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的分类及其特征
作为俄国诗坛“纯艺术派”的代表人物,费特在论文学的一些文章和创作的诗歌中明确提出了自己的唯美观点。他认为“对艺术家来说事物只有一个方面:即它们的美才是珍贵的”,并声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艺术能对美以外的什么事物感兴趣”[1],甚至强调:“艺术不可能有其他的目的。具有某种说教倾向的作品纯属垃圾。”[2]在《每当面对你浅笑盈盈……》一诗中他更是提出:
每当面对你浅笑盈盈,
每当触到你秋波如醉,
我就把爱情的歌儿唱颂,
不是为你,而是为你迷人的美。
据说每当日暮,夜的歌唱家,
就用一往情深的歌唱,
把芬芳花圃里的玫瑰花,
不知疲倦地颂扬。
这年轻的花园女王纯洁又娇媚,
却总是保持沉默:
只有歌才需要美,
而美却从来无须歌。[3]
费特真是唯美得厉害,即便在爱情中,面对美丽可爱的恋人,他也敢于直说自己唱颂爱情歌曲不是为对方,而是为对方迷人的美,进而宣称:“只有歌才需要美,/而美却无须歌。”就是《金刚石》,他也从超功利的唯美角度来加以赞赏:
不作女皇头上的点缀,
不去切割坚硬的玻璃,
那七彩虹霓的光辉,
在你周身亮丽地熠熠。
不!在短暂生命的更替中,
在光怪陆离的现象里,
你总是那么璀璨晶莹,
你这永恒之纯美的忠诚卫士![4]
金刚石不做女皇头上的点缀,不去切割坚硬的玻璃,超脱于世俗之上,总是那么永恒,总是那么璀璨晶莹,因此,诗人称它是“永恒之纯美的忠诚卫士”。
他陶醉于春天自然界那多彩多姿的瞬间美,也往往是希望自己能“紧紧依偎那一幕幕美的幻象”,如《沿着春草萋萋的河湾……》:
沿着春草萋萋的河湾,
我骑着马儿慢慢前行,
春天的云彩倒影于河面,
映射出一片火红的云影。
从那解冻的片片田野,
清爽的薄雾袅袅升起,
朝霞,幸福,幻觉——
使我的心充满甜蜜!
面对这片金灿灿的影子,
我柔情满怀,心潮激荡!
我的心多么希望紧紧偎依
这些转瞬即逝的美之幻象![5]
综观诗人的诗集,费特所追求的美不是别的,是来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一份灵气和诗意,它与自然、爱情、艺术、心灵、人性、人生等等紧密相连,具有较为深厚的情感内容和比较高尚的道德内涵,纯洁健康,能给人以诗意的美的享受,能净化人的心灵,陶冶人的情操,应充分肯定,不能因题材狭窄而偏颇地加以否定。费特诗歌中美的内容主要包括四个方面: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这些,都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能够体现永恒的人性。费特曾宣称:“人,虽然生死有期,/人性,却亘古不变!”(《整个大千世界……》)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在诗中一再歌颂自然、爱情、人生、艺术,反映并探索亘古不变的人性,从而使其诗大体可以此分为自然诗、爱情诗、人生诗(哲理诗)、艺术诗四大类。
一、自然诗。这是费特诗中比重最大的一类诗,也是其成就最高的一类诗。苏联著名诗人马尔夏克对费特的自然诗十分倾倒,他认为费特笔下的自然景物,就像刚刚被发现那样新颖别致,他指出,“费特能够聪颖、直接、敏锐地领悟自然界的奥妙”,并称:“费特的抒情诗已进入了俄国的大自然,成为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6]纵观费特的自然诗,大约有如下特点。
一是组诗化。费特描写大自然的面非常广泛,作品也非常多,远远超过了此前或此后的诗人,而且,他这些描写大自然的诗,往往按照所描写的对象,划分成各种大型组诗,如《春》《夏》《秋》《雪》《海》《黄昏和黑夜》等,每一组诗中均为同一题材的不同变奏(不同时候不同特征的表现),从而形成其自然诗鲜明突出的组诗化特征,而这也是此前或此后一般诗人创作中极其罕见的。此处仅以内容颇为接近的关于秋天一些诗为例,看看他是如何对同一题材从不同角度进行描写的。如《秋天——阴雨绵绵的日子……》:
秋天——阴雨绵绵的日子,
抽烟吧——却似乎总不过瘾,
读书吧——才过一会儿,
就无精打采,浑身乏劲。
灰色的日子懒洋洋地爬游,
墙上的挂钟
以不知疲倦的舌头
在没完没了地唠叨不停。
在热烘烘的壁炉旁,
心儿仍渐渐冷似冰,
稀奇古怪的思想,
在病痛的头脑里翻腾。
慢慢冷却的茶杯上,
依然热气蒙蒙,
感谢上帝,仿佛黑夜飞降,
我已渐渐入梦……[7]
全诗写的是秋天的阴雨绵绵时间过长,影响了人的情绪,抽烟总感觉不够过瘾,读书没一会就无精打采浑身乏劲,总觉得一天太长且过得太慢,人就像患了病一样,头脑也有了病痛,病痛的脑子里翻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思想。又如《秋天》:
燕子飞走啦,
昨天清早,
飞来一群白嘴鸦,
网眼般密密麻麻
在山顶上空飞绕。
黄昏后一切都已入睡,
院子里一片黑漆漆。
枯叶纷纷飘坠,
夜里寒风大发淫威,
对着窗户嘭嘭敲击。
倒不如雪暴风横,
反使我心胸舒畅!
仿佛是惊魂未定,
鹤群在长空唳唳悲鸣,
飞向南方。
你情不自禁地向外拔脚,
心情沉重,潸潸泪流!
看,那风滚草
扑腾着在田野滚飘,
好似一团团绒球。[8]
此诗又名《秋天》,写的是枯寂的深秋。此时,燕子飞往温暖的南方,白嘴鸦成群地飞了过来,悲戚的“哇哇”声使得天空和人心更加寒冷。到了夜里,寒风大作,枯叶飘坠,肃杀冷寂,透骨寒心,使人深感反不如雪暴风横,来得酣畅痛快,抒情主人公不禁心情沉重地跑向野外,去欣赏那在田野随风扑腾、滚飘的风滚草。又如《秋天》:
当闪闪发亮的蛛网
散布明亮白昼的丝线,
祈祷前的钟声从遥远的教堂,
飘送到农舍的窗前。
我们没有忧伤,只是惊惶,
为那冬日临近的嫩寒,
而逝去的夏日的音响,
我们领会得更加周全。[9]
这首诗写的是秋末,冬日即将临近,因为诗中有“冬日临近的嫩寒”。秋天的日子,只要晴朗,就会十分透明亮丽,诗歌巧妙地把太阳晶莹亮丽的光线比作“闪闪发亮的蛛网”在满天空散布,这么透明亮丽的秋天即将逝去,使人感到惊惶,因为那冬日的嫩寒正在临近,由此,人们也更思念那失去的可爱的夏日时光。再如《秋天》:
静寂寂又寒凛凛的秋天,
阴沉沉的日子多么凄清!
它们带着郁闷的倦慵,
请求进入我们的心房!
但有些日子也这样:
秋天在金叶锦衣的血里,
寻觅炽热的爱的游戏,
寻觅灼灼燃烧的目光。
羞怯的哀伤默默无语,
只听见一片挑衅的声音,
如此华丽地全然消陨,
已没有什么需要怜惜。[10]
这首诗写的也是秋天,但内容颇为丰厚。一方面,它写了寂静而寒冷的日子,像《秋天——阴雨绵绵的日子》一样,使人深感凄清、郁闷(诗人不直接这样说,而是非常高妙地倒过来说,秋天带着郁闷的倦慵请求进入我们的心里);另一方面,写了阳光灿烂、红叶似火的秋日时光,他燃起人们心中的激情和爱意(诗人也不直说,也很有技巧地反过来说秋天在金叶锦衣的血里,寻觅灼灼燃烧的目光和炽热的爱的游戏)。
由上可见,费特确实是一个观察细致入微、感受细腻独特,而且具有高超的艺术表现技巧的诗人,就像一个极其高明的音乐家,能够把同一题材变成多彩多姿的各种不同的变奏曲。
二是运动化。在费特的笔下,大自然的一切:花草虫鱼,烟石云霞,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无不获得生动的生命。这主要源于两个方面。第一,他经常以拟人的手法描写大自然,使大自然的一切获得生命,如前述之《第一朵铃兰》就把铃兰拟人化了,这是泛神论影响的结果,前文已多有论述,此处不赘。第二,费特喜欢也善于捕捉并描绘大自然的运动。他善于把握自然在黎明、黄昏等时候的细微变化,如《黎明》:
从黑夜的前额,
柔软的烟雾轻盈地降落;
一条阴影从茫茫田原
蜷缩到附近的房舍下面;
燃烧起一片亮丽的渴望,
朝霞却羞羞答答不肯亮相;
冰凉,明亮,银白,
鸟儿把双翅抖开;
太阳虽不曾升起,
心里却早已幸福盈溢。[11]
费特也善于描写季节交替时大自然万物的特征,如《春天那芬芳撩人的愉悦……》:
春天那芬芳撩人的愉悦,
还没有降临到人间大地,
山谷里仍铺满皑皑白雪,
一辆马车,碾过冰屑,
车声辚辚,沐浴着晨曦。
直到中午才感觉到艳阳送暖,
菩提树梢头一片胭红,
白桦林点点嫩黄轻染,
夜莺,还只敢
在醋栗丛中轻唱低鸣。
翩翩飞回的鹤群,双翅
捎来了春的喜讯,
草原美人儿亭亭玉立,
凝望着渐渐远去的鹤翼,
脸颊挂着泛紫的红晕。[12]
三是意境化。费特是罕见的富有东方尤其是中国诗歌神韵的俄国诗人,其诗极富意境美。大自然的一切,被其妙笔摄来,构成了优美的意境。可以说,他使笔下的大自然完全意境化了。意境化的方式主要有:或如前文所述情景交融、化景为情,意象并置、画面组接;或善于捕捉自然中为人所习见而未被注意的美和诗意,并以轻柔、优美的笔调描绘出来,如《夏日的黄昏明丽而宁静……》:
夏日的黄昏明丽而宁静,
看,杨柳是怎样睡意沉沉;
西边的天空白里透红,
河湾的碧流波光粼粼。
微风沿着树梢轻快滑移,
滑过一个又一个树顶,
你可听见峡谷里声声长嘶?
那是马群在振蹄奔腾。[13]
费特更善于描绘大自然的各种色彩和不同声音,并以这些声光色影构成美妙的画面,展示优美和谐的意境,如《傍晚》:
明亮的河面上水流淙淙,
幽暗的草地上车铃叮当,
静谧的树林上雷声隆隆,
对面的河岸闪出了亮光。
遥远的地方朦胧一片,
河流弯弯地向西天奔驰,
晚霞燃烧成金色的花边,
又像轻烟一样四散飘去。
小丘上时而潮湿,时而闷热,
白昼的叹息已融入夜的呼吸——
但仿若蓝幽幽、绿莹莹的灯火,
远处电光清晰地闪烁在天际。[14]
这里有颜色,碧水、青草、红霞、金边、蓝光、绿闪,可谓色彩纷呈;这里有声音,水流“淙淙”、车铃“叮当”、雷声“隆隆”,还有白昼的“叹息”和夜的“呼吸”,称得上众声齐发。这一切,构成傍晚美妙的画面,展示了一个静谧的境界。费特尤其喜欢描写夜,并且往往采用以动写静的方法,营造夜的柔美宁静的意境,如《湖已沉睡……》:
湖已沉睡;青黛的森林一片寂静;
一条雪白的美人鱼飘然悠悠出游;
好像一只小天鹅,月儿滑过天穹;
向着自己那水中的倒影不时凝眸。
渔人们酣睡在昏昏欲睡的灯火旁;
淡白的船帆未曾漾起一丝皱褶;
芦苇边时有肥大的鲤鱼哗啦击浪,
荡起大圈的涟漪在水面层层远播。
多么静谧……我听得清每一种声响;
但它们并未打破夜的沉寂,——
让夜莺的啼转热烈而嘹亮,
美人鱼把水草轻摇成一段韵律。[15]
美人鱼的出游、摇动水草,鲤鱼的哗啦击浪,夜莺的啼转,更显出无风的夜(“船帆未曾漾起一丝皱褶”)的沉寂,其艺术效果近似我国古典诗歌中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二、爱情诗。爱情诗和自然诗在费特的整个创作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最能体现诗人的个性及创作特色。费特认为爱情“永远是诗歌构思的种子和中心”(1888年11月12日致波隆斯基信),因此,他一辈子都未曾中断爱情诗的创作。其爱情诗大约有如下特色。
其一,抽象性。费特创作爱情诗,往往去掉爱情的个性特点,并且描写了爱之旅的各个环节,这使其爱情诗极具抽象性,又富有普遍性。费特继承了普希金《致凯恩》等爱情诗的优良传统,往往只写爱情本身,而少对所爱对象形貌的具体描绘,并且像丘特切夫早期写自然诗一样,大多省略爱情产生的具体时间和特定地点,也不注意抒情主人公“我”的个性特点和心理活动。这样,他的爱情诗便能集中笔墨只写抽取出来的爱情本身,从而使这种纯真的爱情具有普遍性。如《多么幸福:又是深夜,又是我俩……》:
多么幸福:又是深夜,又是我俩!
河流似镜,辉映着璀璨群星;
而那儿……你抬头看看吧,
天空多么深湛,又多么纯净!
啊,叫我疯子吧!随你叫什么都行,
此时此刻,我的理智已如此脆弱,
爱情的洪流在我心中澎湃汹涌,
我无法沉默,不能也不愿沉默!
我痛苦,我痴迷:爱之深苦之极,
哦,听我说,理解我,我已无法掩藏激情,
我要向你表白:我爱你,——
我只爱也终生只爱你一人。[16]
这里,只有较为抽象的爱情本身,而我们从其中感觉到自己青春时的爱情——深深爱一个人,而一直难以表白,在长久的痛苦折磨中,终于不顾一切地向对方表白!类似的诗还有《浪漫曲》等。
其二,爱情之旅。费特的爱情诗从青年一直写到晚年,尤其是对拉兹契的爱情终生不变,直到临死前不久还为她写诗。因而,他的爱情诗,既有难忘的初恋,也有最后的爱情;既有热恋的欢欣与柔情,也有深深的悔恨与苦闷,比较完整地展示了人生的爱情之旅,几乎每一个年龄层次的读者,都能在其中体会到自己所曾经历的情感。在这里,有尚处于进入初恋前心灵微妙阶段的《柳树》:
让我们坐在这柳树下憩息,
看,树洞四周的树皮,
弯曲成多么奇妙的图案!
而在柳树的清荫里,
一股金色水流如颤动的玻璃,
闪烁成美妙绝伦的奇观!
柔嫩多汁的柳树枝条,
在水面弯曲成弧线道道,
仿如绿莹莹的一泓飞瀑,
细细树叶就像尖尖针脚,
争先恐后,活泼轻俏,
在水面上划出道道纹路。
我以嫉妒的眼睛,
凝视这柳树下的明镜,
捕捉到心中那亲爱的容颜……
你那高傲的眼神柔和如梦……
我浑身颤栗,但又欢乐融融,
我看见你也在水里发颤。[17]
这里,有刚刚进入初恋的爱情游戏的《花语》:
我这束鲜花露珠闪闪,
我的哈里发仿若宝石一样;
我早已想和你倾心交谈,
用这齿颊留香的诗行。
每一朵鲜花都是一个暗语,——
我的表白请你用心领悟;
或许,这一整束花儿
将为我们开辟一条幽会的通途。[18]
这里,有初恋中朦胧而纯洁的欲求,如《人们已入睡……》:
人们已入睡;我的朋友,
让我们一起走到绿树浓荫的花园。
人们已入睡;只有星星在把我们窥探。
不过它们看不见躲在繁枝密叶中的我们,
它们也听不见我们——能听见的只有夜莺……
甚至夜莺也听不见我们——它正声若玉石,
也许能听见我们的只有心灵和手儿:
心灵听见,大地是多么心满意足,
我们给这儿带来了何等的幸福;
手儿听见,并告诉心灵,
那人的手发热发抖在自己掌中,
自己这手也因此而发抖发烫,
一个肩膀情不自禁地贴向另一个肩膀……[19]
这里,也有初涉爱河的陶醉,如《我带着祝福来把你探望……》:
我带着祝福来把你探望,
告诉你旭日已经升起,
它那暖洋洋的金光,
在一片片绿叶上嬉戏。
告诉你森林已经苏醒,
浑身焕发着初醒的活力,
百柯齐颤,万鸟争鸣,
一切都洋溢着盎然的春意。
告诉你,我又来到这里,
满怀昨天一样的深情,
心魂依旧在幸福里沉迷,
随时准备向你奉献至诚。
告诉你,无论我在什么处所,
欢乐总从四方向我飘然吹拂,
我还不知道应歌唱什么——
可歌儿早已从心底里飞出。[20]
全诗把真情与自然美景尤其是充满活力的春天美景结合起来,情景交融地表达了自己沉醉的爱恋之情。高尔基在《列夫·托尔斯泰》中写道:“他说:‘真正的诗是朴素的。费特写着“我还不知道应歌唱什么——/可歌儿早已从心底里飞出”的时候,他已经表示出了一般人对于诗的真正的感觉。农人也并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可是,啊,唯,呀,哎——这便是一首直接从灵魂中发出来的真正的歌,就跟小鸟的歌一样。’”[21]
也有恋爱中的甜蜜等待,如《我等待着……》:
我等待着……从波光粼粼的河上,
夜莺的歌声阵阵回荡,随风散播,
月色溶溶,青草似钻石闪着幽光,
和兰芹丛中燃起了点点萤火。
我等待着……深蓝的天空中,
大大小小的繁星灿若银河,
我听见自己心跳怦怦,
也听见手和脚在哆哆嗦嗦。
我等待着……南方微风轻吹,
无论走或停,我都深感暖意融融,
一颗亮星,在渐渐西坠,
再见,再见,啊,金星![22]
恋人约会,总要等待,因此等待成为描写恋爱的重要手段之一。我国《诗经》中的《静女》早已写到恋爱中的等待:“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但费特这首诗的等待却甜蜜激动得多,也许这是姑娘第一次答应抒情主人公晚上出来约会吧,抒情主人公非常耐心、十分幸福、心潮澎湃地等待着,心跳怦怦,手和脚都在哆嗦,尽管都已金星西坠快要天亮寒意颇重了,他依旧幸福无比,而且深感暖意融融。美丽的自然景致更增强了抒情主人公的幸福感:河面波光粼粼,夜莺的歌声阵阵回荡,月色溶溶,花草都镀着银光,点点萤火在和兰芹丛中燃起,深蓝的天空中大大小小的繁星灿若银河,可谓情景交融。
这里,还有进入热恋唯恐失去爱情,转而要求恋人在感情上与自己更心心相印的《请不要离开我……》:
请不要离开我,
我的朋友,和我在一起!
请不要离开我,
和你在一起,我快乐无比!
我们应更加心心相印,——
我们总不能两心如一,
我俩的相爱相亲,
总不能更纯真,更动人,更深挚!
哪怕你在我面前静立,
头儿低垂,愁眉深锁,
和你在一起,我仍然快乐无比,
请不要离开我![23]
这首诗写得情真意挚,而且富有音乐美,因此当时就由俄国作曲家瓦尔拉莫夫(1801—1848)谱成抒情曲,风行全俄。后来又被柴可夫斯基(1840—1893)谱成抒情曲。
以及热恋中的纯真举动:“我们手儿紧握,眼里光彩熠熠,时而声声叹息,时而喜笑盈盈,/嘴里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傻言傻语,/但我们四周响彻了激情的回声。”[24](《当我幻想回到往昔的良辰……》)
还写到恋爱中的两人驾船夜游,如《湖上的天鹅把脖颈伸入苇丛……》:
湖上的天鹅把脖颈伸入苇丛,
森林仰倒在粼粼碧水,
它把起伏的峰梢沉入霞层,
在两重天空之间弯腰弓背。
疲惫的心胸快乐地吸吐
清新的空气。暮霭纷纷,
到处弥漫。——我夜间的道路
在远处的树木间一片红晕。
而我们——两人一起在船上落座,
我大胆地使劲划动船桨,
你默默地掌握听话的船舵。
船儿轻摇,我们就像在摇篮一样。
你孩子般的小手驾驶着船儿,
让它驶向鳞波闪闪的地方,
沿着昏昏欲睡的湖面,像金色的蛇儿,
一条小溪,飞速流淌。
繁星已开始在天空闪烁……
我不记得,为何放下了船桨,
也不记得,彩旗在低语些什么,
而流水把我们漂送到了何方![25]
这对恋人在天鹅安睡、宁静美丽的傍晚,坐在船上,驾驶着小船在昏昏欲睡的湖面上漂游,陶醉于夜晚宁静的美景中,陶醉在双方悄悄的情话和炽热的恋情中……
更有热恋中的迷醉,如《白天和黑夜》:
对于我黑夜是多么亲切,在幽幽黑暗中,
我臂弯里的你欣喜若狂,醉意醺醺,
柔情脉脉地把火热的面颊向我挨拢,
用你的樱唇寻找着我的嘴唇!
而我,随兴所之地用手触摸
你的酥胸和它那甜蜜的激动;
但垂靠我胸前的你白天却闪闪躲躲,
在阵阵热吻中双颊火红——
白天对于我更加亲切……[26]
由于拉兹契的爱情悲剧,费特也写了不少关于爱的不幸的诗。他写过一厢情愿的无望的爱,如《无须躲避我……》:
无须躲避我,我不会用滚滚泪珠,
也不会用隐藏着痛苦的心哀求你,
我只想听凭满腔忧愁的摆布,
我只想再一次对你说:“我爱你!”
我只想迅飞疾驰来到你身边,
就像在浩瀚海面奔驰的波浪,
去亲吻那冷冰冰的花岗岩,
吻一吻——然后就死亡。[27]
抒情主人公爱着对方,但她并不爱他,因此,他痴情地宣布:不会死乞白赖地纠缠她,只愿像海面飞驰的波浪奔向礁岩那样一闪即回地再一次说声:“我爱你!”
也写过爱情产生阴影的时候,如《在树林中……》:
在树林中,在荒野里,
午夜的暴风雪吵吵嚷嚷,
我和她坐着,相互偎依,
枯枝在火焰里吱吱作响。
我们两人的巨大身影,
躺卧在红红的地板,
我们心中不曾迸发一星激情,
没有什么能驱散这一份黑暗!
墙外,白桦林在吱吱呀呀,
乌青的云杉枝啪啪直响……
哦,我的朋友,你怎么啦?
我早已知道,我是何症状![28]
树林、荒野、午夜吵吵嚷嚷的暴风雪,凄冷而又嘈杂的环境,象征着恋人的心境。也许,他们刚刚才吵过架,也许他们早已因为过多的吵架再也没有一星激情!尽管他们还坐在一起,相互依偎,但已经没有什么能驱散这一份黑暗,爱情已产生了太过浓厚的阴影。
写得更多的是失去爱情的悔恨与痛苦,这占据了费特此类爱情诗的多数,如《一扎旧信》:
久已遗忘的旧信,蒙上了一层细尘,
我眼前又浮现出那珍藏心底的笑靥,
在这心灵万分痛苦的时分,
倏然复活了久已失却的一切。
眼里燃烧着羞愧的火焰,又一次
面对这无尽的信任、希望和爱情
看着这些充满肺腑之言的褪色字迹,
我热血沸腾,双颊火红。
我心灵的阳春和严冬的见证人,
在无言的你们面前,我确有罪过。
你们依然如此美丽、圣洁、青春,
一如我们分手的可怕时刻。
而我竟听信那背叛的声音——
似乎在爱情之外还有别的幸福!——
我粗暴地推开了写下你们的人,
我为自己判决了永久的离分,
冷酷无情地奔向遥远的道路。
为何还像当年那样动情地微笑着,
紧盯我的双眼,细细倾诉爱情?
宽恕一切的声音无法使灵魂复活,
滚滚热泪也不能把这些诗行洗净。[29]
很多年后,诗人突然发现了拉兹契的旧信,尽管字迹都已褪色,但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充满着无尽的信任、希望和爱情,依旧显得那样美丽、圣洁、青春,诗人不禁热泪滚滚,深感羞愧,并反省了当年的罪过——听信背叛的声音,为自己判决了永久的离分。
又如《你已脱离了苦海……》:
你已脱离了苦海,我还得在其中沉溺,
命运早已注定我将在困惑中生存,
我的心战战兢兢,它竭力逃避
去把那无法理解的神秘追寻。
曾有过黎明!我记得,我常常回忆,
那绵绵情话,朵朵繁花,午夜月华,
沐浴在你回眸秋波的亲切闪烁里,
洞察一切的五月怎能不怒放鲜花!
秋波已永逝——我不再恐惧大限临头,
你从此沉寂无声,反倒让我羡慕,
我不再理会人世的愚昧和冤仇,
只想尽快委身于你那茫茫的虚无![30]
在这首诗里,诗人甚至羡慕拉兹契已脱离了苦海,而自己还得在其中沉溺,还得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忆和忏悔中承受无尽的痛苦,想起那绵绵情话、朵朵繁花和动人秋波,因此他特别希望能尽快委身于茫茫虚无,早日与拉兹契相会于天堂。
再如《又一次翻到了这亲切的几页……》:
又一次翻到了这亲切的几页,
我重又心潮澎湃,浑身震颤,
唯愿风儿或他人的手别碰跌
这只有我熟悉的枯萎的花瓣。
唉,这算得什么!她付出了整个生命,
这激情盈溢的牺牲和神圣的殉情,——
我孤伶伶的心中只有隐秘的哀痛,
以及这些干枯花瓣的苍白幻影。
但这些花瓣都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没有它们,往昔的一切不过是残酷的梦呓,
没有它们,只剩下责备,没有它们,只剩下痛苦,
没有它们,就既没有宽恕,也没有慰藉![31]
其三,把爱情与自然结合起来写。费特往往把爱情放在自然的背景中加以表现,爱情因美妙的自然更动人,自然因有这爱情更丰富,这样,他的这类诗便既是自然诗,又是爱情诗,独具魅力,分外动人心魂,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度,如《在皓月的银辉下》:
让我们一同出去漫行,
身披这皓月的银辉!
那神秘的寂静,
使心灵久久地迷醉!
池塘似钢铁闪着幽光,
青草痛哭得满脸珠泪,
磨坊,小河,还有远方,
全都沐浴着皓月的银辉。
我们能不伤感,能不活着,
面对这迷人心魂的美?
让我们悄悄流连不舍,
身披着皓月的银辉![32]
在宁静而美丽的月夜,皓月朗朗,银辉遍洒,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诗意的银白,池塘闪着幽光,青草上露珠闪烁,如此迷人心魂的美,令人陶醉得甚至有点伤感,再加上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就更是流连忘返了。同类的诗还有如前所述的《柳树》《我等待着……》《湖上的天鹅把脖颈伸入苇丛》以及后面将要谈到的《呢喃的细语,羞怯的呼吸》等。
三、人生诗(或哲理诗)。在《整个大千世界》一诗中,费特表示:
整个大千世界,从美,
从茫茫星空到细细沙粒,
你都要把起因穷追,
那真是枉费心力。
什么是一天,或一个世纪,
相比而言,什么是无限?
人,虽然生死有期,
人性,却亘古不变![33]
在他看来,整个大千世界太过丰富多彩,你不可能把一切起因追究,然而,“人,虽然生死有期”,但“人性,却亘古不变”。因此,他试图从哲学的高度来探索人性,创作了不少人生诗或曰哲理诗。这类诗可分为两个时期。早期主要试图探寻宇宙与生命的奥秘,思考生命与生命、生命与宇宙之间的关系。不过,这类诗为数极少,而且不够成熟、深沉,也未形成独特的哲学见解。稍好者,如《繁星》:
为什么天空中纷纭的繁星,
排列成行,静止如棋,
是因为它们相互尊敬,
而不是彼此倾轧、攻击?
有时一颗火星化作一溜白光,
向另一颗星疾飞猛冲,
你便马上知道它即将消亡:
它已变成陨石——流星![34]
表达了生命之间应相互敬爱而不能互相倾轧、攻击的哲理。又如《我静静地久久伫立……》:
我静静地久久伫立,
凝望着远空的星星,——
冥冥之中在我和星星之际,
某种联系悄悄萌生。
我沉思……但不知沉思什么,
我聆听着神秘的合唱歌声,
星星们在轻轻轻轻地颤烁,
从那时起我就迷恋上星星……[35]
描写了人与宇宙的神秘联系,人对宇宙(星空)的关注赢得了宇宙的回应。费特中年,继续深化这种人与宇宙的神秘联系,写得更成熟、深沉些,如1857年所写《南方的夜……》:
南方的夜,我躺在干草垛上,
仰头凝望着幽幽的苍天,
生动、和谐的宇宙大合唱,
弥漫四周,在闪烁,在震颤。
沉寂的大地,就像模糊的梦痕,
无声无息地匆匆泯灭,
我,仿佛天国的第一个居民,
孤独地面对着茫茫黑夜。
是我朝这午夜的深渊滑溜,
还是无数的星星在向我潮涌?
似乎有一只强有力的手,
把我倒悬在深渊的上空。
我惶惶不安,心慌意躁,
用目光测量着这个深渊,
我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
都在一去不返地往下坠陷。[36]
抒情主人公躺在干草垛上,不仅感受到了生动和谐的宇宙大合唱,而且发觉了人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和惊恐不安,甚至感到自己在被这无垠的深渊吞噬(坠入这无垠的深渊)。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在书信中称这首诗是“天才的作品”,“可以与艺术中最崇高的作品并列”,还“打算什么时候把它谱成乐曲”[37]。
到了晚年,费特对诗与哲学的结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大量阅读和翻译叔本华的哲学著作,尤其是翻译、出版了叔本华的代表作《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并深受其影响。由于受德国哲学尤其是叔本华哲学的影响,诗人形成了对世界的悲观看法。他认为人生是悲惨的,现实生活使人痛苦,只有艺术是欢乐的。他不相信科学进步,不相信人的完善。但他又不甘完全任虚无摆布,试图进行抗拒。这样,他晚期便创作了不少哲理诗(或称人生诗)。不过,这种哲理诗在观念上往往有明显的矛盾,展示了诗人悲观而又不愿屈服的复杂心理,风格凝重,艺术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最早的一首成熟的哲理诗,大约是1876年的《在繁星中》:
纵然飞驰,也像我一样,屈服于瞬间,
奴隶呵,这是你们和我天生的命运,
但只要朝这闪闪发光的天书看上一眼,
我就能从其中领悟博大精深的意蕴。
你们就像哈里发们头戴钻石皇冠,
一片华光,却救助不了人世那可怜的贫寒,
又仿若象形文字,蕴含坚定不移的理想,
你们说:“我们属于永恒,你却属于瞬间。
“我们无数,而你以极度的渴望,
徒然地追寻那思想的永恒的幻影,
我们在这茫茫漆黑中闪闪发光,
以便你拥有永恒白昼的光明。
“所以,当你深感举步维艰,
你就会从黑暗而贫瘠的大地,
兴冲冲地朝我们抬头观看,
凝视这华丽而明亮的天宇。”[38]
以繁星的永恒、璀璨、自由自在反衬出人的短暂和人世的黑暗、贫瘠,十分生动而深刻地写出了人的悲剧。列夫·托尔斯泰读后,于当年12月6-7日致信诗人:“这首诗不仅无愧于是您写的,而且它写得特别好,那种哲理性的诗,我总算从您那里盼到了。最妙的是繁星在讲这些话。最后一节写得特别好。”[39]
依据其最重要的观念,费特晚期人生诗可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关于永恒、死亡。诗人深感人生短暂、自然永恒(如后述之得到托尔斯泰高度赞扬的《五月之夜》),而死亡又时时刻刻威胁着人,因此,他准备向死投降,甚至悲观地认为死才是永恒,如《死》:
“我想活!”他勇敢无畏,声如洪钟,
“即使被欺骗!啊,就让我受欺诳!”
他没有想到,这是瞬刻即化的冰,
在它下面却是无底的海洋。
跑?跑往何处?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哪里是双手可以倚靠的支撑?
不管鲜花烂漫,还是笑满双颊,
潜伏在它们之下的死总会大获全胜。
盲人寻路,却徒劳地凭依
瞎眼的领路人导向;
如果生是上帝的喧哗的集市,
那么唯有死才是他不朽的殿堂。[40]
诗人深感,尽管人不想死而想活,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死神时刻在窥伺着人,最终会大获全胜,因此,生只不过是上帝喧哗的集市,喧嚣一时,十分短暂,死才是他不朽的殿堂。《微不足道的人》一诗进而写道:
我不认识你。我带着痛苦的哭喊
呱呱降生到你的世界。
人世生活的最初驿站,
对于我是那样痛苦又粗野。
希望透过婴儿的泪珠,
以骗人的微笑照耀我前额,
从此一生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错误,
我不停地寻求善,找到的却只是恶。
岁月不过是劳碌和丧失的轮换交错,
(不全都一样吗:一天或许多时光)
为了忘掉你,我投身繁重的工作,
眨眼间,你又带着自己的深渊赫然在望。
你究竟是谁?这是为什么?感觉和认识沉默无语。
有谁哪怕只是瞥一眼致命的底层?
你——毕竟只是我自己。你不过是
对我注定要感觉和了解的一切的否定。
我究竟知道什么?是该认清宇宙事物的背景,
无论面向何处,——都是问题,而非答案;
而我呼吸着,生活着,懂得在无知之中
只有悲哀,没有惊险。
然而,即便陷入巨大的慌乱之中,
失去控制,哪怕只拥有儿童的力量,
我都将带着尖喊投入你的国境,
从前我也曾同样尖喊着离岸远航。[41]
诗歌称自己是微不足道者,看透了人生的短暂和劳碌、痛苦(“岁月不过是劳碌和丧失的轮换交错”),即便你投身于繁重的工作,死亡也丝毫不会放过你,因此表示愿“带着尖喊”投入死亡。但他又十分希望能溶入永恒,获得不朽,如《五月之夜》:
掉队的最后一团烟云,
飞掠过我们上空。
它们那透明的薄雰,
在月牙旁柔和地消融。
头戴晶莹的繁星,
春天那神秘的力量统治着宇宙。——
啊,亲爱的!在这忙碌扰攘的人境,
是你允诺我幸福长久。
但幸福在哪里?它不在这贫困的尘世,
瞧,那就是它——恰似袅袅轻烟。
紧跟它!紧跟它!紧跟它凌空御虚——
直到与永恒溶和成一片![42]
列夫·托尔斯泰在1870年5月11日致诗人的信中畅谈了对此诗的感受:“我激动得忍不住热泪,这是一首罕见的诗篇,它不能增删或改动任何一个字。它是活生生的化身,十分迷人,它写得如此优美……”托尔斯泰还把这首诗背熟,时常回想它。据谢尔盖延科回忆,若干年之后,他曾在托翁家中,当托翁朗读这些诗句时,“声音常被眼泪打断”[43]。然而,溶入永恒只能是瞬间,死亡依旧不可免,这样费特便公开反抗死亡,如《致死亡》:
我曾在生活中昏迷不醒,了解这种感受,
那里结束了一切痛苦,只有甜蜜的慵倦醉意;
所以我毫不畏惧地把您等候,
漫漫难明的黑夜和永恒的床具!
哪怕你的魔爪已触及我的发尖,
哪怕你从生命簿上勾除我的姓名,
只要心在跳动,在我的审判面前,
我们旗鼓相当,可我将大获全胜。
你时时刻刻仍须遵从我的主张,
你是无个性的幽灵,我脚下的影子,
只要我一息尚存——你不过是我的思想,
和郁闷幻想的不可靠的玩具。[44]
他宣称自己已看透了死亡,不过是漫漫难明的黑夜和永恒的床具而已,因此挺身反抗,并且觉得自己会大获全胜,死亡仍得时刻遵从自己的主张。
第二,关于生活的意义。由于人生短暂,自然永恒,而死亡又时时可能夺去人的生命,费特对生活感到颇为悲观,在《花炮》中他认为人的一切努力像花炮飞腾到空中炸响一样只是徒劳,人追随理想最终却落入死之黑暗,生活的意义是虚无:
我的心枉自熊熊燃烧,
却无法照亮漫漫黑夜,
我只在你面前腾冲云霄,
一路疾飞如箭,轰鸣不绝。
追随理想,却落入死之黑暗,
看来,我的命运便是紧抱幻想,
在高空,我浩然一声长叹,
化作点点火泪,洒向四方。[45]
但他又深感如此悲观,生活便会毫无意义,因此,在《蝴蝶》一诗中他反对在生活中像蝴蝶那样无目的、不努力地活着,而力求赋予生活以积极的意义:
你说得对。我这样可爱,
就凭空中飞舞的姿态。
我全身的丝绒流光溢彩,
全靠双翅的节拍。
不要问我:来自何处?
又去向何方?
我轻轻地在这朵花上暂驻,
看,我在吸吮芳香。
既无目的,又不努力,
我这样活着,能否长久?
你看你看,身子一闪,张开双翅,
我又四处悠游。[46]
在《我还在爱,还在苦恼……》一诗中,他更是宣称:“听命于太阳的金光,/树根扎进坟墓的深处,/在死亡那里寻求力量,/为的是加入春天的歌舞。”[47]表现了积极的生活观。
第三,关于自由。受西欧启蒙思想的影响,费特讴歌自由,赞美自由,在《诅咒我们吧……》一诗中,他宣称:“自由是我们的无价奇珍”,在《致普希金纪念碑》一诗中他又借歌颂普希金表达了对自由的追求,称颂了自由的价值,但把希望寄托在沙皇身上:
自由诗篇的光荣作家,
我们听到了你的祈祷,人民的朋友:
沙皇一声令下,便会升起朝霞——自由,
红日东升,更将为你的青铜桂冠增添光华。[48]
由于当时俄国社会的黑暗、专制,自由遭到压制甚至扼杀,费特深感自由来之不易:“你看——我们现在多自由,/但是,自由必须付出代价;/为了每一瞬间的放任自流,/我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由和奴役》)[49]。进而,他甚至站在保守派的立场上嘲笑试图冲出牢笼、追求自由的人,如《鹌鹑》:
愚蠢的鹌鹑,你看,
一只山雀就在你身边,
它已完全习惯于铁笼,
安安静静,神态悠然。
可你却总是把自由渴想,
用脑袋往铁笼上猛撞,
你不见,那铁柱上,
紧紧绷着一张网。
小山雀早已歌声悠悠,
它丝毫不再为铁刺犯愁,
可你却仍然得不到自由,
只是跳撞出一个秃头。[50]
诗中的鹌鹑就是试图冲出牢笼、追求自由者的象征,诗人以讥诮的笔调,嘲弄他们只能像鹌鹑一样撞出一个秃头,而无法获得自由,倒不如像笼中的小山雀那样安于命运。
四、艺术诗。费特创作了不少题赠诗,其中许多涉及文学和艺术,这些诗权且称为“艺术诗”,它们不仅在诗艺上技巧高明,而且也体现了诗人对文艺的审美感受、美学观点、艺术趣味乃至独特的见解。依其内容,大约可以分为关于文学、艺术、语言三类。
首先,关于文学。如《致列·尼·托尔斯泰伯爵——值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出版之际》:
辽阔的大海啊,曾几何时,
你以自己那银灰色的法衣,
自己的游戏,使我心醉神夺;
无论波平浪静还是雨暴风横,
我都珍惜你那溶溶蔚蓝的美景,
珍惜你在沿岸礁岩上溅起的飞沫。
但如今,大海啊,你那偶然的闪光,
就像一种神秘的力量,
并不总使我感到喜欢;
我为这倔强刚劲的美惊奇,
并面对这自然的伟力,
诚惶诚恐地浑身抖颤。[51]
作为一个“纯艺术派”的领袖,费特虽然并不喜欢《战争与和平》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其“倔强刚劲的美”与自己的柔美观念迥然不同,但他的艺术敏感告诉他,这是一部代表“自然的伟力”的杰作,因而,他较早地如实写出了对这一长篇巨著的感受——“诚惶诚恐地浑身抖颤”,充分表现了这一巨著丰厚复杂而又特别强大的艺术魅力。费特对文学不仅有独特的感受,而且有着超前的预见性,体现了一个艺术家敏锐、深邃的眼光,如《写在丘特切夫诗集上》:
这一份步入美之殿堂的通行证,
是诗人把它交付给我们,
这里强大的精神在把一切统领,
这里盈溢着高雅生活之花的芳馨。
在乌拉尔高原一带看不到赫利孔山,
冻僵的月桂枝不会五彩缤纷,
阿那克瑞翁不会在楚科奇人中出现,
丘特切夫决不会成为兹梁人。
但维护真理的缪斯
却发现——这本小小的诗册
比卷帙浩繁的文集
分量还沉重许多。[52]
全诗首先大量铺垫不可能的事情:在俄罗斯的乌拉尔一带无法看到远隔数千里的希腊赫利孔山,冻僵的月桂树枝头当然不会开满鲜花,古希腊的著名诗人阿那克瑞翁更不会出现在俄国的少数民族楚科奇人中间,本来就是俄罗斯人的丘特切夫不可能成为俄国的少数民族兹梁人,然后笔锋一转,让这些铺垫作为反衬:丘特切夫的小小诗集其分量却能远远重于卷帙浩繁的文集,从而相当有力地表现了丘特切夫诗集的艺术分量和重要价值。这首诗写于1883年12月,当时丘特切夫只在上层文学圈里有一定的影响,并未赢得广大的读者,时至今日,相隔100多年,公正的时间以事实证明了费特的预见:丘特切夫仅以400来首小诗,成为与普希金、莱蒙托夫齐名的俄国三大古典诗人,并且于1993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世界文化名人”的殊荣。可见,费特当时的眼光是何等的敏锐与深邃。
由上可知,费特关于文学方面的诗主要体现了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对艺术和美的敏锐感觉,以及惊人的超前预见性。
其次,关于艺术。这类诗主要写诗人对艺术和美的一种独特、细腻的感受,洋溢着诗人对艺术与美的热爱乃至崇拜之情。如《给一位女歌唱家》:
把我的心带到银铃般的悠远,
那里忧伤如林后的月亮高悬;
这歌声中恍惚有爱的微笑,
在你的盈盈热泪上柔光闪耀。
姑娘!在一片潜潜的涟漪之中,
把我交给你的歌声多么轻松——
沿着银色的路不停地向上浮游,
就像蹒跚的影子紧随在翅膀后。
你燃烧的声音在远处渐渐凝结,
如同晚霞在海外溶入黑夜——
却不知从哪里,我真不明白,
一片响亮的珍珠潮突然涌来。
把我的心带到银铃般的悠远,
那里忧伤温柔得好似微笑一般,
我沿着银色的路不停地飞驰,
仿佛那紧随翅膀的蹒跚的影子。[53]
这首诗反复抒写了女歌唱家的歌唱带给自己的美的感受:它把诗人带到“银铃般的悠远”,“沿着银色的路不停地向上浮游”,并且起伏摇曳,动人心魄。其中,“你燃烧的声音在远处渐渐凝结,/如同晚霞在海外溶入黑夜——/却不知从哪里,我真不明白,/一片响亮的珍珠潮突然涌来。”其艺术手法类似我国唐代诗人白居易《琵琶行》中的一段:“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不仅化听觉为视觉(融入黑夜的晚霞和珍珠潮),更有由“无声胜有声”的凝结和停歇到“响亮的珍珠潮”的高潮。又如《狄安娜》:
我穿过河水,在明净的水面上
看见了这位女神滚圆的躯体,
她全身赤裸,庄严而美丽。
她高高地抬起宽大的前额,
有一双细长的浅色的眼睛,
她一动不动,屏息凝眸,
这敏感的石雕少女倾听着
怀着沉痛的少女们的祈求。
但早晨的清风穿过树叶——
女神明净的脸庞在水面上一晃;
我等待着——她带着箭袋走来,
在树木之间闪动着雪白的胸膛,
注视着昏睡的罗马,古老的光荣城市,
水色混浊的台伯河,一行行列柱,
一动不动地呈现在我面前,洁白而肃穆。[54]
狄安娜在古希腊神话中称为阿尔忒弥斯,是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和狩猎女神,整个希腊神话中,只有她保持着清纯的处女之身。这首诗细致生动地描写了狄安娜女神的雕塑之美,同时代人很喜欢这首诗,对其评价很高。涅克索拉夫认为:“这首诗令人赏心悦目,对它的任何评价都不过分。”屠格涅夫宣称:“这首诗是杰作。”[55]陀思妥耶夫斯基指出:“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充满了强烈的生命力、苦痛和那种我们找不到任何比我们俄罗斯诗歌中更有力量、更有生命力的东西的想法。”[56]
《米洛的维纳斯》写雕塑更是出色,而且使之具有普遍意义:
圣洁又无羁,
腰以上闪耀着裸体的光辉,
整个绝妙的躯体,
绽放一种永不凋谢的美。
精巧奇异的衣饰,
微波轻漾的发卷,
你那天仙般的脸儿,
洋溢着超凡绝俗的安恬。
全身沾满大海的浪花,
遍体炽烈着爱的激情,
一切都拜伏在你的脚下,
你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永恒。[57]
全诗描绘了举世闻名的古代雕塑《米洛的维纳斯》,表达了对美的无比崇拜之情,结尾尤妙,它不仅指出美是永恒的,而且“面前的永恒”又暗含着这一美把眼前的欣赏者也提升到了永恒的境界。费特在旅行随笔《国外》(1856—1857)中,讲述了他在卢浮宫面对维纳斯雕像时令人惊叹的印象:“至于艺术家的想法,这里是没有的。艺术家不存在了,他已完全变成了一个女神。无论哪里也看不到蓄意的影子;您不经意间感受到的只有大理石在歌唱,女神在细语,而不是艺术家。只有那样的艺术才是纯粹而神圣的,其余的都是对艺术的亵渎。”[58]艺术家在创作时,变成了女神。欣赏者在欣赏时同样也被这惊人的美一瞬间惊呆成女神,从而进入了美的永恒。
再次,关于语言。在俄国诗歌中,茹科夫斯基较早认识到,语言难以传达独特、真实的感受以及大自然那无可名状的美,在《难以表述的》一诗中他写道:“在不可思议的大自然面前,我们尘世的语言能有何作为?”[59]丘特切夫在《沉默吧》等诗中发展了茹诗对语言的思考,进一步从哲学的高度思考了语言的局限性问题,并指出“说出的思想已经是谎言”。费特对此也表示了应和。早年,他已写到“语言苍白无力”,无法表达对恋人的深爱,“只有亲吻万能”(1842年《我的朋友,语言苍白无力……》)。1844年,在《就像蚊蚋迷恋黄昏……》一诗中他希望“假如无须言辞,而用心灵诉说”。在此基础上,他进行了长久的思考与探索,最后找到了弥补或突破语言局限的一些方法。第一,是音乐:
请分享灵验的美梦,
对我的心细诉热忱,
如果用语言无法表明,
就用乐音对心灵低吟。[60]
第二,是诗人那富有弹性与象征意蕴的诗的语言:
我们的语言多么贫乏!所思所想难以言传!
对朋友的爱,对仇敌的恨,都有口难言,
一任它在胸中惊涛般雪浪卷云崖。
永恒的苦恼中心儿徒劳地困兽犹斗,
面对这命定的荒谬,
智者也只能把年高望重的头低下。
诗人,唯有你,以长翅的语言
在飞翔中突然捕获并栩栩再现
心灵模糊的梦呓和花草含混的气味;
就像朱比特的神鹰为了追求无限,
离弃贫瘠的山谷,忠实的利爪间
携着一束转瞬即逝的闪电,向云霄奋飞。[61]
此外,费特还运用象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艺术观点,如《山巅》:
高出云表,远离了山冈,
脚踏郁郁苍苍的森林,
你召唤世人必死的眼光,
追寻晶蓝天穹的碧韵。
你不愿用银白的雪袍
去遮蔽那朽壤凡尘,
你的命运是矗立天涯海角,
绝不俯就,而是提升世人。
衰弱的叹息,你无动于衷,
人世的愁苦,你处之漠然;
绵绵白云在你脚下漫漫飘萦,
好似香炉升起的袅袅香烟。[62]
1876年5月3日诗人在致列夫·托尔斯泰的信中宣称:“为了要成为艺术家,哲学家,一句话,要站在高度上,就必须成为一个自由的人。”[63]这首诗中的山巅就是永恒的美的象征,也是自由的艺术家的象征,他站在一定的高度上,远离凡俗红尘,对人世那些世俗的愁苦无动于衷,他的使命是提升世人,让他们必死的眼光去追寻永恒的蓝天和美妙的天外世界。
又如《我讨厌老是空谈崇高和优美……》:
我讨厌老是空谈崇高和优美,
这些议论只会引起我的厌烦……
我离开了这些学究,我的朋友,跑来同你闲谈,
我知道,你的眼睛,乌黑、聪明的眼睛,
比千万部鸿篇巨制更加优美,
我知道,我从你殷红的嘴唇吸取甜蜜生活。
只有蜜蜂能知道花朵中隐藏的蜜,
只有艺术家能在一切事物中感受美的踪迹。[64]
这首诗表达了费特的两重意思:第一,讨厌空谈美,而强调亲身去感受美、欣赏美甚至创造美;第二,突出强调了艺术家对美的敏感:只有他能在一切事物中感受美的踪迹。
诗人在大自然中也随时发现和珍惜美,如《一棵忧郁的白桦……》:
一棵忧郁的白桦,
在我的窗前伫立,
严寒妙笔生花,
装扮她分外美丽。
仿佛葡萄嘟噜,
枝梢垂挂轻匀,
全身如雪丧服,
让人悦目欢心。
我爱看那霞光,
在她身上嬉戏,
真怕鸟儿飞降,
抖落这枝头俏丽。[65]
白桦是俄罗斯广袤的国土上最常见的一种树,也是很美很可爱的一种树:既有杨柳的娇柔与婀娜多姿,也有青松的秀直与刚劲挺拔,阴柔美与阳刚美和谐完美地统一于它一身。它那秀劲挺拔的树干上,诗意般地围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光闪闪的银色。就像中国人喜欢松竹梅、日本人热恋樱花、加拿大人钟情红枫,俄罗斯人酷爱白桦。他们在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中从各个方面、不同角度一再地描绘白桦,歌咏白桦,赞美白桦,让白桦成为美的象征,成为俄罗斯的象征,成为具有多重人生意蕴的丰美形象。但白桦作为独立形象在俄罗斯诗歌中出现,费特功不可没,可以说正是本诗使白桦这一形象在俄诗中熠熠生辉,本来既婀娜多姿又秀劲挺拔的白桦经过严寒着手成春的装扮,再加上朝霞的锦上添花,更是美不胜收,以致诗人深恐鸟儿飞降,破坏了这一份难得的俏丽。全诗以自然清新的笔调充分表现了白桦的美,以及诗人的爱美深情。从此,白桦成为美的化身,频繁地出现于俄罗斯诗歌之中。诗人们或者直接歌咏白桦之美,或者让它作为一种象征,既美又富于人生意蕴。[66]值得一提的是,本诗对叶赛宁的名作《白桦》影响极大:
在我的窗前,
有一棵白桦,
仿佛裹上银装,
披着一身雪花。
雪绣的花边,
缀满毛茸茸的枝杈,
一串串花穗,
如洁白的流苏垂挂。
在朦胧的寂静中,
伫立着这棵白桦,
在灿灿的金辉里,
闪着晶亮的雪花。
徜徉在白桦四周的
是姗姗来迟的朝霞,
它向白雪皑皑的树枝,
又抹一层银色的光华。[67]
当然,叶赛宁的白桦更加乐观,更具斗霜傲雪的俄罗斯性格。
费特有时还颇为大胆地描写当时人们还难以接受的一些生活中的美,如女性的裸体美,他的《女浴者》就颇为超前地大胆描写了女性的裸体美:
河里顽皮的溅水声使我脚步停留。
透过幽暗的树枝,我在水面发现
她那快乐的面孔——在缓缓浮游,
我看清了她头上沉甸甸的发辫。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白色的衣料,
心里深感羞窘而惊恐,
而美人儿,天真无邪的小脚
踩进平沙,扯下了透明的披风。
顿时她全部的美展现在我眼前,
全身轻微而羞怯地颤栗。
羞涩的百合花的柔韧花瓣,
就这样在朝露上散发出寒气。[68]
男方因无意中撞见女方赤身裸体在河里游泳而深感羞窘而惊恐,女方发现后反倒颇为大方,走上岸来,扯去透明的披风,让自己裸体的美全部展现在对方眼前。
由上可见,费特确是一位颇有开拓和创新的唯美诗人。
[1] 《19—20世纪俄国文学史》,第1卷,莫斯科,2001年,第338页。
[2] [俄]普拉什克维奇:《诗人音乐家——费特》,详见《在星空之间——费特诗选》,谷羽译,台湾人间出版社,2011年,第191页。
[3]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96—297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215页。
[4]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18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221页。
[5]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86—287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61页。
[6] 转引自徐稚芳:《俄罗斯诗歌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89—290页。
[7]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114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24页。
[8]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336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36—37页。
[9]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295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75页。
[10]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61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69—70页。
[11]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195—196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89页。
[12]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36页;或见《费特自然诗选》,曾思艺译,《诗歌月刊》2008年第8期下半月刊(总第93期)。
[13]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10页;或见《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香港《大公报》1998年4月8日第7版。
[14]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12—213页;或见《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香港《大公报》1998年4月8日第7版。
[15]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31—232页;或见《费特自然诗选》,曾思艺译,《诗歌月刊》2008年第8期下半月刊(总第93期)。
[16]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64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8页。
[17]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69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8—39页。
[18]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44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16页。
[19]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57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6页。
[20]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54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28—29页。
[21] [俄]高尔基:《文学写照》,巴金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9—10页。
[22]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06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08页。
[23]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67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26—27页。
[24]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82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0页。
[25]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59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7—38页。
[26]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91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01页。
[27]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99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43页。
[28]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72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05页。
[29]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31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48—49页。
[30]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96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63页。
[31]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09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2页。
[32]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95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6页。
[33]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97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7页。
[34]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04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28页。
[35] 曾思艺译自《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130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7页。
[36]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13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47—48页。
[37] 详见《费特诗选》,张草纫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第85页注释①。
[38]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97页;或见《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大公报》1998年4月8日第7版。
[39] 《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3页。
[40]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97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62页。
[41]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01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190—191页。
[42] 曾思艺译自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43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57页。
[43] 《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30、431页注释②。
[44]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04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3—74页。
[45]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17—318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9页。
[46]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03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4页。
[47] 《费特抒情诗选》,莫斯科,2003年,第90页。
[48]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515页;或见《自然·爱情·人生·艺术——费特抒情诗选》,曾思艺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年,第214页。
[49] 《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50页。
[50]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95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2—73页。
[51]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61—62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99页。
[52]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63—364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0页。
[53]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82页;或见《费特诗九首》,曾思艺译,载台湾《葡萄园》诗刊2000年春季号(总第145期)。
[54] 《费特诗选》,张草纫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第38—39页。
[55] 同上书,第39页注释①。
[56] 《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30卷),第18卷,列宁格勒,1978年,第73、97页。
[57]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09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44—45页。
[58] 转引自[俄]罗森布吕姆:《费特与“纯艺术”美学》,《文学问题》(莫斯科)2003年第2期。
[59] 《十二个睡美人——茹科夫斯基诗选》,黄成来、金留春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第50页。
[60]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447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34页。
[61]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08—309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8页。
[62]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311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77—78页。
[63] 《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92页。
[64] 《费特诗选》,张草纫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第16页。
[65]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156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22页。
[66] 详见曾思艺:《“我的俄罗斯啊,我爱你的白桦!”——谈谈俄罗斯诗歌中的白桦形象》,《名作欣赏》1997年第6期,或见曾思艺:《文化土壤里的情感之花——中西诗歌研究》,东方出版社,2002年,第200—207页。
[67] 《叶赛宁诗选》,顾蕴璞译,译林出版社,1999年,第24页。
[68] 曾思艺译自《费特诗歌全集》,列宁格勒,1959年,第294—295页;或见《俄罗斯抒情诗选》,曾思艺译,山西教育音像出版社,2006年,第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