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抱得美人归1
也许是半个月假期太短,也许是怕云秀又反悔。刘裕从太守府中出来,就去找人选了吉日,然后大家帮他紧锣密鼓地筹备喜事。
司马休之派人送来的贺礼,孟昶家中有钱,又帮他凑了些,仍将戚家邻居的那所院子买下,又在两家共用的一堵墙上打了一个门洞,从此,两家可在院内走动。
到了婚期,戚母和戚大富一早便起来忙碌,孟昶也派了家里的丫头、仆人来帮忙做事,里里外外一片喜庆气氛。
云秀独自在房中,坐在妆台前,拿起眉黛轻轻地画眉,画着画着,手就停了下来,不禁叹了口气。太守赐婚,足以平息市井流言,这桩婚事变成了一段人人艳羡的佳话,但是她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真心喜欢刘裕,还是感激他救命之恩。就这样成亲了吗?
云秀正想着,朱龄石从门外溜进来,他自从来到戚家,就戴上了帽子,不管白天黑夜都不摘,怎么劝都不听。此时天气已经不冷了,他还戴着帽子,跑了这一路,满头是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云秀拿块手绢替他擦汗。朱龄石递给她一张字条,悄悄说:“姐姐,刚刚有个小哥哥给我这个纸条,说是一个什么大哥哥让他给我的,让我给你的,你看看吧。”
云秀奇怪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字,“桃花树下,不见不散。”
看到这八个字,云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顿时泪眼模糊,五内俱焚。
这是何无忌的字。他回来了。
朱龄石没想到她会哭,着急得也哭了,“姐姐,你怎么了?这上面写的什么?惹你生气了吗?你别生气。我去打那个小哥哥……”
云秀问:“那个小哥哥,在哪里?”
朱龄石说:“他在村外的河边等我,说那个大哥哥说了,你一定有字条回话,还等我给送出去呢。”
云秀马上站起来想去找何无忌。虽然何家这样伤害过她,但她始终坚信何无忌人品忠厚正直,与他的兄弟全然不同,所以她有千言万语,有一肚子疑惑,很想去问个明白。不过,刚走到门口,她停了下来,慢慢地退了回来,呆坐在妆台前发愣。
朱龄石急的直哭,“姐姐,你怎么了?”
云秀擦了眼泪,走去书桌前,研墨润笔,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遍,翻过来放在桌上,在纸条背面写下“覆水难收”四个字,折起来递给朱龄石,“去拿给他吧,别的不用多说。”
朱龄石疑惑地点点头,不敢多问,转身就要走。
云秀又叫住他,“等等。”
朱龄石问:“姐姐,还有什么事?”
云秀擦掉自己的眼泪,灿烂地笑了,又去擦掉他的眼泪,悄悄说:“这张纸条的事,跟谁也不要说,就我们两个知道,明白吗?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咱们都不哭,你快去快来,回来有好多果子给你吃。”
朱龄石毕竟是小孩子,一听有吃的,就不哭了,顿时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出门送信去了。
云秀深呼吸了几次,坐到妆台前,继续画眉。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议论,是孟昶和诸葛长民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何无疾伤重不治,前几日已经死了。还有何主簿,纵弟行凶,强抢民女,被革职查问了。何法曹也被问责。”
“何家真是作恶多端,还有,他们何家还有好多暗库,都被查抄了。这下太守可是发财了!”
又听戚大富的声音:“何家活该!去,去,去,那边的彩旗挂上没,我家今天大喜,你们说这些破事做什么!”
那两人笑道:“是是是,你是舅爷,都听你的。”
云秀在屋里听了,手上捏着眉黛停顿了许久。何家兄弟三人自小感情深厚,何无忌去建康的时候,还是兄友弟恭,家人和睦,这次回来,已经是家破人亡,他独自料理兄弟后事,心情该多难受。她刚有了这个念头,立刻又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覆水难收,一切都过去了。
云秀拿起镜子,专注地看自己的妆容,一看脸颊上的胭脂有点花了,便用手绢轻轻擦掉重画。云秀化好妆,又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嫁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一个美人啊。她自语道:“人不负我,我不能负人。”
此刻天时尚早,太守府里,司马休之已经换了几次衣服,穿官服,显得太过隆重,穿便衣,又显不出重视,穿白色好像不大喜庆,穿红色又恐喧宾夺主。最后,选定了一件青色长衫,一条宝带,一顶玉冠,显得悠闲恬淡,又贵气十足。
吴勋见侍女仆人将休之的衣物一件件地拿出来又收回去,觉得实在不成体统,就想劝诫,故意问道:“使君,这是要见贵客?”
司马休之心情很好:“今晚是戚姑娘与刘裕成婚之喜,这桩婚事还是我做主玉成的,应当能讨杯水酒吧。”
吴勋笑道:“他们一个是兵曹吏员,是您的属下,一个是平民女子,使君身份贵重,若屈尊前去,只怕他们折福啊。”
休之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不以为然地说:“我去,是他们的福气,怎么会折他们的福?”
吴勋见他执意要去,只得把话挑明了,“使君,为上之道,要不偏不倚,刘裕不过是一个吏员,他成婚,您只需赏赐东西即可,大可不必亲自前去。否则将来府中人人都有婚丧之事,您定不能一一亲临,岂不是白白让人说您厚此薄彼?”
休之说:“厚此薄彼又如何?他们如果人人像刘裕一样有才干,不管是什么婚丧嫁娶的事,我也都会一一出席,若做不到,就别怪上司厚此薄彼。”
吴勋又劝道,“使君说的是,可是刘裕他们住在城外,使君若晚上去观礼,免不了要留宿一宿,那乡野地方如何住得?再则,您是一郡之守,岂能无故离开太守府邸?若有紧急公务寻您不见,您岂不是擅离职守。”
休之整理衣领的手停了下来。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虽然他听着逆耳,也不能反驳,想来想去,只能不高兴地说:“那你再去准备一份厚礼给戚姑娘。她毕竟是戚先生的女儿,细论起来也算我的师妹,戚先生虽然不在了,他女儿出嫁,我也该给准备一份嫁妆。”
吴勋恭敬地答了声“是”。
休之把袖子一挥,厌烦地说:“退下吧。”
吴勋愣了一下,伺候休之这么多年,休之对他还算尊敬,这样的口气还是头一回,实在是出乎意料。
他愣了片刻,还是恭敬地退下了。从休之房中退出来,他念叨着,“老了,老了”,摇着头走去准备给刘裕夫妇的厚礼。
方明正往门里走,与他擦身而过,打了个招呼,吴勋仍茫然不觉。方明顾不上理会他,进来问休之道,“世子,车马已经备好,咱们现在出发吗?”
休之背着手,正生闷气,“不了,你跟我去城里逛逛,散散心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升上天空,天地之间一片光明澄澈。刘宅和戚宅早已是红灯高悬,一派喜庆。两座院落大门敞开,只见门前车马簇簇,宾客们络绎不绝。诸葛长民、孟昶、刘毅替刘裕站在门前迎客,不住地拱手作揖。戚大富和刘裕的两个堂弟道规、道怜在喜宴上招呼客人。
一会儿吉时到了,丫头扶着云秀从闺房中出来,与刘裕在青庐中拜了天地高堂。戚母看着女儿出嫁,满脸是喜悦的泪水。
刘裕笑容满面地看自己的妻子,她穿着大红嫁衣,手里拿着一把团扇遮着脸,可惜看不到花容月貌。当天在赌坊第一次见到云秀,他就情根深种,总算是天随人愿,此生无憾。
行礼已毕,丫头扶着云秀回了洞房。刘裕被戚大富拉着给客人敬酒。
第一杯先敬王谧,王谧与刘穆之一起来贺喜,他爽快地喝了酒,给刘裕等人和刘穆之互相做了介绍,“刘裕,这位穆之先生是太守新任的主簿,以后你们共事,要多向穆之先生讨教。穆之兄,可要不吝赐教。”
刘穆之摇手笑说:“不敢当,还是新郎官少年英雄,后生可畏,老夫佩服。”
刘裕忙说不敢。
王谧又向戚大富道歉说:“你们兄妹是贤人之后,住在京口多年,老夫竟全然不知。使你们困穷至此,是老夫的过失。”
戚大富还有几分读书人子弟的底蕴,忙行礼谦道:“君子忧道不忧贫,晚生与舍妹奉养老母,足以度日,王先生不必介怀。”
他竟能说出这么文雅的话,让刘裕等人都觉得惊奇。离了两位先生,刘裕低声说:“没想到,你还能咬文嚼字。”
戚大富得意地说:“到底读了几年书,肚子里有点墨水。你小子好好学着吧。我说,今天起,你得叫我大哥了,别总‘你你你’的,多没规矩。”
刘裕笑道:“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