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路在山下
西边的残阳如血,依依不舍落下了山林,雾也落到了树根下,远处的采药道人,忽隐忽现,一阵大风吹过,吹走了采药道人。爬上了一座高山还是一座高山,星星远看就在山头,可爬上山头,星星却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人永远是跑不过星星的,即使你的轻功再好,即使你飞得很快,也跑不过星星。
人为什么跑来跑去,还是在地球上?星星为什么飘来飘去,还是在天空中?蚂蚁为什么爬来爬去,还是离不开自己的窝窝?
一只蝉栖息在高枝之上,鸣叫个不停?它是在自弹自乐,还是在骂天骂地?白露凝珠的野草上睡着几只萤火虫,突然传来一声狼叫,狼是在做噩梦,还是饥饿难挨?
“我们回家吧!”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月光,淡淡的香味,淡淡的衣服。
他笑了,笑得枝头栖息的乌鸦乱叫,笑过,言道:“回家?家在哪里呢?”
这次是她笑了,笑得梦中的寒虫无枝可依,笑过,言道:“当然是我们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如果也是家,那么四海之内,也许一个树枝,也许一块岩石,也许一个山洞,也许一个墓窑,也许一艘船,都是家。
“回吧!夜已深,露水湿透了你的眉毛!”她在催着他。
她越来越对他好了,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给他洗那沾满了尘土的衣服。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她走路的脚步越来越轻,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她的胸部越来越饱满……
“既然你不愿意回去,就练练剑!我看见你这样呆坐在山头,心里难受!”
她递给他一把剑,月光下,剑闪闪发光,他接过剑,站了起来,对着月光,舞动起了剑。他的眼前闪动着一幅幅流动的剑谱,剑谱中的那个白衣人活灵活现,他立刻有了精神,跟着那个白衣人舞动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她欢呼着,鼓着掌。
原以为只有拿起桃木剑,才会用剑,现在终于明白,只要是剑,拿起来都能用。他不再为失去的那把桃木剑而纠结,他高兴及了,又练了一次剑。
她拼命鼓着掌,他突然发现她原来是那么的美。他收起剑,走过去,言道:“谢谢你,咱们回家!”
她笑了,跑过来握住他的手,他也笑了,他笑自己怎么突然把那个地方也叫家。
住室突然多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她带笑言道:“呆在这里实在苦闷,我给你找来书,还有笔墨纸砚,你可以看看书,写写字,消磨时光。”
他拿起笔,在粗糙的宣纸上写下了六个字:“白云山庄尚阳”。
他放下笔,倒在床上,呼呼入睡了。她拿起那宣纸,看了看,等墨迹干了,用左手拿着宣纸,用右手关了门窗,轻轻地来到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她把那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递给了红衣服姑娘。红衣服姑娘接过那张宣纸,也没有言,轻轻地走出了屋子,轻轻地消失在了群山中。
太阳悄悄地爬上了树梢,他比太阳还起得早,早早地爬上了最高的那座山,他终于爬上了最高的那座山,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云雾缭绕着群山,他站在云里,俯视着脚下。
两只麻雀在云雾中飞来飞去,一只斑斓大虎在云雾中裂开血盆大口,抬起头,朝着他啸叫着。虎啸声特别大,树林突然冒出了许多走兽,一群狼钻出云雾,朝着他仰望着,百鸟飞上天,不停地乱叫着。
雾渐渐地褪去,飞鸟重新钻到树林里,那群狼也不见了,只有那只斑斓大虎爬在对面的一个高山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那个采药道人又出现了,上了那座高山,老虎依然眯着眼睛,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采药道人,采药道人从老虎尾巴旁边走过,突然又不见了。
他俯视着脚下,一群鸟从脚下的高山下飞到了另一座高山下,从另一座高山下飞到了远方。他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
他走下了那座最高的山,来到了那个暂时为家的院子,他高兴地推开她的房门,他要把这个最新的发现告诉她,让她分享他的快乐,可屋子是空的,他急急忙忙推开自己的住室,没有人,他发现桌子上有张纸,白白的纸条上写着:“亲爱的阳,尽管我想留你到永远,永远也不想让你离开这里。可我不忍心看你难过、焦虑,我思前想后,还是希望你离开这里。我想以你的聪明,你一定会找到出山谷的路,桃木剑就是挂在我房子的那把剑,我用铁皮包裹了它,你带走它吧!我不忍心看见你孤独伤心,可我也不想让你走,你走吧,我不送你了,出了迷鸟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世人多奸诈之徒,多留个心眼。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起这里有一个给你做过饭洗过衣服的甜甜。”
甜甜,桃木剑,她是丫环,还是这里的主人?
终于有了桃木剑的消息,他来不及想那些事,跑到她的房子,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剑,果然有一层薄薄的铁皮包裹着剑,那天是夜里,他也没有留意,只觉得拿起来和桃木剑一样运用自如,没有想到它就是他日日夜夜牵挂着的桃木剑。
他拿起那把剑,剥掉铁皮,果然是自己的桃木剑。当最后一片铁皮被剥掉时,一张雪白的纸片掉落在地,他捡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阳:饭菜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吃了再走,不要在外面贪玩,记得早点回家,牵挂你的人是甜甜。”
他转身发现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两个碗,两双筷子。他的眼睛湿润了,给对面那个碗夹满了饭菜,然后端起了自己的碗。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夹菜,连最亲的妈妈,他也从来没有给夹过菜。这也许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次午餐,他突然想和她在一起吃完这最后一次午餐,可她没有来。他坐在板凳上,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原来等人吃饭也是一种痛苦,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落寞,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他轻轻地关上门,走下了山,他过了一个山,又下了一个山,下了一个山,又过了一个山,当他走下最后一个山时,四处都是平原,没有了山。他终于走出了迷鸟谷,原本以为路在高山上,只要努力爬上最高的山,就成功了,可爬上最高的山,才发现,路就在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