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工作不仅是挣钱，也是成长
1
前段时间我飞柏林。
结果到柏林的第二天，手机新闻就说：因为薪资问题柏林机场全体罢工，机场关闭。
就这样，我被困在柏林一星期。
回国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火锅店。
本来有个组员跟我一起，但她太困了想先回家睡觉。
熬了一夜的我，虽然也困，但更馋。
索性就一个人去吃了。
老方知道后直接从公司开车过来找我。
他觉得我一个人吃饭太凄惨。
其实还好，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吃火锅，那时候总吃呷哺呷哺，纯粹是觉得一个人比较自在。
工作以后，因为飞行时间不固定，总是跟朋友们对不上休息。而且那时候刚工作，跟同事们也不熟，我都是一个人吃饭。
什么火锅烧烤川菜…想吃就去吃，不会因为一个人感到尴尬而亏待我的胃。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虽然老方的工作时间很自由，公司也没人管他。但是我在六环，他在三环，开车过来陪我吃完再回公司，太折腾了。
给他打电话。
我：“你别来了，多费事。”
他:“路上了。”
我：“你不是刚吃完饭？陪我也是看着我吃。”
他：“照顾你。”
我：“吃个饭有什么好照顾的。”
他：“我可以负责给你煮菜夹菜，倒水擦嘴。”
我：“这哪是照顾，是伺候。”
他：“我乐意。”
我：“一个人吃饭真的没什么啦～我是成年人都习惯了。”
他：“唉……”
我：“怎么了？”
他：“你是所谓的直女吗…非要我说出：‘我想你了，想见见你。’才行？”
我：“什么？”
他：“…我说我想你了。”
我：“其实我听清了，就想你再说一次。”
2
老方很理解我的工作，从来不会要求我飞国际时，帮他给领导同事带东西什么的。
有时候跟他朋友吃饭，经常会有人好奇问：
“飞哪趟线啊？”
“飞几天休几天啊？”
“找你买机票有优惠吗？”
“你下周有国际吗？能不能帮我带个东西？”
一般这时候老方就负责给我夹菜，让我低头闷声吃。
然后他替我回答：
“航线不固定，休息时间也不固定。”
“国际国内都飞。”
“打不了折，她们没这个特权。”
“不好意思啊，东西她给你带不了，主要是没时间。因为她们飞到外国休息时间挺少的，基本睡一觉就返回来了。你想买的话，肉肉有一些靠谱的代购可以推荐给你，她平常有需要也是找代购买。”
有一次，他单位聚餐叫我一起去，那天大雯也在。
餐桌上，他们部门有个小女孩，是实习生，年纪也不大。
突然问我：“姐姐，我听说很多空姐都会跟飞行员乱来，尤其是飞国际的时候…真的吗？”
我：“没有啦，大家都是各忙各的，有时候飞完一班，连组员名字都不记得。”
她：“但你还是要注意哦，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老方：“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先学学怎么说话，别像抹黑航空圈的别个人一样，给实习生这个团体抹黑。”
其他同事：“不能以偏概全，好女孩还是很多的。”
大雯：“对啊，况且晓星姐的老公就是飞行员，简直就是模范丈夫。”
老方：“是啊，管那么多干嘛，收破烂的还有跟捡破烂的眉来眼去呢！这得分人～”
说完大家都笑了，气氛也缓和过来了。
大雯给我发了个微信，说老方平常不管是在公司还是私下，对人都随和。
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吃完饭，送大雯回家后。
在车上我问：“你有没有过让我辞职的想法？”
老方：“没有，除非有一天是你自己不想干了。”
我：“可是我经常不在BJ，没法陪你每周朝九晚五。”
老方：“那又怎样，没遇见你的七天二十四小时，我也一个人过来了。全国十几亿人口，全球一百多亿人口，我能碰到你，除了感激和幸运，没别的想法。”
啧啧，我后悔没拿手机录音。
不知不觉在一起快两年了，这厮头还是一回这么煽情。
3
选择飞行这个行业，完全是机缘巧合。
大三那年准备实习，当时我正要面试一个行政助理，都已经在地铁上了，突然接到HR的电话，说取消了。
当时肥肥正好在旁边，她去面试空姐，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着都已经出门了，况且难得化了妆，不能浪费，就点头答应了。
现场真是人山人海。
我们大概十点到的，好多女孩早上七点就来排队了。
后来等到下午四点多，现场人员过来发号码牌，说今天面试名额已满，第二天九点再来。
第二天我跟肥肥早上八点就到了，结果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才面上。
初试，复试，终审，培训，验收…一路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过来了。
但肥肥飞了一个多月就辞职了。
她觉得这份工作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电视剧里那样，空姐画着妆盘着头，拉着箱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在机场里，然后美美的上飞机。
现实是飞机一般停远机位，我们经常一手拿着箱子，一手把着楼梯的扶手上机。每逢雨雪或结冰，穿着高跟鞋还容易崴脚。
也不是平常坐飞机感受到的空姐只发餐发水收杂物，起飞下降就拉到了。
一百个人有十个人是有需求的，呼唤铃从起飞响到落地。长航线还好，短航线根本没时间休息，抽空还要打扫洗手间。
培训时背的撤离职责和路线，以及飞机发生火灾施压等不同的处置措施，也都变成了一句：“您好先生\女士，我们有橙汁苹果番茄汁，喝点什么呢？”
肥肥辞职的第二天，给我发微信。
她：“你还要坚持多久？”
我：“我目前还挺开心的。”
她：“开心？前几天你不是还被乘务长骂了，她话还那么难听。”
这个职业的女性偏多，男生少之又少。既然是女生多的地方，隔阂是非就会多。
就像当兵的部队一样。
大部分新乘，都被“前辈”骂过很难听的话，有的忍不住就会在洗手间哭，但哭完会被骂得更惨。
基本上都是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或者什么事都没有。
有些人发脾气是对自己带的航班负责，也为了新乘有教训。有些人纯粹是为了找存在感，好像这才是她们工作的意义。
但后者还是少数。
乘务队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很好的，包括我遇到的旅客也一样。受委屈是难免的，只是我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太多情绪。
我：“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不管怎样，你有了更适合自己的选择是一件好事。”
那个时候的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工作是不辛苦的，很多职业都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既然目前的负能量是自己可以消化的，那为什么不坚持下去。
4
有一段时间我挺烦的，大概七八月份的时候，广州深圳雷雨季。
但我周周都排飞那边，班班延误到后半夜。
会有旅客吵闹。
也理解，很多时候大家只想知道到底延误多久。
我们也一样。
但塔台不会给准确时间，永远都是“预计”。
其实他们也为难。
不仅是BJ，全国那么多城市，每天都有飞往深圳广州的航班，延误了大家就要一起等着。
晚上落地回来已经凌晨三点半了，然而明天…啊不对…是今天，今天下午五点还要飞。
我回家连妆都懒得卸，倒在沙发上快睡着时，突然想起来隐形眼镜还没摘。
强撑着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可乐，喝完感觉精神点儿了，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就彻底精神了…一直到早上六点半才睡着。
睡前我一时兴起，发了个朋友圈：
书名《广深之前世今生》
作者：累趴的肉肉
他是仙界瑶池中的一片绿叶，默默无声地吸取着露珠。
千年沉浸在缭绕的雾气里，只为衬托那朵傲气的水仙。
王母赏逛时经过，指着被露珠压垂至池中的他问侍女：“那绿叶为何哭了？”
他听到后，头低的更深了。
不知为何，他天生枝茎太细，更容易浸透湿气。
使他看起来和别的绿叶不一样，总像哭过一般。
某日，他抬头，天境上飘着一朵乌云，漆黑的一团带着阵阵闪电。
他害怕的低下头，却看到池中映出乌云的眼睛，那眼漆黑得似异宿里璀璨的繁星，正直直的盯着他。
他更害怕了。
乌云是被雷神遗落的过去。
他不属于任何人，孤独孑然。
许久，水仙开口：“绿叶，你脸红了。”
他慌张的抬起头，乌云却笑了，好像乱跳的星星。
一下一下的跳在他心上。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奈何浅浅情愫漓，瑶池境内荡涟漪。
乌云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被众仙遗忘的自己，每当见到池中低头的绿叶，总会倍感安心。
-“我喜欢朱夏之时，春盛复苏后的万籁俱寂。”
-“好。”
-“我想去人间，变成一座城，背靠着大地，守护我的子民。”
-“那我背靠着你，守护着你。”
说完，乌云低下头，薄薄的唇贴在绿叶湿漉漉的额头上。
生七情，触六欲，禁忌不伦恋。犯天规，革仙身，魂飞魄散刑。
水仙殿前求情，长跪三夜。
王母慈悲，最终把他们贬到人间，变做城。
虽相邻，却隔望，也抹去所有记忆。
算是还了绿叶的心愿。
只是每当仲夏之季，一个阴雨绵绵，一个雷鸣阵阵。
似乎是吐露不为人知的往事。
一座城叫深圳。
一座城叫广州。
还有，我就是那朵水仙。
今世被贬为凡人，当了乘务员。
-END-
一觉起来看到肥肥的微信。
她：“看来你被这两座城市伤得不轻。”
我：“不不，我还是很爱那两座城的。伤我的是雷鸣跟暴雨，爱我的是早茶跟肠粉。毕竟天气只是片刻，美食才是永恒。”
5
有年冬天在三亚派驻，然后飞哈尔滨。
航程将近五小时，漫长又无聊，有个旅客来服务间聊天。
那是一个很朴实又热情的大姐，笑声爽朗，声音洪亮。
她：“姑娘啊，哈尔滨的机场叫啥啊？”
我：“哈尔滨红肠国际机场。”
她：“啥玩应？”
正确答案是：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
落地后大姐特意走过来，送了我一袋红肠。
咋拒绝都不行，大姐都快急眼了。
大姐：“这有啥客气的！我家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听话啊，快拿着吃吧！”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油渍渍的，一口下去全是肉，真香。
还有次也是飞长航线，在头等舱帮旅客加茶水。
那是一位正在看书的老爷爷。
每当我把加好的茶递到他面前时，他总是伸出两根手指敲敲桌板。
我不懂什么意思，以为他是想把茶杯放到他敲的位置，就把茶杯往那边挪了挪。
几次过后，老爷爷放下书，问我：“小丫头，你应酬过吗？”
我摇摇头。
他：“你要是不忙的话，我跟你讲个小故事。”
我：“好呀，不忙。”
然后我就蹲下来听他讲。
他：“传闻有次乾隆微服私访，在民间的一个小茶馆歇息时，他突然一时兴起给旁边的大臣倒茶。皇上给倒茶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要跪下磕头叩恩的。但是乾隆是微服出巡啊，不能被发现。所以有位大臣便想了个办法，伸出中指跟食指做跪拜状，敲下桌子，当跪拜意。久而久之就流传下来，成为茶桌酒局上‘谢谢’的意思。”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蠢爆了，特别尴尬，连忙道谢：“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故事。抱歉，还耽误了您看书的时间。”
老爷爷摆摆手：“没关系，你跟我孙女差不多大，不懂很正常。”
落地送客时，老爷爷经过我身边，给了我一颗奶糖，他挥挥手：“爷爷走啦，拜拜。”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透过厚窗照廊桥，在舱门口镀了一层金光。
老爷爷挥手站在那儿，好像宫崎骏出现在了他的漫画里。
刚跟老方在一起时，他跟我抱怨过出差坐飞机空姐的态度拽上天，趾高气昂的一副谁都不吊的样子。
我不反对啊，会有这样的人。
每天飞行的组员都是不固定的，如果飞航班遇到这样的同事，我们也不会喜欢她。
就像旅客，并不都是刁难找茬的。
也会有在延误时帮我们说话，落地送客时对我们说：“辛苦了”的人。
凡事都是对立的，有好就有坏。
我妈总说老天挺照顾我的，至少碰到的旅客都挺好。
那是因为我从来不跟她讲黑暗面。
飞国际值班时，经常有旅客趁人不注意跑到头等舱的空位置睡觉。
这些人基本都先说：“腰不好，你让我歇一会。要钱没有，反正我就想坐。”
被拒绝后转换态度：“反正也是空着，干嘛浪费，你就当你瞎了没看见。”
我碰到过一个大妈，每次溜达到头等舱就被请回去了。
她说：“你们就是看门狗，被宰了都没人吃。”
有次发餐遇到口渴的旅客，多给了两杯水。
后面的人等着急了，对我大声骂：“你陪睡进来的时候，干爹没教你一视同仁吗？！”
那天我特别难过，回家没忍住哭了。
没敢给妈妈打电话，觉得她会气爆炸。
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那边刚接起来我就哭的喘不过气，没说原因，只说自己被旅客骂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爸：“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只骂你不骂别人？”
我挂了电话。
后来有几次，我妈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因为我长得比较小，看起来好欺负，所以我爸只是希望我硬气点，不要吃亏。
我没接话茬，但也再也没有跟家里说过任何工作上的事。
虽然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在骆驼死的时候，没有一根稻草是无辜的。
6
我刚放单检查完的那天，拿着检查单到公司找经理签字时，看到肥肥被训话。
经理：“你怎么想的？！”
肥肥：“有句话说得好：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要学会勇于开口拒绝别人，才能更好地走下去。”
经理：“这就是你拒绝给旅客送水的理由？？天呐…小姐你有没有搞错？？”
肥肥：“我不想干了。”
经理：“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既然目前我还是你的经理，那么你的投诉我就会负责到底，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可是小姐，你的职责呢？”
肥肥：“对不起，连累到了无辜的您。”
经理：“我不无辜，无辜的是旅客。”
肥肥：“要不您把她的电话给我，我自行处理给她道歉，请她吃个饭什么的。”
经理摇头叹气，他看肥肥的眼神就像高中老师讲解方程式，却发现学生的理解程度只在小学一样。
经理：“你回去吧…整理下东西，制服证件都要上交。别忘了写封辞职申请，然后邮件发给我。”
肥肥点点头，刚准备走的时候。
经理：“给你个忠告，成年人如果想更好地走下去，先学会责任感，不然走的就是下坡路。”
7
肥肥很快就吃亏了。
大学我俩都是中文系，对口的职业基本都是老师或者编辑。
肥肥辞职后去应聘了一个主编助理，还是个很有名的杂志社。
福利待遇都挺好，办公室气氛也融洽，我还挺为她高兴的。
然而刚工作没多久，连试用期都没过，她就被人资通知解聘了。
我：“因为什么啊？”
肥肥：“很小的事情，主编要跟一个作者谈合作，结果我把见面的地点弄错了…但这俩地方隔的也不远，而且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我：“雪崩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说吧，撒了多少雪花？”
肥肥：“我想想啊…上班迟到过几次…邮件发错过几次，会议时间记错过几次…唉，我不想说了。”
我：“社区志愿者帮忙前，都会做好准备工作。你这是拿工资而且还在试用期，怎么能迷迷糊糊的…”
肥肥：“我不想走下坡路，但已经下滑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了。
我：“那就再爬上去。把这当成一场游，你是初级玩家，我是你的游戏装备。”
肥肥前半年的房租，都是我交的。
那时候我住寝室，又比较宅。除去每个月给家里打的钱，剩下的我也不怎么花。
（PS：不是花不完哦～是很少有用钱的地方。空姐的工资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不乱花钱的情况下，生活还算过得去。）
肥肥虽然吃过很多亏，但每次都不会白吃。
那段时间她特别拼命，她说掌心向上的滋味不好受，要尽快把钱还我。
我刚开始还劝她不着急，自己暂时也不用钱。但后来觉得，这如果能成为她的动力也挺好。
起初肥肥因为太过于积极主动，在办公室总是背地里被人穿小鞋。
她挺崩溃的，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但倒是学会了如何低调表现。
就是这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肥肥升职那天，请我吃饭庆祝。
我：“恭喜你打怪闯关成功！”
她：“感谢装备的鼎力相助！”
我：“装备现在级别不够，不能继续为你保驾护航了，未来的路你要小心。”
她：“装备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以后任何事，只要不犯法，在下都愿为你赴汤蹈火。”
我：“那以后我跟你吃饭，可以肆无忌惮地吧唧嘴吗？”
她：“你还是让我去犯法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