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陆孝廉访艳宴金阊 金殿撰归装留沪渎

话说大清朝应天承运，奄有万方，一直照着中国向来的旧制，因势利导，果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列圣相承，绳绳继继，正是说不尽的歌功颂德，望日瞻云。直到了咸丰皇帝[46]手里，就是金田起义[47]，扰乱一回，却依然靠了那班举人进士翰林出身的大元勋，拼着数十年汗血，斫着十几万头颅，把那些革命军扫荡得干干净净。斯时正是大清朝同治五年[48]，大乱敉平，普天同庆，共道大清国万年有道之长。这中兴圣主同治皇帝[49]，准了臣工的奏章，谕令各省府县，有乡兵团练剿贼出力的地方，增广了几个生员[50]；被贼匪蹂躏及大兵所过的地方，酌免了几成钱粮。苏松常镇太[51]几州，因为赋税最重，恩准减漕[52]，所以苏州的人民，尤为涕零感激。

却好戊辰会试[53]的年成又到了，本来一般读书人，虽在乱离兵燹，八股[54]八韵[55]，朝考卷白折子[56]的功夫，是不肯丢掉，况当歌舞河山拜扬神圣的时候呢！果然，公车士子[57]，云集辇毂，会试已毕，出了金榜。不第的自然垂头丧气，被出都，过了芦沟桥，渡了桑乾河[58]，少不得洒下几点穷愁之泪；那中试的进士，却是欣欣向荣，拜老师[59]，会同年[60]，团拜请酒，应酬得发昏。又过了殿试[61]，到了三月过后，胪唱[62]出来，那一甲第三名探花黄文载[63]，是山西稷山人；第二名榜眼王慈源[64]，是湖南善化人；第一名状元是谁呢？却是姓金名汮[65]，是江苏吴县人。我想列位国民，没有看过登科记[66]，不晓得状元的出色价值。这是地球各国，只有独一无二之中国方始有的；而且积三年出一个，要累代阴功积德，一生见色不乱[67]，京中人情熟透，文章颂扬得体，方才合配。这叫做群仙领袖，天子门生，一种富贵聪明，那苏东坡[68]李太白[69]，还要退避三舍[70]，何况英国的倍根[71]法国的卢骚[72]呢？话且不表。

单说苏州城内元妙观，是一城的中心点，有个雅聚园茶坊。一天，有三个人在那里同坐在一个桌子喝茶，一个有须的老者，姓潘名曾奇[73]号胜芝，是苏州城内的老乡绅[74]；一个中年长龙脸[75]的姓钱名端敏[76]号唐卿，是个墨裁[77]高手；下首坐着的是小圆脸，姓陆名叫仁祥[78]号菶如，殿卷白折，极有工夫。这三个都是苏州有名的人物。唐卿已登馆选[79]，菶如还是孝廉[80]。那时三人正讲得入港。潘胜芝开口道：“我们苏州人，真正难得！本朝开科以来，总共九十七个状元，江苏倒是五十五个！那五十五个里头，我苏州城内，就占了去十五个。如今那圆峤巷的金雯青[81]，也中了状元了，好不显焕！”

钱唐卿接口道：“老伯说的东吴文学之邦，状元自然是苏州出产，而且据小侄看来，苏州状元的盛衰，与国运很有关系。”胜芝愕然道：“倒要请教。”唐卿道：“本朝国运盛到乾隆年间，那时苏州状元，亦称极盛：张书勋[82]同陈初哲[83]，石琢堂[84]同潘芝轩[85]，都是两科蝉联；中间钱湘舲[86]，遂三元及第。自嘉庆手里，只出了吴廷琛[87]吴信中[88]两个，幸亏得十六年辛未这一科，状元虽不是，那榜眼探花传胪都在苏州城里，也算一段佳话。自后道光年代，就只吴钟骏[89]崧甫年伯[90]，算为前辈争一口气，下一粒读书种子。然而国运是一代不如一代底。至于咸丰手里，我亲记得是开过五次，一发荒唐了，索性脱科了。”那时候唐卿说到这一句，就伸着一只大拇指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时候世叔[91]潘八瀛[92]先生，中了一个探花，从此以后，状元鼎甲，《广陵散》[93]绝响于苏州。如今这位圣天子中兴有道，国运是要万万年，所以这一科的状元，我早决定是我苏州人。”

菶如也附和着道：“吾兄说的话真关着阴阳消息，参伍天地。其实我那雯青同年兄[94]的学问，实在数一数二！文章书法是不消说，史论一门《纲鉴》[95]熟烂又不消说。我去年看他在书房里，校部《元史》[96]，怎么[97]奇渥温[98]木华黎[99]秃秃[100]等名目，我懂也不懂，听他说得联联翩翩，好像洋鬼子话一般。”胜芝正色道：“你不要瞎说，这不是洋鬼子话，这大元朝仿佛听得说就是大清国，你不听得，当今亲王大臣，不是叫做僧格林沁[101]阿拉喜崇阿[102]吗？”

胜芝正欲说去，唐卿忽望着外边叫道：“肇廷[103]兄！”大家一齐看去，就见一个相貌很清瘦，体段很伶俐的人，迷缝着眼，一脚已跨进园来；后头还跟着个面如冠玉，眉长目秀的书生。菶如也就半抽身，抠着腰，招呼那书生道：“怎么珏斋[104]兄也来了！”肇廷就笑眯眯的低声接说道：“我们是途遇的，晓得你们都在这里，所以一直找来。今儿晚上，谢山芝[105]在仓桥浜梁聘珠家替你饯行，你知道吗？”菶如点点头道：“还早哩。”说着就拉肇廷朝里坐下。唐卿也与珏斋并肩坐了，不知讲些什么，忽听“饯行”两字，就回过头来对菶如道：“你要上那里去？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菶如道：“不过上海罢了！前日得信，雯青兄请假省亲，已回上海，寓名利栈，约兄弟去游玩几天。从前兄弟进京会试，虽经过几次，闻得近来一发[106]繁华，即如苏州开去大章大雅之昆曲戏园，生意不恶；而丹桂茶园金桂轩之京戏亦好。京菜有同兴同新，徽菜也有新新楼复新园；若英法大餐，则杏花楼同香楼一品香一家春，尚不曾请教过。”珏斋插口道：“上海虽繁华世界，究竟五方杂处，所住的无非江湖名士，即如写字的莫友芝[107]，画画的汤壎伯[108]，非不洛阳纸贵[109]，名震一时，总嫌带着江湖气，比到我们苏府里姚凤生[110]的楷书，杨咏春[111]的篆字，任阜长[112]的画，就有雅俗之分了。”唐卿道：“上海印书叫做什么石印，前天见过一本直省闱墨[113]，真印得纸墨鲜明，文章就分外觉得好看，所以书本总要讲究版本。印工好，纸张好，款式好，便是书里面差一点，看着总觉豁目爽心。”

那胜芝听着这班少年谈得高兴，不觉也忍不住，一头拿着只瓜楞茶碗，连茶盘托起，往口边送，一面说道：“上海繁华总汇，听说宝善街，那就是前明徐相国文贞[114]之墓地。文贞为西法开山之祖，而开埔以来，不能保其佳城石室[115]，曾有人做一首《竹枝词》[116]吊他道：‘结伴来游宝善街，香尘轻软印弓鞋[117]。旧时相国坟何在？半属民廛[118]半馆娃[119]！’岂不可叹呢！”

肇廷道：“此刻雯青从京里下来，走的旱道呢，还是坐火轮船呢？”菶如道：“是坐的美国旗昌洋行轮船。”胜芝道：“说起轮船，前天见张新闻纸[120]，载着各处轮船进出口，那轮船的名字，多借用中国地名人名，如汉阳重庆南京上海基隆台湾等名目；乃[121]后头竟有极诧异的，走长江的船叫做‘孔夫子’。”大家听了愕然，既而大笑。

言次，太阳冉冉西沉，暮色苍然了。胜芝立起身来道：“不早了，我先失陪了。”道罢，拱手别去。肇廷道：“菶如，聘珠那里，你到底去不去？要去，是时候了。”菶如道：“可惜唐卿珏斋，从来没开过戒，不然岂不更热闹吗？”肇廷道：“他们是道学[122]先生，不教训你两声就够了，你还想引诱良家子弟，该当何罪！”原来这珏斋姓何名太真[123]，素来欢喜讲程朱之学[124]，与唐卿至亲，意气也很相投，都不会寻花问柳，所以肇廷如此说着。当下唐卿珏斋都笑了一笑，也起身出馆，向着菶如道：“见了雯青同年，催他早点回来，我们都等着哩。”说罢扬长而去。

肇廷菶如两人步行，望观西直走，由关帝庙前，过黄鹂坊桥。忽然后面来了一肩轿子，两人站在一面，让他过去。谁知轿子里面，坐着一个丽人，一见肇廷菶如，就打着苏白招呼道：“顾老爷，陆老爷，从啥地方来？谢老爷早已到倪搭[125]，请唔笃[126]就去吧！”说话间轿子如飞去了。两人都认得就是梁聘珠，因就湾湾曲曲，出专诸巷，穿阊门大街，走下塘[127]，直访梁聘珠书寓[128]。果然，山芝已在，看见顾陆两人，连忙立起招呼。肇廷笑道：“大善士发了慈悲心，今天来救大善女的急了。”说时，恰聘珠上来敬瓜子[129]，菶如就低声凑近聘珠道：“耐阿[130]急弗急？”聘珠一扭身放了盆子，一屁股就坐下道：“瞎三话四[131]，倪[132]弗懂个[133]。”你道肇廷为什么叫山芝大善士？原来山芝名介福，家道尚好，喜行善举，苏州城里有谢善士之目。当时大家大笑。

菶如回过头来，见尚有一客，坐在那里，体雄伟而不高，面团而发亮，十分和气，一片志诚，年纪约三十许，看见顾陆两人，连忙满脸堆笑的招呼。山芝就道：“这位是常州成木生[134]兄，昨日方由上海到此。”彼此都见了。正欲坐定，相帮[135]的喊道：“贝大人来了！”菶如抬头一看，原来是认得的常州贝效亭名佑曾[136]的，曾经署过一任直隶臬司[137]，就是火烧圆明园[138]一役，议和里头得法，如今却不知为什么弃了官回来了，却寓居在苏州。于是大家见了，就摆起台面[139]来，聘珠请各人叫局[140]。菶如叫了武美仙，肇廷叫了诸桂卿，木生叫了姚韵初。山芝道：“效亭先生叫谁？”效亭道：“闻得有一位杭州来的姓褚的，叫什么爱林，就叫了她吧。”山芝就写了。

菶如道：“说起褚爱林[141]，有些古怪，前日有人打茶围[142]，说她房内备着多少[143]筝琵箫笛，夹着多少碑帖书画，上有名人珍藏的印，还有一样奇怪东西，说是一个玉印，好像是汉朝一个妃子传下来的。看来不是旧家落薄[144]，便是个逃妾哩！”肇廷道：“莫非是赵飞燕[145]的玉印吗？那是龚定庵[146]先生的收藏。定公集里，还有四首诗，记载此事。”木生道：“先两天定公的儿子龚孝珙[147]，兄弟还在上海遇见。”效亭道：“快别提这人，他是已经投降了外国人了。”山芝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投降呢？总是外国人许了他重利，所以肯替他做向导[148]。”效亭道：“倒也不是，他是脾气古怪，议论更荒唐。他说这个天下，与其给本朝，宁可赠给西洋人[149]，你想这是什么话？”肇廷道：“这也是定公立论太奇，所谓其父报仇，其子杀人。古人的话到底不差的。”木生道：“这种人不除，终究是本朝的大害！”效亭道：“可不是么！庚申[150]之变，亏得有贤王[151]留守，主张大局。那时兄弟也奔走其间，朝夕与英国威妥玛[152]磋磨，总算靠着列祖列宗的洪福，威酋答应了赔款通商，立时退兵。否则，你想京都已失守了，外省又闹着长毛[153]，糟得不成样子，真正不堪设想！所以那时兄弟，就算受点子辛苦，看着如今大家享太平日子，想来还算值得。”山芝道：“如此说来，效翁倒是本朝的大功臣了！”效亭道：“岂敢！岂敢！”木生道：“据兄弟看来，现在的天下，虽然太平，还靠不住。外国势力，日大一日，机器日多一日；轮船铁路，电线枪炮，我国一样都没有办，那里能够对付他！”

谁知轿子里面坐着一个丽人

正说间，诸妓陆续而来。五人开怀畅饮，但觉笙清簧暖，玉笑珠香，不消备述。众人看着褚爱林面目，煞是风韵[154]，举止亦甚大方，年纪二十余岁。问她来历，只是笑而不答，但晓得她同居姊妹，尚有一个姓汪的，皆从杭州来苏。遂相约席散，至其寓所。不一会，各妓散去，钟敲十二下，山芝效亭肇廷等自去访褚爱林。菶如以将赴上海，少不得部署行李，先唤轿班[155]，点灯伺候，别着众人回家。话且不提。

却说金殿撰[156]请假省亲，乘着飞似海马的轮船，到上海，住名利栈内，少不得拜会上海道[157]县及各处显官，自然有一番应酬，请酒看戏，更有一班同乡都来探望。一日，家丁投进帖子，说冯大人来答拜。雯青看着，是“冯桂芬[158]”三字，即忙立起身，说“有请”。家丁扬着帖子，走至门口，站在一旁，将门帘擎起。但见进来一个老者，约六十余岁光景，白须垂颔，两目奕奕有神，背脊微伛，见着雯青，即呵呵作笑声。雯青赶着，抢上一步，叫声“景亭老伯”，作下揖去，见礼毕，就坐，茶房送上茶来。两人先说些京中风景。景亭道：“雯青，我恭喜你飞黄腾达。现在是五洲万国交通时代，从前多少词章考据的学问，是不尽可以用世的。昔孔子翻百二十国之宝书，我看现在读书，最好能通外国语言文学，晓得他所以富强的缘故，一切声光化电的学问，轮船枪炮的制造，一件件都要学会他，那才算得个经济[159]！我却晓得去年三月，京里开了同文馆[160]，考取聪俊子弟，学习推步[161]及各国语言。论起‘一物不知，儒者之耻’的道理，这是正当办法，而廷臣交章谏阻。倭良峰[162]为一代理学名臣，而亦上一疏，有个京官钞寄我看，我实在不以为然。闻得近来同文馆学生，人人叫他洋翰林洋举人呢。”雯青点头。景亭又道：“你现在清华高贵，算得中国第一流人物，若能周知四国，通达时务，岂不更上一层呢！我现在认得一位徐雪岑[163]先生，是学贯天人，中西合撰的大儒；一个令郎，字忠华[164]，年纪与你不相上下，并不考究应试学问，天天是讲着西学哩！”

雯青方欲有言，家丁复进来道：“苏州有位姓陆的来会。”景亭问是何人，雯青道：“大约是菶如。”果然走进来一位少年，甚是英发[165]，见二人，即忙见礼坐定，茶房端上茶来。彼此说了些契阔[166]的话，无非几时动身，几时到埠，晓得菶如住在长发栈内。景亭道：“二位在此甚好，闻得英领事署后园，有赛花会，照例每年四月举行，西洋各国，琪花瑶草，摆列不少，很可看看。我后日来请同去吧。”端了茶，喝着二口，起身告辞。

二人送景亭出房，进来重叙寒暄，谈及游玩。雯青道：“静安寺徐家汇花园，已经游过，并不见佳，不如游公家花园。你可在此用膳，膳后叫部马车同去。”菶如应允，雯青遂吩咐开膳。一面关照账房，代叫皮篷马车一部。二人用膳已毕，洗脸漱口。茶房回说，马车已在门口伺候。雯青在身边取出钥匙，开了箱子，换出一身新衣服穿上，握了团扇，让菶如先出，锁了房门，嘱咐了家丁及茶房几句，将钥匙交代账房，出门上了马车。那马夫抖勒缰绳，但见那匹阿剌伯黄色骏马，四蹄翻盏，如飞的望黄浦滩[167]而去。沿着黄浦滩北直行，真个六辔在手，一尘不惊，但见黄浦内波平如镜，帆樯林立。猛然抬头，见着戈登[168]铜像，矗立江表；再行过去，迎面一个石塔，晓得是纪念碑。二人正谈论，那车忽然停住。二人下车，入园门，果然亭台清旷，花木珍奇。二人坐在一个亭子上，看着出入的短衣硬领细腰长裙团扇轻衫靓妆炫服的中西士女。

正在出神，忽见对面走进一个外国人来，后头跟着一个中国人，年纪四十余岁，两眼如玛瑙一般，颔上微须，亦作黄色，也坐在亭子内。两人咭唎呱啰，说着外国话。雯青菶如，茫然不知所谓。俄[169]见夕阳西颓，林木掩映。二人徐步出门，招呼马车，仍沿黄浦滩，进大马路[170]，向四马路[171]，兜个圈子，但见两旁房屋，尚在建造。正欲走麦家圈，过宝善街，忽见雯青的家丁，拿着一张请客票头，招呼道：“薛大人请老爷，即在一品香[172]第八号大餐[173]。”雯青晓得是无锡薛淑云[174]请客，遂也点头。菶如自欲回栈，在棋盘街[175]下车。

雯青一人出棋盘街，望东转湾，到一品香门前停住上楼。楼下按着电铃，侍者上来问过，领到八号。淑云已在，起身相迎。座间尚有五位，各各问讯[176]。一位吕顺斋[177]，甘肃遵义廪贡生[178]，上万言书，应诏陈言，以知县发往江苏候补；那三个是崇明李台霞名葆丰[179]，丹徒马美菽名中坚[180]，嘉应王子度名恭宪[181]，皆是学贯中西；还有一位无锡徐忠华，就是日间冯景亭先生所说的人。各道久仰坐定，侍者送上菜单，众人点讫。淑云更命开着大瓶香宾酒，且饮且谈。

忽然门外一阵皮靴声音，雯青抬头一看，却是在公园内见着的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望里面走去。淑云指着那中国人道：“诸君认得此人吗？”皆道不知。淑云道：“此人即龚孝珙。”顺斋道：“莫非是定庵先生的儿子吗？”淑云道：“正是。他本来不识英语，因为那威妥玛要读中国《汉书》[182]，请一人去讲，无人敢去，孝珙遂挺身自荐，威酋甚为信用。听得火烧圆明园，还是他的主张哩！”美菽道：“那外国人我虽不晓得名字，但认得是领事馆里人。”淑云道：“那孝珙有两个妾，在上海讨的，宠夺专房。孝珙有所著作，一个磨墨，一个画红丝格，总算得清才艳福。谁知正月里那二妾忽然逃去一双，至今四处访查，杳无踪迹，岂不可笑呢。”众人正谈得高兴，忽然门外又走过一人，向着八号一张[183]。顺斋立起来，与那人说话。这人一来，有分教：

裙屐招邀，江上相逢名士；

江湖落拓，世间自有奇人。

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

按，此回回目原标为：“陆孝廉访艳宴金阊；金殿撰归装留沪渎。”金阊，目录作“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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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康：指妓女聚居的地方。唐代长安城中有平安坊，是妓女聚居的地方。

[2] 间（jiān）气：旧谓英雄人物上应星象，禀天地特殊之气而生。宋均注《春秋孔演图》：“间气则不苞一行，各受一星以生。”此词这一句是说苏州得天独厚，多出美女和人才。词的作者认为赛金花是苏州人，词是概括她的行为，作为全书的楔子。

[3] 吴苑：苏州。春秋时苏州是吴国的都城，有宫廷苑囿之胜，常称作吴苑。

[4] （yóu）轩：古代的一种轻便马车，使臣乘用的车。指赛金花以公使夫人的身份出使西方国家。

[5] 灵根：指道德，良心。

[6] 瑶怨：瑶，瑶琴。指音乐歌唱表达爱情。此句隐指赛金花与瓦德西的关系。

[7] 九馗：馗同逵，大道。九馗犹言九州，代指中国大地。

[8] 钧天：天的中央。此处指中央朝廷，当时的清朝政府。

[9] 虎神营：泛指清军。虎神营为戊戌政变前夕荣禄新设立的亲军，驻北京。

[10] 銮仪殿：在今中南海。据赛金花说，瓦德西设帐篷于銮仪殿旁，办公起居均在其内。也泛指清宫。词作者指赛金花陪宿瓦德西于銮仪殿。《孽海花》原拟写六十回，其中庚子时代有一回目“夜宿仪銮曹梦兰从头温旧梦”，即指此事；曹梦兰即赛金花。

[11] 外交纤腕：指传言赛金花劝说瓦德西控制军队不要乱杀人，并说服克林德夫人接受立牌坊赔罪等等。

[12] 公案：此处指故事，是是非非的历史。

[13] 天眼：佛教所说五眼之一。天眼“无不能照”，犹如说智慧深沉的眼力。

[14] 以上是一首词，词牌《台城路》，分上下两阕。以赛金花的经历作为全书的线索。原作者是金一。

[15] 哥伦波：今译哥伦布。意大利航海家。15世纪横渡大西洋，所谓发现美洲新大陆的人。

[16] 麦折伦：一般写作麦哲伦，葡萄牙航海家。在哥伦布之后率船队横渡大西洋，沿南美洲入太平洋，至菲律宾被杀，其余众完成了环绕地球的航行。

[17] 吕政：嬴政，即秦始皇帝。因为《史记》说他实际上是吕不韦的儿子。说他“暴”，是因为他焚书坑儒，残酷使用民力修长城，修阿房宫，修骊山陵墓等等苛政。

[18] 奥古士都：奥古斯都（前63—后14）。罗马帝国皇帝。在位期间，颁布维护奴隶主利益的法令，发动对外战争，又大兴土木；“暴”指这一类内容。

[19] 成吉斯汗：成吉思汗（1162—1227）。即元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蒙古族首领，统一蒙古诸部，建立蒙古汗国，1206年推为大汗，称成吉思汗。“暴”是指他不断进行战争，灭西夏，侵金；远征中亚，版图扩大至中亚和南俄。

[20] 路易十四（1638—1715）：法国国王。他强化中央集权，宣称“朕即国家”。晚年国库空虚，农民起义不断，法国封建专制制度走向没落。

[21] 隋炀帝：杨广（569—618）。隋朝皇帝。即位后大兴土木，开运河，修筑长城，开辟驰道等等，征敛苛重，兵役繁重，民困财穷，农民起义不断，在江都（今扬州）被禁军将领宇文化及等所杀。

[22] 李后主：南唐后主李煜（937—978）。公元975年宋军破金陵，出降，后被毒死。他是个才子，尤以词名。

[23] 查理士：指查理一世（1600—1649），英国和爱尔兰国王。1625年登基，长期因政策分歧与国会对立并相互战争。1649年初在威斯敏斯特特设的高等法院宣判他为暴君、叛国者、杀人犯和人民公敌，送上断头台。他临死还恬不知耻地自称是“人民的殉难者”。

[24] 路易十六（1754—1793）：法国国王。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1892年被废黜，次年被送上断头台。

[25] 冯道（882—954）：五代时官僚。他历事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侍奉过十个君王，在相位二十余年；视丧君亡国不以为耻，自号长乐老。

[26] 钱谦益（1582—1664）：江苏常熟人。号牧斋。晚明江左三大家之一，诗文均擅长，有《初学集》等。福王时，他任礼部尚书，清兵攻江南，他率先迎降。

[27] 扬雄（前53—公元18）：成都人。字子云。西汉学者、文学家，长于辞赋，有《太玄》、《法言》、《方言》等。

[28] 赵子昂：赵孟（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江苏湖州人。他是宋代宗室后裔，入元，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诗、书、画皆自成一家，有《松雪集》。

[29] 着：穿戴叫着。

[30] 功名：此处指科举称号或官职官阶。

[31] 海若：海神名。

[32] 支那海：中国海。支那，古代印度人称中国为支那。

[33] 爱自由者：金一（1874—1947）的笔名。金一即金松岑，又名天羽，号鹤望，笔名又有麒麟、天放楼主人等，江苏吴江同里人。1903年在上海参加爱国学社，鼓吹革命，从事著译，受清政府迫害，潜居故里讲学，是一些南社诗人的老师。民国后曾从政，主要仍是教育工作。著有《天放楼文集》、《天放庵诗集》等。他在《孽海花》前数回中表露出的思想比曾朴激进，措词也更激烈。

[34] 麻雀：麻将。明代已出现麻将。

[35] 野鸡：下等妓女。打野鸡即嫖妓。

[36] 安垲第：在张园内的一个小剧场，演出京剧、昆曲，并可跳舞、宴会，也是清末各派人物举行政治集会的场所。参见后文味莼园及注释。

[37] 天乐窝：未详。丹桂茶园、大富贵茶园、美仙茶园等都是旧上海唱戏的场所。

[38] 日俄开仗：1904—1905年日本和沙皇俄国为重新分割中国东北地区和朝鲜而进行的帝国主义战争，战场主要在中国东北，以日本战胜告终，取代了沙俄在中国东北的支配地位。

[39] 十八省：清初划分长城以南行政区为十八省，即江苏、安徽、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福建、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和直隶。

[40] 琼花：一种名贵的花。但此处非实指，是用隋炀帝下扬州看琼花的典故。

[41] 陈后主：陈叔宝（553—604），陈朝皇帝，灭于隋。他不理朝政，日日与佞臣妃嫔饮酒赋诗作乐。他著有艳体歌曲《玉树后庭花》。

[42] 玉树花：并非实指某种花。此是玉树后庭花的省称，即是前注陈后主所作歌曲之名。这里也是用典。

[43] ）令娘：尊敬的姑娘。令是敬语形容词，旧时常用。

[44] 来：方言语气词。相当于普通话的“啦”。

[45] 觉岸：佛教语。由迷惘而到觉悟的境界。

[46] 咸丰皇帝：清文宗爱新觉罗·奕（1831—1861）。1850—1861年在位。在位期间除了和太平军对抗，又经历了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了屈辱的《天津条约》；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他逃往热河（今承德），命恭亲王奕签订了《北京条约》。1861年8月病死于热河行宫。

[47] 金田起义：金田，广西桂平县金田村。1850年7月（道光三十年六月）洪秀全领导各地的拜上帝会会员在金田村举行武装起义，后建号太平天国。

[48] 同治五年：1866年。

[49] 同治皇帝：清穆宗载淳（1856—1874）。咸丰皇帝之子。1862—1874年在位，由慈禧太后垂帘听政，期间镇压了太平天国和捻军。

[50] 生员：通称秀才。指本省各级考试取入府、州、县学学习的学生，是科举功名的第一级别。生员也还分廪生、增生、附生等等名目，有细微差别。

[51] 苏松常镇太：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太仓。苏南最富庶的地区，漕粮主要供应地；太平天国军主要根据地。

[52] 减漕：减少漕运米粮。明清时代例由江南漕运大米供应北京国家粮库，每年数百万石，供军队和官员薪资之需。

[53] 戊辰会试：戊辰，同治七年（1868）。会试，从全国应考举人中选取进士的考试，一般三年举行一次；特殊加试的叫做恩科。

[54] 八股：也称制义、时文、时艺、四书文等，是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题目从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中命题，如龚自珍会试时题目之一为“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无成”。八股文写法有严格规定，格式为破题、承题、起讲；起讲分为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就题目涵义发挥议论。这四股每一股都要有两股相比偶的文字，就合成了八股，也叫八比。

[55] 八韵：即试帖诗。再以袭自珍为例，会试诗题为“赋得春色先从草际归得归字五言八韵”。此诗题规定用“归”字韵，即平水韵106部上平声微部韵；全诗十六句押八个韵脚，所以说八韵。也称赋得诗，题目开头都是“赋得”二字。

[56] 朝考卷白折子：朝考，新科进士引见前再举行的考试，前列者授庶吉士，入翰林院教习，以下分别授予京官（主事、中书）、县官或教官。朝考卷白折子指书法练习。文学优长书法好是选中庶吉士的必要条件。康有为说：“一曰白折，应朝考者也。试差、大考，御史、军机、中书教习，皆用白折。”（见《广艺舟双楫》）后文说陆仁祥“殿卷白折极有工夫”，就是指影射人物陆润庠写得一手珠圆玉润馆阁体的好字。

[57] 公车士子：指会试举人。汉代故事，用公家马车接送入京应试的士人，后世遂用公车作为入京应试举人（也可单称举人）的代称。

[58] 桑乾河：即永定河。又名芦沟、无定河。康熙皇帝定名永定河。

[59] 老师：指主考官员。考官与进士形成师生关系。

[60] 同年：同榜（同科）的进士、举人互为同年。

[61] 殿试：也称廷试。科举考试的最高一级。名义上皇帝亲临殿廷策试，会试中式的经考试决定甲第等级。明清分为三等，一甲例取三名，称进士及第，即状元、榜眼和探花，入翰林院；二甲若干名，称进士出身，其第一名则称传胪；三甲人数较多，称同进士出身。

[62] 胪唱：殿试后按甲第唱名传呼，皇帝召见。也称传胪。

[63] 黄文载：影射王文在。山西稷山人。

[64] 王慈源：影射黄自元。湖南安化人。

[65] 金汮：影射洪钧（1839—1893），字文卿。江苏吴县人。同治戊辰科状元。洪钧由修撰累官至兵部左侍郎。他对元朝史有较深研究，著有《元史译文证补》。

[66] 登科记：科举中式士人的名录。

[67] 见色不乱：这里是反话。作者笔下的金状元好色。

[68] 苏东坡：北宋文学家苏轼，号东坡居士。

[69] 李太白：唐代大诗人李白，字太白。

[70] 退避三舍：语出《左传》。舍，军行三十里为一舍。后世表示退让，不敢与争。这里表示自愧不如之意。

[71] 倍根：十七世纪英国哲学家。其主要哲学著作《新工具》有中译本。

[72] 卢骚：卢梭。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家、文学家。其著作有多种中文译本，如《民约论》、《爱弥儿》、《忏悔录》等。

[73] 潘曾奇：号胜芝。影射潘遵祁，字顺之。江苏吴江人。道光进士、翰林院编修。

[74] 乡绅：退休居家的官员称乡绅。

[75] 长龙脸：也作容长脸。长脸，但秀气。

[76] 钱端敏：号唐卿。影射汪鸣銮，字柳门。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同治翰林，官至工部左侍郎。他是曾朴的第一个岳父，也是作者写《孽海花》小说素材的提供人之一。

[77] 墨裁：八股文范本，供应试人学习揣摩之用。

[78] 陆仁祥：号菶如。影射陆润庠，字凤石。江苏元和（民国并入吴县）人。同治甲戌（1874）科状元。官至东阁大学士，是清朝末代皇帝宣统的师傅。

[79] 馆选：入了翰林院。

[80] 孝廉：举人。

[81] 金雯青：金汮，号雯青。

[82] 张书勋：吴县人。乾隆丙戌（1766）科状元。

[83] 陈初哲：元和人。乾隆己丑（1769）科状元。

[84] 石琢堂：石韫玉，号琢堂。吴县人。乾隆庚戌（1790）恩科状元。

[85] 潘芝轩：潘世恩，号芝轩。吴县人。乾隆癸丑（1793）科状元。

[86] 钱湘舲：钱棨，字湘舲。长洲（民国并入吴县）人。乾隆辛丑（1781）科状元。钱棨在乡试、会试和殿试中都是第一名，所以文中说他三元及第，也称连中三元（举人第一名称解元，会试第一名称会元，殿试第一名称状元或殿元）。

[87] 吴廷琛：元和人。嘉庆壬戌（1802）科状元。

[88] 吴信中：吴县人。嘉庆戊辰（1808）科状元。

[89] 吴钟骏：字崧甫。道光壬辰恩科状元。

[90] 年伯：科举时代是对与父亲同年登科的称年伯。后泛称父辈为年伯；此处是后一义。

[91] 世叔：对父辈朋友中年纪小于父亲者的敬称。

[92] 潘八瀛：潘宗荫，号八瀛。影射潘祖荫，字伯寅。咸丰二年壬子恩科探花。吴县人。好学，涉猎百家，也喜收藏。官至工部尚书。书中对他有较多描写。后文中八瀛、伯寅互见。

[93] 《广陵散》：古琴曲。三国魏末嵇康善操此曲，别人向他学习，他不肯传授。司马氏杀他时，他说《广陵散》从此绝响了。

[94] 同年兄：科举中同榜登科者互称年兄。

[95] 《纲鉴》：按朱熹《通鉴纲目》体例编写的中国通史。旧时私塾中常读的是明人袁黄（了凡）《纲鉴》和清人吴楚材的《纲鉴易知录》，二书都比较简约。旧时一般是在读过《四书》和《五经》之后，再读《左传》和《古文观止》、《纲鉴》，开笔作文，学做论（史论、政论），做八股文。

[96] 《元史》：二十四史之一。明初宋濂等奉旨修撰，共二百一十卷。

[97] 怎么：这里是方言。这么、那么、什么，用法较广。

[98] 奇渥温：元代蒙古主姓氏汉语旧译音，如奇渥温忽必烈（元世祖），新译音为孛儿只斤，如孛儿只斤铁木真，即元太祖，成吉思汗。

[99] 木华黎：札剌儿木华黎。蒙古大将、太师，后封王。

[100] 秃秃：一般写作脱脱。元顺帝至正初年右丞相。

[101] 僧格林沁：蒙古科尔沁亲王。参与镇压太平军，也抗击过英法联军，后与捻军作战时被杀。

[102] 阿拉喜崇阿：影射乌拉喜崇阿。满族人。咸丰翰林，兵部尚书。

[103] 肇廷：过肇廷。详见第三十三回及注释。

[104] 珏斋：何太真，号珏斋。详见下注。

[105] 谢山芝：谢介福，号山芝。影射谢家福，字绥之。吴县人。诸生。直隶州同知，上海电报局总提调。

[106] 一发：也作益发；更加，越来越……副词。

[107] 莫友芝：贵州独山人。道光时举人。精通小学，工书法，藏书画甚富。曾充曾国藩幕僚。有多种著作传世。

[108] 汤壎伯：汤经常，字壎伯。武进人。画家。

[109] 洛阳纸贵：典故。晋代左思作《三都赋》成，争相传抄，洛阳一时纸价都上涨。

[110] 姚凤生：姚孟起，字凤生。诸生。吴江人。书法家。

[111] 杨咏春：杨沂孙，字咏春。常熟人。举人，官至凤阳知府。

[112] 任阜长：任薰，字阜长，一字伯年。山阴（今绍兴）人。画家。

[113] 闱墨：初版本作“会墨”。指选取中式进士的八股文编成书印行，供人学习。

[114] 徐相国文贞：徐光启（1562—1633），上海人。明末崇祯时官至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文贞是谥号。他与利玛窦合译《几何原本》，介绍西方科学。有《农政全书》六十卷等著作。

[115] 佳城石室：指棺椁坟墓。

[116] 竹枝词：竹枝，乐府近代曲之一。唐刘禹锡据以改作新词，歌咏三峡风光和男女恋情，后人效仿，“成了一种叙述风土的诗体了”（朱自清《中国歌谣》中语），也就是《竹枝词》新体。

[117] 弓鞋：小鞋。

[118] 民廛：民居。

[119] 馆娃：也作馆娃宫。春秋时吴王夫差为西施所造，苏州灵岩山上灵岩寺即其故址。此借指歌妓馆。

[120] 新闻纸：报纸。

[121] 乃：又、更、还有。副词。

[122] 道学：理学。详见下文注释。

[123] 何太真：号珏斋。影射吴大澂（1835—1902），字清卿，号愙斋，又号恒轩。吴县人。与洪钧为同榜进士。官至湖南巡抚。甲午战争中，督率湘军出关外抗击日军，战败革职。本书第二十五回有大量描写。他是文字学家和金石学家。著作有《说文古籀补》、《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等。他是汪鸣銮之女嫁给曾朴的媒人。

[124] 程朱之学：即理学，也称道学。北宋程颢、程颐兄弟创立的学派。认为天即理，学者须敬诚；在洛阳讲学十余年，学者宗之，是为洛学。其后南宋朱熹在福建讲理学，认为理在气先，集理学之大成而发扬之，是为闽学。理学家对人则强调天理人欲之辨，要控制人欲，所谓“存天理，灭人欲”。

[125] 倪搭：我们这里。

[126] （ň）笃：你们。

[127] 下塘：苏州城外山塘折而向北往虎丘的水路为下塘。

[128] 书寓：旧时苏州、上海高等妓院称书寓。

[129] 敬瓜子：进入妓院，妓女端瓜子盘上来向嫖客敬瓜子是一种程式，嫖客拿瓜子表示留下，至少喝一杯茶。可参看《海上花列传》。

[130] 耐阿：耐，你，你们。阿，语气词。有可，是不是的意思。

[131] 瞎三话四：胡说八道。

[132] 倪：我。

[133] 个：语气词。

[134] 成木生：影射盛宣怀。详见后注。

[135] 相帮：妓院男仆叫相帮。

[136] 贝佑曾：号效亭。影射费学曾，字佑亭。武进人。监生。官清河道，署直隶按察使。

[137] 臬司：提刑按察使司。主管一省诉讼刑狱按劾事务，为两司之一。也称臬台。

[138] 火烧圆明园：圆明园在北京海淀，清代皇家园林。1860年被英法联军焚毁。

[139] 台面：酒宴。

[140] 叫局：嫖客点名下条子叫妓女陪酒。

[141] 褚爱林：褚畹香。苏州名妓。

[142] 打茶围：也作打茶会。嫖客在妓院和妓女一起喝茶调笑。或是到戏子家里喝茶闲聊，也叫打茶围。

[143] 多少：吴方言。许多、很多。

[144] 落薄：落魄、破落。

[145] 赵飞燕：汉成帝皇后。善歌舞，以体轻号曰飞燕。

[146] 龚定庵：龚自珍（1792—1841），一名巩祚，字人，号定盦（同庵）。浙江仁和人。道光进士，曾官内阁中书、礼部主事。思想家、文学家。有《定盦文集》。

[147] 龚孝珙：按，珙，遍查初版本及1935年合订本均同，无作“琪”者；孝珙与本名孝拱为一音之转，字形亦相近，而“琪”字音与形与“拱”均不相干。而他本及人名表索引又均作“琪”，实不可解。今仍采用初版本，在此注中说明。影射龚橙，字孝拱。龚自珍之子。

[148] 做向导：当时有这种传言。英使与恭亲王谈判时，龚橙列席，百般刁难，恭亲王说他“为虎傅翼”。

[149] 宁可赠给西洋人：西太后后来也说过“宁赠外邦，勿与家奴”的话。

[150] 庚申：1860年。

[151] 贤王：指恭亲王奕，咸丰皇帝的弟弟。当时任命他为全权大臣，与英法议和。参见前注〔1〕。

[152] 威妥玛：Thomas Francis Wade（1818—1895），英国外交官。1871年任英国驻华公使。他曾借口马嘉理案强迫清政府签订《烟台条约》，在火烧圆明园之后。当年他任上海江海关税务司。1860年与奕签订《中英北京条约》的是威尔金。

[153] 长毛：太平军留发，因此得名。

[154] 风韵：形容仪态优美有情趣。

[155] 轿班：吴方言。轿夫。

[156] 殿撰：状元的别名。

[157] 道：道员、道台。清代在行省下设道员一职，或按地区、或按职掌设置，正四品，略高于知府。上海是通商口岸，地位重要，故设上海道。道员也称观察，主要职务是巡察；有的带兵备，上海即为兵备道。

[158] 冯桂芬（1809—1874）：字林一，号景亭。吴县人。道光进士。曾参李鸿章幕府，与太平军对垒。官至兵部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洋务派改良主义人物之一。其主要著作有《校邠庐抗议》、《显志堂集》。

[159] 经济：经国济民。

[160] 同文馆：同治元年（1862）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附设四方馆，培养译员。翌年在广东添设同文馆一所。1867年正式成立同文馆，任倭仁为管理大臣。光绪末年改称译馆。1902年并入北京大学。

[161] 推步：天文历法算学。

[162] 倭良峰：影射倭仁，字艮峰。蒙古族人。道光进士，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同治皇帝师傅。他研究义理之学，推崇宋儒之说。他曾上疏反对同文馆请洋教习教授天文算学，后来也不愿在总理衙门办事，是个守旧人物。

[163] 徐雪岑：雪岑，谐音雪村。影射徐寿，雪村是徐寿的号。无锡人。他致力于科学和机器制造。同治间充当曾国藩幕僚，历办安庆机器局、上海制造局，并创建上海格致书院；首创翻译西方科技书。著作甚多，涉及化学、物理、矿藏、测量、军事、法律、医学和音乐许多方面。《清史稿·艺术传》有传。他有二子，建寅和华封，也翻译西方书籍。

[164] 忠华：徐英，号忠华。影射徐建寅，字仲虎。徐寿之子。监生。官福建船政局总办。

[165] 英发：意气风发。

[166] 契阔：分别很久。客套话，犹言久违了。

[167] 黄浦滩：自旧上海县城小东门外，至苏州河交界一带黄浦江沿岸河滩。外国租界划在这一带，后来就成了租界、十里洋场的代名词。

[168] 戈登：英国军官。曾参与英国对华侵略战争。1863年接管常胜军，配合李鸿章与太平军作战。1864年离华。后任苏丹总督，被起义军击毙。不过旧时上海外滩一带并无戈登铜像，仅有一处纪念常胜军的石碑；在南京东路口有巴夏礼（英国公使）铜像，江海关前有赫德（总税务司）铜像。二像今均不存。

[169] 俄：不久。

[170] 大马路：也称英大马路。即南京路前身，今名南京东路。

[171] 四马路：今福州路。

[172] 一品香：一品香旅社。创于清末。故址在今西藏中路汉口路转角处。内设小花园、弹子房、乐池等娱乐设施；有酒楼（徐氏兄弟创办）。一品香的西餐适合中国人的口味，等于中餐西吃（曹聚仁语）。已于1994年拆除。今天的一品香饭店迁小木桥路斜土路附近。

[173] 大餐：西餐。

[174] 薛淑云：号淑云，薛辅仁。影射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号庸庵。无锡人。外交家、政论家。副贡。先后曾参曾国藩和李鸿章幕府。曾任出使英、法、义、比四国大臣，擢右副都御史。有《庸庵全集》。

[175] 棋盘街：今河南中路。

[176] 问讯：打招呼，问候。

[177] 吕顺斋：吕苍舒，号顺斋。影射黎庶昌，号莼斋。贵州遵义人。廪贡。川东道，出使日本大臣。黎庶昌在日本期间搜集了不少流失海外的古籍。文中说“甘肃遵义”，是故意混淆。

[178] 廪贡生：生员经岁考、科考优秀，享受廪膳待遇的称为廪生。廪生可依次升国子监学生，称为岁贡。也就是老资格的秀才。

[179] 李葆丰：号台霞。影射李凤苞，字丹崖。后文中葆丰、丰宝互见。李凤苞崇明（今属上海市）人。同文馆学生。记名海关道、江南制造局编译及留学生监督，出使德国等国大臣。

[180] 马中坚：号美菽。影射马建忠（1845—1900），字眉叔。江苏丹徒人。法国留学生。回国后入李鸿章幕府办理洋务；李鸿章签订《马关条约》时，他是随员。著有《马氏文通》。

[181] 王恭宪：号子度。影射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广东嘉应（今梅州）人。光绪举人。曾任驻日本、英国使馆参赞，旧金山、新加坡总领事。官至湖南盐法道，署按察使。参加戊戌变法，失败罢官。他是晚清重要诗人，有《人境庐诗草》；另有《日本国志》等著作。

[182] 《汉书》：东汉班固撰。一百篇，分一百二十卷。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是研究西汉历史的重要著作。

[183] 一张：一看、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