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衣带传密诏 煮酒论英雄
汉献帝建安三年，曹操消灭了吕布，让将军车胄（zhòu）留守徐州，自己跟刘备率领大军班师回到许都。曹操带着刘备面见皇帝，奏（zòu）明刘备的功劳。皇帝查看家族世谱（pǔ）排序，发现刘备是自己的叔叔，很高兴，又封刘备为左将军、宜城亭侯。从此，世人都称刘备为“刘皇叔”。
曹操回到相府之后，荀（xún）彧（yù）等一班谋士已经得到消息，都说：“皇帝将刘备认为皇叔，怕是对丞相不利。”曹操却说：“不会的。刘备当了皇叔，我以皇帝的命令支使他，他更是不敢不服了。”
有一天，谋士程昱（yù）劝曹操说：“现在您的威名与日俱增，为什么不借此良机成就一番霸（bà）业？”曹操说：“朝里还有许多忠于汉室的大臣，暂时不可轻举妄动。明日我跟皇上出城打猎，到时看情况再说。”第二天，曹操挑好马匹、鹰（yīng）犬，备好弓箭，派兵士到城外准备好围场，之后进宫请献帝出城打猎。献帝虽然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只好上马出城。刘备与关羽、张飞带着几十名亲兵跟随皇上。
曹操的兵士早就在许昌郊外排开阵势。曹操与献帝骑马而行，四周都是曹操的心腹，文武百官远远地跟在后面。抵（dǐ）达围场后，献帝回头对刘备说：“皇叔，我要看您射猎。”此时，恰巧前方草丛中惊起一只白兔，刘备二话不说射出一箭，结果正好射中。献帝忍不住大声叫好。
随后，荆（jīng）棘（jí）丛里忽然又跑出来一只鹿，献帝一连射出三箭，都没有射中，便扭头对曹操说：“丞相，你射一下吧。”曹操顺势就从献帝手上接过弓箭，抬手便射出一箭，结果射在鹿的背上，那只鹿应声倒地。文武百官离得比较远，都以为是献帝射中的鹿，高呼“万岁”。曹操纵马冲出，挡在献帝前面，接受欢呼，一时间气氛（fēn）怪异。刘备身后的关羽很生气，想要冲上去跟曹操理论，刘备立即将他拦住，然后欠着身子对曹操说：“丞相神箭，天下少有！”曹操笑道：“这是仗着天子的福分呢。”说完便掉转马头向献帝贺喜，然后把献帝的弓别在身上，不再还给献帝。
围猎结束后，君臣回城各自歇（xiē）息。关羽问刘备：“刚才曹操的表现是目无天子，我想要冲上去杀他，兄长您为何阻拦我？”刘备说：“当时曹操与皇上的距离那么近，周围又都是他的心腹，你若是动起手来，难免会伤及皇上。那样的话，罪过反而会被加到我们头上。”关羽还是很气愤，说道：“现在不杀他，以后他一定会危害国家。”刘备连忙告诫（jiè）关羽：“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放在心里就好。”
皇帝回到皇宫之后，对伏皇后说：“曹操作威（wēi）作福，独揽（lǎn）朝政，今天更是目中无人，我早晚会被他所害！”这时，伏皇后的父亲伏完走进来，说道：“国舅董承可以救皇上。”皇帝听后，当时就想要召董承进宫研究对策，伏完说道：“陛下现在召董承进宫，一定会引起怀疑。陛下不妨写一道密诏（zhào），缝到玉带里，再把玉带赐给董承，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皇帝听后，立即咬破手指撰（zhuàn）写密诏，让伏皇后缝进玉带里，之后才召董承进宫。
董承应召来到宫里，献帝与他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他来到太庙的功臣阁（gé）上，走到正中间的汉高祖画像前。献帝叹息着说：“先辈这样勇武，子孙却如此懦（nuò）弱！”之后，又指着两旁的画像问：“他们就是张良、萧何吧？”董承回答：“正是。高祖开基创业时，他们二人出力最多。”献帝回头看，发现随从人员都站得比较远，于是低声说：“国舅将来，或许也可以如他们一样，站在我身旁。”董承惊慌地说：“我没有一丝功劳，如何担当得起呢？”献帝摘（zhāi）下身上的锦（jǐn）袍、玉带，递给董承说：“你穿着这身衣服，就如同在我身边了。”董承连忙叩（kòu）头拜谢。献帝特意用手指指玉带，小声说道：“回去后，你仔细看看，千万不要辜（gū）负我的一片心意。”董承很聪明，心里已经明白几分，便系上玉带，穿上锦袍，拜辞献帝走下阁来。
曹操听说皇帝召见了董承，匆忙赶过来，恰好在皇宫门口遇到董承。曹操问道：“国舅这是干什么去了？”董承回答道：“陛下念我曾经有救驾（jià）之功，特赐给我一套锦袍玉带。”曹操向董承索要玉带，董承知道玉带里有密诏，担心被曹操发现，不愿意给。曹操大怒，令武士夺过玉带和锦袍，拿在手里看了很久，然后穿在身上，说道：“国舅将锦袍玉带转赠给我，怎样？”董承回答道：“天子赏赐给我的东西，我不敢转赠。”曹操厉声问道：“里面不会有东西吧？”董承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就拿走吧。”曹操听后哈哈大笑，将锦袍玉带还给董承。董承惊出一身冷汗。
董承回到家里，到了晚上，自己坐在书房中，拿出袍带反复检查，最终在玉带的衬（chèn）缝（fèng）处发现一点异样，用刀挑开，然后发现了献帝亲手写的血诏。献帝在诏书上让他设法去联络忠于汉室的义士，从而消灭曹操，安定天下。董承看后，不禁泪流满面。第二日，他就开始在群臣中留意忠于汉室的人，很快便联合了侍郎王子服、校尉种（chóng）辑（jí）、议郎吴硕（shuò）、将军吴子兰和西凉太守马腾（téng）等人。这六个人在献帝的血诏前立下义状，发誓齐心协力，为国除害。马腾又推荐刘备，说他既是皇叔，又重感情，值得托付大事。董承说：“回头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天夜里，董承登门拜访刘备，探得刘备果然有除掉曹操的想法，便拿出密诏给刘备看。刘备读罢，说道：“既然国舅奉诏讨伐曹操，我愿效（xiào）犬马之劳。”两人一直商议到五更天，董承才告别离去。
自从刘备接受衣带诏之后，怕曹操产生疑心，足不出户，在后园开辟（pì）了一块空地种菜，每天亲自浇灌（guàn）。关羽、张飞都很不理解，问：“大哥您为什么不关心天下大事，反而去种菜呢？”刘备笑着说道：“我自有道理。”
有一天，刘备在后花园浇菜，曹操派许褚（chǔ）、张辽来请刘备。见到刘备后，曹操大笑着说道：“原来你躲在家里做‘大事’! ”刘备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密诏之事被曹操发现了。曹操又说道：“你竟然每天在花园里种菜，真是‘大事’啊！”刘备稍稍安心。曹操继续说道：“我看见梅子熟了，想起一件往事。当年攻打张绣的时候，路上将士们口渴难耐（nài），我心生一计，指着前方说道： ‘前面有片梅林。’将士们听后，馋得流出口水，就不口渴了。最近梅子成熟了，所以现在请你来品梅饮酒。”刘备这才恢复镇定。
二人来到一座亭子里，令人摆上一盘青梅和酒，开始饮酒。没过多久，天空中飘来几朵乌云，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曹操指着天空中的龙卷风说：“你看这风，就像是人中的英雄。那么在你看来，如今天下谁是英雄呢？”刘备说道：“我肉眼凡胎（tāi），看不出谁是英雄。”曹操说道：“不要谦（qiān）虚。即使没见过英雄的面，大概也听过英雄的大名吧。”
刘备便说道：“袁术是英雄。”曹操笑道：“袁术早晚会被我打败的。”刘备又说道：“袁绍算是英雄。”曹操又笑道：“他处事犹（yóu）豫（yù），胆小无断，不是英雄。”刘备又说道：“刘表算英雄吗？”曹操说道：“徒有虚名而已。”刘备又说道：“孙策算是英雄吗？”曹操说道：“他不过是借助孙坚的名望罢了。”刘备又说道：“益州刘璋（zhāng）呢？”曹操说道：“他只是看门狗而已，不是英雄。”刘备又说道：“那么，张绣、张鲁、韩遂呢？”曹操哈哈大笑，说道：“都是平凡之辈。”刘备说道：“那么，我确实不知道谁是英雄了。”曹操说道：“所谓英雄，是胸怀大志的人，能吞吐天地。”刘备问道：“谁能这样？”曹操用手指指刘备，又指指自己，说道：“当今天下，只有你我二人才是英雄。”
刘备听说曹操把自己算作英雄，吃了一惊，手中的筷（kuài）子掉落在地。正在此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瓢（piáo）泼（pō）大雨落下。刘备趁机捡起筷子，说道：“这雷声吓了我一跳，把我的筷子都震掉了！”曹操笑着说：“你竟然怕雷声？”刘备也笑道：“连孔圣人遇见雷鸣（míng）暴风都会吓得变脸色，更何况我呢？”他这一句话，就将掉落筷子的真实原因掩（yǎn）饰（shì）过去了。曹操也打消了对刘备的疑忌（jì）。
雨刚停，就见关羽、张飞二人手持宝剑闯了进来。原来，关羽、张飞外出回来，听说刘备被曹操请走了，很是担心，连忙前来查看情况。曹操问道：“二位‘樊（fán）哙（kuài）’有何贵干？”关羽答道：“听说兄长在曹公府上饮酒，我们是来舞剑助兴的。”曹操笑道：“我这不是‘鸿门宴’，用不着项庄、项伯。”说罢，就让人给关羽、张飞斟（zhēn）酒。喝完酒后，刘备带着关、张二人告辞离开。
次日，曹操又叫刘备去喝酒。喝到一半，忽然得到探报，北平太守公孙瓒（zàn）已经被袁绍攻破城池，全家走投无路，举火自焚了。这样一来，袁绍便吞并了公孙瓒的兵马地盘，从此声势更加强大，连袁术都想放弃淮南，去河北投奔他。刘备听说公孙瓒已死，怀念起他们从前的交情，暗自神伤，又挂念赵云的下落，忽然想到：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脱身呢？于是，他便站起来对曹操说：“如果袁术要去投奔袁绍，就一定会经过徐州。请丞相拨给我一支兵马，在半路上截（jié）击袁术，抓他来献功。”曹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就答应了。
随后，曹操奏明皇帝，派刘备带领五万兵马前往徐州，又任命朱灵、路昭二人为副将，跟着刘备一起前往。刘备回到寓（yù）所，立即收拾行装，迅速率兵出城。关羽问道：“兄长您为何如此着急？”刘备回答说：“我本是被曹操囚禁的鱼鸟，现在离开许都，就如同被放回大海和天空，自然是要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