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当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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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道具”的世界

效率衍生增长,不过这种增长倒不一定如我们所愿平均分布于各个层面,我们必须思考的是,这些多出来的钱会花在什么上面。若将3%的增长率持续100年,我们便将会消费16倍于今天的东西。如果人口维持稳定或是减少(看来这应该很有可能),其结果就更让人不安了。我们不可能买下16倍于今天的汽车与电视机,我们每一个人旅行的次数不可能是今天的16倍,也不可能将目的地设在16倍于今天距离的地方,吃掉16倍于今天的食物,耗掉那么大量的汽油与天然气。将来想必会有形形色色新的产品与服务,但它们也将会是越来越多的“珍道具”(Chindogu)。

你可能会问“珍道具”是什么。它是个日本词汇,意思就是我们可能受不了诱惑去买一无用处的东西,例如眼镜上的小雨刷,以防出去的时候碰到下雨;拖鞋下面附了拖把,可以让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顺便拖地。我还有好多一辈子用不上的领带,都是珍道具。每年圣诞节我们都会收到许多用华丽纸张包装起来的东西,邮差也把更多颇富巧思的珍道具目录送到你家门口。到了2月14日情人节这一天,美国人通常会买3000万盒的心型巧克力。

珍道具也可能充满异国风味。我有个朋友去拜访一个巴西人,发现他家里有6台电冰箱,其中5台没有插电。这位巴西人解释,这里通货膨胀最厉害的时候,钱贬值快得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似的,因此只要手头有一点现金,他就出门把钱花掉。但他唯一找得到,也想要的东西就是电冰箱——就这样多了许多无用的电冰箱。这就是“上升的消费者需求”真正的意义吗?我们大家拼命工作,为的就是这个吗?

科技因珍道具而繁荣。现在有的洗衣机有12种程序,不过大半都从来没人用。我可以提前一个月就设置好录像机预录节目,但我从不觉得需要去试这项功能,虽然我买它正是因为看上了它提供了比别的品牌更多的功能。我也成了珍道具虫的猎物,为自己胡乱堆积了许多无用的东西。我儿子的新电脑有一些功能,是我两年前买的那台电脑所没有的。虽然理性告诉我,我并不需要那些多出来的功能,但我仍一心一意地想要一台和他一模一样的电脑。

我很不愿这么说,今天有太多的书都是无用的东西。每年单单英国就出版了超过10万种新书。我们假定每种书卖出的数量都足以维持出版商生存,或是让他们觉得还算满意,然而其中许多书根本就没有人读,只是给摆上书架罢了,枉费了树木遭砍伐又制作成书的过程。为了配合这些没有人读的书与所有其他无用的东西,整个社会必须变成一种丢弃型经济,否则根本没有容纳这些东西的空间。搜集废物与回收成为炙手可热的行业,旧货店欣欣向荣,邮政服务递送更多目录与免费的服务。珍道具世界真是忙碌极了。

一个珍道具社会或许能呈现出不错的经济指数,但是它让人工作或生活的理由却不够好。如果“上升的消费者需求”指的是一个充满垃圾的世界,我们将很难了解自己为什么还想辛勤工作。正如亚当·斯密所说的:“没有一个爱国者或是有感觉的人可以反对它(增长),但这种增长的本质没有方向,而且还会自动产生对世上所有无用之物无止境的需求。”他赞同的是以“陶冶修炼”作为社会的目标,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提到把这个观念融入效率的方式。

人生的意义与满足

英国已故的经济学家弗雷德·赫希(Fred Hirsch)认为,经济增长终究会自我限制,因为越来越多的增长是来自于“树立地位的商品”,一些让我们与众不同的东西——比如视野广阔的第二栋别墅,限制严格的会员资格,或是罕见的古董。以定义来说,这些商品都是有限定的,因为倘若大家都拥有,它们就丧失了独特的价值。他或许低估了我们发明新时尚与沉迷于其中的能力,可是一个以羡慕别人为主要动力的社会,似乎并不值得戮力奋斗,而且许多人好像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以效率为动力的经济增长可能并非永无止境,只是今天我们很难预见到这个止境在哪。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我们希望社会运作良好,我们也不会选择无效率。

因此,我们不得不下一个结论,效率或许是社会永续存在的必要条件,然而它和它所属的经济模式却无法带领我们找到渴望的答案——也就是生命的意义何在。我们可能需要创造更多纯经济领域之外的活动,而这些活动的动机与效率无关,却较偏向于内心的满足与价值。在这种情况下,金钱与市场只是人们需要兼顾的次要因素。

至少有三位跟我年龄相当的朋友正开始学钢琴。这种乐器是出了名地难学,尤其是当你的指关节变得越来越僵硬的时候。三人都以灿烂的字眼描述自己奏出一段还算中规中矩的音乐时的那种满足感。买张CD当然有效率多了,听起来也更赏心悦目、悦耳动听,而且还可能省钱不少,但是对他们来说,意义却少了许多。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效力。

当然,对于许多英国人来说消磨时间的一切事物不外如是,也就是那些被我们贬为“嗜好”的事情。在我们度过许多欢乐时光的村子里,共有700名居民,他们组织了包括板球队、戏剧团、缝纫组,甚至教堂鸣钟队在内的兴趣团体。正如一本关于志愿组织的书中所说的,他们是因热诚而组织起来的。在这类团体当中,有的效率非常值得怀疑,不过重点并不在于此。有时候成员们对团体中的混乱简直得意极了。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或令人惊讶的事。许多人(甚至是大多数的人)总是觉得人生的意义与满足来自于市场之外的活动,跟效率毫无关系。可悲的是,我们私底下做的事并没有公开计算。我们需要想办法让它算数,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渐渐脱离为自己编造的神话——只有标了价码的事物才值得去做或是去拥有。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人生值得称颂的应是那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