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阴影

八年前，2013年。

令人窒闷的盛夏，学校后山，是废旧的建筑工地。几十度的风，卷过带着干燥的空气。旁边还有一户人家，房子破破烂烂。

家中阴暗潮湿，一只老旧发暗的灯泡常年亮着，古怪孤僻的母亲开始日夜服用药物也无法入睡，被病魔折磨，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宁，瘦的只有骨头架子。

碟碗在骂咧声中摔碎，陌生人的经常来访，次数越来越频繁。还有过流血冲突。

侯轩宇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学霸，但也有一般人没有的心酸往事。看似光泽无限，实际上内心深处早已充斥了悲伤。

习惯了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感情填补，有朋友还是寥寥无几。同龄人一下课就出去打篮球、玩各种活动，他却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甚至不玩手机。

性格内敛，日复一日，长久的寂寞、压抑、乏味的生活。

灵魂锁在深海底，暗无天日。

他遇到苏颖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他第一次觉得有女孩这么漂亮，性格这么好。那次夕阳时一朵她随手丢弃的樱花被他捡起，放在抽屉的一角，在日记本里渐渐枯萎。侯轩宇第一次感受到真实。

翻起日记本，思想开始漂浮到童年，那是一段侯轩宇最为不想回忆的记忆。

“轩宇，来上香，给爸爸磕个头。”门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侯轩宇还在房间里无忧无虑地看着电视，漫不经心。

“我不去。”简单的回答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屏幕，手里抱着骨灰盒。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夺出，他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伸手去拿纸擦。但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就连桌腿也被拆走了。

母亲慢慢推开门，用手捂住嘴，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侯轩宇在看电视，准确来说，那是一个不能工作的玩意。电视中间被斧子砍了数下，破乱不堪的房间，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夜晚似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外面的冷风拍打着窗户，枝桠被刮断在路中央。

侯轩宇把身体蜷缩起来，睡得一直不稳。

半夜时分，他被惊醒，脚猛地一蹬。光从缝隙中传过来，门外的灯还没关，隐隐约约还有叫喊声。

侯轩宇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的焦距却散开，他手指下意识轻轻推开门，露出头来看。

“说了几天了，我的钱怎么还没到账？”一个胖子，背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纹身。

“就是，今天还不了，这一整年你就别想好过！”旁边的人拿着刀，像是在威胁。

侯轩宇的父亲是个赌徒，爱财。前些年赚了点钱，风光无限，还娶了豪门家的千金。现如今，物是人非。在一次聚会中，陌生朋友跟他说，“只要你吸了这片白粉，这合同咱就签！”

数百万的大合同摆在他面前，想都没想，一会儿的功夫把摊在桌子上的粉末全部吸干。

以前，禁毒打击的不太大，侯轩宇的父亲也没什么经验，根本不知道他吸的是什么，甚至还有些甜，就以为是普普通通的面粉。他的头脑越来越沉，脑袋开始放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充斥着身体。

他染上了毒瘾，就那一次。

久而久之，积累的钱就这样被挥霍完。没钱了先去朋友那里借，借完再去亲戚家里，不行的话就去搞高利贷。只要能搞到钱去买，他都愿意做。

欠的债越来越多，多到数不清。母亲担心他把房子卖了去抵押，多次想先把房子卖了再去买新的，房本写自己的名字。意外来的太突然，父亲的高利贷到期了，每天找上门来的人越来越多。每次都在搜刮一点东西，桌子、书架，先从小的东西拿起。时间长了就越来越过分，有时候还会顺便踢一下，搞点冲突。

雨天，酒精发作，他有些昏昏沉沉的。“就剩最后一小片了，吃了吧，吃完就回家。”迷迷糊糊地吃完携带的最后一包，身体摇摇晃晃走到城市边缘，那是侯轩宇的家。本来在市中心，因为躲债，只得变卖，在郊区租了一间破败的拆迁房。

一进屋，头就被绳子勒住，“咳...咳”没等他咳完，拳头呼哧地打到脸上，鲜血直流。

“哟，阔老板，今儿咋不风光了？”纹身胖子邪魅一笑。

胖子眼神还带了愤怒，拿着刀背贴在他的脸上，拍了拍，“咋的，还不还钱？”

“我还，我还..再给我点时间..”父亲神色紧张，没有一点底气。

一群人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听他说。

其中有个人用鼻子嗅了嗅，“又买了吧？这钱我看你也不想还。”转身就对母亲踢了一脚。

母亲很痛苦地叫了一声，父亲青筋暴起，就差暴跳如雷。胖子不慌不忙，随手扯了一下她的衣服，转头看向父亲，问，“害怕吗？”

“你混账！”父亲的手握成拳头，挣脱了旁人的束缚，精确打到胖子的脸上，牙齿被碰掉洒落一地。

拿刀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转身就想砍上去，目标不是他，是母亲。

趴在地上的母亲动弹不得，身上还有伤。情急之下，父亲扭头拿起斧子，对了上去。

“哐”的一声，斧子劈到了电视机上，电流声刺啦作响。

胖子痛苦地站了起来，面色骤变，惊怒交聚的声音已经变调。他盯着父亲，历声大吼道：“你他妈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门后的侯轩宇看着这一幕，死气沉沉，不敢出一点声音。门外的父亲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微笑，这是侯轩宇最后一次见他的亲生父亲的模样。

警车呼哧的声音响到了耳边，现场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室内一片狼藉。在昨晚事故的人群里，活着的只有侯轩宇和他的母亲。

“啧，又是这样的场面。”一个带着帽子的长官，那就是顾什。他看了看满目疮痍、如同废墟一样的房子，无奈地说道，“可怜了老婆孩子！”

从此那天，侯轩宇的性情大变，不再有以前的活泼开朗，变得冷酷不爱说话。

家里人信佛教，就喜欢搞一些神神秘秘的活动。父亲死后，母亲的精神开始反复无常。

他也有点背离以前的自己了，开始信教。在家里摆放了许多东西，有佛珠、经书等等。他自己也开始戴起手链，偶尔还会念几句佛门咒语。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新来的时候白屿皓、李怅清也有些搞不懂，后来慢慢就理解了。但谁也不知道侯轩宇的童年故事，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只是会写在日记本上。

刚入学那次值日中发生的事，苏颖就像超级英雄一样救了侯轩宇，像电影里突然救场的主角。

时色傍晚，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人生能这么丰富，苏颖对他笑了一下。那一笑，被侯轩宇记着，到永远。

侯轩宇合起日记本，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都过去了，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他在日记本上取出樱花，有些深情地对着说，“我要得到你，哪怕我做什么都行。”模样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甚至有些恐怖的画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又在不停的嘀咕着。

“是，做什么我都愿意，无论如何。”他又在心中重复了一遍，信念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