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者
回来了。
这里应该是我们从未到达的荒漠尽头。
以这里作为旅程的最后一段，我觉得还不错。
不知道我回去之后，他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迎接我呢。
我想无论是谁，看到我这一幅模样都肯定会感觉到惊奇吧。
到时候我就可以慢慢地讲着自己的故事，等到自己时限的那天，将独行者的名字赐予下一个敢于冒险，愿意为族群寻找未来的个体。
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还能再经得起一次冒险。
毕竟这次我算是找到合适的路了，下次只要躲开来自沙漠的怪物就好了。
走吧，家的方向。
在一片昏暗的光芒之中，代行者挥动了一下自己的触角，将上面粘着的泥土甩落下来。
刚刚完成地穴勘探的族群决定将这个废弃的洞窟作为第三个发展据点，昨天就已经结茧的四颗繁殖卵被看护者和培育者们搬了进去。
“刚才你们表现得很出色，锥刺者们，今天已经很晚了，将那几个矛蛛幼体处理一下，然后可以休息了。”
十三个浑身绑缚着尖刺的壮实个体挥动了几下自己的触角，来表示自己的服从，然后向着食物堆的方向走去。
现在应该快到巡林客们回来的时候了，今天的太阳向南边又偏斜了一点，连续十七天对月光的观察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规律。
在天色向着深紫色过度的时候，巡林客分队回来了。
第一只领头的个体身形瘦小，黢黑的外壳隐藏在阴影之中，几乎不可见。
跟在他身后的四只个体也同样的轻盈，轻轻蹦跳之间回到了营地。
“一切安全，猎物们开始向南边迁移了，我们设下的陷阱很快就会奏效。”匆匆忙忙的巡林客带队者汇报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食物堆的方向，进行今天再一次出发前的休整。
好了，一天的时间又结束了，今日没有升起月亮，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在西边。
代行者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食物，是一块猎物的脑组织，大概是昨天猎捕的，纤维质已经有点酥松了，但水分还算充足。
该休息了。
在他回到自己专属的树巢之前，已经完成交接的第二波巡林客出发了，这些黑夜中依旧能够健步如飞的个体们承担起来在夜间侦查的职责。
今天。
是他失踪的第53天。
不多不少。
我……将他留下的族群照顾的很好。
“吱——”
一声细长而穿透力极强的声响突然间从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传了出来，那是刚刚出发没有多久的巡林客们发出的警戒信号。
这个信号已经很多天没有发出来了，因为常见的威胁会有自己专属的信号，这种单纯的警戒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族群可能会遭遇一种未知的入侵者。
听到族群的岗哨发出的警戒，各个地穴的领袖则将体弱的陪育者和幼体们放到安全的二层洞穴之中，看护者和锥刺者们则组成了应急的防线。
属于总指挥的代行者则迅速爬到一处制高点，按照不断发出信号的巡林客们标记的方向警戒着危险。
虽然隔着茂密的树冠层，但代行者依旧看得到那潜藏于树影之中的怪物，那个让巡林客发出紧急通报的东西。
它闪烁的光芒虽然不是很亮，但依旧带着诡异的流转之感，就好像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一只生物，而是一滩从星空中坠落而下的潭水。
这东西体型不大，甚至于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已经在巡林客发出警报之后很久没有动静了。
不能判断这东西的威胁程度，最好不要冒险。
“咕咕……”
两声短促的低吟声之后，几个巡林客开始慢慢远离那只突然闯入的怪物，向着树冠层移动，保持最远的警戒距离。
只能期待这东西自己离开了，它身上的光不像是月光或者阳光，我感觉很危险。
“呜……呜——”
一声于丛林中传出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就在刚才那只散发光辉的生物旁边。
锵。
另外一声清脆的碰撞之声带着悠扬的回音再度传来，伴随着号角的余韵之声扩散开来。
很熟悉。
熟悉到我现在不敢去相信。
“咕……呜……咕咕。”
让巡林客先行撤退的代行者急匆匆地从树冠上爬了下来，向着深林之中的位置跳了过去。
啊哈。
果然这家伙还记得我。
估计他现在有很多问题吧。
在几声纵跃和落地的声音之后，代行者落到了那只晶莹闪烁的奇异生物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
“伙计，我回来了。”
带着电荷特有的颤动感，独行者的讯息扩散到了代行者的触角之上，也给他染上了一丝那不断变换着的光芒。
来吧，和我抱抱吧，想死你了。
抱有十足期待的独行者微微颤动着身体，像是在笑一般，让自己的触角随着摆动一起跳跃。
沉默，以及不可思议的警惕在代行者身上散发出来。
他手中抓着一根细长而弯的尖刺，有半截倒钩朝外狰狞地翻着。
用这根尖刺作为抵挡界限的他，缓慢地走近了独行者，将触角短暂的与他相碰，传递了一则复杂的信息。
“你回来的不是时候，独行者，虽然你曾经是我们的带领者，但现在，最起码这一次，朋友，我不会让你再回到族群中了。”
独行者有些懵，毕竟他印象之中的那位朋友可绝对不会是能说出这番话的个体。
“为……为什么？我已经经历了你无法想象的一场冒险，甚至拥有了和神明交谈的机会，现在我就是想回来看你一眼，告诉我们的族人前方在哪里，你为——”
砰！
代行者手中的尖刺狠狠击打在独行者的晶体外壳之上，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甚至于那锋利的尖端都被这晶体折断了。
“族人们现在需要的是安宁，而不是一个动则就会损失十几名精锐的冒险，我们在你带领冒险队失踪之后经历了三次族群的危机，哪怕就连飞梭都敢于欺负我们的幼体！没有成年的强壮个体保护，没有完整的生产猎捕循环，你那可怕的探险就是个灾难……”
我这是……
在讨厌他吗。
不对。
也不是讨厌。
明明我都对他喊出这么可怕的指责了，简直是驱逐令一般的冷酷……
也许作为一个朋友，我会跟着他一起去冒险，体验刺激和新奇共存的旅程。
但是我现在是族群的首领。
我不能拿他们的生命来冒险。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代行者手中的那根断尖的尖刺有些颤抖，就像那些倒钩渐渐的剐穿他的表皮一样，痛苦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痛苦。
我感受得到。
独行者带有电荷的触角品尝到了来自代行者的那份痛苦，也感受到了隐藏在痛苦之中的内疚。
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的苦涩吧。
反正我已经回来了，回到了我拥有记忆的地方。
而且他也在附近待着。
族群也不用我再去启发和鼓舞就活的很好。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适合当领导的料子。
我觉得自己很像是为神明祈祷的专职祭祀，很多个体愿意去信任我，哪怕和我一起去做他们根本不了解的事情。
也许，让他带领族群前进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那……我就先离开了，你可以告诉族人们，我是一个从天上归来的个体，拥有神明的知识和不好惹的脾气，既不能将我当做敌人，也不要过分打扰就好，”独行者还是笑了起来，两根晶莹的触角相互摩擦，晶体发出一串好听的响声，“见到你这么健康，还成长了不少，我很开心。”
独行者轻轻用触角抚摸了一下代行者的脑袋，留下一串星空一般的亮光，然后向着树林的另外一边缓缓走去。
松了一口气的代行者将手中的尖刺插入土地之中，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欢欣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