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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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离开

景末知道阿隐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能看清命运的走向,也知道命运造化弄人,只是轻轻地走到了阿隐的身后,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隐搂着他的胳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她便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景末,“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景末冲她点头,“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空中星盘将颓,北元王朝气数将近,不过是近期的事情。

一场胜仗代表不了什么。

阿隐扭头看向皇宫,皇宫之中,灯火幽微,在夜风中闪烁着,起伏不定,可她心中知道,不过片刻时间,这些地方都会毁于一旦。

一个王朝的崛起,就代表着另一个王朝的陨落。

死亡,是新生的土壤。

世间万物,皆是更迭。

暗哨时时刻刻关注着阿隐行宫。

可局势却并不如同宣光帝所希望的一直变好,再往后的战事中,阿隐确实替他们指导了很多,可是,再也没有之前那一场大获全胜的告捷。

扩廓帖木儿将军,也多次来报,真的让他们失败的,是悬殊的兵力,和民心。

北元的军队不得民心,连年征战,为之付出的全是他们统治的百姓,可明朝,却偏偏与他们相反。

就连扩廓帖木儿,都不由得不承认,这一场败局,似乎是无法改变的。

也速随侍在宣光帝身旁,面色忧愁。

宣光帝有些不满阿隐的作为,可是偏偏抓不住手脚,阿隐已经帮他们透露了战局的决胜点,可却依旧迎来了这次的失败。

虽然没有过多兵马损伤,但也不过是如此罢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迎来一场真正的胜利了。

甚至几次,明军都差点濒临城下,让他们面临被逼宫的风险。

他召见阿隐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可是同时,分布在阿隐行宫的暗哨,也变得越来越少。

他们的兵力实在是不足,就连宣光帝自身的护卫,也日益增多,在一个月后,宣光帝被刺杀,虽然无恙,宫内众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但所有的暗哨,都被调入了宣光帝的行宫,以保卫他安全。

也正是因此,所以阿隐知道。

机会来了。

洛桑和景秋的离开,宣光帝都无心顾及,她此刻悄无声息,一定可以瞒天过海。

于是,在那个夜里,那辆带走了洛桑和景秋的马车,又再次从皇宫中用运出了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

等到他们行至北元城外,从城墙下出去,身材瘦小的人掀开兜帽,才露出了阿隐的脸。

她在笑,无声的笑着。

景末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阿隐身上的肃杀风血,在面对他的时候,便会形成一种温柔和坚定并存的力量,她就像是参是开在雪山之巅的雪莲花,在寒风瑟瑟中孤傲的扬起了下巴。

却偏偏对他一人盛开。

他们逃出来了,离开了这个吃人的地方。

北元王朝的王皇宫在黑夜中蛰伏着,就像一个不甘心的野兽,但却无力的发不出任何咆哮。

阿隐扭头,看向景末紧紧拉着她的手。

前不久,她已经知道巴丹如何出宫。

宫中有狗洞。

一个成年人妄想悄无声息地逃出皇宫,实在有些困难,但巴丹不同,他还是个孩子,身形矮小,消瘦。

那些可以让野狗来回的洞,对他而言也很适合。

阿隐在一处狗洞边,发现了巴丹随身携带的香囊。

她捡起了那个香囊,揣在了自己的身上。

星盘上巴丹的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闪烁,她知道他会在命运的牵引下,遇到害他家破人亡的梁王,可她也知道,巴丹不会有事。

他会在一个关键的时刻,给北元重大一击。

他在星盘上的地位举足轻重,绝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等两人逃出了北元之后,并没有急着往古格而去,反倒是在虚晃了一下,直冲着北元另一边去了。

当得知阿隐连夜逃出皇宫,宣光帝暴怒不已,可他偏偏又分不出兵力去追阿隐,如今战事吃紧,扩廓所率领的那一支军队,虽说能保证自己不被击败,可也有太多变数。

他明知道阿隐有多重要,可再也抽不出扎尔汗来继续追。

虽然派出了两队士兵,却都空手而返,阿隐并没有回古格,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阿隐两人在风沙中虚晃一枪,之后得知甘肃失守,便又绕回了甘肃,想取道回古格,如阿隐所料,那些是追兵,果然没有追来。

这一路上的风沙里,两人为了防止被发现,从来不生火,就是怕引来仇敌。

他们行走在肃杀的戈壁滩上,那夜里寒冷的风刮的人心疼,只能彼此依偎在对方的怀里。

阿隐在景末的怀里,将自己所有的思念全部倾诉,在那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阿隐,也不再是承担一族希望的族长,她只不过是景末的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跟我一起这样赶路,苦不苦。”

景末的眼睛盯在阿隐的身上,他的温柔得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思念一浪一浪的舒展着阿隐的身心,那感觉,仿佛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个温暖的火把一样。

阿隐看着他消瘦的脸,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再去想,只沉溺在他的眼里。

在戈壁滩上,他们俩个,就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火把一样,看不见未来的模样,戈壁滩的夜里,星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那一颗又一颗的星,就像是拳头一样,浮在阿隐的面前。

阿隐推演出事情的走向,却唯独看不清自己和景末的未来。

她不去想,也不敢想,不知道那究竟会是命定的离别,还是宿命的纠葛。

她只能紧紧的搂住景末,尽自己可能近一点。

再近一点。

是夜。

戈壁上,昏黄的天忽然就压了过来,明明是漆黑的夜里,黄沙却带起了混浊的反光,昏黄的天色,就如同傍晚时分。

阿隐被景末压在身下,两人匍匐在乱石堆中,飞溅起的石子划过他们的脸颊、四肢,只让他们疼的瑟瑟发抖。

可在这风沙里,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太渺小了。

实在是太渺小了。

可是阿隐知道,景末一直都在。

面前景末的脸,在风沙下变得有些憔悴,可他一双眸子依旧发光。

阿隐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信任,他在乎她,比在乎自己的生命更加在乎。

景末面前,她可以不用担心被抛弃。

风沙越来越近,景末却一晃眼发现一旁卧了几只野骆驼,野骆驼也在躲避风沙,稳稳地伏在地上。

他便抱着阿隐,趁着风沙向那边摸去,为了防止风沙将他们掀起,他狠狠地用手挖在地上的乱石滩里,那戈壁上的石头偏硬,又没有多少沙砾,等他们匍匐在野骆驼的周围时,两人的双手都已经满是血迹。

阿隐看着景末的手,无比心疼,把他的双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景末只是抵着她的额头,吃吃的笑着,“傻丫头。”

“你才傻。”

阿隐有些心疼,紧紧的搂着景末。

两人就这样,在风沙中昏睡了过去,那围着他们的野骆驼,就像是一座座不动的山。

等到次日,风沙过去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

野骆驼一抖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它们性格温顺,即便是看到陌生人匍匐在自己周围,却也不攻击,甚至低头拱了拱昏睡中的阿隐和景末。

他们醒来,那一队骆驼已经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景末扶着阿隐,连忙跟了上去。

他知道,在这戈壁滩中,唯有野骆驼才知道水源,跟着骆驼往前走,没过多久,便发现了一处涓涓的溪流,但同时也有腥风血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处战场,风沙已经埋掉了大部分尸首,但溪流的下沿依旧被鲜血染红,血流混着溪流,在这一片荒芜的大地上细细的流淌着,看着那横死的士兵,有北元的服装,也有明朝的服装。

但无一例外,就是他们的鲜血都滋养着这方大地。

阿隐捧起一鞠清水,洗了洗脸,抬头看向了景末。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痛惜。

那种惨像,让他们觉得痛苦。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战场上的残相,不久之后也会在山隐一族和藏夏族人身上发生,他们前世种下的宿愿纠葛,将会以鲜血作为终结。

或者生生不息,永世长存。

两族的后人,将生活在仇恨与复仇之中,被熊熊的火焰遮挡眼睛,看不见任何光明。

阿隐拉紧了景末的手,“我们回去改变这个状况,好不好?”

“好。”

景末拉着她,眼神中的坚定,不仅仅只有沉默的爱意。

他们都在肩负起对族人的责任。

阿隐也决定全身心信任景末,她不再动用自己的双眼,她只是全心全意的相信面前这个人,是她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过了没多久,两人便顺利的回到了古格。

阿隐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扎不让,而是先去了藏夏村。

在她进村的那一刻,就被守卫绑了起来,景末想阻止,却被阿隐用眼神拒绝。

她被送到了大长老的面前。

大长老的目光中有些敬佩,“你居然还敢亲自来。”

阿隐轻轻地笑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藏夏的事情,那一次会谈失败了,你们可能也不会再信我,但我愿意用自己来做人质,向你们证明,我们是真的希望两族和解。”

她的眼神很坚定,“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如果不迈出这一步,我们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共同生活下去,我不希望再看到如同修罗场一般的场景,那些前辈犯下的错,不应该让我们生生世世去偿还。”

大长老看着她,过了许久,这才说到,“我藏夏族人向来执着,你若能够说服他们,那也是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便示意身旁的守卫放开了阿隐。

“你就住在景末那小子旁边的小木屋里吧,就看看你能放出这样的话,又到底能做些什么。”

当得知阿隐来到藏夏村,那些胆大一点的村民都纷纷来围观。

阿隐只是冲他们温和的笑,却被不懂事的孩童扔了烂菜叶子,“你这个坏女人,你居然还敢到我们的村里?!”

她没有躲,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景末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连忙上来,准备帮阿隐把身上的脏物捡走,但却被阿隐阻止了。

“若是能够让你们泄愤,你们便继续吧,可是恨,是没有办法真正改变你们未来的。”

小孩子听不懂这番话,依旧扔着菜叶子,可是那些大人,却有些动容。

孤身一人,进入世仇的村中,甚至还不躲对方的族人的侮辱。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我是渴望两族交好,共同繁荣的人。”阿隐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