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火（一）
王颋答应得很痛快，他们约定次日中午在水星自助吃饭。
阜秋因为从小内向，认识的男生屈指可数，而被她主动约出来吃饭的，仅此一次。连沈竹笙都没有过，顶多就是他叫她吃饭。和男生怎么交流她从来就没有掌握过，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世界上最难完成的事之一。
时间约在十一点半，现在时间还早，她不想在店里待着，于是便出来遛狗，任随H带她走到哪里。
说是遛狗，倒不如说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胡思乱想。
她驻足在一家服装店门前，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镜像，她好久没有正经照过镜子了，陌生的样子让她认不出这是自己。
阜秋牵了牵嘴角，玻璃上的镜像也笑了笑，乖巧、拘谨，是三年以前的她会有的模样。阜秋放弃了笑容，镜像也立刻变得冷漠疏离。
“呜～”一声轻不可察的呜咽在背后响起，像是小狗的呜咽。阜秋移了移目光，在玻璃门的另一端看到了一双孤独的眼睛。那是一只脏兮兮的巴哥犬，充满褶皱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阜秋看着这双悲伤却又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然而离开的每一步她都能感到他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阜秋每次回头，就会看到他乖乖站在原地，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希冀的样子。
奈何这目光太过于灼热，阜秋叹了口气，放松牵引绳：“H，去。”
阜秋站在一边，举起手把通讯器放到耳边，听H翻译过来的话语：“我被抛弃了，已经在这里流浪半个多月了，你的主人还能再接受一只狗吗？”
阜秋静默两秒：“他愿意来宠物店吗？”
“他愿意。”
“问问他会看门吗？”
“他说他特别会，原来就是看门的。”
“他是被抛弃的吗？”
“不是，他说自己之前在别的地方流浪。”
阜秋走上前，朝小狗招招手：“跟我走吧。”阜秋带着他去了医院，简单清理了一下，做完检查回了店。
“他叫什么？”阜秋拽拽H的牵引绳。
“他说他没有名字。”H抬头看着阜秋，“给他起个名？”
阜秋并不想起名，因为她非常不会起名，H这个名字还是她随口一句“Hi”想出来的：“你起吧。”
“巴豆。”H想起了小狗刚刚放屁的味道，脸本来就黑，此时更是黑的反光，“放屁好臭。”
阜秋被逗笑了：“人家是因为肠胃不好。”
H看向小狗：“叫巴豆怎么样？”
“巴豆什么意思啊？”
总不能说你放屁臭。H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种中草药。”
“听起来还不错，我喜欢！”小狗高兴地吐吐舌头，热切地望向阜秋。
阜秋好好地走着路，感受到身旁一束热切的目光灼得她不得不注意：这狗看我干什么？
巴豆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阜秋，希望阜秋能叫叫他的名字。
然而阜秋并未参透这一切，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就这样回了店。
正在玩手机的筱君抬起头：“你这么快回来了？”
阜秋顿了一下，忽然记起中午还约了王颋，看到墙上的表显示十点半，赶紧把小狗塞到H怀里，对着通讯器：“䢼闵骁给巴豆喂一下洗个澡。”
阜秋转身出了门，筱君的呼喊被远远扔在后面：“这谁的狗啊秋儿！”
䢼闵骁闻声探头：“巴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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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店离水星自助距离并不远，坐公交车十五分钟就赶到了。
到店阜秋展示出预约码：“您好，我预约了46号桌。”
“请随我这边来。”阜秋跟着服务员转身进了走廊。
“您好，请问46号桌在哪？”
背后传来熟悉的少年的声音，阜秋下意识地回过头。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少年，优秀的剪裁、干净的色彩衬得他腰细腿长。他的刘海抓了一部分上去，露出英朗的五官，比之前更显英气。
阜秋看他这么青春活力的样子，神色里不自觉流露出愉快向往的意味。
年轻真好。
王颋也看到了回过头的阜秋。她今天穿了件白衬衣，不知是白色太素还是身体原因，显得她气色不太好，没有初见她时一袭红裙那般记忆深刻。
“嗨！”王颋朝她摆摆手，阜秋轻轻点头做出了回应。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淡，但看上去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两个人坐下，阜秋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又回到对面笑意盈盈的那张脸上。
他这个表情……真的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们是约会的情侣。
“感谢你帮我找回狗。”阜秋举起高脚杯，不知道该怎么笑的她正努力挤出笑容来。
“不用谢，应该的。”王颋看她努力扯出笑容的艰难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嘴角勾出优美的弧度，眼睛也随表情弯成月牙，甜的像是能酿出蜜来。
阜秋承认自己很喜欢看他笑的样子。但是一想到他的监视，阜秋背后忍不住一阵恶寒。
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切开了到底是不是黑心的？
“你从哪里来？”阜秋上次看到王颋的资料就知道他是从千塘镇而来，那里是她的家乡，也是让她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地方。
“千塘镇。”
阜秋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了然地点点头。可是听到千塘镇这个名字再度被人叫出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鼻酸。假装夹了口菜，低下头嚼着。
王颋看着她低下头，刘海遮住了本就毫无波澜的眼睛：“你呢？”
阜秋几次试图张嘴，却总在张嘴的刹那涌上泪水，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拒绝了回答。
王颋也知道冬青市的大家心里都有秘密，立马转移了话题：“给你看看我的家乡，欢迎你下次来玩。”
照片上是一片从芦苇荡里飞起来的天鹅，她很熟悉。千塘镇有许多的水塘，栖居着许多鸟类，她小时候经常和姥姥姥爷一起去水塘看候鸟。
“那里有很多水塘还有天……”
阜秋只是瞥了一下就再次低下头，找了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怕鸟。”
“啊……抱歉。”王颋把手机收了起来。
气氛陷入沉默的尴尬，王颋试图找些什么话题但怕再次戳中她，于是不再张口。阜秋并未意识到，只是暗自想着：档案上写着他前年在千塘镇人民法院警法科当过警察，按理说可以跟从前认识的人打听一下，可是她现在实质上已经去世了，没法再联系了。
“听那里的朋友说，千塘镇的法院不好干？”
“的确……”王颋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没人敢告，没人撑腰……”
“所以你就来这里了？”
“一个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地方，无罪都是罪。”王颋捞起饮料杯喝了一大口，“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来这里的。”
阜秋下意识盯着他拿玻璃杯的手，随着他放杯子的动作抬起落下，在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忽地移回王颋的脸上：“嗯？”
王颋迎着她的目光身子前倾，手肘搭到桌子上，托着脸看着她有些好奇的脸，勾起唇，带着些玩味的语气：“嗯？”
阜秋眨了眨眼，看他一副轻佻的样子，轻轻皱起眉毛：“嗯？”
王颋噗嗤一声笑出来：“吃饭吃饭。”
真可爱。
阜秋沉着脸：“你告诉冷筱君他们的？”这才是她今天的正事，再耽误，这顿饭就快要吃完了。
“嗯？”王颋的筷子再次停下来，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事之后，缓缓放下筷子坐直，一副坦荡的样子，“是。”
“为什么告诉他们？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我出于朋友的关心，想告诉他们，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有什么问题吗？倒是你……”王颋一脸坦荡无邪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危险？不就是简单领个狗吗？”
“你都带着警察提前蹲点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危险。”阜秋放在桌子下的手不禁攥起拳头，一字一句带着冷意，“王警官，离他们远一点。”
真不可爱。
“离你呢？”王颋托着腮往靠前了些，嘴角噙着笑意。
阜秋忍住自己挥出的拳头，攥住他的领口拉近了些，瞪着他：“别扯开话题，语言骚扰也是骚扰你知道吧？”
“那不知道你现在拉着我是不是骚扰呢？”王颋轻轻把手覆在她攥紧自己的手上，朝她挑挑眉。
阜秋无言以对，一把把他推开：“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工厂？”
“那几个是警方早就重点关注的对象，我受命跟踪。”
虽然他说的很有信服力，但阜秋肯定不信他。她叹了口气，装作信任的样子放弃了询问，举起高脚杯：“还是谢谢你……”
王颋举起杯子，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没事就好。”
阜秋抬眼，落入一个柔软的眼神。
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明明是很普通的话语，明明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在目光相遇这一刹那全都变得不同。
可他的眼神太认真了，这种看上去被人在意的感觉……
太奇怪了。
就像是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明明拢到耳后就好，却总是扰得人心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