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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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似双丝网

灯火通明、龙吟细细,修长的翠竹披挂着一身霜衣,袅袅轻烟自烟囱冉冉升起。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籍,地上一溜儿花盆,花盆里栽满了盛开的腊梅花。旁边的两张几案上也摆了几盆鲜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鲜花前面托着腮坐着一位清丽大方、雅静端庄的妇人,她拿着一本《诗经》,看得入神。

这是修文馆,花前读书,幽香阵阵,细细品味书中的辞章妙句,令人乐而忘俗。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妇人轻启朱唇,吟出几句诗词。她放下书,回身向着在书架前用熏香熏书的妙龄女孩道:“云若,我刚才的《彩书怨》,你看如何?”

妙龄女孩明眸皓齿、一笑嫣然,道:“玉簪花神果然名不虚传,您的诗作也如玉簪花一样幽怨伤感,确是长期宫禁生活的哀吟。不如那首《驾幸新丰温泉宫献诗三首》其一才思鲜艳,笔气舒爽,有名士之风:三冬季月景龙年,万乘观风出灞川。遥看电跃龙为马,回瞩霜原玉作田。此诗为绝句体,以遥看、回瞩之‘龙为马’、‘玉作田’的昂扬生气与壮观之景,衬托出圣驾出行的恢宏气势,可谓‘神老气健’。

而另外两首及《驾幸三会寺应制》,也皆具壮大昂扬之势。除了象《驾幸新丰温泉宫献诗三首》其三中的‘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及《驾幸三会寺应制》中的‘太平词藻盛,长愿纪鸿休’等几句略带歌功颂德之意外,已很难看出您这是一个宫廷诗人的奉和应制之作了。”

妇人莞尔一笑,道:“真真你这云丫头的嘴呀,像白雨跳珠,虽则乱了些,可也正中辐辏。婉儿姐姐喜欢你,特喜欢你!”

妙龄少女深施一礼,“谢上官大人!”

上官婉儿笑道:“修文馆今天休假,没外人,就我们两人,你就别见外了。来姐姐身边坐下,我们谈一谈《史记》如何?”

云若放下熏香,笑道:“婉儿大人如此酷爱藏书,听闻家中藏书万余卷,所藏之书均以香薰之。只怕百年之后,其书流落民间,依然芳香扑鼻且无虫蛀。”

上官婉儿道:“我们女人自有女人的道理,我喜爱花前读书,喜爱诗词佳句,喜爱花香袭人,女人就应该始终香如故,不是吗?”

云若移步到上官婉儿身边,道:“受教了!我情愿以后找一位香香的公子伴终生……”

上官婉儿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每一个年轻女子最美好的向往,最梦幻的追求。可是现实更多是你遇到了氓,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云若忽闪着迷人的眼睛,道:“婉儿姐,您说的我不是太明白。”

上官婉儿笑着掐了一朵芍药花,戴在云若的发间,“你还年轻,还可以做梦。祝愿你能找个好相公!”

云若羞涩地低下了头。

上官婉儿翻开书,刚想指着《项羽本纪》问云若的想法,听到“咚咚”叩门声,还没来及站起来。云若已经跑去打开了门,看到来人,马上脸色不好看了。

门外站着梁王府的管家,让云若回去,说二小姐武洛安要去医馆探望一位重要客人,务必要云若作陪。

上官婉儿起身笑道:“既如此,就回去吧。今儿天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才是正事。”

云若恋恋不舍地告别上官婉儿,一步三回头。上官婉儿则对管家说,如果梁王府急需人手,以后一段日子让云若呆在府里,不用过来了。管家对上官婉儿的识大体顾大局,深表感谢。

云若回到梁王府,看见武洛安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头上的发簪一摇一晃,忙表示歉意。武洛安白她一眼,“这些日子死在修文馆了,也不知道回来,白领我们家的月俸了,真是的,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整天吟风弄月,也不知道干活。”

云若挨了噼里啪啦的一通训,也不敢做声,只有低头承受的份儿。

忽听一声喊叫,“快走啊!死丫头!磨磨唧唧,光等你了!”于是,急忙追上去。

一路上,武洛安一直在说道云若的各种不是。云若觉得耳边有几千只蚊蝇嗡嗡,可是又不能堵住耳朵,只好充耳不闻。

终于到医馆了,是个老字号,据说里面的馆长是位前朝御医,医术了得。医馆外观古雅气派,三层小楼,陈设古色古香,药品一应俱全,所治费用昂贵。云若猜想一定是某位达官贵人,不然,一般人住不起这么天价的医馆。

武洛安在前面急急走着,黄色裘皮大衣闪亮耀眼。

云若素衣淡衫步履轻盈地跟着,心想一定是某位非常重要的客人,不然,武二小姐不会这样心急火燎愁眉不展,自己倒是希望武二小姐的客人一直住在医馆才好,这样她的心思就不会在自己身上了,也省得整天挨骂。

正想着,抬眼一看,已经进了一间房,病人侧身面朝里躺着,看不清面容。

武二小姐一下扑过去,扑到病人身上,“你这挨千刀的,你这该千刀万剐的,你这闯祸精,怎么又惹事生非了,这才几天啊,你这……天天让人牵肠挂肚的……”边骂边酝酿感情,嘤嘤哭了起来。

“够了!”病人一下翻身坐起,“别假仁假义了!”

武二小姐被唬了一大跳,身子一颤,道:“你说我假仁假义?你凭什么说我假仁假义?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感情是假是真,你难道不清楚?要不要我掏心掏肺给你看,薛崇简,你这没良心的!”说着,竟又哭了起来。一旁的香儿、小蒙争先恐后,赶忙递上手帕。

云若看到翻身坐起的病人,心里一惊,“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诧异,看见了他眼中的欣喜,看出了他的渴望,看到了他的幽怨,看破了他的犹豫。

她就那样呆呆的,不知所措,直到武洛安一声大喝,“云若,你留下!你负责照顾病人,如有任何闪失,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云若慌忙答应。

武洛安一边向外走,一边骂骂咧咧,“死丫头,光想偷懒,啥活不干,净往外跑,不干粗活……”

这边,薛崇简已经悄悄遣送走了他的两位贴身奴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一位是美貌少女云若,一位是白衣公子薛崇简。

薛崇简不说话,一直用眼神上下打量云若。云若被看得两腮通红、周身发烫。薛崇简许久不见云若,见她越发白皙可人娇艳柔媚,眼波流转间让人浮想联翩。云若带着两颊桃花一样的红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公子万福金安!”

薛崇简没有回答,还是含情脉脉。

云若自己起身,避开他的眼睛,转头道:“呃——那个——公子需要换药吗?”

薛崇简依旧不说话,依旧盯着她看。

云若的身上、脸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她觉得很痒很痒,又不能抓不能挠,不由得紧张不安,又“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最后,迎着他灼热的目光,捏住了被角,轻轻掀开。

忽然,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劲健的大手握住了。云若的手心倏然传过一阵热流,流过身体的五脏六腑,瞬间每个毛孔都熨帖无比。

只听他笑道:“掀我被子干什么?”云若不知所措地低头,然后羞道:“我……我只是想看看公子的伤。”

薛崇简握住云若柔弱无骨的女孩之手,觉得滑润甜香,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的感应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开始狂歌劲舞,像一畦干涸的麦苗遇雨疯长。

两人的手心慢慢开始出汗,汗珠溶合交汇,温度渐渐冷却。

薛崇简放开云若的手,撩一下她额前的秀发,柔声道:“这段日子,你去哪儿了?”

云若心有灵犀道:“我去帮上官婉儿大人修书写字……”

薛崇简笑道:“我送你的锦帕,你不要再还我。”

云若点头,道:“我知道。”

薛崇简俯身趴下,“要不要看一下我背上的伤,看了,你不要害怕。我从被鞭打,早已经习惯了。”

云若轻轻掀起被子,看到纱布层层包扎处渗出的一片片殷红的血渍已经干透,眼里不禁泛起了泪花。薛崇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笑道:“傻丫头,不要哭!不几天就好了。”云若大颗大颗的泪落到他的纱布上,激得他伤口生疼。

薛崇简慢慢侧过身,用手为她轻柔拭泪,“别哭,再哭,我会心疼。”云若慢慢收住泪,收住颤抖的身躯。这是人生当中第一次为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哭泣,他的伤口长在了她的心上,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能给她如此感同身受的情愫。

薛崇简看她水汪汪的眼睛澄澈哀怨,身如弱柳扶风娇花照水,不由一阵疼惜,伸手把那娇躯揽入怀中。她身体散发出处子的淡淡幽香,发丝如水柔滑细腻。

云若靠在他的肩上,嗅着他男性躯体里的荷尔蒙,浓烈甘醇,如饮烈酒,不由深深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