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了海伦而决斗
战阵已经排开,特洛伊人的每支队伍
都由首领率领着,喊声震天地走过来,
恰似一群疾飞的野鹳鹤,为逃避冬日的
严寒和瀑泻不止的骤雨,尖叫着冲向
俄开阿诺斯河,给普革迈亚人[39]带去毁灭。
它们会在黎明时分发起进攻,使后者
横尸遍野。但阿开亚人却马不嘶鸣地
行军,直逼特洛伊,人人吐着杀气,
想决一生死。
勇士们迅速越过平原,
脚底卷起滚滚灰尘,密得就像南风神
刮来的笼罩山峦的浓雾,使人目力所及,只
限于投石落地的距离。它对牧人不利,
对窃贼,却比黑夜还要来得隐蔽。
两军相对而行,渐渐逼近,气势渗人。
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40]作为挑战者,
从特洛伊人的队伍中跳将出来。
他肩上斜披一领豹皮,肩挎弯弓和箭筒,
腰间佩着锋利的宝剑,手中握着两杆
青铜矛尖的长枪,他率先向所有的
阿耳吉维人挑战,要对方选出一位
勇士,来和他一对一地决斗。
看着亚历克山德罗斯迈着大步,走在队伍
前面,好斗的墨奈劳斯一见仇人,就格外兴奋。
马上全副武装地跃下战车,手执寒光闪闪的
兵器迎上前。那就好像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
遇见一只野山羊或带角公鹿,虽然它的前面
有奔跑的猎狗和年轻力壮的猎人,仍要扑上去,
墨奈劳斯正盼着向这个拐走妻子的仇人复仇!
然而,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看见
墨奈劳斯的身影,心中就打起了哆嗦。
他害怕死亡,连忙退入自己的队伍。
就像有人在山谷里行走,遇到一条蟒蛇,
吓得赶紧收住了脚步,连连后退,浑身发抖。
亚历克山德罗斯就这样,在阿特柔斯之子
面前,拔腿逃回了高傲的特洛伊人的战阵。
赫克托耳见此情状,破口大骂:
“亚历克山德罗斯,仪表堂堂的公子哥,
勾引女人的情场老手!但愿你从未降生,
或者未到结婚即夭亡!我打心眼里希望如此,
这总比你跟着我们,丢人现眼,受人蔑视
来得强。长发的阿开亚人一定都在耻笑你,
还以为你相貌俊美,是我们最出色的英雄呢,
没想到你却生性怯弱,缺乏勇气。想当初,
难道你也是这样驾船远航,去拉凯代蒙
把那位绝代佳人诱拐来,给你的父亲,
和整个特洛伊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你为何不和好斗的墨奈劳斯去对阵?
你夺去了他的妻子,美貌丰腴的海伦,
只要打上一个回合,你就会知道他的厉害。
到那时,你的竖琴可帮不了你的忙,当你在
泥地里打滚时,阿芙洛狄忒女神馈赠的
漂亮头发和俊俏脸蛋,都将变得毫无用处。
唉,要不是特洛伊人生性胆怯,
早就用石头把你这个罪魁祸首砸烂!”
只听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这样回答:
“赫克托耳,你的指责合情合理,毫不过分,
就像工匠伐木造船,巧妙地使用斧子
就增加了他的膂力;我觉得,你胸膛里的
那颗心啊,就像利斧一样坚韧!尽管如此,
你却不该嘲笑金色的阿芙洛狄忒给我的馈赠。
俊美的容貌,那是神按自己的意愿所赐,
象征着荣耀,并不是凡人一厢情愿就能够
得到。这样吧,如果你一定要我去决斗,
就让所有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都坐下,
我将和好斗的墨奈劳斯,在两军之间的
空地,为海伦和她带来的财物殊死决斗。
我希望你们大家订下誓约,洒血为证,
决斗中的胜者,可以理所当然地带走财物,
领着那个美女回家;你们继续住在特洛伊,
他们则返回肥沃的阿耳戈斯,出美女的阿开亚。”
赫克托耳听亚历克山德罗斯这么说,心里高兴,
便手握长枪,走到特洛伊队伍前,迫使他们
后退,直到士兵们完全屈腿坐下。但长发的
阿开亚人仍然对他瞄准,要向他放箭,
有人已经向他投掷了石块。这时民众的
国王阿伽门农,喝住他们,高声说道:
“快住手,阿耳吉维人的勇士们!
你们看,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有话要对我们说。”
他说完,士兵们都停止进攻,马上安静下来。
这时,赫克托耳站在两军之间,高声喊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和穿胫甲的阿开亚人!
引发这场战争的亚历克山德罗斯发起了挑战:
他要求所有的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把精制的
武器搁在肥沃的土地上。由他自己和好斗的
墨奈劳斯一对一地单打独斗。让胜者带走海伦,
以及所有的财物,其他人要洒血立下誓约!”
他说完,全场一片沉默,肃然无声。
只见擅长吼叫的墨奈劳斯打破了僵局:
“诸位,也请听听我的意见,因为
所有人中,我承受的痛苦最直接。
我也认为,我们早该停止血战了,
大家已为了我,为了我和挑起这场
争端的亚历克山德罗斯吃尽了苦头,
现在该让我们自己决斗以定胜负,
让我们二人中命定该死的那个死掉吧!
现在,我们就向诸神献祭,立下誓约——
去拿两只羊羔来,一只白,一只黑,
分别祭献给太阳神赫利俄斯和地神;
我们将另备一头羊献给宙斯;还要把
强有力的国王普里阿摩斯请来,
他的儿子全都奸诈狡猾,很难相信,
年轻人总是更容易改变,而老年人
会瞻前顾后。所以要让老国王在我们
决斗前亲莅现场作见证,以免
有人破坏向宙斯发出的誓约。”
听他说完,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都很
欢喜,希望从此摆脱可恶的战争。
他们都下了战车,卸去了铠甲,
把武器置放在身边的泥地上,然后
彼此拥挤在一起,中间只留下很小的空当。
赫克托耳吩咐两位传令官赶回城堡,
取回羊羔,又把国王普里阿摩斯请来。
而强大的阿伽门农也差遣塔耳苏比俄斯
前往海船,去取回一头肥羊,
于是,传令官得令前往。
与此同时,女神伊里丝变成普里阿摩斯的女儿、
美丽的劳迪凯的模样,去找白臂膀的海伦。
劳迪凯是强有力的安忒诺耳之子赫利卡昂的妻子,
也是普里阿摩斯所有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
伊里丝在房间里找到了海伦,海伦正在纺织;
那是一块双幅的紫色布料,上面织有擅长驯马的
特洛伊人和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图案,他们为了她,
正在战神的鼓励下展开长期胜负难分的战争。
捷足的伊里丝站在海伦身旁,对她说道:
“走吧,亲爱的夫人,快去看精彩的场面,
那是擅长驯马的特洛伊人和披铜甲的阿开亚人
创造的奇迹。刚才他们还想在平原上殊死拼斗,
现在,战斗却已停止。人们正安静地坐在
那里,倚着盾牌,将粗大的长枪插入身边的泥地。
而阿瑞斯的宠人墨奈劳斯和亚历克山德罗斯,
却要单打独斗,决一胜负,以便确定你的归属。”
女神的话勾起了海伦的思念,想起了前夫,
想起了双亲,还有美丽的故乡,忍不住
流下了眼泪。只见她迅速穿上华美的衣裙,
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匆匆走出家门。
那两个侍女,一个是皮修斯的女儿
埃丝拉,另一个是牛眼睛的克鲁墨奈。
她们一行三人很快爬上了斯卡亚城门。
以普里阿摩斯为首的特洛伊元老们
正聚在城楼上,等着观看墨奈劳斯
和亚历克山德罗斯的决斗。他们是
潘苏斯、苏摩伊忒斯、朗波斯、克鲁提俄斯
和战神阿瑞斯的随从、希开塔昂,还有
两位聪明的参谋,乌卡勒工和安忒诺耳。
这些端坐城楼、受人尊重的长者,虽然
上了年纪,不再征战疆场,却仍然
口才雄辩,谈锋甚健,仿佛栖于树枝的
夏蝉,叫声抑扬顿挫,闻于遐迩。
当他们一看到海伦,便惊喜地望着她,
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窃窃私语:
“好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难怪
为了她,特洛伊人和穿胫甲的阿开亚人
会经年苦战。他们有什么错?她的美貌
与永生的女神确实难分高下。但不管
她多么美丽,最好还是让她登船离开,
这样,我们和我们的子女才不会遭殃。”
他们议论着,普里阿摩斯就对海伦说道:
“亲爱的孩子,快过来坐到我的前面,
这样就可以看见你久别的前夫,还有
你的朋友和故人。我并没有责怪你;
该责怪的应该是神,是他们把我拖入
这场和阿开亚人的艰苦战争。走近些,
快告诉我那个威武强健的阿开亚人是谁?
他叫什么名字?不错,队伍里有些人
比他还高出一头,但我却从未见过
如此气度不凡的人物,瞧他高贵的
气概,想必一定是一位国王!”
听他这么说,只见女人中的骄傲、
美丽的海伦这样回答:“亲爱的父亲,
我一向尊敬你,也惧怕你;但愿我在
那个倒霉而痛苦的时刻早已死去。
当时,我背弃了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背弃了正在长大的孩子,还有那些
和我共度美好时光的同龄姑娘们,
跟着你的儿子来到此地。然而死神
并没有把我带走,我只能以泪洗面
伤心地度日。我这就回答你的询问。
那个人是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
他统治着辽阔的疆土,既是一个英明的
国王,又是一个强有力的投枪手。
他也曾是我这个耻辱的女人的亲戚!
啊,这一切真的像是一场梦。”
听她这么说,老人凝目注视,惊羡万分:
“阿特柔斯之子,真是幸运之人,受宠的天骄,
那么多的阿开亚人受他的领导!我曾到过
盛产葡萄的弗鲁吉亚,亲眼看见弗鲁吉亚
战士和速度飞快的战马;当时,阿特柔斯
率领部队驻扎在珊伽里俄斯河的沿岸,
那些健如男儿的阿马宗女战士在和他们
打仗,而我作为盟友和他们在一起。阿马宗
女战士却没有明眸的阿开亚人的数量多。”
接着,老人看着奥德修斯问海伦:
“亲爱的孩子,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他虽然比阿伽门农矮一些,
肩膀和胸脯却比他宽阔。
他把兵器放在养育万物的大地上,
自己却像一头领头羊巡视着队伍。
我看他,好像白色绵羊群中
一头毛色特别厚实的公羊。”
只听宙斯的女儿[41]海伦这样回答:
“那人是莱耳忒斯之子、智慧的
奥德修斯,生长在巨石嶙峋的
伊萨刻,却善于应变,精通谋略。”
只听聪明的安忒诺耳说道:“夫人,
你说得没错。出类拔萃的奥德修斯
和卓绝的墨奈劳斯,因为你的事
曾经来过这里,我在我的厅堂里
热情地款待他们,因而知道两位
的禀赋和能力。当他们与特洛伊人
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时,墨奈劳斯
因为肩宽,体魄压倒众人;而他们
坐下时,奥德修斯便显得气度超群。
当时,他俩当众发言,见解精辟。
墨奈劳斯的言语流畅,练达明晰,
他不擅长篇大论,却能言简意赅,
尽管他比奥德修斯还要年轻。”
当聪明的奥德修斯起来发言时,
表情不是很丰富,却立得稳,眼睛
盯住地面,也不摆弄他的权杖,只是
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看上去有点傻,
别人可能认为他很笨,可他一旦发出
洪亮的声音,就没人能和他的口才相比。
他的话语就像冬日的雪花纷纷飘扬。
这时,我们不会再注意他的貌不惊人。
这时普里阿摩斯又看见一位英雄埃阿斯,
便问海伦:“人群中那个高大的人是谁?
他的个头和宽肩膀远远超过其他阿耳吉维人。”
只听身穿长裙的神一样的海伦这样回答:
“他是巨人埃阿斯,阿开亚人的屏障。
站在队伍另一头的是,伊多墨纽斯,
身边簇拥着来自克里特的战士。当年
他从克里特去拉凯代蒙,阿瑞斯的宠人
墨奈劳斯在我们家里多次设宴款待他。
现在,我已看见所有明眸的阿开亚人;
我认识他们,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却没有看见我的两个同胞兄弟,
驯马好手卡斯托耳和拳击高手
波鲁丢开斯。也许他们并没有从
拉凯代蒙随军出发,也许他们来了,
却留在船上,因为我而羞于见人,
没有和将士们一起参加战斗。”
海伦这样说,却不知在她的故乡
拉凯代蒙,泥土已将他们埋葬。
就在这时,两个传令官正穿过城市,带来
两只绵羊、一袋盛在山羊皮囊内的葡萄酒。
传令官伊代俄斯端着晶亮的调酒缸,一些
金酒杯,站到普里阿摩斯的身边,提醒他说:
“劳墨冬之子,擅长驯马的特洛伊人
和披铜甲的阿开亚人,要你前往平原,
给他们立誓作见证人。亚历克山德罗斯
将和好斗的墨奈劳斯,为海伦和她带来的
财物殊死决斗。胜者可以带走财物,领着
那个美女回家;而其余人订下血的誓约:
我们继续住在特洛伊,他们则返回
肥沃的阿耳戈斯,出美女的阿开亚。”
老人听完这席话,浑身哆嗦,
立即吩咐套马,侍从奉命而去。
普里阿摩斯登上战车,拉紧缰绳;
安忒诺耳也在他旁边登上精固的战车,
他们驱马冲出了斯开亚门,驰向平原。
到了那里,他们下了战车,站在肥沃的
土地上;他们来到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的
两军阵地。民众的国王阿伽门农立即起身,
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也站起相迎;那些
高贵的传令官,把带来的祭神立誓之物
放在一处;他们还往调酒缸里兑水,
倒出后洒在几个国王的手上。阿特柔斯
之子阿伽门农拔出挂在腰间、剑鞘旁的
匕首,割下几缕羊毛,让传令官把羊毛
传递给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的每一个首领,
然后,他高举双臂、声音洪亮地大声祈祷:
“宙斯父亲,伊达山的统治者,伟大的象征,
还有那无所不见、无所不闻的太阳神、
赫利俄斯,以及地神,河神,于冥府
惩治伪誓者的哈得斯,请你们为我们作证——
如果亚历克山德罗斯杀了墨奈劳斯,
就让他继续拥有海伦和她的全部财物,
而我们则坐上远航的海船回家去;如果
棕发的墨奈劳斯杀了亚历克山德罗斯,
那就让特洛伊人交还海伦和她的全部财物,
再给阿耳吉维人奉送一份能让后人记住的
可观赔偿。如果亚历克山德罗斯倒在地上,
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不愿赔偿,我就要
为此继续战斗,不看见胜利,绝不罢休!”
说完,他用无情的青铜剑割开羊的
咽喉,然后放开手,任它瘫倒在地,
挣扎着喘息,生命离体而去。而将士
把酒从调酒缸舀出,泼洒在地,对着
永生的神祗祈祷,只听阿开亚人
和特洛伊人这样祷告:“宙斯,伟大
光荣的神,永生的诸神,我们双方,
不管谁破坏誓言,就让他或他的儿子,
像这泼出去的酒,脑浆涂地;
让他的妻子成为敌人的奴隶。”
他们这样说着,但克罗诺斯之子、
宙斯却不会使他们的祈求得到满足。
人群里传来达耳达诺斯[42]的后裔、
普里阿摩斯的声音:“听我说,
特洛伊人和穿胫甲的阿开亚人!
我要马上回家去,回到多风的伊里昂,
我不忍心眼看我的亲生儿子,
和战神阿瑞斯的宠人墨奈劳斯决斗;
只有宙斯和永生的神祗知道,
在这次决斗中,他们俩谁将丧命。”
神一样的国王说完,就把羊肉装上车,
自己也登上车,抓紧缰绳,安忒诺耳
登上旁边精固的战车,两人便离开了
战场,返回伊利昂。而普里阿摩斯之子、
赫克托耳和出类拔萃的奥德修斯
量出了决斗的场地,然后把石阄放入
青铜头盔,摇动头盔,以决定谁先出手。
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纷纷举起双手,
向神祷告:“宙斯父亲、伊达山的统治者,
不管给我们带来这场战争的哪个人死于枪下,
进入哈得斯的冥府,我们都要发誓,
让我们分享誓言带来的和平及友好。”
祷告完毕,头盔闪亮的高大的赫克托耳
别转头,摇石阄,亚历克山德罗斯的阄
从铜盔里蹦了出来。而将士们紧挨着
健跑的骏马,和精良的武器一排排地坐着。
于是,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美发的
海伦的丈夫,开始往自己身上披挂战甲。
他首先在小腿部位套上精美的胫甲,
用许多银环将腿肚紧紧地扣上;
接着,他在胸背部围上合身的胸甲,
尽管它原本属于他的兄弟鲁卡昂。
然后,他肩上挂一支嵌银的青铜剑,
背上又挂一块巨大而结实的大盾牌;
头戴饰有马鬃的青铜盔,鬃毛在头盔上
令人心颤地摇摆。他手中是一把抓握
很顺手的长枪,枪杆又重又长,好斗的
墨奈劳斯也是按这顺序,披挂武装。
他们就这样,在各自的阵营里收拾停当,
然后凶恶地大步进入两军之间的阵地,
杀气腾腾,擅长驯马的特洛伊人和
穿胫甲的阿开亚人,无不感到惊讶。
两人在指定的位置挨着站好,手持长枪,
怒目而视。亚历克山德罗斯首先掷出
他那条拖着长影子的青铜枪,青铜的枪尖
飞向墨奈劳斯那半径等长的圆盾,
但它未能击穿圆盾,反而被顶得弯曲。
而墨奈劳斯用强健的右臂举着青铜枪
冲上去,一边向宙斯父亲祈求:
“宙斯王,答应我,让我结果神一样的
亚历克山德罗斯,惩罚他的忘恩负义,
是他首先伤害了我!也叫后人不要学他,
向好客的东道主,干出恩将仇报的丑行。”
他祈祷着,一边将长枪猛地投出,
长枪击中亚历克山德罗斯的盾牌。
枪尖透过盾牌,洞穿亚历克山德罗斯
身上的铠甲,刺破了他贴身的衬袍,
幸好他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厄运。
墨奈劳斯又拔出嵌银钉柄的青铜剑,
朝亚历克山德罗斯的头盔用力砍去,
可惜用力过猛,宝剑震成四截,脱手
飞出。于是墨奈劳斯仰天长叹一声道:
“宙斯,没有比你更残忍的神!我原想
对邪恶的亚历克山德罗斯复仇,没料到
宝剑震飞,长枪白投,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说着,墨奈劳斯徒手扑向亚历克山德罗斯,
一把抓住亚历克山德罗斯那顶缀有马鬃的
头盔,转身将他拖向穿胫甲的阿开亚人的
队列。那条系头盔的镂花牛皮带,勒着
亚历克山德罗斯柔软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宙斯之女、阿芙洛狄忒眼疾手快,
使带子绷断,亚历克山德罗斯恐怕要被
墨奈劳斯拖走,大获全胜,取得不朽的名声;
然而现在,墨奈劳斯强有力的大手只攥得
一顶空头盔;他连忙把头盔一扔,被他忠实的
阿开亚战友接住,墨奈劳斯转身,再次扑向
对手,决心用长枪刺死亚历克山德罗斯,
就在这时,阿芙洛狄忒放出一团浓雾,
救起了亚历克山德罗斯,对女神来说,
这事易如反掌。于是亚历克山德罗斯
就乘着这团浓雾,被阿芙洛狄忒送回
特洛伊城自己芳香的卧房。阿芙洛狄忒
又去召唤海伦,发现海伦正站在高高的城楼,
身边簇拥着一群特洛伊妇女。阿芙洛狄忒
就变成一个老妇的模样,用手拽了拽海伦的长裙。
当海伦居住在拉凯代蒙时,这个老妇曾为
海伦亲手织过漂亮的羊毛,海伦十分喜欢她。
只听化身老妇的阿芙洛狄忒对海伦说道:
“快来,亚历克山德罗斯叫你快回家去,
他正在房间里,躺在那张嵌银饰的床上等你;
他衣衫光鲜,潇洒俊美,你看不出他来自
决斗的战场,还以为刚跳完舞,从那儿回家。”
听完女神这席话,海伦的情绪很激动。
她从那修长秀丽的脖颈、丰满可爱的胸脯
和发亮的眼睛,认出了女神,感到非常的惊讶。
只听海伦呼唤着女神的名字,动情地对她说道:
“我的好女神,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诱惑?
是不是现在墨奈劳斯战胜了亚历克山德罗斯,
要把我带回家——你就到这里来施展法术?
你到底想把我引向何方?某个人丁兴旺的城堡,
还是去弗鲁吉亚,或者那迷人的迈俄尼亚?
也许那里也有一位你宠爱的凡人,容貌俊俏,
嗓音清晰。但是,要去你自己去,别把我扯上。
你可以抛弃神的地位,从此不回俄林波斯山,
到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身边去,和他待在一起,
保护他,替他受苦,与他厮守,直到他娶你为妻,
把你当成供他驱使的女奴。至于我,决不回到他的
怀抱。与他同床,会使我感到羞辱,所有特洛伊
妇女都将嘲笑我,害得我丢尽面子,非常痛苦。”
听她这么说,神圣的阿芙洛狄忒很恼火,
她对海伦斥责道:“给脸不要脸的女人,
不要刺激我,免得我一怒之下将你弃之不顾。
我既然可以宠你,也就可以恨你,在特洛伊人
和达奈人之间挑起仇恨,让你落入凄惨的结局!”
听女神这样说,海伦心里不免慌张,
她只得裹上漂亮的斗篷,默默跟着女神走,
其他特洛伊妇女却对此视而不见。
当她们来到亚历克山德罗斯华丽的宫殿,
侍女们马上闪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只有那个最美丽的妇人走进那间高大的卧房。
爱笑的女神阿芙洛狄忒给她搬来一张椅子,
摆在亚历克山德罗斯的对面,而海伦,
携带神盾的宙斯的女儿,弯腰坐下,
侧目而视,开始对她丈夫巧舌相讥:
“这么说,你从战场上回来了。为什么
没有被那个英雄、我的前夫打死?
要知道你以前一直自夸,说什么,
无论力气还是枪法,都比战神阿瑞斯的
宠人墨奈劳斯来得强,所以你去向他挑战,
要求单打独斗。现在看来,我还是得劝你,
以后死了这条心吧,不要鲁莽地再找棕发的
墨奈劳斯去决斗,免得很快死于他的长枪下。”
海伦说完这席话,只听亚历克山德罗斯回答:
“夫人,不要再嘲笑辱骂我,墨奈劳斯
这回战胜我,是因为雅典娜的帮助;下一回
就轮到我把他打倒了,我们也有神的护佑。
来吧,让我们上床去睡觉,寻欢作乐,
我的心灵从来没有像现在充满着情欲,
远甚于当初我将你从美丽的拉凯代蒙带走,
我们乘着远航的海船来到克拉奈岛同床,
比起此刻我对你的爱,那一次结合简直
算不了什么,强烈而甜蜜的情欲已将我征服。”
说着,他带头上了床,妻子随即跟上。
当他们两人在嵌着银饰的床榻上睡觉时,
阿特柔斯之子却像一头野兽,在人群里穿行,
四处寻找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踪迹。
但无论是特洛伊人,还是他们著名的盟友,
都说不出亚历克山德罗斯在哪里,要是
他们看见他,决不会因为友爱将他匿藏,
他们恨他,就像憎恨黑色的死亡。于是,
民众的国王阿伽门农说道:“听我说,特洛伊人、
达耳达尼亚人、特洛伊人的盟友们!事实证明,
胜利已经属于战神阿瑞斯的宠人墨奈劳斯。
你们必须交出阿耳戈斯的海伦和她带走的财物,
还要交出一份能让后人记住的可观赔偿。”
阿特柔斯之子说完,阿开亚人报以赞同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