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
如果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自己的年龄都够做他的母亲了,这男人最好马上逃离,才有可能保全自己。不然她日后要么会嫁给他,要么会拖着他去离婚。
每个人都应当不断培养自己的偏见。
康沃尔郡。狂风把大海掀了个底朝天,黑压压的海水撞击着岩石。头顶的天空变幻莫测,扭曲痛苦的乌云飞快地掠过夜空,狂风呼啸着,忽而嘶嘶作响,忽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扭曲着的云层被撕成碎片,仓皇逃离天空,就像沉默痛苦的灵魂一样,嫉妒的上帝带着复仇之心在后面穷追不舍。
远处传来呜咽的雷声,雨开始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像上帝的眼泪。
风像是战车御者,战马肌肉紧绷,踏着马蹄印微微颤抖。他用鞭子猛烈地抽打它们,它们便风驰电掣地向前冲去,发出一阵长长的刺耳的嘶叫声,划破了清晨安静的空气,仿佛是想要逃离危险却找不到出路的惊慌失措的女人。
我信步走着。柔软的地面上铺满了棕色的枯叶,上面有数不清的蜿蜒小溪流过,散发出一股湿润的土壤气息,这是我们地球母亲沁人心脾的芬芳,她默默地孕育着生命。野蔷薇的长枝缠绕着我的双脚,隐蔽的角落里星星点点地开着几朵樱草花和紫罗兰。山毛榉纤细的枝条被幼嫩的新叶簇拥着,染上了一抹深色,新叶里头刚刚钻出小芽,生动而柔嫩。这,就像一个翡翠天堂。这一片绿色的枝叶层层交错,让人无法看穿。这是纤枝嫩条上的精致工艺品,比夏日的雨更细腻,比黄昏的暮霭更微妙,它像美丽的思想一样难以触摸。此情此景,可以让人们生活中的所有悲伤苦涩都烟消云散。这片碧绿是如此纯净,我的思想也变得纯洁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孩童。间或有几棵高耸的冷杉,远远高于其他树木。它们矫健地挺立着,就像一个完美的生命体,没有任何瑕疵,但是它们漠然、清冷、沉默。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兔子在枯叶中穿梭和松鼠弹跳的窸窸窣窣声。
雨后的傍晚,莺莺鸟语盈于耳畔,鸟儿们叫得如此欢快,直叫人觉得这不可能是一个充满悲伤的世界。在高耸的毛榉树上,椋鸟躲在茂密的树叶中间,放开了嗓子,唱出动人的旋律,红腹灰雀和画眉鸟在为它和声。远处的草地上,一只布谷鸟不停地叫着,另一只布谷鸟也远远地叫了起来,像是回声。
冬天的格林公园。
雪花轻轻飘落,似孩子轻盈脚步。白雪掩盖了整洁的小路,遮住了被人踩过的小草,放眼望去全是茫茫白雪,连屋顶和树梢上都是。严寒之中,天空有些低沉,灯光也分外灰暗。圆圆的路灯排成一条长线,在天幕下闪烁。紫色的薄雾弥漫在光秃秃的枝杈间,像冬夜里的火车一般贴着地面蔓延游走。刺骨的寒冷抹杀了所有色彩,单单显露出雾气的紫色。这种紫色无比轻柔,却很冰冷,冰冷得让我这颗疲倦的心难以承受其中的苦楚。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卡尔顿府联排(Carlton House Terrace)的房屋显得一团阴沉。在阴森的沉寂中,白天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甚至没让人瞥见一眼落日。阴沉的天空越来越灰暗,灯光则更亮了些,每一盏灯的周围都环绕着一圈苍白的光晕。
伦敦。西边的晚霞就像天使身上的巨大翅膀,他飞过天空,背负着复仇的任务;翅膀火红的影子发出骇人的光芒,笼罩在城市上空。
碧绿的草地上遍布着金凤花,像一块金丝锦缎,又像一块献给鸢尾王子和白手白脚的黄水仙牧童的地毯。
轻盈的黑云飘上树梢,缠绕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就像从一件摇曳生姿的宽大衣服上扯下来的碎布。
薄薄的乌云走过树梢,被光秃秃的树枝撕成碎片。
天空中,海燕在翱翔。
黑沉沉的乌云一大团一大团地叠压在一起,一动不动,轮廓圆润分明,几乎能分辨出上面是哪位巨人雕刻家的手指印。
一片高大的冷杉,参差不齐,幽暗冷峻,它们阴沉的绿色笼罩在银色的薄雾中,仿佛百年凛冬累积的白霜,遇夏化作了冰冷的寒气。在它们前面,在山顶边缘,数以百计的松树爬满了山头,间或有一两棵刚刚发芽的橡树,披着新生的青翠,像是哪位年轻天神的新娘。橡树青春永驻,冷杉则常年迟暮,它们如同白天和黑夜,对比鲜明。
冷杉林就像生命之林,灰暗阴郁的迷宫里游荡着吟诵地狱和死亡的诗人。
田野里生机勃勃,春天新发的嫩草已经长得很高,金凤花神气活现,毫不把无情的黑夜放在眼里,在阳光下欢欣鼓舞,就像先前在雨中嬉戏一样欢快。怡人的雨滴在雏菊上滚动。蒲公英毛茸茸的小球被微风吹得四散开来,真是人生的象征,漫无目的、随风飘荡、毫无用处,唯一的使命就是把自己的种子播撒到肥沃的土地上,这样来年的夏天就能长出和它一样的东西。无须谁的关照,它们顾自繁衍,顾自死去。
那时我还不知道用这种不起眼的小草竟能做出那样美味多汁的沙拉。
山楂树篱,修剪得很是整齐,一片欣欣向荣,正往外冒着花苞,其间零星点缀着几朵盛开的野玫瑰。
日落时分,在西边灰蓝色的云团之上,氤氲着一层蒸汽,红得似火,像无比纤薄的雨幕,又像铺撒在寂静海面上的大片金色尘埃,有如火之女神的裙裾。少焉,太阳冲破灰沉沉的云墙,就像一个巨人冲破监牢,照耀出万道光芒,好似一个巨大的铜球。它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前面挡着的云层用力推开,将光辉洒满整片天空;于是平静的海面上铺开了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道,人们激情四射的灵魂可以永无休止地沿着它,向不朽之光的源头走去。
云层里饱含雨水,低垂在山谷上空。云里满满的都是雨水,却苦苦撑着不肯让雨滴落下,这着实让人不爽。
松树孤傲冷漠,非常符合我的心境。高大的树干,像航船桅杆一样笔直修长。温柔的芳香、柔和的光线、紫色的薄雾,缥缈得叫人难以察觉,只在空气中留下些许暖意——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十分安逸。走在棕色的松针上,竟没有一点声响,十分柔软舒适。这种芳香像东方迷药一样让我感到昏昏欲睡。这种色彩如此柔和,仿佛没有任何颜料和画笔能将其再现。这一切都被一层淡彩的空气笼罩,使它们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我陶醉在这美妙的遐想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梦似醒,平添了一些撩人的情思。
有些人可以从大自然当中感受到它所给予的醉人情愫,却不会试图分析这种情愫从何而来,他们真是太好命了!
风呜咽着穿过松林,十分可怜,像一个姑娘在哀叹一段逝去的爱情。
田野里开满了数不清的金凤花,一片金黄,就像柔软而有弹性的地毯,佩鲁吉诺(Perugino)大师画作中的天使们走在上面正合适。
这是一场曲风多样的音乐会,在每一排灌木树篱间,在每一棵树的枝丫间,鸟儿躲在其中,放声歌唱。每一只鸟似乎都想脱颖而出,拼了命地歌唱,仿佛是以唱歌安身立命,它们似乎活得非常潇洒快活。
这个地方连绵起伏,视野开阔,可以看见青翠的山丘和肯特郡肥沃的田野。这里是肯特郡最肥沃的地方,树木繁茂,长着许许多多的榆树、橡树、栗子树。这里的每一代人都辛勤劳作,把它当作花园来照料。
这里的景色像普桑(Poussin)和克劳德(Claude)的风景画一样规整。没有一丝狂放不羁,人工修剪和细心维护的痕迹一目了然。
有时候,我会站在比其他地方略高一点的山头上,放眼望去,下面的平原沐浴在阳光下,一片金光闪耀。玉米田、苜蓿园、道路和溪流在灿烂的阳光下形成一幅天然和谐的图画,明媚空灵。
一幢白色方形的灰泥房子,两扇巨大的弓形窗户,一条长满金银花和月季的走廊。这种结构实在丑得可怕,想要让它变漂亮,连大自然都无可奈何,这是乔治亚式建筑和死板常识结合产生的杂种。不过它也有舒适可靠的氛围。它的四周环绕着茂盛的树木,到了夏天,花园里会开满各式各样的玫瑰。一道低矮的树篱把它与外面的绿地隔离开来,到了傍晚,村里的男孩们会在绿草地上打板球。对面就是村里的教堂和小酒馆,很近,很方便。
天空是瓦灰色的,太过单调阴郁,似乎是谁故意把它画成了这个颜色,其中流露着无限的悲伤。
圣詹姆斯公园。
天空是灰色的,平静而低沉;太阳只露出一个狭窄的白色圆圈,畏畏缩缩地透出云层,照耀着大地,在暗沉的水面上投下一道光圈。在如此昏暗的日子里,树木也不再青翠,微缈的薄雾掩盖了它们浓密的树叶。远处,在白杨的层层掩映下,参差的建筑是政府办公楼和特拉法尔加广场的重型屋顶。
水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阴郁的树木,黑暗沉寂;水里散发出来的潮湿臭气,让人头晕恶心。
太阳下,山谷郁郁葱葱、清爽宜人。但当浓密的乌云从西边滚滚而来,笼罩着四周的山头时,天地间变得如此压抑,我差点要喊出声来,仿佛身体遭受了痛苦。眼前呆板的景象叫人难以忍受。阴郁整齐的榆树和草地显然得到了精心的养护。当巨大的云块与山丘相连时,我感到自己被禁闭了。而要逃出这方天地似乎不可能,我仿佛失去了所有逃跑的力量。这一切如此井井有条,让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永远无法逃脱。过去几个世纪的人,以某种方式生活,以某种标准为行为规范,受着特定情感的影响,他们太强大了。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笨鸟,生在樊笼,没有力量争取自由。我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到底只是徒劳,因为我知道自己缺乏那种力量。我在田野边上,沿着田野周围整齐的铁栏杆行走,四周到处都是人工修缮的痕迹。大自然本身似乎就受着规范力量的影响,随处可见刻板、规整的景象,没什么野性。树木被排成合适的队列,这儿多了几棵,显得不那么优雅,那就砍掉;那儿少了几棵,显得整个树丛不太对称,那便种上。
暴风雨后,天空被呼啸的狂风扫得干干净净,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就像正义给人的感觉一样。
一缕薄雾被吹到过去,彩色的轻烟包绕着我的记忆,磨平了它们的棱角,使它们有了一种陌生的情愫。它们就像你透过霓虹看到的远方城市或港口,轮廓模糊难辨,斑斓炫目的色彩也柔和下来,变得更加细腻,平添了一些微妙的和谐感。但是雾气从永恒的深海中悄然升起,经年累月,最终把我的记忆隐藏在阴沉惨淡、深不可测的黑夜里。
过去的岁月就像从时间海洋中掠过的一层薄雾,让我的记忆有了新的模样。过去残酷的经历变得不再那么残酷,过去可怕的经历也不再那么可怕。但是,偶尔,就像岸边突然吹起的一阵风,吹散了从幽暗海水中卷起的雾一样,一句话、一个手势、一段旋律,都可能打破时间这个叛徒所打造的幻象。于是,我重新看到自己的青春故事,目光更加敏锐,更加清晰地看到那时的所有残酷现实。但我发现我看到的那些现实并不能影响我。我就像一个观众,心不在焉地看一场演出,像一个老演员重看自己出演过的角色片段,可能还会惊异于它的老套粗劣。我打量着过去的自己,有些吃惊,也有些鄙夷、好笑。
四月喜雨。
漫漫长夜。
酷热中,村子陷入了沉寂。
秋天,浓郁的死亡色彩就像一段无限感伤的旋律,也像一支悔不当初的哀歌。但在那些充满热情的色彩中,在苹果的鲜红、金黄中,在落叶的五彩斑斓中,仍然有一些东西在提醒人们:在自然界的死亡和腐朽中总会有新生命的诞生。
热情洋溢的星光之夜。
黎明时分不断变幻的玫瑰色晨光。
风,阴险狡诈、神出鬼没,像瞎了眼的动物一样,穿过光秃秃的树梢,沙沙作响。
对于等候心上人的恋人来说,迟缓的报时声是最让人忧伤的声音。
灯光闪烁,像人们濒死时游移的目光。
在漫长而疲惫的夜晚之后,黎明必然会降临,却没有一丝光能照亮他悲惨的内心。他的灵魂必会在黑暗中永远游荡,永远在黑暗中,永远。
在乡下,夜晚的黑暗是亲切温馨的;但在城里,灯火通明,夜晚的黑暗就显得不自然,充满敌意,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就像巨大的秃鹫,在上空盘旋,等待着时机。
早晨从一片黑暗的云层中爬出来,像一个不速之客,不确定自己是否受人欢迎。
C.G.和我一起看着日落,他说他觉得日落挺俗气的。而我正为眼前的日落感动着,因此觉得受到了羞辱。他很鄙夷地说我“英国气”,我却一直为此骄傲。他跟我说,他的精神是法国式的,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标准的英国口音,还真是遗憾。
C.G.拥有所有的“风度”和“美德”(仅仅是打个比方,他的人品并不好),他很以自己的幽默感为傲。对他来说,要支持某项事业,能提出的最佳论据就是这项事业不受欢迎。他特别喜欢诋毁自己的国家,还为此感到出奇的骄傲,他觉得这样做可以显得他见多识广。在巴黎待过十天,领过几次库克(Cook)的优惠券,便足以让他相信法国人的优越性。他屁颠屁颠地笑着谈论理想中的爱情和梦想,却又花十先令到斯特兰德大街去嫖妓。他总是哀叹世道不好,以此来为自己的各种失败辩解。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都拒绝接受他的自我评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希望自己能生在古希腊,但他现在只是一个乡村医生的儿子,放到彼时彼处,他肯定只能是个奴隶。他会因为我洗冷水澡而鄙视我。他回回考试都不及格,但他总能把每一件不光彩的事都变成新的自大的理由。他写诗如果能有些独创性,那还算过得去。他没有一点儿胆量,游泳的时候总是怕得不行。但他很自豪自己是个懦夫,他说谁还不会勇敢呀,但那只是缺乏想象力的表现。
上帝走遍了大地的每个角落,翻开泥土,播下疼痛和苦难,从东方种到西方。
夏日的黄昏晚霞如绮。
就像那把火焰剑,剑光烤干了夏娃凄苦双眼中的泪水。
暖房里的一束兰花:佩特风格的温室花朵,笼罩着热带的腐香,无比压抑。
太阳是一个咆哮着的熔炉,将巨大的云层熔化成炽烈的金色雨水;它是如此光芒万丈,让人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惊天剧变,产生一个强大的新世界;东边的那些云便是这剧烈燃烧过程中产生的浓烟。我们可以想象有这么一个庞大新世界的造物者,他把邪神、浮华和虚荣,不计其数的金属,还有无数的人类作品统统丢进了沸腾的海釜;在一阵可怕的寂静中,所有的生物都被分裂、粉碎、熔化成了无形缥缈的神秘新物质。
在微风轻快的吹拂下,嫩叶柔媚地轻轻颤抖。
我的灵魂像一把弦乐器,上帝用它弹奏出绝望的曲调。
我的心因她而悲伤,尽管我已不再爱她,却仍然无法释怀。我虽已不再辛酸苦闷,但被一种痛苦的空虚感填满;这也许让人更加难以忍受。爱情消失了,记忆却还在;即便记忆也消失了,解脱却仍不能到来。
大海的苦浪。
云在天空驰骋,乳蓝映衬着紫铜和鲜红。
石南花,紫水晶般端庄秀美、不露锋芒。
在低沉灰暗的天空下,风景的色彩出奇的醒目。在树篱和林木的黯淡色调中,映衬着田野棕黄或深绿的浓郁色彩,虽不像意大利风景般明艳夺目,却也一样色泽强烈、富丽堂皇,仿佛是由各种原色构成的。它使人想到那些早期的画作,在纯金色的背景下营造出同样熠熠生辉的效果。
恋爱时,如果你得到的回报只是善意、友情和好感,有什么用?那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你如鲠在喉。
以前,只要能和××在一起就足够了,和她一起走着,可以什么都不用讲,或者随便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现在,当我俩陷入沉默时,我会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我们聊天的时候,对话内容听上去很是勉强做作,与她独处的时候我觉得挺尴尬的。
有人觉得改变就是进步,这观点真够奇怪的!欧洲人抱怨说,中国工匠们还在使用那些已经用了好几个世纪的工具。但是如果他们仅靠这些原始的工具,就能制造西方工匠无法企及的精巧而牢靠的物件,那他们有什么必要去做出改变呢?
伦敦朦胧的低吟浅唱,像是远处一个强大的引擎在嗡嗡作响。
人越长大越沉默。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想向全世界吐露心声。那时,我们总觉得自己跟他人亲如手足,想要投入他们的怀抱,也觉得他们会接纳自己;我们想向他们敞开心扉,好让他们接受自己,也想走进他们的内心;我们的生命就像河流汇入大海一样融进他人的生命。但是渐渐地,我们不再有想要这么做的动力了。我们和同伴之间出现隔阂,然后意识到他们对自己来说其实只是陌生人。然后我们可能会把自己全部的爱和交往能力都放到一个人身上,可以说是做最后一搏,让自己和他的灵魂相连;我们竭尽全力想要把他拉近自己,试图去了解他,也试图让他了解自己,是直达心底的那种了解。但一点一点地,我们发现这一切都不可能。不管我们多么挚爱这个人,也不管跟他有多么亲密,他对我们而言到底还是个陌生人。就连最忠诚的夫妻之间都算不上互相了解。于是我们退回到自我当中,默默地建造起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不让每一个活着的灵魂看到,就连我们最爱的人也不让,因为我们知道这个人不会理解我们。
有时,我们会发现自己对所爱的人竟然一无所知,便会感到愤怒和绝望。一想到自己无法了解他们,更不可能走进他们的内心,我们便会悲不自胜。有时,我们在某种情绪的影响下,可能偶然地瞥见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但是意识到自己对其竟然如此不了解,与之相隔甚远,我们又会万念俱灰。
当两个人在谈论某个话题时,一旦他们之间突然出现了沉默,每个人都会朝着自己的方向思考,过了一会儿,当他们再次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竟然有了如此巨大的分歧。
有人说生命是短暂的。对于那些回头看的人来说,生命可能短得很;但对于那些朝前看的人来说,它却长得可怕,看不到尽头。有时人们会觉得受不了还要活那么久,为什么就不能睡上一觉,永远不再醒来?那些希望能够永生的人一定活得相当幸福!因为长生不老的想法太可怕了。
芸芸众生,个人的行为无关紧要。
你真是喜欢说教啊!真想给你来几撮鼻烟,好让你歇歇。
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实在太可怕了,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是一个二流诗人,就该把鲜血淋漓的器官展示给庸人看吗?
如果在结婚第一年就可以体面地解除婚姻,那么五十对夫妻里也找不出一对还在一起的。
读者们并不知道,他们用半个小时或者五分钟就读完的一篇文章,其实是作者呕心沥血才写出来的。那些让他们感到“太真实了”的情感,他都亲身经历过,并为此在许多个不眠之夜流下苦涩的眼泪。
人心有多大,悲伤就有多大。
你说“你好啊”的时候,有些人会说“挺好的,谢谢你”。谁若觉得你真在乎他们好不好,那就太自以为是了。
让人最难以接受的,是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是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