省去碰运气,1645~1650年,他同贝雅尔一家,联合杜弗雷斯纳剧团,跑遍了南方和西部,在图卢兹、阿尔比、卡尔卡松、南特、阿根、佩兹纳、蒙彼利埃等地演出。莫里哀开始写作闹剧,这是一些短小的丑角戏,属于意大利式的闹剧,只有剧本梗概,由演员即兴发挥。现今存有两出闹剧,但不能肯定是否出自莫里哀之手。《变来变去的医生》(Le Médecin volant)叙述悭吝人戈尔吉布想不顾女儿吕西尔的心愿,把她嫁出去。吕西尔爱着瓦莱尔,假装生病。瓦莱尔的仆人斯戛纳雷尔化装成医生,来到戈尔吉布家,尽说蠢话,一面让一对情人会面。正当他穿上仆人衣服时,戈尔吉布出现了,于是他自称是医生的兄弟,同医生闹翻了,戈尔吉布想让两兄弟讲和。斯戛纳雷尔随后从窗口跳进来,又变成了医生。最后,一对情人跪在戈尔吉布脚下,得到父亲的原谅。《巴布依埃的嫉妒》(La Jalousie du Barbouillé)描写巴布依埃(脸上搽白粉的人,即丑角)抱怨妻子安日莉克放荡,他想惩罚她,便去询问医生,医生以学究的引语和滔滔不绝的话弄得他晕头转向,安日莉克趁丈夫不在,同情人去赴舞会,回家时发现大门紧闭。她威胁要自杀,巴布依埃只得给她开门;但她溜进家里,反把丈夫关在门外,责备他在酒店消磨时间。安日莉克的父亲来到,逼着女婿向女儿赔不是。
1650 ~1658年,莫里哀担任剧团领导,吉叶纳的首脑孔蒂公爵是剧团的保护人。剧团在里昂周围活动,然后跑遍朗格多克。1658年,剧团来到鲁昂,当年10月返回巴黎。12年多的流浪生活锻炼了莫里哀,外省给他提供了观察领域,他同城市和农村形形色色的各阶层人物接触,了解到他们的生活、风俗习惯,有机会对各种性格进行分析。莫里哀作为剧本的唯一提供人,不得不研究其他剧团,特别是意大利人剧团的闹剧和演技。在这样的基础上,莫里哀才有可能改造喜剧。莫里哀集剧团领导、演员和编导于一身,积劳成疾,开始咯血,可能得的是肺病。这一时期,莫里哀写出了两个喜剧:《冒失鬼》(L’Étourdi,1653)和《情怨》(Le Dépit amoureux,1656)。前者描写在梅西纳,莱利爱上了塞西尔——她是富商特吕法尔凡的漂亮女奴。莱利有两个情敌:莱昂德尔和安德雷。如果他有钱,他可以将塞西尔买下,但他的父亲守住金币。莱利求助于仆人马斯卡里尔,这个仆人有的是诡计欺骗老主人。但每当即将成功之际,莱利的冒失和笨拙总是使仆人的计划流产。幸亏老天爷帮忙,那个拐走塞西尔的吉卜赛女人透露,富商本是塞西尔的父亲,安德雷是她的哥哥。冒失鬼终于如愿以偿。
《情怨》描写阿尔贝的叔叔曾答应过给他遗产,如果他有儿子的话。阿尔贝有个女儿,为了获得遗产,他把女儿去换一个女店主的儿子。但这个男孩死了,阿尔贝的妻子要回女儿,把她打扮成男孩,取名阿斯卡涅。可是阿斯卡涅爱上了瓦莱尔,而瓦莱尔却爱上了吕西尔。在一个夜里,阿斯卡涅乔装成吕西尔,嫁给了瓦莱尔。结局圆满:吕西尔嫁给了她所爱的埃拉斯特,而瓦莱尔对阿斯卡涅的友谊变成了爱情。
这两出喜剧情节复杂而不真实,模仿意大利喜剧,误会、乔装打扮、调换孩子、认亲,无奇不有。故事发生在想象之地,那里到处是奴隶和波希米亚人,充满巧合,最终主人公迎来了大团圆结局。不过,莫里哀也表现了他出色的喜剧感,笑料层出不穷,将细腻的喜剧场面和粗俗的闹剧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如在《情怨》中,两个主人和两个仆人的哀与喜轮番转换。不少对话也写得相当精彩。
喜剧开创期 如果说外省的活动是莫里哀创作的第一阶段的话,那么,第二阶段(1659~1663)也是古典主义喜剧的开创期。1658年,《多情的医生》 (Le Docteur amoureux)在卢浮宫演出,获得成功,此后剧团被允许在小波旁剧场演出。莫里哀为了站稳脚跟,便设法博得路易十四的青睐,写出独幕散文剧《可笑的女才子》(Les Précieuses ridicules,1659)。此剧描写两个外省的女才子玛德隆和卡托丝来到巴黎,渴望进入上流社会。她们不理会两个贵族拉格朗日和杜克罗瓦齐的求婚,认为他们太平庸了。两个贵族决定报复,让仆人乔装出现。他们打扮成侯爵和子爵。两个女才子被他们的谈吐迷住了,这时两个贵族突然露面,要仆人脱下服装。两个女才子羞得无地自容。此剧以闹剧的方式上演,打耳光、挥舞棍子、乔装打扮都用上了。然而它的意义却在于开创了风俗喜剧的先河,莫里哀放弃了复杂的和不真实的情节,观察当代风俗和现代人的可笑之处。即使莫里哀不想抨击朗布依府,他也暗示了斯居戴利小姐和外省的沙龙习气,在那里,巴黎的时尚被推至可笑的地步。
此剧的成功招来嫉妒,有人宣称莫里哀写不出“严肃的剧本”。为此,莫里哀继独幕剧《斯戛纳雷尔》(Sganarelle,1660)和五幕诗剧《堂·加尔西·德·纳瓦尔》(Dom Garcie de Navarre,1661)之后,写出了三幕诗剧《丈夫学堂》(L’École des maris,1661)、三幕诗剧《讨厌鬼》(Les Facheux,1661)和五幕诗剧《太太学堂》(L’École des femmes,1662)。《丈夫学堂》取材自泰伦斯的《阿德尔夫》,带有闹剧因素。它描写两兄弟斯戛纳雷尔和阿里斯特分别有一个收养女,准备娶为妻子。宽容的阿里斯特让莱奥诺尔有很大自由,虽然他已经60岁,却得到了她的爱。斯戛纳雷尔比他小20岁,将伊莎贝尔看得严严实实,却被少女耍弄,她爱着瓦莱尔。但她假装对年轻人满腔愤怒,却利用斯戛纳雷尔和他联系。莱奥诺尔到了瓦莱尔家拜访他。斯戛纳雷尔同意了所谓莱奥诺尔的婚姻,他发现伊莎贝尔愚弄他时已经太晚了。这个剧目蕴含了风俗描绘和性格描绘,提出了社会问题,即女子教育。阿里斯特是莫里哀剧作中第一个代言人,他主张宽容和自由。
《讨厌鬼》是应福盖之约为宫廷喜庆写作的,描写埃拉斯特要去和他所爱的奥尔菲丝会面,却不断受到一个个讨厌鬼的阻挡:包括侯爵、乐师、舞蹈家、好决斗的人、赌徒、两个女才子、猎人、学者、波希米亚发明家。埃拉斯特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可笑的人物走马灯似的掠过,但他们都是现实中的人物。
《太太学堂》取材于意大利人斯特拉帕罗尔的一则故事和斯卡龙的《防不胜防》。剧本描写阿诺耳弗出于虚荣取名德·木桩先生,想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他的养女阿涅丝在无知和孤独中长大,他想娶她为妻。他赞赏违反本性的教育方法,而他的朋友克里萨德以理性的名义反对。阿诺耳弗的挚友奥隆特之子奥拉斯爱上了阿涅丝,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阿诺耳弗,却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打算娶阿涅丝的人。阿诺耳弗狠狠责备了两个看守不严的仆人,然后盘问天真的阿涅丝,了解到真相,他决定毫不迟延地迎娶阿涅丝,命她用石头对付那个年轻人,同时要她阅读《婚姻格言》。奥拉斯前来告诉阿诺耳弗,那个嫉妒鬼的防范毫无用处,阿涅丝在扔过来的石头上捆着一封情书。阿诺耳弗于是采取更严密的措施,但奥拉斯仍然告诉他,自己有办法进入他的家,并准备在夜里劫走阿涅丝。阿诺耳弗把公证人叫来起草婚约,并对奥拉斯设下埋伏。奥拉斯被两个仆人痛打一顿后装死,终于劫走阿涅丝。这个冒失鬼却把她交给阿诺耳弗。阿诺耳弗似乎获胜,但他的表白不能感动阿涅丝的心。她的父亲从美洲回来,将女儿嫁给了奥拉斯。这是莫里哀第一出成功的大型喜剧,它以对现实的深入观察、对性格的生动描绘和哲理性而别树一帜。此剧当年演出了63场,是莫里哀剧作中首次演出最多的一出戏。
由于此剧的成功,国王赐予他“优秀喜剧家”的称号,而且获得年金,他却遭到攻讦:他的敌人认为莫里哀在进行人身攻击,并诋毁莫里哀的私生活(当年莫里哀与19岁的阿尔芒德·贝雅尔结婚)。莫里哀写出两部独幕散文剧《太太学堂的批评》(La Critique de l’École des femmes,1663)和《凡尔赛即兴》(L’Impromptu de Versaille,1663)。前者叙述在于拉妮的沙龙里,人们正在对《太太学堂》展开讨论。女才子克莉梅娜攻击剧本不道德和粗俗;于拉妮反驳这种假正经。侯爵宣称这出戏可憎,因为它让正厅后排的观众发笑。多朗特捍卫正厅后排观众的趣味,认为他们是出色的评判者。学究利齐达斯认为剧本不登大雅之堂,无法与严肃剧本相比。多朗特反驳说,喜剧同悲剧一样难写,而且它更真实。利齐达斯指责剧本违反一切艺术准则。多朗特反驳说,伟大的准则是使人愉悦。
《凡尔赛即兴》是在路易十四的坚持下写成的。剧本描写莫里哀以剧团领导和作者的身份出现,他在指挥彩排:滑稽地模仿布戈涅剧团的演员。他指出:“他的意图是描绘风俗而不想接触到人。”他并不在乎敌人对他的作品的攻讦,但他不许别人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莫里哀的喜剧顺应路易十四的喜庆、娱乐要求,同时又符合国王抑制大贵族和教会的政策,所以能够得到路易十四的支持。
成熟期 莫里哀创作的第三阶段(1664~1668)是成熟期,他写出了一系列重要剧作。1664年初,他应路易十四的要求,匆匆写成《逼婚》(Le Mariage forcé),5月又上演了《艾丽德公主》(La Princesse d ’Élide)。莫里哀是不会只创作应景之作的,他的斗争精神十分强烈,同年5月12日,他在凡尔赛的“魔岛之乐”节给国王演出了三幕诗剧《达尔杜弗或伪君子》(Tartuffe ou l’Hypocrite)。巴黎大主教出面向国王控告此剧“否定宗教”,《达尔杜弗》被迫停演。本堂神父卢莱甚至要求对作者施以火刑,在“伪君子集团”的影响下,此剧只能私下演出。8月底,他给路易十四写了第一份陈情表,指出嘲讽伪善完全符合喜剧移风易俗的要求,而“达尔杜弗之流暗中施展伎俩,获得陛下恩宠”,他请求路易十四主持正义。莫里哀不甘心禁演,他修改了剧本,让伪君子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把台词改得缓和一些,利用国王出兵佛兰德尔,于1667年8月5日第一次公演此剧,改名为《帕纽尔弗,或名伪君子》(Panulphe ou l’imposteur)。随即,巴黎最高法院院长下令禁演此剧,巴黎大主教也下令,凡看此剧者革出教门。莫里哀为此病倒,剧团关门至圣诞节。莫里哀写出第二份陈情表,指出“如果达尔杜弗之流得逞,那我就无须再想写剧了”。1669年初,国王对耶稣会进行镇压,时机来到了,莫里哀对剧本做了一些修改,写出第三份陈情表,2月5日在王宫再次上演,获得巨大成功,当年就演了50多场。这场斗争经历了五年!不过这五年也磨炼出思想和艺术上的精品。新上演的《伪君子》(Tartuffe ou l’Imposteur)是五幕剧:资产者奥尔贡收留了一个圣徒,得到母亲的支持,但家里其他人把达尔杜弗说成是伪君子。奥尔贡想把女儿玛丽亚娜嫁给达尔杜弗,而她正和瓦赖尔相爱。女仆桃丽娜安慰她,并平息两个情人的争吵。儿子大密斯仇视达尔杜弗,想进行干预,桃丽娜要他让他的后母艾耳密尔去行动。这时达尔杜弗出现了。艾耳密尔请求达尔杜弗放弃与玛丽亚娜的这门婚事,伪君子趁机想引诱艾耳密尔。大密斯听到了这场谈话,告诉了父亲。达尔杜弗演了一场自惭形秽的戏,骗过了奥尔贡。奥尔贡剥夺了儿子的继承权,并把他赶了出去,把财产给了伪君子。奥尔贡一意孤行,逼着女儿嫁给达尔杜弗。为了让丈夫清醒过来,艾耳密尔让他躲在桌子底下,然后把达尔杜弗叫来,假装答应他的追求。奥尔贡终于明白受了骗,要达尔杜弗离开他的家。伪君子这时脱下了假面具,威胁说,这幢房子如今属于他。奥尔贡一下子落入困境:他藏有一个被流放的朋友的文件匣子,却交给了达尔杜弗,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这个匣子已被达尔杜弗送到司法机关,他带了人来要逮捕奥尔贡。但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国王已获悉伪君子的恶行,下令逮捕了他。奥尔贡因在“投石党运动”中勤王有功而得到赦免。此剧在法兰西喜剧院至今已演出3000多场。
其间,莫里哀不断有重要作品问世,他一共写了十部喜剧。1665年他上演了五幕散文剧《唐璜》(Don Juan ou le Festin de Pierre)。此剧也有向《伪君子》的反对者进行反击之意。唐璜告诉他的仆人,他要勾引所有的女人,又都不留恋。唐璜遇到风暴,来到海岸,他又勾引两个农妇,但被以前的情人艾尔薇尔的兄弟追赶,他逃入森林。他邀请被他杀害的骑士的塑像赴宴,打发走债主,不理会父亲的责备,对情人的哀求无动于衷。这时石像果然出现了。唐璜换了一副虚伪的面孔。一个幽灵显现,唐璜只有一次机会忏悔,但这个硬心肠的人嘲笑这个警告。石像于是抓住唐璜的手,唐璜被地狱的火焰所吞噬。剧本上演后不久,便从节目单上消失了,莫里哀显然迫于来自上面的压力而停演,而且在作者有生之年此剧再也没有上演过,直到1841年才在奥台翁剧院重新演出。
1666年6月,莫里哀上演了五幕诗剧《恨世者》(Le Misanthrope)。在年轻寡妇塞莉梅娜的客厅里,恨世者阿尔赛斯特面对他的朋友菲兰特,指责上流社会的欺骗,这使他不免憎恨世人。阿尔赛斯特爱着塞莉梅娜,有两个侯爵阿卡斯特和克利唐德尔也在追求她。阿尔赛斯特责备她水性杨花,要她选定一个恋人。他由于侮辱了奥隆特而受到法庭的追究。阿尔西诺埃暗中爱着阿尔赛斯特,她向塞莉梅娜进谗言时,受到后者的讽刺,于是又转过来向阿尔赛斯特讲塞莉梅娜的坏话。阿尔赛斯特看到塞莉梅娜写给奥隆特的情书,气冲冲地跑来责问,她好不容易澄清了误会。阿尔赛斯特打官司输了,想离开上流社会,要塞莉梅娜和他一起走。奥隆特和两个侯爵拿着塞莉梅娜的情书来责问她。如果她愿意离开上流社会,阿尔赛斯特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但她回避他的要求,于是阿尔赛斯特同她决裂,准备隐居。菲兰特希望能使他回心转意。此剧的上演次数仅低于《伪君子》和《吝啬鬼》。同《伪君子》一样,此剧的情节基本上是由莫里哀虚构的。
同年,莫里哀写出了三幕散文剧《打出来的医生》(Le Médecin malgré lui),取材于中世纪的小故事诗《农民医生》。1667年,莫里哀病得很重,他的剧团不得不暂时关门。1668年初,莫里哀上演了三幕诗剧《昂菲特里荣》(Amphitryon)。剧本描写朱庇特爱上了忒拜将军昂菲特里荣的妻子阿尔克梅娜。趁昂菲特里荣远征,朱庇特变成他的模样,把阿尔克梅娜搞到手。而默居尔变作将军的仆人索齐,当真的索齐带着主人的信回来时,被默居尔赶走。朱庇特走后,昂菲特里荣回来,夫妻间产生龃龉。不久,两个昂菲特里荣见面,如果朱庇特不现出真身,别人无法分辨谁是真的昂菲特里荣。
1668年7月,莫里哀上演了三幕散文喜剧《乔治·唐丹》(Georges Dandin),描写一个富裕的农民娶了一个贵族女子,但她十分放荡,又会欺骗人,事实证明这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由于莫里哀与作曲家吕利不和,换了别人作曲,导致路易十四对他冷淡起来,剧团也就处于经济困难之中。同年莫里哀又写出五幕散文剧《吝啬鬼》(L’Avare),题材取自普劳图斯的作品。剧本描写富有的吝啬鬼阿尔巴贡有两个孩子:艾丽丝和克雷央特。艾丽丝暗地里爱着瓦赖尔,他为了接近她,当了阿尔巴贡的管家,拍吝啬鬼的马屁。克雷央特爱上了一个没有财产的孤女玛丽亚娜,但阿尔巴贡要娶她为妻,同时要把艾丽丝嫁给安塞尔姆老爷,因为他不要嫁妆。克雷央特通过仆人阿箭,向一个高利贷者借钱,高利贷者原来就是阿尔巴贡。挑拨是非的弗罗齐娜说服阿尔巴贡,玛丽亚娜喜欢老头。签婚约时,阿尔巴贡应该宴请玛丽亚娜,他一再吩咐厨子兼马车夫雅克师傅尽量少花费。瓦赖尔假装站在阿尔巴贡一边,同雅克师傅作对,雅克师傅发誓要报复。玛丽亚娜到来后很讨厌阿尔巴贡,而克雷央特以父亲的名义给她一枚钻戒。阿尔巴贡起了疑心,要了解克雷央特对玛丽亚娜的感情。他佯装把少女让给儿子,克雷央特上了当,承认了他的爱情,受到父亲咒骂。阿箭为了对吝啬鬼施加压力,偷走了宝石匣,阿尔巴贡痛不欲生。雅克师傅受到盘问,说是瓦赖尔干的,后者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错,供出暗中与艾丽丝订了婚。最后,安塞尔姆老爷发现玛丽亚娜和瓦赖尔是他的儿女,他们是在海船遇难时失散的。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阿尔巴贡也找回了自己的宝石匣。此剧于1680~1963年在法兰西喜剧院共演出了2078场,仅次于《伪君子》。
后期创作 1669~1673年是莫里哀创作的第四阶段。他从《伪君子》的上演中汲取了消极的教训:不要公开指责社会恶习和社会团体。1669年秋,他为宫廷上演了芭蕾喜剧《普索涅克先生》(Monsieur de Pourceaugnac)。1670年,他再为宫廷上演了《大方的情人》(Les Amants magnifiques)。当时土耳其风俗十分流行,据说路易十四为了揶揄一个苏丹特使的无礼,让莫里哀写出一部“土耳其色彩的作品”,这就是五幕散文芭蕾喜剧《贵人迷》(Le Bourgeois gentilhomme,1670)。汝尔丹先生是个暴发户,他想做个有身份的人,便请来音乐、舞蹈、剑术和哲学教师。他的太太和快言快语的女仆尼科尔都嘲笑他失去理智。他被多丽梅娜侯爵夫人迷住,送给她礼物,多朗特伯爵渔翁得利。他拒绝克莱昂特向他女儿的求婚,想把女儿嫁给贵族。克莱昂特的仆人柯维埃尔设计,让主人打扮成土耳其大贵族的儿子,然后向吕西尔求婚,汝尔丹欣然同意。
1671年,莫里哀同高乃依合作写出机关布景剧《普叙刻》(Psyché)。同年5月他上演了三幕散文闹剧《司卡班的诡计》(Les Fourberies de Scapin)。两个那不勒斯的年轻人奥克塔夫和莱昂德尔趁他们的父亲不在,前者娶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穷姑娘雅散特,后者决定向吉卜赛人赎出泽尔比奈特。父亲们归来使他们陷入困境。阿尔冈特想不承认奥克塔夫的婚姻,热龙特不同意莱昂德尔的打算。莱昂德尔的仆人司卡班使出诡计,让两个父亲拿出钱来。他让阿尔冈特相信,雅散特的一个兄弟是职业杀手,要杀死他,至少要200皮斯托尔才能息事宁人。司卡班让热龙特相信,莱昂德尔被土耳其人劫走了,赎金要500埃居。他的诡计终于暴露,幸亏热龙特认出雅散特是他续妻所生之女,而阿尔冈特认出泽尔比奈特是他失散的女儿。司卡班得到饶恕,两对有情人获得了幸福。
1671年底,莫里哀写出散文独幕剧《埃斯卡巴涅斯伯爵夫人》 (La Comtesse d ’Escarbagnas)。1672年3月,他写出《女博士》(Les Femmes savantes)。女博士菲拉曼特是资产者克里扎尔的妻子,她有两个女儿:学究气的阿尔芒德和可爱的昂丽艾特。克利唐德尔被阿尔芒德推拒后,转向昂丽艾特。他把自己的爱情告诉了克里扎尔的妹妹,这个老处女以为这是对她诉说的情话。克里扎尔的兄弟阿里斯特站在克利唐德尔一边,克里扎尔求之不得,但专横的菲拉曼特想将昂丽艾特嫁给才子特里索坦。后者向女博士们朗读他的诗作并把学究瓦迪于斯介绍给她们。两个男人先是互相恭维,继而争吵起来。菲拉曼特答应把昂丽艾特嫁给特里索坦,但克里扎尔趁妻子不在时,硬要女儿嫁给克利唐德尔。这时,阿尔芒德希望克利唐德尔属意于她,反对他同妹妹结合。而菲拉曼特不顾瓦迪于斯指出特里索坦本性贪婪,一意孤行,把公证人叫来立婚约。克里扎尔摆出家长权威,反对菲拉曼特的主意。阿里斯特带来一封宣布克里扎尔破产的信。特里索坦溜走了。但这是假消息,特里索坦的面目暴露无遗。昂丽艾特嫁给了克利唐德尔。
莫里哀的身体由于肺病越来越虚弱。路易十四为了庆祝在荷兰大捷,要求莫里哀在狂欢节上演一出芭蕾喜剧。1673年2月10日,莫里哀演出了三幕散文剧《没病装病》(Le Malade imaginaire):心病者阿尔冈一心想身边有人照顾自己,硬要女儿昂日莉克嫁给医生托马斯·迪亚富瓦吕斯。昂日莉克爱着克莱昂特,得到叔叔贝拉尔德和女仆托瓦内特的支持,而阿尔冈的续妻贝丽娜却从中捣鬼。她把阿尔冈掌握在手心里,想得到一份有利于自己的遗嘱。阿尔冈听从女仆和兄弟的合谋,装死躺下,发现了贝丽娜的贪婪和女儿的真情,同意女儿和克莱昂特的婚事,自己成为医生。
莫里哀已经心力交瘁,但为了维持剧团开支,仍然坚持演出。2月17日,正当第四场演出时,莫里哀扮演阿尔冈,突然痉挛倒下,几个小时后便与世长辞。莫里哀的搭档、喜剧演员拉格朗日在记事本中写道:“同一天,喜剧演出后,晚上10点钟,莫里哀先生在黎世留街的家中去世。他出演《没病装病》时患感冒,胸部有炎症,引起剧烈的咳嗽,感到非常不适……”教会不许莫里哀的遗体下葬墓地,在国王干预下,巴黎大主教才准许下葬。缪塞曾指出,莫里哀的作品的喜剧色彩与他命运的悲苦恰成对照。莫里哀的笑从远处看来,好像一副滑稽的鬼脸,对于了解他内心的人来说,这却是痛苦的鬼脸。
二、喜剧的思想内容
戏剧主张 莫里哀的喜剧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第一,他的喜剧不同于古典主义悲剧,后者只是间接地反映现实,通过古希腊罗马的故事折射出17世纪的人情世故,而莫里哀的喜剧则直接描绘现实,反映的是17世纪的人物和生活。他一再认为喜剧要描绘当代风俗,“修饰本世纪的肖像。”夏尔·贝洛在《古今之比》中说:“他在喜剧中加上本世纪的风俗,塑造了如此生动的形象和如此鲜明的性格,因此演出时使人感到这好像不是喜剧,而是现实本身。”由于莫里哀的经历比同时代作家丰富得多,他对现实的观察也就更加广泛,因此布瓦洛称他为“静观人”。他对人情世态的观察确实细致而深入,作品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第二,他接受了16世纪人文主义的传统,接受了伽桑狄和古代哲学家的唯物论,在同下层人民的接触中形成了进步的民主主义思想,观察的高度自然比其他作家略胜一筹。莫里哀遵循的哲学是按“正确的本性”做事,即按理智和理性的准则行事。他不把本能和欲望神圣化,而是认为存在理智的本能,欲望不一定是不好的;企图漠视理智,就要招致失败。阿诺耳弗、阿尔芒德、汝尔丹、阿尔赛斯特、奥尔贡、阿尔冈都违反了理性,下场都不妙。莫里哀反对矫揉造作的人和一切过度的行为:女才子、醉心贵族身份的资产者、江湖医术、伪善、过分的直率和虔诚等等。不过莫里哀往往趋向“中常之道”,主张“适应最大多数”,认为“完美的理智逃避一切极端,而期望有节制的理智”。这种观点往往削弱了他的批判,故而卢梭指责他向社会屈服,只想改正可笑的东西,而不是恶习;伏尔泰则把他看成“上流社会礼仪的立法者”,不是真正的道德家;斯丹达尔责备他使人产生“不像一般人的恐惧”。第三,莫里哀对喜剧功能的认识大大高于同时代人。他指出:“喜剧的责任既是在娱乐中改正人们的弊病,我认为执行这个任务最好莫过于通过令人发笑的描绘,抨击本世纪的恶习。”这是莫里哀的基本创作纲领。他在《伪君子》的序中反复强调喜剧的讽刺功能:“一本正经的教训,即使面面俱到,也往往不及讽刺有力量;规劝大多数人,没有比描绘他们的过失更见效的了。把恶习变成人人的笑柄,对恶习就是重大的打击。”这种认识无疑突破了旧喜剧的内容,使他敢于接触别人望而生畏的题材。他敢于行动和战斗,在十年中面对反对他的人,几乎不作妥协。
总的来说,莫里哀的喜剧具有强烈的战斗精神,它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讽刺资产者 莫里哀的喜剧适应了当时君主专制政治的需要而又有批判精神。实际上,莫里哀成为17世纪求得继续发展而同王权结合的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的喜剧大半以资产阶级家庭为背景,通过对上层资产阶级生活的描绘,揭露资产阶级的恶习,规劝资产阶级遵循理性,按照符合王权的需要去发展。早在《可笑的女才子》中,他讽刺资产阶级沾染上贵族沙龙的典雅风气,他们制造了矫揉造作的典雅语言,如把镜子说成“风韵的顾问”,把椅子说成“谈话的舒适”等。莫里哀揶揄以斯居戴利小姐为代表的矫饰文学宣扬的“典雅爱情”,说什么求爱“必须按照一定的程序”,这种典雅风气是贵族意识形态的表现,反映了贵族精神的空虚和百无聊赖。莫里哀指出这种风气“不仅毒害了巴黎,也传播到了外省”。莫里哀在晚年所写的《女博士》中,继续对不同形式的女才子进行抨击。当时,有些妇女主张把思辨教育与典雅和假正经结合起来,但不管怎样把典雅加上科学的包装,它的实质仍然不变。莫里哀在剧中指出,女子的天赋首先是做妻子和母亲,但应对“一切有明晰的观念”,而且要避免学究气,否则会引起家庭的不和。
对资产阶级的批判贯穿于莫里哀的一系列重要作品里。如在《太太学堂》中,莫里哀抨击了修道院教育和夫权思想。阿诺耳弗把阿涅丝送进修道院,就是为了“尽可能把她变成白痴”,只懂得“祷告天主”和“缝缝纺纺”,做一个驯顺的妻子。阿诺耳弗不加掩饰地声称:“你们女人活在世上,就只为了服从:大权都在胡子这面。社会虽然男女各半,可是各半不就等于两下相等:一半高高在上,一半低低在下;一半管理,一半但凭吩咐……丈夫就是她的长官、她的领主和她的主人。”他要阿涅丝信奉这一格言:“妻为丈夫所有。”他向她灌输这样的观念: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和奴隶。修道院教育就是为社会培养出这样的女子。然而,时代在改变,她们一旦同生活接触,受到新思想的影响,便会冲破思想束缚,大胆地争取自由的婚姻。奥拉斯明确地说,企图把妇女“投入无知和愚蠢之中,难道不是罪大恶极,”“伤天害理”吗?阿诺耳弗以为只要自己喜欢阿涅丝,从小把她养大,就有权利和她结婚。阿涅丝告诉他,这不是爱情,这只是占有欲。剧本告诉人们,婚姻应该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阿涅丝产生了爱情之后,便毫无顾忌地投身进去,从天真无知的少女变成聪明机智的姑娘,巧妙地同阿诺耳弗周旋。《太太学堂》是对自由恋爱的讴歌。
代表作《伪君子》批判了资产者目光浅陋、专横跋扈,以致为宗教骗子所利用,深刻地揭露了教会势力的虚伪性和欺骗性。中心人物达尔杜弗是伪善的化身。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伪善。他宣称整日不离《圣经》,奉行苦行主义,但吃得“又粗又胖,脸蛋子透亮”;他当众把募来的钱施舍给穷人,忏悔不该弄死一只跳蚤,表面上仁慈善良,其实暗中觊觎着奥尔贡的财产和妻子,事情败露后欲置恩人于死地;他假惺惺地表示不能看女人袒胸露肩的装束,实际上是一个好色之徒。他也会露出马脚,公然说:“私下里犯罪不叫犯罪”,“如果只有上天和我的爱情作对,去掉这一障碍,在我并不费事。”他的胃口不仅表现在食欲上,还表现在对女色的迷恋和对财产的觊觎上。他不但要占有奥尔贡的妻子,还想占有奥尔贡的女儿。他不但要夺得奥尔贡的财产,还要把奥尔贡全家人都赶出去。当他面对事实难以抵赖时,马上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一钱不值,再次骗取了奥尔贡的信任。他的巧言令色、随机应变真是登峰造极。达尔杜弗的伪善具有典型性和揭露意义。他是外省的破落贵族,流落到巴黎来寻找发财机会。这样的中小贵族为数不少,《贵人迷》中就再次描写过这一阶层。达尔杜弗的所作所为触及“圣体会”,这是一个秘密组织,其任务是迫害异教徒、自由思想者和无神论者。这是一股与专制王权对立的力量,1660年曾被取缔,但仍有相当的潜在势力,上层资产阶级就是它力图控制的一个目标。达尔杜弗的活动表明这个宗教组织为达目的,会破坏一个家庭的父子关系,进而鲸吞这个家庭的财产,制造社会混乱。莫里哀的揭露触及了宗教本身具有的虚伪性和欺骗性,因而引起了轩然大波。伪善不仅仅存在于教会中,它还充斥于贵族阶层,形成了社会恶习。奥尔贡一家运用了同达尔杜弗一样的武器来跟他斗争:大密斯躲在小房间里偷听,艾耳密尔要跟达尔杜弗密谈,是为了让丈夫躲在桌子底下倾听。达尔杜弗不是一般的骗子,而是真正的社会灾祸。莫里哀在序言中指出,这种“恶习”“对国家的危害,远胜过其他恶习”。因此,他在后来的剧作中又作了进一步的揭露。有人指出一个现象:当政权落在虔诚信教一方手中时,如在君主立宪时期和第二帝国时期,《伪君子》的上演变成了自由主义的显示,反对派纷纷前去观看演出;而当反教会一方取得胜利时,如第三共和国时期,此剧的上演就少了。这种现象说明了《伪君子》的揭露对现实始终能起作用。
剧本的另一个批判对象是奥尔贡(包括他的母亲白尔奈耳),这是不辨真假、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资产者。家里所有人都看清达尔杜弗的嘴脸,唯独他们两眼一抹黑,对这个骗子无限信任,崇拜得五体投地。奥尔贡不单要将女儿嫁给他,还把自己的家产全部送给他,甚至把私藏的参与“投石党运动”的政治犯的文件匣交给他保存。奥尔贡的行为失去了一切理智。第一次大密斯将达尔杜弗向艾耳密尔调情的场面揭露出来后,他并不相信,反而将儿子赶出家门,剥夺其继承权。直到他目睹达尔杜弗要向艾耳密尔求欢的丑态后才恍然大悟。但是这时他面对的是失去财产、被捕入狱的悲剧局面。莫里哀对这个人物仍然采取规劝态度,认为他并非不可救药。因为奥尔贡属于大资产阶级,是王朝的支柱,国王不会弃之不顾。
《吝啬鬼》批判了高利贷者的贪得无厌和爱钱如命。主人公阿尔巴贡和普劳图斯笔下的于克利荣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只是偶尔变得吝啬,而阿尔巴贡是个典型的吝啬鬼。他克扣子女的花费,吞没了他们所继承的母亲的那份遗产,逼得他们到处举债;他出嫁女儿看中的是男方不要嫁妆;他不得不请客时设法以八个人的饭菜款待十个人;他不但不肯负担女儿的结婚费用,还要亲家给他做一身参加婚礼的礼服;他让夜里偷喂马的荞麦秆儿挨了一顿揍。这个精明的高利贷者放债要二分五厘的利息,其中一部分现款还要以一大堆毫无价值的实物来代替,儿子骂他是“杀人不见血的凶手”。他爱钱比爱名声、荣誉和道德全厉害多了。他一见人伸手,就浑身抽搐。这等于打中他的要害,挖掉他的五脏。他的珠宝匣被盗后,他呼天抢地狂叫:“我完啦,叫人暗杀啦,叫人抹了脖子啦……我可怜的钱,我的好朋友……既然你被抢走了,我也就没有了依靠,没有了安慰,没有了欢乐。我是什么都完啦……这儿聚了许多人!我随便看谁一眼,谁就可疑,全像偷我的钱的贼……我找不到我的钱呀,跟着就把自己吊死。”莫里哀还写出了这个资产者身上存在“积累欲和享受欲之间的浮士德式的冲突”3。他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仍然沉迷于女色,看中一个少女——儿子的意中人。这个人物像达尔杜弗一样可恶,但伪君子一旦被捕,一切便恢复正常,而阿尔巴贡在家里合法地行使着家长的权威,如果作者不是安排一个多少有点勉强的结局,任何人间力量都不能阻止他造成孩子们的不幸。
《贵人迷》也是一部揭露资产者恶习的喜剧,它讽刺了资产者力图挤进贵族阶层的心理。汝尔丹是一个暴发户,他忌讳别人提起他的出身。他没有受到贵族教育,一心想补课。“贵人也学音乐吗?”“贵人也这样做吗?”贵族的举止便是他行动的准则。他说出这样的话:“荣誉和风雅,只有他们才有。我宁可手上少来两个指头,也愿意生下来不是伯爵,就是侯爵。”他认为:“愿意老待在下流社会,简直是死脑壳的想法,”“我有的是财产,”“我需要的只是身份。”他女儿看中的对象不是贵族,他就坚决反对;一个破落贵族道琅特吹嘘自己如何出入宫廷,他就甘心让他骗钱,以为借钱给这样的贵族很体面;他也要附庸风雅,追求一个侯爵夫人,以便踏入上流社会;他宁愿不信基督教,改信伊斯兰教,也要混个假的外国贵族当当。当时有不少中小贵族破产,另一方面出现少数暴发户,他们想当贵族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只要花钱就可以买到贵族头衔,然而他们的谈吐举止却带有土气,一时很难改掉。汝尔丹就是他们的代表。
抨击贵族 莫里哀对大贵族进行了无情的抨击。他敢于运用喜剧这一惯常是讽刺小人物的形式来嘲笑贵族阶级的大人物。他把贵族作为“今日喜剧的取笑对象”,不管他们“地位有多高”,也要向他们开火。他揭露贵族糜烂堕落的精神和生活,《唐璜》为17世纪腐朽糜烂、横行霸道的贵族阶级提供了形象的写照,是莫里哀对这个阶级愤怒的揭发。唐璜专门勾引妇女,既有上层社会的女子,又有农妇,甚至救了他的农民皮埃罗的未婚妻沙尔洛特也不放过。为了劫持一个美女,他制造沉船,躲进森林以逃避一队骑兵。莫里哀把他写成顽固不化,恶贯满盈的反面人物:“可恶的大贵族是可怕的东西。”莫里哀笔下的唐璜发展了传统的形象,他赋予这个淫棍以伪善的特点:他假装信教,其实本性未改;他虔诚地接待父亲,让父亲相信他会改恶从善,其实我行我素,依然故我;他欺骗仆人斯戛纳雷尔,仆人为主人的改变而感谢上天。仆人问他:“您想以好人自居吗?”他大言不惭地回答:“为什么不呢?有那么多人像我……他们使用同样的假面具来愚弄世界。”他又说:“伪善是一种流行的恶习,而一切流行的恶习被看作德行……人类所有的其他恶习都受到指责,人人有自由公开抨击它们;但伪善是一种有特权的恶习,它用手封住了人人的嘴,平静地享受绝对不受惩罚。”这是一篇伪善的辩护词。莫里哀继《伪君子》之后,对伪善这种社会恶习再一次发起攻击。唐璜最后被地狱之火吞噬,表达了作者对贵族恶势力的激愤心情。
《恨世者》进一步描绘了当时的贵族上流社会。路易十四时代,贵族上流社会具有光彩夺目的外表,从上世纪末的粗俗转变为精细与彬彬有礼,典雅的谈吐是贵族沙龙里人们喜爱的消磨时间的好方式。贵族男女对各种人评头品足,细致地分析情感。在这种美丽的外表下,却包藏着平庸和伪善;彬彬有礼掩盖着心灵的空虚,谈话的艺术在于巧妙地贬低他人,或者和朋友交换酸溜溜的话,典雅与蔑视妇女是相连的。恨世者阿尔赛斯特看不惯周围的一切:“我到处看见卑污的谄媚、不公、自私、卖友与奸诈;我真忍受不了,我要发狂了,我的计划是要和全人类正面地痛痛快快斗一场,我对人类憎恨到极点。”他在思想上虽然十分激进,而在实际行动中却同流合污:他爱上一个非常轻佻、志趣和他大相径庭的女子塞莉梅娜,最后只有分手。他采取了隐居的方式来对抗社会。此外,阿卡斯特和克利唐德尔是沙龙里头脑空虚、心灵干枯的木偶式人物,而诗人出于虚荣能做出恶毒和卑怯的事来。莫里哀笔下的沙龙,反映了当时宫廷的习气。
莫里哀对小侯爵和破落的中小贵族也有出色的揭露。小侯爵是典雅风气的爱好者,莫里哀把他们当作不合时宜的社会风气的代表者。至于破落的中小贵族,他们通常充当骗子的角色,来到富有资产者的家里,招摇撞骗,总是得手。当时,贵族阶级开始分化,法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给他们带来强烈的冲击,这些贵族成为被时代潮流席卷而去的泥沙。
此外,与批判贵族社会相关的还有对司法机构的抨击。在《司卡班的诡计》中,作者通过主人公之口揭露说:“没完没了的上诉,一重一重的审核,手续繁难,还不提个个儿如狼似虎的官员……这些官员见钱眼开,没有一个不贪财枉法的。”告状、传票、代诉、出庭、答辩、提证件,样样要钱,名目繁多,不胜枚举。
歌颂下层人物 莫里哀的喜剧描写了不少下层人物,歌颂了他们的优秀品质。莫里哀描写过仆人、厨师、农民、穷人,旧喜剧中下层人物只是插科打诨的丑角,往往粗俗不堪,他则加以改造,使之成为正面人物。《司卡班的诡计》的同名主人公是个仆人,而且是个正面形象,他聪明能干:“只要我参与,我干不好的事是很少的。”又说:“上天给了我老大一份天才,斗斗心眼儿,出出鬼点子,也只有无知的人,才把这叫作欺诈。不是我吹牛,在这高贵的行艺里头,您看不见有谁比我还名气大的、有本领捣蛋出坏主意的。”一个仆人对于自己智慧和才华的自信,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为了帮助小主人和他的情人,设计向两人的父亲借钱。这个下等人比他的主人更有智慧。更妙的是他把藏在口袋里的主人痛打一顿出气。莫里哀的民主思想被认为是犯上,而不为正统的道德观念所容,曾经多次支持过莫里哀的布瓦洛在《诗的艺术》里不满地写道:“在司卡班装自己的滑稽口袋里,我再也认不出《恨世者》的作者。”他要求莫里哀少作“人民的朋友”。
《伪君子》中的女仆桃丽娜对达尔杜弗的伪善面目认识得最清楚,知道他既想得到主人的财产,又垂涎于女主人。她对儿女婚事的理解确有真知灼见:“谁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她所厌恶的男子,那么她将来所犯的过失,在上帝面前是该由做父亲的负责的。”与奥尔贡的愚蠢蛮横、大密斯的急躁简单、玛丽亚娜的懦弱胆小相比,她显得格外聪明、善良、敢作敢为,她成为反对封建道德、揭露宗教伪善的主要人物。
此外,《吝啬鬼》中的雅克师傅、《贵人迷》中的尼科尔、《女博士》中的玛丁娜、《没病装病》中的托瓦内特等仆人,头脑清醒、性格开朗、言语锋利、大胆泼辣、富有反抗意识,其精神境界高过他们的主人,这些形象比旧喜剧中的仆人更有生气。
莫里哀的喜剧在总体上是符合路易十四绝对君权的国策的,为巩固国王的权力起过作用,因而获得路易十四的支持。但是,莫里哀的民主思想对封建道德观念又有突破,特别在后期,同国王的政策多少有些抵触,以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年有些失宠。
三、艺术特点
在艺术上,莫里哀取得了很高成就。法国学者认为莫里哀创造了资产阶级喜剧,即他第一次从资产者的家庭内部去描写风俗,并确立了这种形式。18世纪的流泪喜剧,以及19世纪的戏剧都源自于此。莫里哀的艺术可以从下列三个方面来阐述。
风俗喜剧与性格喜剧 莫里哀对旧喜剧的形式加以改造,他把情节剧改变为风俗喜剧和性格喜剧。他认为过于看重情节便会流于不真实,笑料也无从展开。在他之前,喜剧的情节荒唐,充斥着海盗劫掠、多角恋爱、女扮男装、误会重叠、调换襁褓、海难沉船、最后认亲等俗套,这是缺乏生活基础、远离现实生活的,无法描绘出“世纪的肖像”。初看起来,莫里哀的喜剧前人都已经写过,但是,莫里哀是有选择的,他挑选与现实生活有关的题材,并加以充实和提高,写出新的剧本。他在外省期间写作的《冒失鬼》和《情怨》已露出端倪,从《可笑的女才子》和《太太学堂》开始,他的剧本则完全描绘时代风俗和人物性格。莫里哀描绘了不同的环境:资产阶级家庭、贵族沙龙、宫廷、外省场景、农村景象,用的完全是现实主义的笔触,展现了17世纪下半叶的法国社会风貌。
他认为要“按照本性来描绘”人物。他在《可笑的女才子》的序中写道:“由于喜剧的任务是一般地再现人们的弊病,主要是本世纪人们的弊病,所以莫里哀描绘的任何一个性格都不可能不接触到世上的某一个人。”这种弊病是同人物的性格联系在一起的,如伪善、吝啬、恨世、醉心当贵族、沉迷于典雅风气、追求博学、轻信、过度虔诚、疑心病等,分别体现在一个人物身上,使之成为嗜好。从典型发展的角度来看,这种性格基本上单一的人物虽属早期产物,但是仍然具有重要价值。法国当代评论家则认为莫里哀笔下的人物不只有一种性格:他抓住了人物的复杂性,在主要性格以外,还伴随以其他性格。例如阿尔巴贡既吝啬又好色,他既舍不得花费,又注意舆论和保持家庭的正常运转;达尔杜弗既伪善和阴险,又好色到不谨慎;阿诺耳弗既爱阿涅丝,又以自私的保护人和淫威让阿涅丝爱他;阿尔芒德既洋洋洒洒地反对结婚,又去追求克利唐德尔;最为复杂的是唐璜和阿尔赛斯特,唐璜既浪荡、无耻、可恶,又潇洒、勇敢、有魅力,阿尔赛斯特愤世嫉俗,又力图改善世道,他直率得可笑。卢梭就不理解莫里哀缘何讽刺这样一个“正直、真诚、值得尊敬的人物,一个真正的好人”。可见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形象。莫里哀描绘了不少仆人,但是他们并不雷同,彼此可以区分开来,如司卡班聪明而狡黠,桃丽娜明智而敏锐,尼科尔灵活而粗鲁,玛丁娜乡土气,托瓦内特大胆狡猾。莫里哀塑造了众多的典型,他们有血有肉。这是他的喜剧获得不朽魅力的重要原因。
莫里哀在描绘性格时,常常能以极为简练的笔触抓住人物的性格特点。他认为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反映他的性格。《吝啬鬼》第三幕第八场中,荞麦秆儿说外面有人找阿尔巴贡,阿尔巴贡说他有事。荞麦秆儿说这个人是送钱来的,阿尔巴贡马上换了态度,对玛丽亚娜说:“对不起,我去去就来。”凡是与钱联系在一起的,他都放在第一位。《伪君子》中达尔杜弗出场时也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达尔杜弗 (望见桃丽娜)劳朗,把我修行的苦衣和教鞭收好了;祷告上帝,神光永远照亮你的心地。有人来看我,就说我把募来的钱分给囚犯去了。
桃丽娜 真会装蒜,吹牛!
达尔杜弗 你有什么事?
桃丽娜 告诉您……
达尔杜弗 (从他的衣袋内掏出一条手绢)啊!我的上帝,我求你了,在说话之前,先给我拿着这条手绢。
桃丽娜 干什么?
达尔杜弗 盖上你的胸脯。我看不下去:像这样的情形,败坏人心,引起有罪的思想。
达尔杜弗一开口就露出了伪善的本性:他看见桃丽娜,马上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但是欲盖弥彰。他怕别人不知道他穿苦衣,便提一下以示炫耀。给囚犯分钱,是想说明自己心地仁慈,专门做好事。可是,既然前面的话有点虚伪,这样表白便令人觉得假冒为善。所以桃丽娜不客气地给他来个注解,说他装蒜、吹牛,同时也在提醒一下观众。紧接着的一个动作进一步揭示了伪君子的面目:他突然掏出一条手绢,观众也跟着桃丽娜的喝问,心想他要干什么。不料达尔杜弗说出让桃丽娜盖上胸脯,他看不惯的话来。袒肩露胸的长裙是上流社会或上等家庭常见的装束,本不该大惊小怪提出这样反常的要求,达尔杜弗的假正经不正是昭然若揭吗?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是这样虚伪透顶的。正如莫里哀所说:“我不让观众有一分一秒的犹疑;观众根据我送给他的标记,立即认清他的面目;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件事,不是在为观众刻画一个恶人的性格。”莫里哀描绘伪君子所花的笔墨极为简练。全剧共31场,奥尔贡在20场中出现,而达尔杜弗的戏只有10场;全剧共1962行,奥尔贡占342行,而达尔杜弗只占290行,所花笔墨之少在莫里哀的戏剧中是独一无二的,在世界戏剧史上也是罕见的。
莫里哀不是不要情节,他也注意情节的组织,最突出的是《伪君子》。剧本前两幕写的是一场又一场家庭争吵,在场的七个人各自亮相;他们争论的焦点是如何看待达尔杜弗。这是以“间接描绘”的方法来塑造伪君子的形象。观众虽然大体上了解到他的伪善,但百闻不如一见,勾起了好奇心。歌德认为这是“现存最伟大的最好的开场了”。阿尔巴贡、唐璜、汝尔丹等也是这样描绘的。这既是描绘性格的方法,也是组织情节的方法。莫里哀的喜剧结局往往是由悲及喜, 《乔治·唐丹》《恨世者》是符合逻辑的;《伪君子》《唐璜》等用的是“解围之神”的外来力量;《打出来的医生》《贵人迷》《没病装病》等是靠剧中人的计谋来解决;《吝啬鬼》《司卡班的诡计》等沿用老一套认亲的办法。各种各样的结局反映了不同的结构。
闹剧特点 莫里哀的喜剧具有较多的闹剧成分,有的纯粹就是闹剧。当时的观众对闹剧保持着兴趣,因此莫里哀不断写作闹剧:《斯戛纳雷尔》《逼婚》《多情的医生》《打出来的医生》《乔治·唐丹》。《司卡班的诡计》《普索涅克先生》的闹剧成分也很大,甚至《吝啬鬼》《贵人迷》《没病装病》也可看作闹剧。莫里哀既保存了一些传统的特点,如棒打、掴耳光、乔装打扮等,又加以革新。如在《昂菲特里荣》中,默居尔殴打过仆人索齐后,逼着他承认不叫索齐,默居尔才叫这个名字。莫里哀不是简单地运用神能变形的特点,而是用闹剧手法来完成这个情节的铺展。他取消了假充好汉、懒鬼、学究的角色,人物变成哲学家、医生、女才子。在旧闹剧中的仆人总是很幼稚,莫里哀笔下的仆人则很聪明。莫里哀还用闹剧手法来刻画人物。这同人物的心理有关。如在《吝啬鬼》的开头,阿尔巴贡和阿箭的每个动作和闹剧手法都透露了吝啬鬼不安、多疑,总在窥伺、摸索、证实、监视的性格;第三幕阿尔巴贡准备宴请的一场,雅克师傅的换装也像用点染法丰富了主人的肖像。闹剧手法也被用来描绘人物的嗜好,如《吝啬鬼》第五幕第二和第三场,阿尔巴贡的珠宝匣失窃后发狂的叫喊。瓦赖尔反对阿尔巴贡把女儿嫁给老头,吝啬鬼始终用“没有嫁妆”来回答。《伪君子》中桃丽娜向奥尔贡报告太太身体不适,奥尔贡却不关心,问道:“达尔杜弗呢?”桃丽娜回答达尔杜弗的身体好得过头,奥尔贡则说:“可怜的人!”这样来回一连四次,写出了他的痴迷状态。在《司卡班的诡计》中,热龙特听到司卡班说,土耳其人的苦役船劫持了他的儿子,向他索取500埃居后,一再重复“这条苦役船搞的什么鬼”;他舍不得儿子,又舍不得钱,步步退守,先要司卡班去卖掉阁楼里的一篮子衣服,后来又要司卡班等他去筹钱,待到真的要拿钱出来,又故意少说100埃居,拿着钱袋就是不肯松手,说了半天又把钱袋放回兜里,惜财如命的性格被刻画得惟妙惟肖。最后,闹剧手法有象征作用。例如,汝尔丹想向尼科尔证明剑术的妙用,却被女仆屡屡击中,毫无招架之力;他变成“玛玛穆希”,这个资产者的贵人迷心态受到了无情嘲弄;托瓦内特假扮成医生来诊断,心病者居然分辨不清医生的真伪;奥尔贡要赶走儿子时,他和达尔杜弗面对面跪着,这时,达尔杜弗的伪善表现得非常彻底,而奥尔贡的痴迷也达到了极点。
喜剧手法 除了闹剧手法,莫里哀对喜剧手法进行过深入探索,对喜剧艺术做出重大贡献。从大的方面来看,莫里哀的每个喜剧的色调都不相同,《贵人迷》和《没病装病》有丑的特点,《伪君子》和《吝啬鬼》色彩强烈,《昂菲特里荣》轻巧,《恨世者》审慎。至于笑料的制造,莫里哀懂得,并不是人物生理上的缺陷使人发笑,有生理缺陷的人不应为此而负责;而是某种怪癖、某种恶习令人发笑。有这种怪癖和恶习的人并不值得我们同情。例如,《太太学堂》中的阿诺耳弗抚养阿涅丝的方式令人感到可恶,因而他的倒霉不会引起我们同情,而只会引起我们嘲笑。但剧中人并不意识到自己可笑,他们生活在脱离实际的困扰中,不知不觉地做出的行为便具有滑稽的意味。看到他们的可笑行为,观众会庆幸自己摆脱了这些困扰,于是从内心发出笑声。
莫里哀注重从人物的内在本质中挖掘笑料。阿诺耳弗之可笑在于:“在我看来相当可笑的是,一个人有才智,通过一个作为他的情人的天真女子和一个作为他的情敌的冒失鬼,知道了一切,却不能以此避免将要发生的事。”阿诺耳弗的可笑有着必然性。阿尔巴贡既精明又愚蠢,这就造成他的可笑。他往往让事情朝着损害他的利益的方向发展,如他自己说出藏钱的地方。达尔杜弗和奥尔贡也都是这样,只不过前者的愚蠢露出马脚,常常被他掩饰过去,而后者的愚蠢是鬼迷心窍,还自以为是。
莫里哀还善于从情节和场景中制造笑料:奥尔贡躲在桌子底下偷听达尔杜弗向自己妻子献媚的尴尬场面;阿尔冈躺在床上听到女儿和妻子以为他死了的谈话;唐璜追逐农妇时被她的未婚夫撞见;天真的女才子以为乔装打扮的仆人是贵族;奥拉斯将财产给了自己的对头,以为对方会帮助自己;司卡班误会了赖昂德的责备,招认出主人不知道的过错。这种笑料往往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例如,奥尔贡从桌子钻出来后,站在妻子背后,达尔杜弗看不到他,继续向艾耳密尔进攻。他越是把话说得露骨,越是形成可笑的场面。及至他要抱吻艾耳密尔,奥尔贡才从妻子背后站到妻子前面,以便挡住达尔杜弗的无耻行为,却被达尔杜弗吻个正着,可笑之处达到了一个高潮。在阿尔巴贡向克雷央特承认自己爱上了玛丽亚娜以后,雅克师傅力图调和父子的对峙:儿子侮辱父亲,父亲剥夺儿子的继承权,也是一连串的笑料。《太太学堂》中,奥拉斯不知阿诺耳弗是阿涅丝的保护人,认为他既然是父亲的朋友,总可以信赖吧,因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和阿涅丝的恋情、联络、逃走计划都告诉他,甚至把逃出来的阿涅丝再交到他的手上。这种误会产生了合情合理的笑料。
莫里哀善于利用地位颠倒和意料不到的逆转来产生喜剧效果:丈夫向妻子屈膝投降;主人受仆人训斥;司卡班先是害怕主人,当主人需要他时,他又神气活现;唐丹当场抓住妻子不贞,却又不得不向她赔不是;阿尔赛斯特拿着证据气咻咻地来到塞莉梅娜面前,却被她坦率的微笑缴了械,最后哀求她给他一个爱的表示。这些都是绝妙的喜剧手法。有时则是人物的过度愿望产生的笑料:阿尔巴贡60岁了,还看中年轻少女,被媒婆福洛席娜说成正当盛年,比25岁的人还要年轻,可以活100岁、120岁,“要埋您的孩子和您的孩子的孩子。”她还迎合他说,玛丽亚娜会给他带来一大笔嫁妆,而且她只爱老头子。然而她开口向他要钱打官司,阿尔巴贡就当她没说话似的,她恨得骂他“一毛不拔的老狗”。《贵人迷》第三幕第四场,道琅特看穿汝尔丹的心理,拿他早上在国王寝宫待过作为钓饵,向汝尔丹借钱,汝尔丹不顾妻子在一旁提醒,宁愿做个“冤大头”。
莫里哀具有丰富的舞台经验,他擅长用舞台动作制造笑的效果:一记耳光打错了人;小丑的滑稽动作;主人气喘吁吁地追赶一个放肆的女仆;药剂师手拿注射器,追赶一个惊慌失措的病人;汝尔丹入伊斯兰教的滑稽仪式;阿尔冈成为医生的滑稽程序;司卡班棒打装在布袋里的主人;雅克师傅听阿尔巴贡吩咐时,一会儿脱下厨师衣服,穿上马车夫衣服,一会儿脱下马车夫衣服,穿上厨师衣服,以表示他的双重身份;热龙特把钱袋掏出来后,拿在手里,司卡班伸出手去想接过来,但热龙特只说话,就是不肯松手,最后又将钱袋放回兜里,等等。莫里哀还利用道具制造效果:特制的大帽子,一行礼帽子就要着地;半尺高、打上蝴蝶结的高跟鞋,等等。
语言的笑料同样丰富多彩。双关语、俏皮话、滑稽的新词、不和谐音词、女才子不合时宜的夸张和比喻、学究的隐晦语言、针锋相对的答辩、时而互相恭维时而破口大骂。人物想说话,可总是受到阻拦,无法开口;笨仆人朗诵杂拼诗;变化了的方言土语,模仿外国语音,都能产生滑稽效果。这些语言手法具有创新意义,但在他稍后的费纳龙和拉布吕耶尔却不能容忍,认为莫里哀的语言“乱七八糟”,殊不知这正是莫里哀喜剧不可忽视的优点。
一般说来,莫里哀是遵守三一律的,但有时却加以违反。例如《唐璜》,此剧共在六个地方进行,一次在西西里的宫内,一次在唐璜的房间里,一次在海边,一次在森林中,一次在陵墓里,一次在城门口。时间增加了一个晚上。除了主要情节,还有艾尔薇尔两兄弟、石像的传说等插入情节。此剧还运用了机关布景:陵墓能开合,精灵能飞来飞去,大地裂开,电闪雷鸣。可见莫里哀十分注意现代舞台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