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前沿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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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坎坷少年路

在二弟生下不久,祖母开始思乡心切,吵着要回省城了。父亲最终同意了祖母的要求。于是,祖母就带着我的大弟弟先期回到了省城南昌。祖母一走,我母亲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非常理解母亲,因为这是一个给她带来痛苦的地方,因为她的心里还深深爱着我的父亲。然而,她却无辜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而且是永远地失去。这是她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伤痛。另外,我的大弟弟随祖母去了省城,他也是母亲的亲骨肉啊,母亲不能看不到他。

半年之后,母亲正式向父亲提出要回省城。父亲当然巴不得这样。就这样,母亲带着我和刚满周岁的二弟,离开了那座令我们辛酸的小城。我们坐着长途汽车,在路上整整颠簸了两天,终于回到了省城。而我的父亲,总算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和那位所谓的继母在那个小县城里生活了。

几天后,一位远房大伯为我母亲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营菜市场做营业员。母亲有了自己的工作,特别地高兴。在上班的第二天,就搬进了单位的女工宿舍。我就暂时留在了祖母的身边。

这天,表哥带着我去附近的一所小学办理入学手续。谁知,学校里的老师问什么话我都听不懂,我讲话老师也听不懂,我那一口地道的赣南土腔令校方一筹莫展。最后,学校要我回家先过语言关,等下学期再来报名。不懂事的表哥和傻乎乎的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我憋着一肚子气,在家里拼命地学省城话,学普通话。同时,我也成了祖母家的全职小佣人。每日里,我要负责挑水、扫地、洗菜、劈柴、洗碗筷、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就是照看两个弟弟。这是祖母交给我的法定任务。

每天日落黄昏后,祖母吃完饭,剔完牙,便会精心打扮一番。而后,穿上一套白色的丝绸服,上衣口上斜插着一块香手绢,摇着一把鹅毛羽扇,踮着一双粽子般的小脚,出门看戏去了。祖母是一个典型的戏迷。对京剧、黄梅戏、赣南采茶戏等,她都喜欢。祖母一走,这个家就全归我照看了。我就在家里扫地、洗碗筷……等做完一切家务,再把两个弟弟安顿好后,我又开始在油灯下为祖母做烟卷。那时,父亲还在赣南老区工作,每月寄来的生活费十分有限。我们全家的生活费用平均下来每人还不到五元钱。也许是当时的家境所迫,祖母总是想着法子把每一分钱掰成两半来用。祖母的烟瘾很重,每天都要抽掉一包香烟。但每次她抽完一根烟,烟屁股是坚决不丢掉的。积累到一定数量后,便要我将这些烟屁股一个个剥开揉碎,放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然后,把它们加工成一支支的烟卷。

做这种烟卷还挺有意思。首先,你得把薄薄的旧日历纸裁成一张张一寸宽三寸长的纸条,然后在纸条一侧的边沿薄薄地涂上一线糨糊,再拿一个比较完好的烟头放在烟纸的顶端,用铅笔顶住烟头就势一滚,一个小圆筒就做成了。然后再把烟丝往小圆筒里面灌。灌一下,顿一下,再用铅笔把烟丝稍微塞紧,等烟丝灌满后,就把最上面的一头捏紧封口,一根香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为了节约灯油,祖母特别给我备了一盏没有灯罩的最廉价的小煤油灯。这盏小煤油灯是给我晚上做作业和做烟卷专用的。每天晚上,都是这盏小煤油灯陪伴着我,那一缕缕冒着黑烟的火苗,总是把我的鼻尖舔得黑黑的。

祖母每次出去看戏,总是要到很晚才能回来。两个弟弟早已在我身边进入甜甜的梦乡。而我却是不能睡的,因为我要等祖母回来为她开门。有好多回,我实在困得不行,就伏在桌上睡着了。油灯的火苗烧焦了我的头发,甚至把我的额头燎出了水泡,但这都算不了什么。最惨的是,有好几次我睡得太沉,祖母老半天叫不开门,在外面把门板拍得“嘭嘭”直响。我惊醒后,跳下地去拉开门栓,迎接我的便是一顿恶骂和痛打。

那时,母亲每个星期来看我一回。每次看到母亲,我的眼泪就会刷刷地流,但我就是什么也不说。我不想增添母亲的痛苦。后来,有些好心的邻居把我的事偷偷告诉了母亲。看到面黄肌瘦的我,性格刚强的母亲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和祖母大吵了起来。到后来,母亲找单位领导哭着诉说了我的情况,富有同情心的领导终于破例同意母亲把我带到身边。母亲在她的单人床边加了一块木板,我也住进了女工的集体宿舍。

盼到开学了,母亲带着我去学校报名上一年级。负责报名的老师提出了好多问题考我,我都对答如流。我出色的表现博得了老师的好感,马上收下了我。

在母亲身边,我很快恢复了孩童的天性。那时,单位里有很多的小朋友,都和我一般大小。每天晚上,大人们在单位的楼上开会,我们这群小家伙就在楼下大闹天宫。单位里有十几辆拉菜的三轮车,我们就一人骑上一辆,在菜场内的过道上骑着玩。后来,我们个个都能骑着跑了。我们就开始比赛,你追我,我追你,沿着四周的过道一圈又一圈地骑。有一回,因为我们骑得太快了,几辆车撞在了一起,把过道旁的玻璃柜台撞了个稀里哗啦,满地的玻璃碎片。这个祸可是闯大了,楼上开会的大人们闻声跑了下来,毫不客气地逮住了我们几个领头分子。这个时刻,母亲把我一顿狠揍。我记得,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还有一次,更是有趣。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菜场食品组的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中秋月饼,是准备第二天开市卖的。到晚上,大人们又在楼上开大会。我们这帮贪吃的小家伙再也忍不住了。随着我的一声令下,伙伴们一个个钻进了玻璃柜台开始偷吃月饼。正当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有个职工下来小便。发现了我们的所作所为,便一声断喝。我们吓了一跳,赶紧一个个溜了出来。这个职工马上上楼汇报去了,不一刻,大人们全下楼来抓我们了。

不一会儿,其他偷吃月饼的人一个不剩地全抓到了,唯独我这个“首恶分子”漏了网。原来我是躲在了一个大大的垃圾桶里。当时我在里面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一切声音。我也知道大人们都在寻找我这个“首恶分子”。这下,我就更不敢出来自首了。我就一直在垃圾箱里藏着。到大人们散会了,有人来清理垃圾箱了,我这才被人从垃圾箱里拎了出来。当时,整个单位的人都还没有走,我母亲觉得再也丢不起这个人了,当着很多人的面,把我打了一个皮开肉绽。在我印象中,这是我这一辈子挨打挨得最重的一次,也是我母亲气得最厉害的一次。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单位干坏事了。

在母亲的单位里不敢干坏事,并不意味着我在外面不贪玩不调皮。有一次,我就因为贪玩,差点把小命给丢了。那时,市政部门在母亲单位门前的大马路上开了一条十几米宽的大壕沟,听说要铺设什么大型管道。壕沟开出来了之后,一连下了几场大雨。壕沟里的水已经有一米来深了。我和几个小伙伴就偷偷下到壕沟里去游泳。第一次,我们玩得很开心。几天之后,我们又去了。可这次,我就没有上次幸运了。我把衣服一脱,光着屁股第一个跳了下去。不知是水位已经涨了,还是我跳下去的那块位置本身就是一块凹地,跳下去之后,水立刻淹没了我的头顶。我那时还不会游泳。这下我开始慌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我想,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一种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起来,我一边将身子使劲往水面上蹿,一边使劲喊救命。但我刚喊完一个“救”字,人又沉下去了。我记得我在水里扑腾了好长一会儿,但就没有一个人来救我。事后,我才听伙伴们告诉我:当时,他们几个正在我的旁边玩,他们也看到了我在水里扑腾,可他们还以为我是在表演踩水的绝技呢,所以根本不理会我。就在这个时刻,他们突然看见,有一位年轻的叔叔,从路边房子二楼的窗口纵身跳到了离地面很高的土堆上,并且一下跳进了水里,把奄奄一息的我抱了上来。我终于得救了!那位叔叔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可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了,事情过后也没有去打听这位叔叔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也没有去问母亲后来发生了什么。到现在,我只是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情,我那次的确是差一点没命了。这是我少年时代最大的一次生命历险。

事隔不久,我又闯了一次大祸,把我母亲气了个半死。那是一个星期天,我们几个小调皮蛋没事干,又开始骑三轮车玩。骑着骑着,我们竟然把三轮车骑到了附近的大马路上。一会儿,我们就疯狂起来,开始在马路上互相追逐。在我们当中,我的三轮车是骑得最好的。当时,我一个人骑在了最前面,几个家伙就在后面拼命追我。这时,我的前方突然开过来一辆汽车,我慌了,来了个急刹车。没想到我刹车太猛,整个车身向前来了一个前滚翻,把我整个人活活地扣在了车斗下。我当时就被压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才知道,我的左膝盖已经是粉碎性骨折。这一次负伤,让我整整两个月没有去上学。我母亲气得只有把泪水往肚子里吞。我那时实在是太调皮太调皮了。

在母亲身边的这几年,正是处于我国三年自然灾害的时期,当时的物质生活是可想而知的。我们那时经常没有粮食吃。母亲单位的食堂里供应给我们的常常是一些豆渣饼、红薯根和菜叶粥。那时的物质生活虽然是这样,但我的精神生活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我的生活依然是快乐的。在母亲这里,我读完了小学三年级。可以说,在我的少年时代,这是我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三年。

我在母亲身边生活了三年,由于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原因,母亲无法继续留我在她身边了。在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再次求助于祖母,并表示将每月资助我读书和生活的费用。精于算计的祖母这才答应收下我。已经懂事的我怎能不知道,她身边需要我这个小佣人,已经长高了许多的长孙,现在可以为她做更多的事情了。

在祖母身边的日子里,我每天的生活又是怎样度过的呢?不用说,还是那样。每天清晨,我要最早一个起床,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把屋里屋外的地扫干净,把炉子里的煤灰倒掉,把生炉子的柴劈好,然后,空着肚子去上学。到上午的第二、三节课之后,我会饿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放学后,还得接着为祖母干这干那。到吃饭时,两个弟弟可以在饭桌上大闹天宫,而我却是从来不敢上桌的。因为我害怕祖母那两道锥子般的目光。我只能端着大半碗饭,随便夹点菜,坐在一旁低头吃着。我还记得,祖母很喜欢吃豆芽,家里的餐桌上常常有豆芽这道菜。我也很喜欢吃豆芽,但我绝不敢像弟弟他们那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只能是一根一根地吃,一根豆芽必须要咽下一口饭。更令人不平的是,每天晚上没吃完的剩饭剩菜,过夜后即使馊掉,祖母也不会倒掉。到第二天中午,她就会让我全部吃掉。我那时非常地惧怕她,我只能和着泪水吞咽下这些馊掉的饭菜。

现在想一想,祖母当时那样虐待我,也是有理由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时,我的脾气是那样地倔,从来不知道去讨好祖母,这是一方面。另外,我祖母一直是瞧不起我母亲的,要不,她是决不会同意父亲和母亲离婚的。再加上我和母亲又最亲近,你想,我在祖母身边能有好日子过吗?

那时,我们家在省城没有自己的房子,我们全家住在马路边的两间小木板房里,还是租来的。只有那么很小很小的一室一厅。外面的客厅是用来吃饭会客的,里面一间是祖母和两个弟弟住。祖母请人在后面用板皮搭了一间小厨房。在这间狭小的小厨房里,还放置了一张一尺多宽的小竹床,这就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天气晴朗的日子,还好说,我最怕的就是夜里下大雨。要是下起大雨来,小厨房里就会滴滴答答地下起小雨。每逢这时,我的小床全是湿漉漉的。天冷时,我盖的是一床小薄被,为了防冷,被子上面还压着两块大麻袋片。碰到下雨时,我就会将麻袋片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任凭屋顶上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那个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平时的周末,在祖母的指使下,我会挎着篮子去到赣江边的码头,捡菜农丢弃的烂瓜和菜叶,或上街捡回一串串的西瓜皮。祖母会把它们加工成每天饭桌上下饭的菜品。

那时,我每天最渴望的就是能美美地吃上一顿红烧肉,真正地吃上一顿饱饭。但在祖母这里,这永远是个梦想。

终于有一次,祖母熬了一锅猪油,把黄灿灿的油渣盛在了一个大碗里,并且用竹篮挂在了饭桌上方的房梁上。一会儿,祖母带着大弟弟出去吃早点了。我再也挡不住这油渣的诱惑了,当即搬过一条长凳,爬上饭桌,把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进菜篮。我抓出一把油渣,狼吞虎咽地吃着——多香多脆的油渣啊!我还来不及抹去嘴上的油迹,祖母却突然进屋了。她看了看房梁上还在微微摇晃的竹篮,两道锥子般的目光一下盯住了我。没说的,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所为。我知道,今天又是大难临头了!我惊恐万状地望着她,浑身颤抖不停。

祖母一把揪起我的耳朵,命令我站上凳子,爬上饭桌,再取下房梁上的竹篮。当时的情景真像是一位马术师在训练一只高空学艺的小猴。而我只能乖乖照办。我用颤抖的双手把竹篮递给了祖母。祖母一看,碗里的油渣当真少了一个角。这真是人赃俱在,我还能抵赖吗?只见祖母丢下竹篮,随手从墙上的筷筒里抽出一根竹鞭,就往我的头上狠命抽打起来。鞭子越抽越快,随着有节奏的抽打,祖母的嘴里发出了有节奏的吼声:“让你偷!让你偷!让你偷!让你偷!偷!偷!偷……”

我紧紧地抱着脑袋,咬紧牙,一声不吭,任凭她打。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的心底加深了对祖母的怨恨,并开始了我的叛逆行为。直到有一天,我又无辜地遭受一顿毒打时,我第一次勇敢地夺过了祖母手中的鞭子,吼出了一句:“你再打,我可要拉你去派出所了!”

我这一吼,可不得了啦,祖母把鞭子一丢,气急败坏地跑到了居委会,把居委会主任叫来了。那个居委会主任也是一个很差劲的老太太。在平时,常和我祖母在一起嘀嘀咕咕,很聊得来。那老太太一来,马上就开始训我,说我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还说什么祖母打我是为了我好等等。我气极了,不想再听她口罗唆下去了,撒腿就往外面跑。就为这件事情,祖母喋喋不休地骂了我好多天。而且逢人就说。我长大了以后,才明白,祖母对这件事情这么恼羞成怒,是因为她这辈子,还没有遇上过一个敢当面反抗她的人,我是第一个,而且还是她的孙子。她能咽下这口气吗?

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依然很困难。在祖母身边的日子里,除了寒冷的冬天,其他季节,我几乎每天都是打着赤脚去上学。夏天,我穿的是用旧衣服改制的短裤衩和用口罩纱布缝制的小背心。平时我用的墨水,是两分钱一包的劣质墨粉泡成的。铅笔用到不能再用时,就用小竹筒套住铅笔头继续使用。而最让我伤心的是,每逢学校包场电影、外出郊游,或是学校要求订《中国少年报》的时候,我常常是哭干了眼泪也讨不到祖母半个子儿。那时,看一场电影是五分钱,订一个季度的《中国少年报》是三角六分钱。但吝啬的祖母就是不给。弄得班主任老师常常来家里了解情况并且做祖母的工作。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向母亲提起,我没有理由再让母亲为我伤心。

有一次,母亲背着祖母,偷偷塞给了我一元钱。这一元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我用这一元钱,买了一只我渴望已久的没有胶皮的乒乓球拍和一只乒乓球。剩下几毛钱,我解决了好些天的早餐。

艰辛的生活和磨难,激励我更加拼命地学习。在学校,我门门功课都是名列前茅。我当过班长、中队长,我酷爱吹笛子、打乒乓球、画画,还爱跳舞唱歌,是班里最活跃的文艺宣传骨干。我独立组织过班级的漫画展和中队主题队会,我创作的相声小品节目也深受广大同学的喜爱。在这里,我很想说一个小故事。那是我刚刚学吹笛子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班上有两三个男同学很喜欢吹笛子,常常把笛子带来学校吹,并且常在一起切磋和练习,使我深受影响,于是也想学。可我没有钱买笛子。没有笛子,你再喜欢也没有用啊!怎么办呢?我实在是太想学了。不久,机会来了。有一个吹笛子的同学,数学学得很不好,每天都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做,老是挨老师的骂。他正苦于找不到人帮他。于是,我抓住这个机会,便“主动”找上前帮了他一次。他很感激我。我就对他说:“这是小事一桩,以后,你有不会的数学题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那个同学高兴坏了,问怎么感谢我。我就趁机提条件了,我要他每天下午放学时,把笛子借给我晚上吹一吹,到第二天上学时再还给他。这小子满口答应了。就从这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可以吹笛子了。我们家那时的房子就那么一点点大,我不可能在家里吹,再说,我也不敢在家里吹。我怕我的祖母。于是,我就拿着笛子去外面的马路边吹。吹到很晚了,我才回来。可我还是没有吹够。在睡觉的时候又继续练。为了不让祖母发现,我就把棉被紧紧地盖着自己的脑袋,憋在被窝里吹笛子。每天晚上我都是这样。简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吹笛子有了很大的长进,已经能吹奏好几首歌曲了。

说到我喜欢文艺活动,我一定会想起一个女同学,她叫刘思洪,她是我到现在为止,唯一能记住的小学同学的名字。这位女同学当时是我们的班长,学习成绩和我不相上下,模样也挺俊,是女同学当中最拔尖的文艺骨干。我和她作为一对最佳搭档,常常在一起组织班级的文艺活动。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时间一长,小女孩儿居然暗暗喜欢上了我。那天,是元旦,班主任在班上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迎新春活动,要求同学们当面互相赠送礼物。活动的规则是:你的礼物想送给谁都可以,但只能是送给一个人。而且接受了你礼物的那个人,如果不喜欢你,可以不回赠你礼物。当时,我的礼物早已经送出去了,而且我还收到了别人给我的礼物。就在这时,只见那位刘思洪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了,手里捧着一张漂亮的贺年卡来到了我的座位旁。她红着脸,低着头,把贺年卡往我手里轻轻一塞,立刻跑回了她的座位。她的举动让我猝不及防。我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贺年卡,上面有一行工整而清秀的钢笔字。上面写道:送给我最心爱的李七珍同学(是我当时的名字)。天哪!我当时蒙了!傻了!害怕了!抓起书包,立刻逃出教室,一口气跑回了家。就从这天起,我再也没有和这个女同学说一句话,一直到小学毕业。后来,我们同时考上了同一所中学,但不在一个班。在中学的三年里,我们常常能在校园里甚至是在楼道里碰面,但我们俩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么一直到了中学毕业。后来,听她班上的人告诉我,在1968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刘思洪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下放到了江西省奉新县的一个山区里,因为她们家出身不好。我这才想起,我曾经是去过她家一次的。她家有一栋很漂亮的带围墙的小洋楼,家里很富有。现在,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她当年俊俏甜美的容貌,依然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可是,我也许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位女同学现在何方。要是她有机会能看到我的这本书,希望她能根据书中的线索和我取得联系。

在学校里,最让我得意的是,我的作文写得特别好,语文老师常常拿我的习作在全班同学面前当做范文来读。应该说,正是那个时候,激发了我学习写作的兴趣。我那时还参加了学校的歌舞团,并荣幸地参加了全省音乐周演出。可以说,各学科的老师都特别喜欢我。至今我还深深地记得两位语文老师的名字:一位是我读四年级时的班主任邹恒心老师,那是一位严厉而又风趣的白发老头。而另外一位是我读五、六年级时的班主任程香凝老师,那是一位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老师。他们在文学艺术方面对我的启蒙教育,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

每个学期末,当我把各种奖状和奖品带回家时,祖母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地尴尬。不一刻,我那位读书一塌糊涂的大弟弟便会莫名其妙地被祖母鞭打一顿。

我常想:祖母啊祖母,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公正地对待我?我也是你的孙子呀!将来,你的孙子当中还说不定谁最有出息呢?

在祖母身边,我艰难地读完了小学。然而,就在我即将要报考中学的时候,命运又一次将痛苦给予了我。急功近利的祖母以家庭生活困难为理由,坚决不让我升中学。她执意要我去报考当时一家商业艺徒学校。祖母不公正的决定,使我泪水涟涟地哭了好几天。

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后,马上赶来找祖母理论。可祖母还是那句话:生活困难,不能供我读书。母亲和祖母又是一顿天翻地覆的大吵。这一吵,惊动了居委会的领导。那天晚上,居委会的几个老太太全来了我们家。当她们了解情况之后,开始同情我了,说我学习这么好,不继续上学实在是太可惜了,并且表示,等我考上中学,一定会全力为我申请助学金。这一闹,我祖母感到有点理屈词穷了,终于不再坚持她的意见了。这是我和母亲一次最伟大的胜利!因为我们终于战胜了貌似强大的祖母,我终于可以上中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