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件破旧的雨衣

窗外的天空中下着稀稀拉拉的小雨，这正是仲夏的季节里，在农村，夏雨天里，干活的人们可以不去上地了，在家里可以偷闲一点歇歇胳膊和腿脚了。

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做，我便为父亲家里收拾屋子了，我翻箱倒柜的把父亲屋里不用的，不穿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件包着的雨衣，

我还记得这件破了的雨衣，小时候父母因为这件雨衣还吵了嘴，如今这件破了的雨衣已经被补了好几个补丁，可自今父亲还没有把它扔掉！我手里拿着这件破旧的雨衣思虑万千，我的母亲离开我们都已经五六年了，可这件破了的雨衣还没有扔掉，原来，我的父亲在思念着母亲，而我们的心里又何曾不再思念我们的母亲？

小时候的经历，虽然已成了过去，可每一次的回忆也都会那么的记忆由新，那么的深深刻骨了。这件雨衣已经陪着父亲走过了快一生了，对于父亲来说是最有感情的，可有一回，父亲还把它给丢了，这一切还是从丢雨衣开始吧。

也是这样的雨天里，不过那一天的雨要比今天的大，

早上，天蒙蒙亮，天气阴沉沉的，父亲就用推车子装好了一些小菜，要往菜市场上送，想推销给市场上的小商贩们，母亲看见菜少，也想干点家务活，就不去菜市场了。

天气不好，有点要下雨的样子，母亲随手就拿起了家里仅有的一件雨衣给了父亲，这件雨衣是我的奶奶去世时留给家里的，当初我的爷爷让母亲拿奶奶盖过的被子，母亲没有要，看见，那件雨衣很好，为了父亲干活方便，就从爷爷家里要了这件雨衣回来，给父亲用的。

父亲带着雨衣和菜去菜市场了，母亲还叨唠着让父亲把雨衣保管好。

菜市场在离我们村很远的镇上，如果推车子的话也得走半个钟头，从大路走，是比较绕远一点的。

父亲回来吃过早饭后，天空就下起雨来了，那天是个星期天，我们也都在家里，外面天下雨了，谁都不能出门了。

母亲坐在小北炕上给我们缝补着衣服，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来，这时的母亲忽然想起了那件雨衣，就问父亲，“那件雨衣你拿回来了吗？”父亲也想了想，觉得从菜市场回来后，忘记拿了，当时，忙着卸菜，可能放到那菜市场的摊床上了。可这外面下着雨，也不能回去找啊。

母亲一听说父亲把雨衣忘记拿回来，就来气了，发火了。

“临走时，告诉你什么了？让你别落下雨衣，你不听，你长脑子没有啊？那是家里仅有的，家里没有了它，看你今后咋干活！”，父亲在听母亲叨唠着，训着，一声不敢吭的坐在她的对面炕上，我们几个孩子知道母亲脾气不好，爱叨唠嘴，谁也不敢出声，而那件雨衣又是母亲从奶奶家要过来的宝贝，奶奶在我八岁那年就去世了，那时候，我们全家七口人还在大深山里，那个偏避的北阳小村里住着，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时，父母与我们赶火车过来奔丧的，可还是没有与奶奶说上一句话，父母亲是很伤心的了。

奶奶爷爷都是从山东领着父亲们来东北的，家里面都很穷，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就是一套行李卷，就打发他们出来过日子了。

我们都知道，母亲也常与我们提起，奶奶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给他们买的，与父亲过起了苦日子，还为父亲生了我们兄弟姐妹五六个孩子，多不容易啊。

外面的雨下大了，雨点花啦啦的浇打在门窗上，地面上已经有了雨泡子。真是大雨倾盆啊。

屋里，母亲不听的叨唠着父亲。“就这一件雨衣，还是我从咱爹那里要的，还有那个能篩面的罗，家里就没有他们的了，可你不精心，雨衣丢了，咋办？你什么时候能精点心啊，气死我了，”父亲还是一生不吭的坐在那里，任由母亲数落他，他知道他欠母亲太多太多了，母亲陪着他来东北过的是苦日子，一九六四年的时候，母亲来东北，十七岁就嫁给了父亲，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啊，与他白手起家的过着日子，持家，养孩子，父亲理解母亲，也心疼母亲，母亲对他发脾气，就便是母亲的不对，有时候，父亲还是让着她的。因为，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的都是母亲在陪着他啊，

我们从小就在大深山里的农村长大，我念书的时候，家里才搬出大山的，落户在了浩良河村，父母三年里盖了两回房子，虽然都是草房，可那也是不容易盖起的啊。

来到这个二队的村子时，房子还没等上玻璃就搬进来住了，窗户上都是一大块塑料布遮挡着。父亲和我们又怎能不知道母亲的付出和辛苦啊，

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还是嘴里不停的叨唠着，发着脾气，我们都在不声不吭的听着母亲在诉她的心酸和苦。

家里的那件雨衣只让父亲穿着，那是件大雨衣，母亲似它如宝，也只给父亲一个人享用的，特别的珍贵，我们上学的时候，都没有雨衣雨鞋的，下雨天里，都用快塑料布把书包包好，我们头上顶块蒴料布就上学的，有时候，雨都能把我们全身浇湿的，可我们怀里还得抱着那个怕被雨浇着的书包。

可以说，念小学时，我都没有穿过雨靴子。念中学时，我们几个孩子，才有雨鞋穿了，家里也买了几把雨伞了。

窗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那一天里，我们的心情都如同这雨一样沉闷着，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她如果不放晴天，我们也只有受着，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叨唠，可母亲很少骂我们，有时候实在惹她生气时，她也张口骂我们几句，可没有那些村里的女人骂得那么狠，那么不堪，她常说我们不会过，不仔细，不会省，她常骂我们是“财家子”。

每次，她这样骂我们，我们都是这样的听着，不敢反驳她的话，母亲要比父亲有文化，父亲是大字不识一个，而母亲是认识字的人，她还会给姥姥家里写信，她会算账，都是口算，她在菜市场里卖菜好多年，她算小账是我们比不了的，我的数学是很好的。可论起算账，我只能笔算，可用心算就不如母亲了。

这也是让父亲和我们最佩服的地方，

母亲是个精明人，家中里外都离不开她的，她在我们家里是个我们佩服的女强人。她能吃苦耐劳，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帮父亲经营着这个不容易的家，让我们怎敢与她反驳什么，她说的话，我们只有听着。

那些年母亲还年轻，她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生下了五六个孩子了，要不是，我身下死了一个弟弟，家里就六个孩子了。

外面雨还是稀稀拉拉的下着，母亲再生气，还是给我们做饭吃的，那天，母亲给我们做的玉米面菜团子，用锅蒸的，里面有菜，有咸滋味，很好吃的。她用那个大的旧罗篩的玉米面。那个罗家里还留着，已经好几十年了，母亲说都已经有灵气了，那是奶奶家的传家宝，不能丢的，不用时就放起来，有几次邻居家里借了去，母亲都让我们把它寻回来了，那是家里的一件宝贝啊，在母亲的眼里，她说是宝贝，我们也陪着她去珍惜的。

那一天，母亲都不与父亲说上一句话，吃饭时，都不出声，家里的气氛很压抑的。

傍晚的时候，雨停下来了，天空中露出了笑脸，太阳出来了，西边还出现了一道彩虹，可外面地上的雨水还多，地面上都是小水泡子，走路都不方便走的。

人生是会遇到很多奇迹发生的，不该丢的东西总不会丢的，好人总还是有的，大队书记来我们家了，他手里拿着件雨衣，那正是父亲落到菜市场上的那件雨衣啊，

大队郭书记在我们村的东头住，他们家也搬进我们这个村不久，他对我父亲说，菜市场的人看见父亲落在摊床上的雨衣，便给收起来了，给送到了大队办公室里，菜市场的人也都熟悉父亲，让大队书记把雨衣给送回来了，

真是奇迹，做好事的人，心眼好的人就是多啊，让我们全家人都万分感动的。这回我的母亲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了吧，都阴沉一天不开晴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雨衣对于父亲来说是何等的珍贵，每逢下雨天里，父亲都会穿上那件雨衣的，雨衣坏了，母亲给它补补，还是穿着，不舍得扔掉的，更不舍得丢弃了。

这件雨衣陪伴了父亲一生了，母亲离开我们都几个年头了，如今的父亲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可那件破旧的雨衣，父亲还存放着，那是对故去母亲的一种思念啊。

我又重新把那件雨衣放到了衣柜里，都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有些东西，旧了就换了，扔掉了，可有些东西，即使是破了，坏了，旧了，也不会舍得扔掉的。

因为怀旧，或者是因为思念吧，正如同，这天空里，下着这稀拉拉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