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吧，”芙莉亚拖长了话音轻轻地说，听上去就像要压出肺中所有的空气，“亚历山德拉之焰是什么鬼东西？”
“亚历山大。”伊西丝用微弱的声音说。
“是不是有首诗叫这个名字？”芙莉亚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想起了蒂奥菲老师的诗歌课，这跟她看见那团火时脑海中闪过的其他所有想法一样不可思议。
“你觉得这东西看上去像首诗吗？”菲尼安反问道。
“那你觉得它看上去像什么，卧底先生？”她其实并不想说这样的话，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了她们今天能够来这个地方，菲尼安付出了很多。他没有打听到这个福纳克斯，那也不是他的错。说不定除了马杜克之外，根本没人知道他在这个房间里藏了个什么东西来保护他的珍宝。
“福纳克斯，”伊西丝对那东西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让我进去？”
“我是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灾难！”那团火又喊道，“我是亚历山大之……”
“好了，”芙莉亚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已经说过了。”鸟喙书在她的手指间瑟瑟发抖，藏室中的书蛭正在不断靠近。
伊西丝惊诧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或许还有一丝责备，但芙莉亚觉得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们不能再兜圈子了。
“你曾经是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灾难，”她讥讽地强调，“但现在你已经不是了，不然你也不会被关在这个黑房子里，偏偏守护的还是书。”
她的镇定不过是装出来的，而且她不想示弱。她和伊西丝现在依然能够用穿越术逃脱危险，所需要的书就在身边，如果时间多一点的话，说不定她们还能打开一扇通向费园书窖的穿越之门。
她们背后，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在了门上，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撞城门的木头，不过也有可能是被那些人齐心协力抬起来朝木门上扔过去的手推车。
“行，”福纳克斯拖着长腔说，声音听上去就像它把自己那个火焰组成的脚踩进了水坑一样，“我是个守卫，这点没错。”
“这么说，你是马杜克的仆人？”
“他的仆人？哈！”福纳克斯怒气冲冲地膨胀成三倍大。“我把亚历山大图书馆变成了一片废墟，我吞噬了那里所有的文字，燃烧的莎草纸把港口的船只都熏跑了。我把房顶变成了灰烬，把柱子变成了焦黑的尘土。我像烤兔子一样炙烤那些学者，让几千年的史书记载灰飞烟灭。我是文化的终结者，是古代文明的破坏者。我，是亚历山大图书馆的……”
“好了，好了，”芙莉亚截断了它的话头，站在房间外面，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炙热，“这些都很了不起，不过现在，你是马杜克的奴隶。”
“你是阶下囚，”伊西丝说，“只要我们不跨进这个门槛，你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她用靴子尖沿着藏宝室的门槛画了一道无形的线。芙莉亚注意到伊西丝的脚因为过度疲惫而颤抖着。
“这样太慢了！”菲尼安说。
“这样当然太慢了！”伊西丝很不客气。“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样更快地解决问题。”
芙莉亚死死盯着福纳克斯：“如果我们踏进你的监狱，你就会烧死我们，对吧？”
“是啊，”天火兴致勃勃地说，“炙烤！煎熬！你们会以最悲惨的方式被烧死！跟那些古埃及的图书管理员一样。”
“马杜克是怎么把你召唤来的？”伊西丝问。
“召唤？”福纳克斯几乎带着哭腔说，“他找到了我！二话不说就据为己有！马杜克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人，他威胁说如果我不服从，就要让我熄灭。所以我就服从了，就这样。”
芙莉亚看着伊西丝：“有办法吗？”
曾经的女密探正要张开嘴回答，但是她的声音被又一阵的撞门声淹没了，他们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就算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这次没弄开门，下一次也肯定能成功了。
菲尼安生气地瞪着伊西丝和芙莉亚：“我忍了三个月，可不是为了在快要成功的时候放弃的。”
芙莉亚摇了摇头。“我们不会放弃。”她转头看着伊西丝，又加上一句，“是这样的，对吧？”
伊西丝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她伸出一只手，指尖一直伸到门槛的位置。
福纳克斯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瞬间膨胀起来，火焰充满了整个房间，就像一团愤怒的地狱之火，填满了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只能到敞开的门那里为止，就像有人从房间里把火焰喷射器的火喷在了玻璃窗上。
伊西丝一直伸着手，直到火焰变小，重新变回亚历山大之焰干瘦的轮廓，房间里回荡着它得意扬扬的笑声：“我的力量带来煎熬，我的力量能够燃烧，我的力量无比强大！”
伊西丝把手翻过来，她的指尖红了，却并没有烧伤：“它肯定不是幻象。”
芙莉亚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菲尼安则仔细地盯着藏宝室里面看。“为什么里面的东西都没有烧着？”他问道，“所有的东西都还好好地放在台子上。”
“那当然！”福纳克斯得意扬扬地说，“亚历山大之焰能自己决定烧什么。”它有些心虚地补充说，“除了纸，纸我是吃够了。书，书卷，莎草纸……这些东西我都不会再碰了。”它仿佛突然意识到承认这一点会减弱自己的威慑力，于是用一只蹿着火苗的胳膊指着菲尼安说：“但是你！我会把你烧成一堆臭烘烘的渣滓！那边的那两个会像枯树枝一样燃烧。因为我是福纳克斯，众神的闪电！”
“你是个吹牛大王！”芙莉亚毫不示弱。
门又被撞了一下，这一下震得柜子上的玻璃直响。芙莉亚希望伊西丝能想出办法，所以想给她多争取些时间。或许她能引开福纳克斯的注意力。
“就你这种被抓起来关在这里的，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她冲着那团火大声说，“你在这个地方窝了多久了？几个月？”
福纳克斯仿佛化身为火焰喷泉，一股火柱直直地猛冲上天花板，将天花板笼罩在一片颤动的炽烈光芒中。
“几年？”
“不要嘲笑一个时代的终结，”它怒吼着，“不要嘲笑古老东方的覆灭，所有文字的付之一炬！我烧过的东西比你能看过的多几万倍，你这个小书巫！”
她还没顾上还嘴，藏室那端的大门后面就传来了一声大叫。一开始，芙莉亚还以为是马杜克的人把门弄开了，但一声叫喊后面紧跟着的是声音越来越大的各种叫喊，听上去像是因为疼痛或对死亡的恐惧。
叫声从玻璃穹顶上反射回来，听上去就像将瓶子中的最后一点液体吸净时的那种声音，房顶上的玻璃也仿佛正在一种新的、非自然的压力下咯吱作响。
叫喊声突然就终止了，藏室笼罩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芙莉亚只能听见他们自己的呼吸，还有急促的心跳。
福纳克斯缩成了只有手掌大小的火苗，跳回了自己的小碗里。“那是什么？”它怯怯地小声说。
芙莉亚感觉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撕扯了出来，并不疼，但是非常突然，所以她吓得尖叫了一声。鸟喙书也大声呻吟着，同时，伊西丝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只有菲尼安仍然直直地站着。芙莉亚明白了，这是因为菲尼安没有感觉。刚才发生的不管是什么，应该都只有书巫或者因书巫能量而产生的东西才会有感觉。
“这是怎……”菲尼安看看伊西丝，又看看芙莉亚，话说到一半就生生截住了。
木头爆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比之前响好多倍，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叮叮咣咣声。
“是大门那边！”菲尼安举枪跑过去。
“不要！”伊西丝想跳起来跟过去，但是刚迈一步就又瘫在了地下。芙莉亚也是那种感觉：有人吸走了她们的一部分书巫能量，她们需要时间才能缓过来。
伊西丝的蓝眼睛瞪圆了，芙莉亚跟她的目光交会时，不禁开始恐惧地思忖伊西丝是不是承认失败了。有人参与了进来，而这个人才一登场，就已经让所有抵抗的努力化为了乌有。
“来的是谁？”芙莉亚问道。说话的声调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是马杜克吗？”
伊西丝摇摇头，似乎突然间马杜克变得不值一提。
小藏宝室里的福纳克斯已经缩得比一根手指长不了多少，成了昏暗房间里一簇微小的火苗。“可恶的书巫，”它结结巴巴地嘀咕着，“可恶的见鬼的讨厌的书巫！滚开，我可不想跟你们打交道！我是亚历山大之焰，我是埃及的灾难，是火焰之神。”
它继续这样小声嘀咕着，不过芙莉亚已经不再听它说的是什么了。她得做出决定：留在这里等着，还是跟上菲尼安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菲尼安听到伊西丝的喊声后已经停下了脚步，他返身回来，去扶伊西丝。“站起来，”他说，“你得帮芙莉亚离开这里！”看来他也注意到了伊西丝呆滞的眼神。
“我自己也能穿越。”芙莉亚说。
“不行，”伊西丝反对道，“不行，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她挣扎着站起来。“他吸走了咱们的能量，现在他能用这些能量来对付咱们。”
芙莉亚朝前跑了几步，从收藏架的中间朝大门那边看过去。但是依然被很多放着书巫用品和制品的收藏柜挡住了视线，想要看清楚，就得离开其他人到更远的地方去。“是谁？”她因自己的一无所知而更觉恼火。
伊西丝摇摇晃晃地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后，步子便越来越快。愤怒的芙莉亚看看她，又看看小藏宝室的门。简陋的门洞黑乎乎的，只有一点微光能让人看到福纳克斯在什么地方。芙莉亚小心翼翼地朝那里挪了一步，随后又挪了一步。
“它能看到你。”菲尼安悄悄用唇语说出这几个字，并用表情恳求芙莉亚不要那样做。
芙莉亚慢慢靠近了那道无形的门槛，在那里，她又停了一下。福纳克斯缩在自己的小碗里，比一根火柴的火苗大不了多少。如果她从地上爬过去，匍匐前进，肚子贴着地，说不定那样它就发现不了自己。
芙莉亚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菲尼安边摇头边朝她走过来，手里比画着，但是已经太晚了。如果伊西丝要去拖住那个新来的对手的话，那么他们两个中间就得有一个人去拿圣堂地图。菲尼安不是书巫，如果有人能做这件事的话，那只能是芙莉亚。
她看看自己的心灵书，鸟喙书也冲着她抬起头。
菲尼安就要走到她面前了。
她听见伊西丝在架子后面的某个地方喊了一句什么，一个名字，但是芙莉亚没全听清。
她慢慢地蹲下，现在就得动手，时间不等人。工装裤大腿处的一个侧袋里装着穿越用的书，只要一拿到地图，她就能马上把图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是菲尼安怎么办呢？如果伊西丝被缠住了，那么芙莉亚就是他活着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菲尼安朝她伸出一只手，他阻止芙莉亚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这一点她很清楚。凯特曾经很多次骂菲尼安行事草率，但他这次是为了芙莉亚，因为他认为芙莉亚正在做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不过这样做是否愚蠢，可能早就不重要了。
芙莉亚正打算迈过门槛的时候，一阵狂风扫过藏室，将装着书巫用品的柜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在地，藏品之间被扫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玻璃和各种容器伴随着巨响粉身碎骨，书巫的各种遗物到处乱飞。芙莉亚看到伊西丝站在第二个藏室的大门那里，门已经洞开，但她顾不上细看，那里还有个人，只有一个，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巨人，只是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而已。那人朝芙莉亚这边看过来，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时，那股狂风也已经扫到了她的眼前，菲尼安被甩到空中，朝芙莉亚飞过去，随着一声惊叫，他重重地撞上芙莉亚，然后摔在小藏宝室门口的地上。
芙莉亚则被撞得朝前摔出去，正好摔进黑漆漆的小藏宝室，飞了三四步远之后，一头撞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跟福纳克斯下面那个柱子的一撞让她几乎昏厥。她昏昏沉沉地翻过身朝上面看去，她看见小碗的圆边，碗上面笼罩着金色的火光。
福纳克斯朝她烧过来时，一阵灼热淹没了她，火充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