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高乃依
皮埃尔·高乃依(Pierre Corneille,1606~1684)是法国古典主义悲剧的奠基人,文学史上第一位重要的戏剧家。
一、生平与创作道路
1606年6月6日,高乃依生于鲁昂一个小资产阶级家庭里,父亲是水泽森林管理人。他有五个兄弟姐妹。高乃依九岁时进入耶稣会的中学读书(如今成为高乃依中学),成绩优异。他热衷于塞内加和卢奇安的作品。高乃依于1622~1624年攻读法律,1624~1628年成为鲁昂法院的律师,但他胆子较小,又不善言辞,很少出庭辩护。他热爱的是戏剧和诗歌。1628年,他买下水泽森林管理和法国海军部的律师职衔,一直保持到1650年。
喜剧创作 1629年,他的第一个剧本《梅丽特》(Mélite)在巴黎上演,获得成功,他第一阶段的戏剧创作(1629~1636)开始了。高乃依曾爱上一个名叫卡特琳娜·余的姑娘,这段恋情是高乃依创作《梅丽特》的基础。剧本描写埃拉斯特爱上梅丽特,她却无动于衷。他把心事告诉了蒂尔西斯,要他帮忙。但蒂尔西斯看到梅丽特以后,却喜欢上她。埃拉斯特想报复,为了排挤情敌,他写了两封署名梅丽特的假信给菲朗德尔,菲朗德尔正在追求蒂尔西斯的妹妹克洛莉丝。蒂尔西斯以为他的意中人背叛他,感到绝望。梅丽特得知他快要死时昏了过去。有个邻居告诉埃拉斯特,蒂尔西斯和梅丽特死了,埃拉斯特也失去了知觉,在昏昏然中看到自己被复仇三女神追赶。但蒂尔西斯和梅丽特并没有死,他们结了婚,原谅了埃拉斯特的诡计。埃拉斯特则娶了克洛莉丝。高乃依把田园牧歌写成一部平民喜剧,剧中虽然没有可笑的人物,却制造出笑料。高乃依认为这个剧本能“与自诩至今最美的作品媲美,使我闻名于宫廷”。
此后,高乃依力图在巴黎站稳脚跟。他接二连三地写出《克利唐德尔》(Clitandre,1632)、《寡妇》(La Veuve,1633)、《法院长廊》(La Galerie du Palais,1634)、《女仆》(La Suivante,1634)、《王家广场》(La Place royale,1634)。其中,《王家广场》叙述安日莉克和阿利多尔相爱,但阿利多尔要保持独立,决定同姑娘分手,把她让给自己的朋友克莱昂德尔。安日莉克收到一封阿利多尔写给另一个女子的信,于是责备他,而年轻人反唇相讥。多拉斯特恋着安日莉克,他妹妹菲丽丝给他出主意,利用一对情人的不和,向安日莉克提出结婚。阿利多尔知情后,设计让克莱昂德尔娶上安日莉克:他取得姑娘的原谅后,要她和自己私奔。他让克莱昂德尔代替自己,拐走安日莉克。但克莱昂德尔在黑夜中拐走的却是菲丽丝。安日莉克对阿利多尔的背叛感到气愤,进了修道院。阿利多尔对这个意外的结局感到高兴,他获得了自由。
高乃依的声誉日隆,黎世留把他结合到五人创作班子中,但高乃依喜欢独立,不习惯约束,不久便离开了。他受到梅雷(Jean Mairet,1604~1686)的《索福尼斯布》(Sophonisbe,1635)获得成功的鼓舞,写出了第一部悲剧《美狄亚》(Médée,1635),却失败了。1636年,高乃依又写出喜剧《可笑的幻觉》(L’Illusion comique)。这个剧本描写普里达芒得不到儿子克兰多尔的信息,找到魔术师阿尔康德尔,魔术师让他看到儿子的活动。克兰多尔在替假充好汉的马塔莫尔效劳,马塔莫尔在吹嘘自己想象中的丰功伟绩。克兰多尔和马塔莫尔都爱上了伊莎贝尔,她的第三个追求者是阿德拉斯特。她的父亲热隆特徒劳地要女儿嫁给阿德拉斯特。马塔莫尔听到了克兰多尔向伊莎贝尔献殷勤的话。吃醋的阿德拉斯特突然而至,克兰多尔因伤了他而被关进监狱,差点被处死,幸亏被一个女仆解救,伊莎贝尔准备同他私奔。克兰多尔却遗弃了她。弗洛里拉姆亲王也在追求伊莎贝尔,他的手下人刺伤了克兰多尔。这一幕幕场面原来只不过是幻觉,很快被魔术师驱散了。克兰多尔和伊莎贝尔私奔后来到一个剧团,演出一幕悲剧。普里达芒放心了,要到巴黎为儿子喝彩。此剧在20世纪获得重新评价,被认为是一部出色的巴洛克剧本。
高乃依的喜剧创作取得了一定成就,只是由于他的悲剧和莫里哀的喜剧成就过于突出,才掩盖了他早期创作的贡献,不为人们所重视。但是,如果和已往的喜剧相比,就不难发现高乃依的早期喜剧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优点。高乃依善于把现实与幻想交织在一起。他在《寡妇》的《致读者》中说:“喜剧只是我们的行动和言词的写照,而完美的肖像就在于相似。”由此出发,他着意模仿生活的各个方面,将剧情置于真实的当代环境中,忠实地再现社会人物的举止和语言。在《梅丽特》和《美狄亚》中,他甚至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写了进去。然而,高乃依在真实中加进了最自由的想象。时而森林中响起雷鸣,时而魔术师的神奇洞穴藏在图尔的农村中。人物就像神奇的走马灯中的影像,出现在一个非真实的世界中。其次,高乃依的喜剧像泰伦斯的喜剧那样,没有丑角仆人,也没有无所事事的人。人物对话自然,情节富有传奇色彩,显然受到田园小说《阿丝特蕾》的影响。某些有力的语句已经预示了他未来的杰作。
悲剧创作 1636~1652年是高乃依戏剧创作的第二阶段,这是他的成熟期,以创作悲剧为主。《熙德》(Le Cid,1636)获得空前的成功,是这一阶段开始的标志,此剧于1637年初在玛雷剧院上演。剧本取材于西班牙剧作家卡斯特罗的《熙德的青年时代》。故事发生在塞维利亚,老功臣堂·狄埃格当了太傅,激怒了另一个功臣堂·高迈斯,后者仗自己身强力壮,打了前者一记耳光,而不顾自己的女儿施梅娜是堂·狄埃格的儿子堂·罗德里格的未婚妻。被人打了耳光乃是奇耻大辱,堂·罗德里格不得不为父亲雪耻,向堂·高迈斯寻衅决斗,并杀死了他。于是施梅娜要求国王主持公道,惩罚堂·罗德里格。公主暗中爱着堂·罗德里格,而堂·桑什爱着施梅娜,两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堂·罗德里格找到施梅娜,要她亲手杀死自己,他这样做无非是要配得上她,而施梅娜要惩办他也是为了配得上他。两人都哀叹自己的命运。这时摩尔人入侵,堂·罗德里格英勇杀敌,俘虏了两个国王,获得了“熙德”的称号,意为君王。当施梅娜听到国王说,堂·罗德里格战死时,几乎支持不住。后来她要求堂·罗德里格和堂·桑什决斗,她将嫁给胜者。私底下施梅娜不自觉地吐露真情,要堂·罗德里格取胜,并在国王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意。国王做出决定,两个有情人在一年之后成婚。此剧由于没有严格遵守“三一律”而遭到责难。在黎世留的授意下,夏普兰写出《法兰西学士院关于〈熙德〉的感想》,批评这个剧本不遵守三一律。
高乃依回到鲁昂,有三年时间远离戏剧,他在酝酿如何写出符合三一律的剧本。17世纪40年代高乃依写出了一系列重要作品。悲剧《贺拉斯》(Horace,1640)取材于罗马的传说,根据的是李维乌斯的记载而作。剧本描写罗马和阿尔巴两城交战,不分胜负,最后双方决定各派三人决一雌雄。罗马派出贺拉斯三兄弟,阿尔巴派出居里亚斯三兄弟。居里亚斯的姐妹萨比娜已经嫁给了小贺拉斯,而贺拉斯的妹妹卡米尔是其中一个居里亚斯的未婚妻。贺拉斯家斗志很高,老贺拉斯激励孩子们完成职责,而居里亚斯家忧心忡忡。战斗开始后不久便传来消息,两个贺拉斯战死,第三个贺拉斯落荒而逃。老贺拉斯赞扬战死的儿子,准备痛斥第三个儿子。罗马国王随后派瓦莱尔前来,向老贺拉斯表示慰问和祝贺。原来幸存的贺拉斯以逃跑为战术。他没有受伤,而三个居里亚斯却受了伤,他们在追赶贺拉斯时拉开了距离。于是贺拉斯杀了个回马枪,逐一杀死了三个居里亚斯。老贺拉斯又高兴又骄傲,而卡米尔哭悼她的未婚夫,并冒犯她的兄弟和诅咒罗马,被贺拉斯愤怒地杀死。正在追求卡米尔的瓦莱尔要求惩办贺拉斯,而萨比娜提出由她来代替丈夫受过。老贺拉斯捍卫儿子。国王出面为死者举行葬礼,以此替贺拉斯赎罪。此剧是献给黎世留的,高乃依以此表明忠于王朝。
《西拿》(Cinna,1642)取材于塞内加的《论宽容》。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杀害了爱米莉的父亲,她发誓要复仇。如果西拿杀死奥古斯都,她答应嫁给他。谋杀计划将在第二天实现。但皇帝下令召来西拿和另一个密谋者马克西姆。是阴谋被发现了吗?原来皇帝厌倦了权力,想向他的两个心腹咨询,他是否要退位。西拿担心皇帝跑掉,主张皇帝不要退位,马克西姆则建议皇帝还给罗马自由。马克西姆暗中也爱着爱米莉,他向于福尔布讨教,是否要去告密,除掉他的情敌。而西拿把自己的犹豫告诉了马克西姆,他想使爱米莉让步,但无情的少女要他遵守诺言。于福尔布按马克西姆的主意,向皇帝告了密。奥古斯都考虑是不是要惩罚西拿。皇后莉薇亚认为宽容才是上策。爱米莉获悉皇帝知情后把西拿叫来。马克西姆提出两人一起潜逃,被她斥骂一通。皇帝要西拿回忆自己给他的恩宠,告诉西拿他已得知谋杀计划。这时皇后把爱米莉带来,她承认自己是主谋。马克西姆也承认自己泄密。皇帝克制住愤怒,宽恕了密谋者,让他们臣服。
不久,高乃依娶了司法官的女儿玛丽·德·朗佩里埃尔。他虽然住在鲁昂,但常去巴黎,走访朗布依府。1643年,他上演了悲剧《波利厄克特》(Polyeucte),此剧取材于10世纪的一部《圣徒传》。剧本描写公元250年,在亚美尼亚的梅利泰纳,基督徒奈亚尔克催促改宗的亚美尼亚领主波利厄克特受洗。波利厄克特刚结婚,他怕妻子波莉娜不高兴,而她做梦看到他死去。波利厄克特最后让步了,告诉了忧心忡忡的妻子自己已改宗。波莉娜告诉斯特拉托尼斯,她从前爱过一个罗马的骑士塞维尔,只是由于他没有财产,父亲费利克斯反对这门亲事。塞维尔去打仗了,以求战死。费利克斯现在当了亚美尼亚的总督,而波利厄克特是贵族首脑。她在梦中见到塞维尔杀死波利厄克特,他战胜了波斯人,成为皇帝的宠臣,他要向天神作祭献。费利克斯要女儿说服塞维尔让步,但她还爱着塞维尔。塞维尔克制着不再见到波莉娜。波莉娜希望波利厄克特别去见塞维尔。波利厄克特想毁掉神庙中的偶像。波莉娜知道波利厄克特改宗后,想说服他改变主意,而波利厄克特反而要她改信基督教,他就义前将妻子交托给塞维尔。费利克斯想说服女婿,毫无作用。波莉娜看到丈夫牺牲后,改信了基督教。塞维尔受到震动,答应要设法结束迫害基督徒的行动。
1643~1644年,高乃依发表了一部悲剧《庞培之死》(La Mort de Pompée)和一部喜剧《说谎者》(Le Menteur)。前者取材于卢奇安的作品;后者取材于西班牙剧本,叙述多朗特来到巴黎的杜依勒里宫,认识了克拉丽丝和她的表妹吕克蕾丝,他虚构战斗故事迷住了她们。可是他分不清她们俩,以为爱的是吕克蕾丝,其实她是克拉丽丝。阿尔西普也爱着克拉丽丝,因此引起了他的嫉妒。多朗特的父亲吉龙特想让儿子与克拉丽丝结婚,而多朗特总是制造误会,让父亲相信他已经结了婚。他对克拉丽丝说自己愿为吕克蕾丝而死,使克拉丽丝感到气愤。吉龙特想认识媳妇,多朗特让他以为媳妇快生孩子了。最后吉龙特发现了多朗特的骗局。多朗特把克拉丽丝让给了阿尔西普,他以为自己爱着吕克蕾丝。
黎世留去世时,高乃依不表示哀悼。马扎兰任首相后,给了高乃依2000法郎年金,为了表示感谢,高乃依写出《罗多古娜》(Rodogune,1644)。这出悲剧叙述叙利亚王后克莱奥帕特尔杀害了丈夫,囚禁了丈夫要娶的第二个妻子罗多古娜。由于她的双胞胎儿子都爱上了罗多古娜,她假装同意让大儿子继承王位和娶上罗多古娜。但克莱奥帕特尔在儿子们面前发泄她对罗多古娜的仇恨:登上王位的儿子必须将罗多古娜的头献给她。罗多古娜做出反抗,她向两个王子宣称,谁杀死自己的母亲,她就嫁给谁。克莱奥帕特尔将罗多古娜和王位给了大儿子,想挑起小儿子的嫉妒,却未能得逞,于是决定让两个儿子和罗多古娜一齐死去。在大儿子安蒂奥舒斯即位时,传来他的弟弟被害的消息。克莱奥帕特尔饮下毒药死去,死时诅咒儿子和罗多古娜。
1645年,高乃依发表了悲剧《纯洁的泰奥多尔和殉教者》(Théodore vierge et martyre),1647年发表了《埃拉克琉斯》(Héraclius)。同年他进入学士院,受马扎兰之托,写出《安特洛梅德》(Andromède),紧接着又写出喜剧《堂·桑乔·德·阿拉贡》 (Don Sanche d ’Aragon)。这个剧本描写堂娜·莱奥诺尔·德·阿拉贡被剥夺王位后,同女儿艾尔薇躲到卡斯蒂叶的女王堂娜·伊莎贝拉的宫廷里。伊莎贝拉要从三个伯爵中挑选一个做丈夫,但她被不明身份的骑士卡洛斯所吸引。卡洛斯向三个伯爵挑战,只有阿尔瓦接受挑战。但阿尔瓦爱着艾尔薇,伊莎贝拉要他放弃挑战。这时人们纷纷传说阿拉贡的合法继承人并没有死去,他正在为伊莎贝拉效劳:人人都认出卡洛斯就是王子,而卡洛斯却自称是渔民之子。真相终于大白:人们在一个匣子里发现一封信和一些肖像,卡洛斯确实是堂·桑乔·德·阿拉贡。卡斯蒂叶的女王嫁给了他,而让堂·阿尔瓦和艾尔薇结合。
1651年,高乃依写出悲剧《尼科梅德》(Nicomède)。剧本叙述比提尼亚国王普吕齐亚斯顺从妻子阿尔西诺埃的意愿,远离前妻之子尼科梅德。但王子不怕后母要暗杀他,来到宫廷保护他的情人、亚美尼亚女王拉奥蒂丝,因为阿尔西诺埃要把她嫁给自己的儿子阿塔尔。国王对尼科梅德回来很恼火,要他接待罗马大使弗拉米尼乌斯。大使要为在罗马长大的阿塔尔向拉奥蒂丝求婚。尼科梅德向大使表示,拉奥蒂丝作为女王有权选择她喜欢的丈夫。国王和罗马大使徒劳地向拉奥蒂丝施加压力。正当尼科梅德表示要向父王揭发后母的阴谋时,国王把他召去,要他澄清王后对他的指控。阿尔西诺埃的谎言被拆穿后,要求尼科梅德原谅。国王要尼科梅德在拉奥蒂丝和王位之间作选择,尼科梅德放弃长子继承权,只要求让拉奥蒂丝自由选择。国王生气了,把王位让给阿塔尔,将尼科梅德交给罗马人做人质。但大使认为参议院会反对一个人掌握两个帝国,不再支持阿塔尔与拉奥蒂丝结合。阿塔尔愤而决定帮助尼科梅德。人民也起来支持他。阿尔西诺埃建议把尼科梅德暗地里送到罗马。这时传来有个陌生人解救了尼科梅德的消息,人们涌向王宫。尼科梅德表现得宽宏大量。原来搭救尼科梅德的人是阿塔尔。
后期创作 自此以后,高乃依的创作在走下坡路。17世纪50年代高乃依发表了《佩塔里特》(Pertharite,1652)、《俄狄浦斯》(Edipe,1659),未获成功。60年代他发表了《塞尔托琉斯》(Sertorius,1662)、《索福尼斯布》(Sophonisbe,1663)、《奥通》(Othon,1664)、《阿格西劳斯》(Agésilas,1665)、《阿提拉》(Attila,1666)。其中,《塞尔托琉斯》描写同名老将军到西班牙去发动人民反对西拉。他的副官佩尔培那嫉妒他的威望和王后薇丽亚特对他的爱情,打算暗杀他。塞尔托琉斯虽然爱着王后,但出于政治原因,准备把她让给佩尔培那,而娶庞培遗弃的前妻阿莉丝蒂。薇丽亚特看不起佩尔培那,但要他帮她甩掉阿莉丝蒂,以证明他的爱情。庞培向塞尔托琉斯提议回到罗马,屈从于西拉。塞尔托琉斯不答应,却要庞培同他联合,反对暴君。西拉退位后,佩尔培那派人暗杀了塞尔托琉斯,王后厌恶地拒绝了他的求爱。最后,庞培把佩尔培那处死,与阿莉丝蒂再婚。
《奥通》也是一出复杂的政治悲剧。这个剧本描写老皇帝加尔巴要选择一个继承者。元老院议员奥通想追求执政官之女普洛蒂娜,但执政官鼓动他去娶皇帝的侄女卡米尔,她爱着奥通。被解放的奴隶马蒂安也爱着普洛蒂娜。禁军首脑拉库斯主张皇帝选中皮宗,因为皮宗容易驾驭。皇帝宣布把卡米尔赐给皮宗,她不同意;皇帝又让她同奥通结婚,奥通拒绝了。普洛蒂娜想同马蒂安结合,让奥通掌权,而他宁愿同她一起死去。士兵哗变,支持奥通,不顾皇帝把权力交给了皮宗。传言奥通被杀,其实死的是皮宗,其余人包括皇帝也死于非命。普洛蒂娜因父亲死去,一时不愿嫁给奥通。
《阿提拉》的同名主人公想分裂法兰克人和罗马人,以便战而胜之。他在罗马皇帝的妹妹奥诺丽和法兰克人国王的妹妹伊尔多娜之间作选择。他向小国国王阿尔达里克和瓦拉米尔讨主意,而他们两人却和两位公主相爱,不过两公主分别出于骄傲和仇恨,希望征服匈奴人国王阿提拉。阿提拉其实爱着伊尔多娜,但他选择了奥诺丽,因为罗马王位空缺。奥诺丽知道阿提拉爱的是别人后,对他进行威胁。阿提拉获悉自己有两个情敌后,提出让阿尔达里克和伊尔多娜结婚,条件是杀死瓦拉米尔,阿尔达里克不愿做这种卑劣的事,他和瓦拉米尔联合起来反抗阿提拉。阿提拉鼻孔出血而死。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时期,拉辛的崛起使高乃依黯然失色。高乃依于1670年上演的《蒂特和贝蕾妮丝》(Tite et Bérénice)显然不及拉辛的《贝蕾妮丝》。1674年,高乃依上演了《苏雷那》(Suréna),描写帕特人的国王奥罗德靠了他的大将苏雷那保住了王位。他的儿子帕柯吕斯要娶亚美尼亚的公主厄丽蒂丝,但她暗中爱着苏雷那,而帕柯吕斯为苏雷那的妹妹帕尔米丝所爱。王子得知自己有个情敌后,向帕尔米丝表示只爱她,如果她肯透露情敌的名字的话。但帕尔米丝不愿透露出自己的哥哥。国王憎恨苏雷那,害怕他的影响,为了拴住他,想把自己的女儿芒达娜公主嫁给他,苏雷那拒绝了。帕尔米丝和厄丽蒂丝相互指责造成了苏雷那的危险处境。为了抗拒国王的安排,苏雷那宁愿流放,他终于被国王暗杀了,厄丽蒂丝听到这个噩耗后,痛苦而死。
高乃依自此以后辍笔,隐居家中。然而他的悲剧并没有失去观众。1676年在凡尔赛就上演了他的六个悲剧。在国外,瑞典、西班牙、意大利的观众十分赞赏他的戏剧,英国的本·琼生被称为“英国的高乃依”。歌德认为:“高乃依的情节非常崇高,以致锻造出英雄的灵魂。”拿破仑说:“如果他还活着,我会让他当亲王。”
高乃依晚年生活在经济拮据之中,从1663年起发给他的2000利弗尔津贴在1674年被中止了,七年之后才恢复,但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发给他。他于1684年10月1日逝世。
二、悲剧的思想内容
作为古典主义戏剧的奠基者,高乃依的戏剧,尤其是悲剧,体现了17世纪法国封建社会向绝对君权发展的时代要求和精神风貌。高乃依在《论诗体剧》中指出:悲剧“要以有名的、不同寻常的、严肃的情节作为题材”。这句话概括了他的悲剧的基本内容,三个形容词规定了他的悲剧的取材原则。
题材特点 所谓有名的情节,指的是取自历史或者传说的有名插曲,这就排除了随意杜撰的情节。高乃依喜欢从历史,特别是从罗马史中撷取题材,如《贺拉斯》《西拿》《庞培之死》等,超过从神话中汲取的题材,如《安特洛梅德》《俄狄浦斯》等。既然是有名的历史传说,就很难对其进行随意的加工。既然是有名的历史人物,其地位就不同一般,他们是君主、统帅、公主、王子和大贵族,并且往往是圣人或英雄。
所谓不同寻常的情节,指的是:“重大题材,它们强烈地掀起人的激情,使之同责任准则和血缘亲情产生激烈冲突,始终应该超过逼真,如果观众不在具有巨大威望的历史权威的支持下,或者不在一致舆论的考虑的支持下,那是找不到相信者的。”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指明悲剧应该描写重大事件,以维护责任、荣誉为戏剧冲突。这句话的后半部分表明,高乃依的悲剧一旦不是建立在人人接受的历史或传说的基础上,那就可能缺乏真实性。例如,在《贺拉斯》中,决斗双方有亲戚关系,其中一个贺拉斯战胜了三个对手,又杀死了他的妹妹,很难想象出更异乎寻常的情节了。但高乃依认为这是典型的悲剧题材,正如布瓦洛所说:“真实有时候可能不一定逼真。”在这种情况下,高乃依喜欢复杂的情节,在这方面,他与拉辛不同。在构思《蒂特和贝蕾妮丝》时,他觉得苏埃托纳提供的材料不够丰富,于是在“蒂特—贝蕾妮丝”这对人物之外,又加上“多米蒂安—多米特”这另一对。然而,过于复杂的情节分散了观众的注意力。在《熙德》中,他加上了公主对罗德里格的爱情,以致违反了三一律。《埃拉克琉斯》的情节更为错综复杂,人物的身份颠倒,爱情纠葛交错,令观众分散了注意力。
所谓严肃的情节,指的是:“它的崇高要求关系到国家的重大利益,比爱情更崇高、更刚烈的激情,比如雄心或复仇,而且它要求描绘出使人产生恐惧的、比失去情人更大的不幸。”如果只写帝王的爱情,而他们的生命或国家不是处在危险之中,那就不成为一部悲剧,只能成为一部像《堂·桑乔·德·阿拉贡》那样的“英雄喜剧”。如此看来,高乃依写的往往是政治悲剧。国家事务在他的悲剧中占据重要位置:在《贺拉斯》中,两家三兄弟的决斗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在《西拿》中,主人公的选择牵涉到国家权力归谁掌握;在《尼科梅德》中,主人公反对罗马对东方的统治;在《熙德》中,罗德里格战胜摩尔人,也挽救了国家。人物的激情是崇高的、刚烈的,爱情的位置不像在拉辛的剧本里那样重要,而是只占第二位,因为爱情“充满了软弱”,爱情要让位于荣誉观念,复仇、嫉妒和野心主宰着人的行动。《罗多古娜》中的克莱奥帕特尔杀死了丈夫,因为他要休掉她,再娶罗多古娜;继而她了解到两个儿子都爱上了罗多古娜,便向儿子们提出,谁杀死罗多古娜,就把王位给他,遭到拒绝后,她要将两个儿子置于死地。这是一个莎士比亚笔下的理查三世式的人物。
荣誉观念 显而易见,高乃依的悲剧同荣誉、责任的观念紧密联系在一起,剧中人物思想的斗争和彼此的冲突围绕着它而展开,构成了剧本的主要矛盾。《熙德》具有代表性。在这部剧作中,是维护封建荣誉和社会责任呢,还是成全一对贵族青年男女的爱情,贯穿了全剧。这个矛盾看来不可调和。根据传统的观念,人必须绝对服从荣誉和责任的要求,爱情、婚姻、个人利益只能抛在一边。男女主人公的行动确实把荣誉和责任放在第一位,只是最后国王出面干预,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才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剧本既照顾到荣誉和责任观念,又顾全个人利益和个人幸福,体现了时代精神,表现了两种意识形态的妥协调和。正因如此,《熙德》成为古典主义第一部典范作品。
剧本一开始就把主要人物放在两种思想意识的尖锐冲突中,最后以明智的妥协导向矛盾的解决。男主人公罗德里格被迫要为父亲雪一记耳光之耻而去找情人的父亲时,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斗争:
我的爱情向我的荣誉展开斗争:
要替父亲报仇,就得失去情人。……
一方面是高尚而严厉的责任,
一方面是可爱而专横的爱情!……
对情人像对父亲,我都负有义务;
复仇会引起她的仇恨和愤怒,
不复仇会引起她对我的蔑视。
复仇会使我对夙愿不再忠诚,
不复仇又使我和她不再相称。
这段独白写出主人公对个人幸福的追求,它与封建荣誉观念发生了尖锐冲突。他先是觉得“没有勇气的战士和负心的情人”同样不可取。虽然他“喜欢施梅娜胜过自己的生命”,但“喜欢荣誉胜过施梅娜”。理性告诉他,“这个爱情不可保”,因为他不能“任凭全西班牙在我身上加上个不能善保家声的不肖之子的名字”。于是感情向理性屈服,“这样迟延实在不该,这样犹豫真该惭愧。”他的父亲堂·狄埃格对他说:“我们只有一种荣誉,而姑娘多得很!爱情仅是快乐,荣誉是种责任。”他决定先为荣誉替父亲报仇,再到施梅娜面前去听候爱情的宣判。为了使罗德里格得到解救,作者安排了杀敌立功,国王赐婚的情节。这样,罗德里格便成为贵族和资产阶级都能接受的英雄:他既是忠君爱国的勇士,又是贵族家庭的孝子,同时又顾全了个人的幸福。至于女主人公施梅娜,当她听到罗德里格和她的父亲决斗时,对封建道德发出了抗议:
可诅咒的虚荣心,可厌恶的疯狂,
最明达的人也要受残酷折磨,
荣誉呀,你毫不照顾我最亲切的愿望。
当她知道罗德里格杀死她父亲时,内心激烈斗争:“我要他的脑袋,却又怕得到它:他死我也活不了,而我又要惩治他!”“我应该追索他,而又不惩罚他”,她本应要求他死,但是她“唯一的愿望是毫无作为”。她斗争的结果是向爱情让步,她是否得到罗德里格的头已无关紧要,她应该做出牺牲,而不是由她的情人做牺牲。真正的英雄主义不在于复仇中,也不在死亡中,而在爱情的升华中。她虽然要求国王主持公道,但罗德里格来见她,要她决定自己的命运时,她又不许罗德里格被打败。她矛盾的心情表明她维护封建荣誉的决心并不大,很容易接受妥协性的安排。总之,高乃依通过荣誉与爱情相冲突时如何行动的描写,以形象化的手法体现了17世纪的法国贵族与资产阶级相妥协的政治局面。
《贺拉斯》的描写却不同,高乃依在剧中把履行社会责任放在第一位,完全撇开了亲情:“崇高神圣的权利摒弃一切礼俗,罗马既选了我,我就义无反顾。当初怀着满腔喜悦迎娶姐姐,今天以同样的心情杀死兄弟。”贺拉斯杀死妹妹后说:“不要说什么她是我的妹妹亲骨肉。咒骂祖国的人背弃了自己的家,父亲绝不可能再认她;她把最亲的人当作仇人,再无福享有这么亲的情分。”他明确地宣称:“不管我的国家要我去反对什么人,我都盲目而愉快地接受这份荣耀。”据分析,1639年在鲁昂和诺曼底爆发了抗税的起义,黎世留加以镇压。高乃依有可能通过此剧支持黎世留的铁血政策。
《西拿》的主题又回到《熙德》的思想上去,但这回宣扬的是仁慈,将荣誉与仁慈调和起来。当奥古斯都皇帝得知西拿要谋杀他时,这样说:“怎么!总是流血,总是酷刑!我已经厌倦残暴措施了……砍掉一个头会使千百个头再生,而千百个谋反者抛洒的鲜血,使我的日子变得更可诅咒,而不是更安定。”皇后劝导他说:“您的严厉产生不了任何效果……在西拿身上试一下仁慈所能起的作用吧……惩罚他会使骚动的城市更动乱起伏,原宥他则会有利于您的声誉;您的严厉措施只会使他们的人愤怒,但他们也许会为您的善心所慑服……总之,仁慈是最美的标志,它能使天下辨认出一个真正的君主。”皇帝对西拿采取宽恕的手段果然起了作用,西拿表示“做奥古斯都的奴隶是光荣的”。当时,黎世留对反叛的大贵族采取严厉镇压的手段,如1642年9月处死了散—马尔斯。高乃依的剧本很可能对此做出了反映。
《波利厄克特》歌颂的是坚持宗教信念的荣誉。剧本选取了基督教即将确立的前夕,也就是早期基督徒的殉教精神,作为剧本的题材。剧中人物波莉娜这样赞颂说:“死亡对他们来说既不是羞耻,也并非不幸……他们相信死亡给他们打开了天国之门,折磨、拷打、残杀,那就都无所谓了,酷刑之对于他们,就如同娱乐之对于我们一样,引导他们达到向往的目标,受尽污辱的死,他们称之为殉教。”高乃依通过塞维尔因波利厄克特的殉难受到震动而准备实施容忍政策的描写,宣扬了宗教宽容的思想。
《罗多古娜》描写为了一己之利而不择手段,将荣誉和责任践踏在脚下的人物。剧本塑造了一个杀夫害子的恶女人——王后克莱奥帕特尔,她说:“只要我能报仇,就让天塌在我身上……在敌人之后死去是美妙的。”但邪不压正,她无法毁掉罗多古娜。正如高乃依所说:“她的所有罪行都伴随着一个伟大的心灵,这个心灵是如此崇高,以至于人们在憎恨她的行动的同时,赞赏产生这些罪行的根源。”罗多古娜依靠自己正直的心灵获得了荣耀。
《尼科梅德》描写通过争取独立获得了荣誉。亚美尼亚女王拉奥蒂丝和王子尼科梅德心灵高尚,什么都不能使之屈服,他们的爱情坚如磐石,纯如钻石。剧本的次要情节描写罗马帝国对亚美尼亚的专横态度,采取大国的霸权政策,遭到了小国的严正抗拒,为今日的导演所重视。
最后,《苏雷那》描写通过爱情取得荣誉。主人公苏雷那为了爱情,甘愿流放,他虽然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却遭到国王的嫉恨,最后被国王暗杀。苏雷那说:“我愿意愁肠百结慢慢销蚀我,让我长久地品味它的苦汁。死神不敢把我来搭救,我愿一直爱,一直痛苦,一直垂死。”只有帕尔米丝敢于同生活抗争,但她在结尾受到严重的伤害,她禁不住愤恨地说:“上天,如果你肯正视人间发生的事,你的雷电是干什么的?”剧本要写出人间充满了非正义,为爱而死的人是崇高的。
国王的作用 主人公在维护和争取荣誉的过程中,往往遇到巨大的障碍,这时,唯有国王出面才能解决问题。在《熙德》中,国王具有绝对权威,堂·高迈斯自恃有功,居然口出狂言:“国王虽然高贵,其实和我们差不多:他们像别人一样也会出错;这次选择就对大臣做出证明:他们并不懂得酬答今日的辛勤。”国王勃然大怒:“攻击我选择的人,就是同我作对”;“他居然欺侮堂·狄埃格,蔑视国王!在我的宫廷中要我听他的信口雌黄!”因此伯爵在决斗中被杀,他“所做的事似乎是咎由自取,他是那样的狂妄”。国王在剧情的冲突中充当英明的仲裁人。在他的直接干预下,施梅娜才放弃了复仇的愿望,同意和罗德里格结婚。国王是解决矛盾的关键,是剧情发展不可或缺的人物。《贺拉斯》《西拿》等剧中的国王也是这样,国王作为贵族和资产阶级矛盾斗争的调停人出现,也反映了资产阶级对国王的依赖和企望。
崇尚意志 在高乃依的悲剧中,意志力成为最高的品德,使人物能够忠于荣誉向他们提出的要求。但是,意志的贯彻并不是没有困难和抵抗的。除易冲动的性格之外,高乃依还描绘了具有人情味的人物,他们的意志压倒了痛苦斗争的弱点。有的人物在行动之前,要流露他们的悲苦心情。例如,居里亚斯毫无热情地去履行职责,诅咒自己的命运;施梅娜、公主、罗德里格、波莉娜、塞维尔等不得不做出极大的努力去放弃他们的幸福;波利厄克特要艰难地战胜自己的软弱,才能自由地渴望殉教的神圣。相反,另外一些人物不知道内心痛苦,毫不犹豫地完成他们的崇高或罪恶的意图。堂·狄埃格、贺拉斯充满狂热,不会怜悯;庞培的寡妇柯尔奈莉只想满足自己复仇的愿望;尼科梅德不知恐惧为何物;克莱奥帕特尔肆无忌惮地行动。他们不同于一般的人。
高乃依从戏剧中排除了命运观念,而这是希腊悲剧的灵魂。高乃依的主人公与希腊悲剧不同,是自己命运的创造者,不再屈从超自然的力量:如果神灵作用于他,就像《波利厄克特》的主人公那样,这不是要压迫他,而是要帮助他。一般说来,这个人物逃避了不幸:他不由自主地卷进自己没有预料到的悲剧事件中,却从自身汲取力量,战胜最大的障碍。因此,高乃依的许多悲剧都有美满的结局,称为悲喜剧更为合适。连《波利厄克特》也可作如是观,因为殉教者把他的牺牲看成达到天上极乐的前奏。此外,人物引起的不再是恐惧和怜悯,而是赞赏,这是高乃依悲剧的主要动人之处。
总体而言,高乃依的悲剧,尤其是《熙德》《贺拉斯》《西拿》《波利厄克特》,体现了两种力量处于平衡状态的思想。高乃依往往通过剧本的结尾来表现这个思想。在《熙德》中,国王出面干预,让施梅娜接受了妥协的安排,她同意和罗德里格结婚,只不过推迟了日期而已。在《贺拉斯》中也是由国王出面,以国家利益的名义原谅了贺拉斯杀死妹妹的行为。在《西拿》中,奥古斯都皇帝从仁爱出发,宽恕了谋反者西拿,使西拿再次归顺。在《波利厄克特》中,基督教取得了立足之地,意味着政治和宗教的调和。这种表现调和、妥协的思想,正是当时政治的基本特点,也是高乃依的悲剧反映时代强音的体现。
三、艺术特点
雄辩与抒情 高乃依的戏剧艺术表现为雄辩与抒情相结合的特点。他对双方辩论的政治争执场面尤其偏爱。例如《熙德》第二幕第八场中,罗德里格面对国王,一方面是施梅娜的指控,另一方面是堂·狄埃格的极力辩护。在《贺拉斯》第五幕第二和第三场中,贺拉斯、瓦莱尔、萨比娜的争辩和国王的判决构成论战性极强的一场戏。《西拿》第二幕第一场奥古斯都和马克西姆、西拿的对话针锋相对,两个宠臣相继争辩,一个主张回到共和国,另一个主张维持帝国。在《尼科梅德》第二幕第三场中,尼科梅德和弗拉米尼乌斯之间产生激烈冲突,互不相让。在《塞尔托琉斯》第三幕第一场中,庞培维护暴政,而塞尔托琉斯主张自由。有时这种争辩采取了独白形式,例如奥古斯都在第四幕第二场中的独白;在《贺拉斯》中,第五幕有整整一场由一连串独白构成。这种表达雄辩场面的说白极为有力。例如,当西拿支持皇帝维护帝国时,他以一个引导的诗句点出他要谈论的话题,整篇话构成富有逻辑的、环环相扣的论证词。在这种次序分明的争辩中,高乃依还加上生动的表达。他具有一个大演说家的各种品质:词汇丰富,大段台词按照呼吸的节奏来安排,用重复、比照的方法表达思想,从庄严到愤怒的转换语调多变,铿锵有力的词句不胜枚举:“你活够了吗?——你怕死吗?”“为父复仇的人是无所不能的,”“我只爱一个天主,世界的唯一主宰,”“来吧,我的儿子,来吧,我的血亲,”“我眼里怀着的这种热情,你知道这是他的血吗?你知道吗?”这种语言能产生很大的感染力,就像律师的辩护词一样能抓住观众。但有时过于滔滔不绝的台词显得拖沓单调,而紧凑有力的台词则有动人的力量。
在这种雄辩的语言中,高乃依糅合了抒情的色彩。这种抒情蕴含在对话之中,它常常出现在两人场面里:他们各自表达了见解以后,不再争论下去。于是,抒情的对话产生了和谐的效果。在《熙德》第三幕第四场中,两个情人作了争辩之后,发现他们比以前更加靠近了。在夜幕降临的温馨中,他们互诉衷肠,相互以哀婉动人的诗句表达他们的不幸。罗德里格说:“我们的父亲害得我们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施梅娜说:“幸福离我们已经这么近,怎么一转眼就失去踪影?……你就别再打扰我,且容我暗自惆怅。我真想趁这夜阑人静痛哭一场。”于是观众也会为男女主人公爱情的挫折而悲哀。另一种手法是,当悲怆动人达到顶点时,当应该做出严肃的决定时,诗句就流露出抒情色彩。主人公会以抒情的诗句表达他的心灵,诉说自己的激动。在《熙德》第四幕第三场中,罗德里格陈述自己大获全胜时,激动的心情唤起诗意的形象:“昏暗的夜色从星星降落……摩尔人和大海一直升上港口。”在第五幕开始,罗德里格让施梅娜吐露了爱情以后,感到自己没有任何约束了,爆发出无比的欢乐:“你们来吧,纳瓦尔人,摩尔人,卡斯蒂叶人!”表达出无所畏惧的英雄本色。有时,主人公倾诉的是忧愁。在《熙德》第一幕第六场中,罗德里格内心矛盾不已,十分痛苦,他感到要平息紊乱的心境,恢复平静,采取明智的决定。同样,在《波利厄克特》中,男主人公思索如何最终摒弃迷恋肉欲和人世的愿望,在这种抒情的凝想中,他坚定自己的心绪,准备平静地迎接波莉娜的劝说。作者所采用的短节诗,以变化不等的节奏,再现人物思考和情感最细微的起伏:“你(指爱情),神圣之火,什么也不能熄灭,你要让我看到波莉娜,面露惧色。”但主人公并没有中止他的悲剧,而是推进了悲剧的发展,他这样恢复到内心激情的起始,头脑明晰,意志变得坚定,一步步走向悲剧结局。
崇高风格 高乃依的悲剧从这种雄辩和抒情的特点中形成崇高的风格。高乃依比其他剧作家更善于“突出美好行动的光辉”,通过完美的、简短而富有提示性的、动人而又不浮夸的、能给人深刻印象的语句,表达出崇高的思想。他这种句子几乎形成格言和警句,例如:“为父报仇的人是无所不能的,”“我很年轻,不错,但对出身高贵的人,衡量价值大小不分年龄。”在《美狄亚》中,奈丽娜说:“经过这样巨大的厄运,你还剩下什么?”美狄亚回答:“我说只剩下我,剩下我,这就够了。”又如《庞培之死》中,柯尔奈莉的这句诗:“死是我的荣耀,命运将它剥夺。”崇高风格是17世纪古典主义的最高理想,散文家拉布吕耶尔这样给崇高概念下定义:“崇高只描绘真实,不过写的是高尚的主题;它描绘整个真实,描绘它的因果;它是真实的写照或与之最相称的形象。”他又说:“甚至在最伟大的天才中,也只有最高级的人才能写出崇高。”布瓦洛在老贺拉斯“让他死吧”的感叹中,看到崇高的典范,认为崇高是壮美的,不加修饰的。高乃依的崇高风格最能体现古典主义所崇尚的艺术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