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1 死城

我的主意是，既然崇时身体并不虚弱，就把他先从后姜的古树洞扔下去，然后我和青鴍再下去。如果情况好的话，百岁不会试图来找我和崇时。就算他们重振旗鼓地找来，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的脚底下。

这里是囚椿的边境，沿着这道结界向西就是死城入口，这样我就不会不认路了。

崇时一听就不乐意了，嚷道：“绝对不行！你没看见我们住的都是平房吗？像你说的那么高的地方，我掉下去肯定会死！心脏会崩溃的！”

我嫌弃地看他没出息的样子。我十年前就在那些大树深洞里爬来爬去，他这么大的男人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青鴍倒是意外地赞同了，虽然我觉得大多是出于对死城的兴趣，但他干脆的决断让我略感意外。

我把崇时从地上背起来。

啊嘞？

“崇时，你好轻啊。”他虽然是没出息了点，但这个体重好像确实有些异常。失血过多也不至于到这种几乎没什么分量的程度。

“你别再瞎说了。”他埋怨道，“我好歹也有一百二十斤，是你力气太大了……野蛮人，怪不得被排挤。”

……

我懒得跟他吵，过会儿再问好了。

此时晨光熹微，已有天明之兆。从出门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两三个小时过去了。

在路上，崇时居然没有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估计也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况且，有他在，我也不方便纠缠青鴍。这么说来，少女驮着青年跟在小孩子身后，没有人说一句话，真是够奇怪的画面。

可惜我们前进的方向向西，唯一的好处——日出风景——也欣赏不到，只得在尴尬沉默的气氛下仓促赶路。

很快就到了那棵古树下。我把崇时放下，目测了一下离树洞的距离。

看来实际操作还是有难度的，我要把崇时放到离地三四米高的树洞里，用死脑筋是不可能成功的。

还没等我想出办法，青鴍忽然敏捷地爬了上去，确认了那个树洞，把头探进去看了一下。

“都说了洞太深，看不见的！”我喊道。

他回头转身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朝我招了招手。

“怎么了？”我好奇地蹲下身去。他突然用食指狠狠压了下我的眉心。

“痛……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忿忿地捂住眉间，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青鴍狠戳了下崇时的眉心，他的叫声还没落下来，眼前的风景就变化了，是死城的湖边沙地。

“你怎么……”我措手不及，惊讶地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一点变化。

记得之前那个梦的最后，青鴍也这样做过，然后我就醒了过来，这是什么瞬移的法术吗？

不对，跟梦相提并论没有意义，一次是叫醒我，一次是空间移动，两者有着名为现实与想象的巨大隔阂……

说起来……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我依旧不觉得那是个梦，倒像是被催眠了。

我以为青鴍会对死城做些什么，就像对森罗一样。但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像是打算向我解释些什么的样子。

我讪讪地走到一旁，扶起地上的崇时。

“呜哇！”我突然一用猛力，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崇时，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重？”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看见青鴍回了一下头。

“什么呀，你不要吓我啊……”崇时一脸难受的样子看着我。

“你怎么了？”我回去重新抱住他，这时青鴍走了过来，制止了我的动作。

“去哪里？”青鴍问。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宅邸——那个我占为己有的豪华宅邸。

眨眼间，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又被切换到宅邸内部的一间空旷房间里，崇时躺在一边的床上，显然又被吓着了。

“谢谢。”崇时反应过来后对青鴍说。也是，多亏了青鴍神奇的能力，崇时才不用受苦，他当然比我要厉害多喽。

崇时这时的脸色比在上面苍白了许多。我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身体的状况似乎变差了。

“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

“不知道……”崇时微微喘气，吃力地说话，“好像下来之后，突然很难受……”

“没事的。”青鴍说，“这只是高空坠落导致的。”

我奇怪地问：“我们不是空间移动下来的吗？”

青鴍走到崇时的床边，踮起脚对他说：“头转过去。”

崇时听话地把头侧到一边。青鴍突然伸出拳头，对着他的后脑勺用力一击。

“等等……你在干什么？！”我赶忙跑过去打算制止他，结果崇时已经晕过去了。

青鴍转过头对我说：“下来的时候，只能忽略可有可无的过程，不能忽略必然的结果，他同样会呈现出和树洞里掉下来一样的状况。”

“就为了说这个，有必要打晕他吗？”我抱歉地看了崇时一眼。

“没有足够的麻醉药。”青鴍说。

欸？

他停止对话，专心地开始查看崇时脚腕的伤。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镊子，从伤口里不断夹出细小的碎屑来。

“这是什么？”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干脆利落地沿着伤痕切开了。

血一下子渗了出来，我本能地移开视线。我转过身去，想想估计也没有自己的事儿，暂时也不需要学习如何治疗脚筋断裂，就径直离开了房间，到湖边转悠。

呼——吓死我了。

居然会有这样的人，也不管我是不是在看，忽然就那么麻利地用锋利的刀切开皮肤……我现在都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急速跳动，血涌出来那瞬间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放映，我甚至还能嗅到那种血的锈味……我咽了口水，精神都不正常了。

青鴍，绝对不是小孩子，绝不是泛泛之辈，以后千万不能被他漂亮的皮囊给迷惑了。

我绕着湖飞速地竞走了两圈才冷静下来。坐在沙滩上，决定稍微动一动脑子。

我细细地往前回想，搜寻奇怪的地方，结果数量太多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继续调整心态，我先总结了一下到现在为止的行动：昨天半夜，我和崇时潜入村庄，在我查看他“父母”的时候，他自己被俘虏，脚腕被黑藤缠住，被刺弄伤，样子变得奇怪，被戴上人皮面具。我藏身被发现，被同样戴人皮面具的巫师操纵黑藤追杀，被捉住，差点被摄魂，被青鴍救下，族人逃窜。我和青鴍救下崇时，他恢复傻样，但在揭面具的过程中脸上留下烧伤，声带受损，脚伤严重到不能行走，青鴍正在继续救他，我在这里怀疑青鴍。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似乎最惨的是崇时。

他变得奇怪这件事，恐怕要归咎于那个巫师。他的眼睛太邪门了，回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将我的体验对比曾经读过的旅行者的经历，很接近摄魂的结果。而且那双眼睛被青鴍毁了之后，崇时的魂魄也被归还了。

说起奇怪的能力，似乎没听见青鴍用咒语什么的，扭断巫师两手的时候不是那把刀的作用，可能是意念力？除黑藤的时候似乎是用刀的，而速度快到肉眼只能看见一道闪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时间在我未察觉的时候暂停了吗？

还有，我在路上想起梦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在梦里，青鴍说过他稍微动了点手脚来避免了我们在一起本来会出现的尴尬与不便，这是不是暗示着他有某种影响别人思想的能力？尽管他的突然出现救了我，但按我本来对他的不满，还有他之后种种无视我的行径，我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是不是也有些奇怪？

再加上崇时虽是一个生性胆小、没有求知欲且刚刚受到重创的人，但作为百岁一族——如此封闭排外的一族中的一员，活了二十几年的习惯，会对青鴍这个陌生人的出现仅仅一笑了之？一句话都没追问？他神经大条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吧。

更令人恼恨的是，就算我想出了青鴍种种的可疑之处，但因为当前他对我有益无害，我竟然一点也不打算当面指责他。

难道现在我还处于他的影响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