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永遇乐
二首
其一①［1］
长忆别时，景疏楼下②［2］，明月如水③。
美酒清歌，留连不住，月随人千里④。
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冷落共谁同醉？
卷珠帘、凄然顾影，共伊到明无寐。
今朝有客，来从淮上［3］，能道使君深意。
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
而今何在，西垣清禁⑤，夜永露华侵被［4］。
此时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
【傅注】
①公自序云：“孙巨源以八月十五日离海州，坐别于景疏楼上；既而与余会于润州，至楚州乃别。余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与太守会于景疏楼上，作此词，以寄巨源。”（刘按，此条注原在调名次行，今依本书体例移词末。下首词仿此。又按，景疏楼在海州治东北，宋叶祖洽所建。）
②西汉疏广、疏受，仕为太子太傅、少傅，乞骸骨退归乡里，时人高其节。（刘按，事详《汉书》卷七十一《疏广疏受传》。此系综述大意，未引《传》文。）今东武有景疏楼，有景慕之意也。二疏，东海人。（刘按，苏轼《次韵孙巨源寄涟水李盛二著作并以见寄五绝》其二有云：“不独二疏为可慕，他时当有景孙楼。”自注：“巨源近离东海，郡有景疏楼。”傅幹误以为此词作于密州，遂谓“东武有景疏楼”。实则此词作于海州。）
③杜甫：“江月光于水。”（刘按，句出《江月》诗，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三十。）
④鲍照《月诗》：“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刘按，见《文选》卷三十鲍明远《玩月城西门廨中》。又别见《鲍明远集》卷七。）
⑤中书省谓之西掖。刘桢诗：“谁谓相去远，隔此西掖垣。拘限清切禁，中情无由宣。”（刘按，见《文选》卷二十三刘公幹《赠徐幹》。）
【校勘记】
[1]词题：元本题注同傅《注》①，而无“公自序云”四字。又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题作“寄孙巨源”。
[2]“下”，元本、吴讷钞本、《东坡外集》作“上”。
[3]“淮”，元本作“濉”。
[4]“露”，《二妙集》本、毛本作“云”。
其二①
明月如霜②，好风如水③，清光无限［1］。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夜茫茫、重寻无觅处［5］，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⑦，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⑧。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⑨。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⑩，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6］，为余浩叹
。
【傅注】
①公旧注云：“夜宿燕子楼［7］，梦盼盼，因作此词。”一云：“徐州夜梦觉，登燕子楼作［8］。”
②李频《月诗》：“看共雪霜同。”（刘按，句出《八月十五夜对月》，见《全唐诗》卷五百八十七。“共”原作“与”。）
③清风如水。宋玉曰：“其风也，清清泠泠。”（刘按，见《文选》卷十三宋玉《风赋》：“清清泠泠，愈病析酲。”）
④《晋 ·邓攸传》：“
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刘按，见《晋书》卷九十《邓攸传》所引吴人歌，别见《乐府诗集》卷八十五。）
⑤韩愈：“空阶一片下，铮若摧琅玕。”（刘按，句出《秋怀诗十一首》之九，“铮”原作“琤”，见《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一，别见《全唐诗》卷三百三十六。）
⑥楚襄王梦，朝云暮雨。（刘按，事详《文选》卷十九宋玉《高唐赋》。）
⑦《汉书》：“长卿故倦游。”（刘按，语见《汉书》卷五十七《司马相如传》。）
⑧杜甫：“天畔登楼眼，随春入故园。”（刘按，句出《春日梓州登楼》二首其二，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二十四。）
⑨张建封镇武宁，盼盼乃徐府奇色，公纳之于燕子楼，三日乐不息。后别为新燕子楼，独安盼盼，以宠嬖焉。暨公薨，盼盼感激深恩，誓不它适。后往往不食，遂卒。（刘按，事见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十五《燕子楼诗三首序》。白《序》言张尚书未著其名，言盼盼未著其姓。传张尚书即张建封者，见于宋叶廷珪撰《海录碎事》卷四下及宋蔡绦撰《西清诗话》等，然其成书时代未必早于《注坡词》，则傅幹当别有所本。又按，清汪立名撰《白香山年谱》，自称略同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六所载《白公年谱》，考定纳盼盼为妾者，非建封，乃其子愔。其说可信。）
⑩《庄子》：“吾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刘按，语见《庄子·大宗师》篇。原文“吾”下有“特”字，“邪”作“耶”。）
公守徐州，河决澶渊，徐当水冲，而城几坏。水既去，公请增筑徐城。于是为大楼于城东门之上，垩以黄土，曰：“土实胜水。”因名之黄楼。（刘按，事详苏辙《黄楼赋》并《叙》，见《栾城集》卷十八。）
【校勘记】
[1]“光”，元本、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作“景”。
[2]“如”，《二妙集》本、《东坡外集》、毛本作“沉沉”。
[3]“铮”，元本、曾慥本《东坡词》卷下作“铿”，《二妙集》本、《东坡外集》、毛本作“飘”。
[4]《二妙集》本词末注：“‘云’，疑作‘魂’。”按“梦云”自有解。
[5]“重寻无觅处”，元本、曾慥本《东坡词》卷下无“觅”字。按《钦定词谱》此为四字句，故龙榆生判“傅《注》本‘处’上衍‘觅’字”，所见极是。
[6]“黄楼”，《二妙集》本、毛本作“南楼”，又《东坡外集》独作“黄鹤”，未明所据。
[7]傅《注》①，元本、朱本、龙本删“公旧注云”四字，“夜宿”上增“彭城”二字，径以题注为词叙。
[8]元本“登”上有“此”字。吴讷钞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登”上有“北”字。曹树铭云：“‘北’似系‘此’字形误。”并改定词题为“徐州夜梦觉，此登燕子楼作”（见《东坡词》卷一）。又龙本不取“一云”。今按，郑文焯手批《东坡乐府》云：“燕子楼未必可信，盼盼更何必入梦？东坡居士断不作此痴人说梦之题，亟宜改正。”疑坡词本无题叙，诸家据传闻而附会添题补叙，皆不足为凭也。题注当从傅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