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下的国家金融风险及其种类⁽⁵⁾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各金融市场主体面临的国内市场条件是相似的。所以，各国微观金融主体面临的风险以及由此转换而来的国家系统性金融风险也大致一样。但是，由于国际金融条件的不同，特别是运行机制的质变，国家面临的外源性金融风险则有很大差别。国际金融系统是以国家金融系统为基本单位的，由国际金融系统带来的金融风险主要表现为国家系统性金融风险。在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和牙买加国际金融系统下，国家面临的系统性金融风险是不同的。接下来，我们就考察两种国际金融系统下国家面临的外源性金融风险。

（一）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

一战爆发后，欧洲各国便开始发行不兑现的纸币，走上了通货膨胀的道路，存在了35年左右的金币本位制崩溃、解体。只有凭借两洋天险、奉行“光荣独立”对外政策而大发战争财的美国还继续维持了一段时间的金币本位制。

由于金块本位制可以节省国内黄金，金汇兑本位制则既能节省国内黄金，又能节省国际黄金。所以，在黄金进一步向美国集中，绝大多数国家黄金紧缺的情况下，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多数国家开始实行两种没有金币流通的金本位国家金融制度，即金块本位制（“生金本位制”）与金汇兑本位制（“虚金本位制”）。这一时期，除美国继续实行金币本位制外，英、法两国开始实行金块本位制，德国、奥地利、意大利、丹麦、挪威等30多个国家则先后实行金汇兑本位制。这样一来，一种以美元、英镑、法郎等储备货币占主要地位的、不受单一货币统治的、金汇兑本位的国际金融系统出现。但是，这是被削弱了的金本位制度，实行金汇兑本位制的国家在对外贸易和财政金融方面易受与其联系的金本位制国家的控制和影响，是一种极不稳定的货币制度。所以，当1929—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猛烈冲击整个国际金融系统时，各国为防止黄金大量外流，普遍停止银行券兑换黄金，纷纷宣布放弃金汇兑本位制和金块本位制，从而导致金本位制度的彻底崩溃，以黄金为世界货币的统一的国际金融系统彻底解体。

实际上，国际金融系统本质上是价值流动的渠道，其核心问题是货币系统问题，而货币系统的核心问题，一是寻找充当国际清偿力的本位货币并保持其适度增长，二是形成围绕本位货币的国际收支协调机制。国际金本位制崩溃后，各国先后实行纸币流通的国家信用货币制度。为了自身利益，世界各国纷纷组成了相互对立的货币集团，货币战接连不断，世界金融市场动荡加剧。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金融货币关系一直陷于混乱之中。在二战的硝烟中，美国凭借在世界政治和经济领域的霸权地位，在英美金融外交的拉锯战中，建立了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国际金融系统步入布雷顿森林系统时期。

战后的国际金融系统是各国立足本国利益而博弈的结果，特别是英美两国博弈的结果，是根据公共经济管理理论进行金融制度设计的结果。二战后期，美国政府建立了直属于国务院的“和平与重建问题委员会”，后更名为“对外关系问题顾问委员会”，负责规划战后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谋划战后有利于美国的世界秩序，并依托经济发展带来的国际金融体制的决定权，利用资本主义各国对其形成的经济依赖，依靠金融外交成功地从英国手中“和平”地夺得世界霸权，在没有硝烟的以“存款”原则为核心的“怀特计划”和以“透支”为原则的“凯恩斯计划”的角逐中主宰了国际金融秩序和国际贸易秩序。1944年7月1—22日，通过布雷顿森林会议，美国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迫使与会国通过了《联合国货币金融协议最后决议书》以及《国际货币基金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建立了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该国际金融系统的运作机制如下：

一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两大国际金融管理组织是负责该系统运行的调控机构，前者负责维护国际金融市场的稳定，后者负责向成员国提供战后重建资金和发展援助。二是美元与黄金挂钩，通过黄金确定美元的固定币值。各国确认1934年1月美国规定的35美元1盎司的黄金官价，美国则承担向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以美元按官价兑换黄金的义务；各国政府需协同美国政府干预市场的金价，以维护黄金官价不受国际金融市场金价冲击。三是其他国家货币币值与美元挂钩，即各国货币与美元保持稳定的汇率。各国货币与美元的汇率可按各国货币的含金量确定，或不规定含金量而只规定与美元的汇率。四是实行固定汇率制。各国货币不得轻易改变其含金量，如果含金量的变动超过10%，就必须得到货币基金组织的批准。而且，各国政府之间在进行即期外汇交易或黄金买卖时，其汇率和金价变动幅度不得超过法定汇率和黄金官价的1%。各国政府有义务干预金融市场的外汇市场和黄金价格，以确保汇率和金价的稳定。

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的本质是美元与黄金直接挂钩的国际金汇兑本位制，是一种固定汇率制。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对美元实行固定汇率，是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的两大支柱。在这种体系下，黄金为基础货币，美元成为最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故又称为黄金—美元本位制。该货币体制的建立，结束了二战前国际金融体系的混乱状态；美元弥补了国际清偿能力的不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各成员国提供的各种贷款一定程度上也暂时缓和了部分成员国国际收支的紧张状况；固定汇率制保持了汇率的相对稳定，给国际贸易、国际信贷和投资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有利于世界经济的稳定和增长，促进了战后世界经济的发展。

（二）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下的系统性金融风险

对除美国之外的国家而言，布雷顿森林金融系统给各国带来的系统性金融风险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是一种建立在不平等关系基础上的、不合理的货币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基准货币国家美国享有特权，可以获取巨大利益，而其他国家则处于附庸地位。一是美元本来是美国一国货币，但通过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的制度设计却变成国际基准货币，成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和国际清算与支付手段。所以，美联储实际上也就成为世界各国的“中央银行”，这使美国在不动用本国黄金储备的情况下就能通过滥发美元和信用扩张、收缩来操纵世界各国的贸易和金融，并可利用美元进行资本输出，通过贷款、投资和“援助”等手段向世界各国进行扩张，谋取巨大利益。除美国之外的世界各国都面临着美国转嫁金融风险，国家金融系统被操纵，经济利益被剥夺的金融风险。二是美元定值偏高。35美元／盎司黄金的价格是1934年美国规定的法定含金量，为促进出口，当时定价偏高，经过两次大战和战后的通货膨胀，美元购买力不断下降，美元的“法定含金量”早已降低了很多，但却通过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的确立得到世界各国的确认。这有利于美国从国外搜刮更多黄金，用定值偏高的美元从世界各国搜刮更多的物质财富，收购各国企业；在当时各国物资奇缺的历史条件下，还有利于美国用定值偏高的美元销售自己的商品，谋取暴利。除美国之外的世界各国都面临美元贬值而被掠夺的货币兑换风险以及经济资源被掠夺的经济风险。三是在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下，各国货币钉住美元，为维持本国货币兑美元的汇率，各国必须储备美元，以便维持对美元汇率的稳定。而基准货币国家美国却可以直接开动印钞机即可弥补国际收支逆差。除美国之外的世界各国都面临汇率调控成本风险以及汇率调控带来的金融风险。

第二，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不稳固。一是该系统本质上是一种国际金汇兑本位国际金融系统，继承了金汇兑本位制的弱点，即基准货币国家与依附国家相互牵连。该系统的汇率制度是“可调整的钉住汇率”制，汇率定得过死。一般情况下，各个钉住国家不能调整法定汇率，为了纠正对外收支失衡往往会引起国际经济失衡；国际收支逆差国往往因采取紧缩性货币政策而引发经济衰退，顺差国则会因采取扩张性货币政策而导致通货膨胀。这样，世界各国金融就与美国金融系统牵连到一起，美国金融系统一旦存在风险，世界各国就会卷入其中，引发世界性金融风险。二是该系统要求“美元与黄金挂钩”，但因汇兑条件的要求使得这种联系并不紧密。除美国之外的世界各国既要承担汇率调整的义务，又要保证与美元的汇率保持不变，这实际上是国内政策与国际政策的悖论，增加了国家宏观经济调控的成本，国家面临宏观调整带来的巨大金融风险。三是该系统过分强调汇率的稳定，忽视了国际收支调节。所有国家都争取国际收支盈余，而不愿采取措施保持收支平衡，造成有些国家不断积累盈余，而有些国家又不断积累赤字，最终必然导致各国收支失调。除美国之外的许多国家都面临巨大的债务危机风险。四是该系统最致命的弱点是无法对付“特里芬难题”⁽⁶⁾，即基准货币国美国的国际收支无论出现顺差还是逆差都会给该系统的正常运行带来困难。世界各国储备的增加，要靠美国国际收支的赤字，美国国际收支长期赤字则会造成美元大量过剩，从而降低美元的信用甚至引起美元危机。反之，美国如果力求保持国际收支平衡，稳定美元，则又会造成国际清偿能力不足。随着国际贸易的增长，各国对国际储备的需求日益增加，但其来源不外乎黄金、基金组织的贷款和美元，黄金供应不足，基金组织的贷款也有一定的限度，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美元了。因此，随着各国储备的增加，必然会引发美元供不应求，国际清偿难以进行，严重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美元危机，触发世界性金融危机。

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给该系统的核心国美国也带来了金融风险。随着系统内部矛盾的不断深化，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很快就摇摇欲坠，陷入全面危机。由于国家发展的不平衡性，欧洲国家和日本战后发展较快，逐渐改变了对美逆差的格局。所以，自20世纪50年代后，美国的黄金开始大量外流，黄金储备急剧下降，短期外债规模不断扩大，对美国能否实现按官价兑换黄金的担心也就不断增加，最终必然形成抛售美元、提取黄金的风潮，即引发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的核心国美国的美元危机。美国无法承担按照官价兑换黄金的义务，世界各国也不再承担维持美元汇率的义务，美元也不再是各国货币的中心，布雷顿森林系统最终解体。

总之，除了微观金融风险和由此引发的系统性风险之外，布雷顿森林国际金融系统还给各国带来了外源性金融风险。这是由金汇兑制固有的弱点决定的，是核心国与周围国家之间金融国际博弈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