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徒孫演《三氣周瑜》
〈蘆花蕩〉中,梁兆明飾演周瑜,吊腳騙腿,又唱又做。
前陣子到新光戲院看「湛江粵劇團」的《三氣周瑜》,擔戲扮演周瑜的是梁兆明。他是林錦堂的徒兒,自然就成為林家聲的徒孫。他近年來港多演林家聲的戲,在香港已有不少戲迷。
「三氣周瑜」是哪「三氣」,說法不一。一九七六年,李少芸為林家聲寫成四折短劇,戲裡的「三氣」是〈荊州中伏〉、〈蘆花蕩〉及〈歸天〉,顯然不等同《三國演義》的「三氣」。八○年以後加添了幾個場次,變成了李少芸、葉紹德合編,即今天我們看到的完整長劇。《三氣》劇情開首說周瑜欲藉孫權妹妹嫁給劉備,把劉備扣下,逼他交還荊州,諸葛亮將計就計,使劉備安全離開東吳。周瑜帶兵追趕不成,換來一句「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羞辱,氣得箭傷復發。周瑜設下「假途滅虢」計,名替劉備攻取西川,實則借路誘對方開城,奪回荊州,不料又遭諸葛亮識破,周瑜荊州中伏和蘆花蕩口吃了大敗仗,氣得兩番吐血。回營後周瑜昏沉大病,再收到諸葛亮書函刺激,當場活活氣死。
《三氣》著重功架表演,是文武生累功戲,手、眼、身、步、法,以至歌、舞、文、武都要有相當根基,才會演得好,難度極高。梁兆明功底扎實,真正達到唱、念、做、打俱佳的水平,帶給觀眾驚喜。他的武行毯子功,包括走邊、翻身、跳撲,都是功力的表現。他的行腔、音量高亢結實。除了粵劇傳統排場、鑼鼓、古腔外,還配合唱詞而設計各種身段、架式,朝著「無說不唱,無動不舞」的藝術境界努力。那能唱能打的真材實料,果有他師公影子。
〈蘆花蕩〉一幕中的周瑜 (周嘉儀提供)
最吃功的一場是〈蘆花蕩〉。梁兆明唱一句倒板「這一陣殺得我魂飛魄蕩」,周瑜出場,然後抖槍、搶背、反身勒馬,乾淨有力。甩水髮則表現一般,髮有些散亂。他愈演愈勇,唱到一段「古老七字清中板」,單腳轉身,另一吊腳騙腿,兩手搖著左槍右馬鞭,騙腿轉身時腰不彎,肩沒聳,唱曲由慢到快,整套動作也要相應逐漸加快速度,又跳又轉又唱而不走音,演到精彩處,滿堂響起如雷喝彩與掌聲。這等功夫實在久違了,粵劇觀眾也「餓」久了。然後他再縱身摔叉起落幾個一字馬,跪步失蹄,拉馬再起,都是硬功夫。飾演張飛的廖軍,功底也不弱,兩人一輪矛、槍把子快打,流利有默契。最後是周瑜中了一擊,吐血,摔僵屍。又贏得一陣喝彩聲。
長劇有意加一折生旦文場戲,就是〈艷曲醉周郎〉。小喬舞扇,周瑜彈琴,目的是調和一下全晚硬綳綳的陽剛氣。然而,梁兆明文戲演來謹慎,感情表達方面尚欠瀟灑自然、圓熟自如,簡言之,文場方面未見神髓。
人說周公謹儒雅,精嫻音律,所以有「顧曲周郎」之譽。儒雅不是一句曲詞、一衣文扮便可表達,儒雅是一種氣質,一景氛圍。舞台上「彈琴撫琴」是一個符號,是傳遞文質的身體語言。武場要苦練,文戲需浸淫,兩者皆不可輕得。
梁兆明以外的演員,唱功演技比較參差,但整個團隊熟曲,不欺場。花旦小喬這個人物寫得最失敗,無血無肉,「搵戲來做」。丈夫要出兵,夫人口不停,雖云勸夫情切,但總不該句句長他人志氣,滅丈夫威風,我愈聽愈有點懷疑她是「無間道」。她了解周郎個性,但竟然挖起樁樁件件心病,那豈不變成煽動周郎怒火煞氣的激將法?後來周瑜傷重病危,孔明有書信到來,小喬馬上勸他拆信,理由是:「孔明有書到來,理應一看,或者他內心自責,謝罪由衷。」這個推測合情理嗎?她豈不像個摧命的「幫兇」?
這些戲曲情節吸引豐富,人物爭議性強,舞台演繹包羅文場武戲,倒是學生學習欣賞戲曲人物故事的好題材。
當年設計身段架式時,林家聲有意京粵兩下鍋。粵劇縱有納百川的胸懷,但也要有融和的智慧,對學習京劇梆子的武將風範如是,對浸染崑曲的文人爾雅也如是。今天台上湛江梁徒孫表現得一點不失禮,他本來就年輕,身型扮相有條件,唱演方面有實力,武場掌握得很好,並非一般花拳繡腿。今天香港業界青年「文武生」,又打得又唱得的有幾人?知己知彼,香港業界要建立些甚麼優勢?
二○一一年五月
吊腳騙腿 戲曲跳轉表演程式。右腳站直,左腳抬平連續打轉,帶起身體轉動。兩手同時搖動長槍搖馬鞭。
摔僵屍 演員站立,上身慢慢向後仰,將要落地時,猛然身軀筆挺僵直,全身迅速倒下,平直著地,表示昏厥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