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主宰时间 往昔
那是十几年前，硝烟与混乱遍及了整个世间，自然也波及了七重红绡所在的小镇。
不过，在真正的厄运降临以前，七重红绡的日子还算悠哉游哉。
毕竟，那时候六七岁的她，根本不必去理会这世界的污浊，每一日笑着度过，感到幸福快乐就足够了。
家里，既有父亲的关心，也有母亲的慈爱，和平与宁静存在之时，小镇的生活是她一生中最温馨的时光。
不过，事情总有突然转变的一天，忽然的某个时间，小镇外出现了妖，也出现了匪，流亡的难民从远方而来，怯懦的逃兵混迹于市井。
生活越来越艰难，每天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父亲的脸上露出愁容，母亲的脸上也显露沧桑。
尽管如此，有着父母亲关爱的红绡还是感受着幸福继续过活，她只觉得世界好像变了，但这个家，一如从前。
她相信，只要在家里，只要还有父亲和母亲，从前的宁静与祥和就永远不会远去……
只可惜，事情并不如她所愿，从那时候起，她逐渐开始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
先是父亲被征讨镇子外匪患的散漫军队强制征入，却在半道上遇上妖而重伤，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就再也无法下床。
当母亲拿出全部家当跪下求着医馆的大夫救救父亲时，医馆却因为钱财不够予以拒绝。
当然，那时候母亲拿去的也确实是红绡家里全部的值钱物，只不过因为连年的混乱，家中早就一贫如洗，没剩下什么。
年幼的红绡只能站在母亲身旁，听着那个曾经给她关爱的女人的啼哭，紧咬嘴唇，看着周围的一切。
那天里无功而返回到家中的母女二人早就身心俱疲，可最让人备受打击的是父亲已经死去。
母亲趴在尸体上痛哭，整个家的支柱彻底垮塌。
红绡甚至没能最后叫一声父亲，一切就这样突然逝去。
她满含眼泪的眼睛变得模糊，心中一遍遍抽噎，想象中永远幸福快乐的家庭固然美好，但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往后一个月，镇子彻底混乱，妖将小镇化作炼狱。
军队早就不见踪影，唯有不断燃烧的火海昭示着小镇正在消亡。
和所有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苦难者一样，红绡的母亲带着她开始逃难。即使生活已经看不到希望，她还是希望红绡能够活下去。
只是，在某一处路段里，匪人们出现了。
红绡不明白，为何一无所有的逃荒者也会被劫掠。后来她才知道，非常时期里，人类本身也可算作食物。
母亲在匪人们的包围中把红绡护在身体下，直到一把凌厉的刀子劈开她的后背，她都紧紧抱着红绡。
那一刻，七重红绡并没有哭，有的只是无限愤恨，恨这些匪人，更恨这混乱的无情的世界。
不过，红绡明白，自己也快要死了，能陪着母亲一同走入地狱，已经足够，或许父亲还在等着她们。
她站在一片尸堆里，静候死亡来临，却终究没能死去。
……
七八年后，十五岁的红绡跟着师父学得了各种本领，不管是武艺还是法术都属上乘，不论杀匪还是除妖皆绰绰有余。
不过，虽然有本事了，父母亲却都早已经离开，已经失去了运用它们的必要。
虽然每日都是个疯癫模样，但师父总是能看出，乐观的外表下，红绡的心并不平静，而是在郁郁寡欢。
毕竟经历了儿时的那些，也几乎没人还能一直镇定自若，毫无感触与悲伤。
在某一个阴雨天里，师父看着站在细雨中仰天而视的红绡，不禁有些可怜这个陷入哀愁的少女。
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让红绡知道。
她朝着雨中出神的红绡笑了笑，轻声细语而言：“红绡，你相信宿命吗……”
“啊，是师父啊，宿命什么的无所谓，只要是您说的我都相信”，突然回神的红绡见是师父，便微笑回应。
“你这丫头，先进屋里来吧”，师父听这话不禁有些嗔笑，挥手招呼她回来，“又想起从前了吗”
“不过是下雨了，突然有些感触罢了”，红绡说着走进屋里，湿漉漉的头发微微低落几滴水珠。
“也难为你了”，师父慈爱地说，“那样的事，是一生都难以走出的阴影”
“什么阴影啊，不过是记得比较清楚而已”，红绡笑了笑。
“是吗，我可听你做梦都在叫唤”，师父倒是直接揭穿。
“先不说这个了，您所说的宿命是什么”，红绡把眼睛瞥到一边。
“有一个人能给世间带来安定”，师父仔细看着红绡，面色凝重，缓缓而言。
红绡听闻，看着师父的表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我吧……”
“当然不是你”，师父直言不讳。
“切，那告诉我干嘛啊”，七重红绡翻了翻白眼。
“虽然不是你，但是跟你有关”，师父严肃地解释说。
“师父啊，虽然你是很厉害的巫女，但你真的相信会有命中注定这样的事吗”，红绡问了句。
“相信”
“啊，那即使相信这个，您又真的认为这样的世界会有安定的一天?”，红绡再问。
“相信”，师父肯定道。
“行吧，不过我可不会相信哦”，红绡说。
“所以嘛，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这样过完一生吧”，师父突然摸了摸红绡的头。
“师父……”，红绡看着她，感受着这份温情。
那时候，七重红绡也和师父一样想过，就这样直到生命尽头，这世间，与自己无关。
但种子在心中发芽后，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最后的最后，红绡还是选择了离开，奔赴那个她对此嗤之以鼻的命运。
……
三年后，红绡与师父作别于高崖，从那日起，一切再一次变得不同。
风中凌乱下，师徒二人久久没有言语，只任由寒风刮过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才打破沉寂：“你并不相信命运，为何还要作别”
红绡恭敬地回应道：“因为这世间的混乱与扭曲，我已经经历了一生也无法忘却的伤痛”
“虽然也想过就这样活着，但看着被杀死的母亲和孩子，看着善良却又不得善终的苦难人民，还是无法忍受”
“很多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如果我的命运真如您预测的那般，那我应当朝着它前进”
“这都取决于你的选择，你可以选择留在我身边，而且那样的宿命，不过是虚幻的预言，根本不用为之前去”，师父说。
“从前您可是相信那个的，我才是不相信的一方”，红绡道，“所以，您就当我出去云游了吧，再说了，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真有那种事”
“不管如何，都要走吗”，师父再次挽留。
“我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尽管它是如此的肮脏和丑陋，但善美还未绝迹”，红绡答，“并非命运要我离开，而是我要离开，才能看到真正的命运”
“我不该告诉你那些事的，现在看来，当初我所言的，不过是无稽之谈，却让你因此离去”，师父叹息一句。
“您不必自责，这是我的选择”，红绡言，“希望您往后保重身体，如果可能，我还会回来的……”
师父笑了笑，做最后的叮嘱：“外面世道险恶，随时会有性命之忧，要想活下去，就得抛弃这种情感，不必去在意那些”
“我会的”，红绡突然跪在地上，给师傅扣了几个头，最后一扣，贴地许久。
“唉，你这丫头，或许……”，师父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在心里回想，若是当年没有救下红绡，是否未来也就全然改变了呢。
“再见了，师父”，红绡起身从师父身边走过，眼角湿润，没有回头。
“再见了……红绡，我等你回来……”，师父也没有转身去看红绡离开的背影，她不能去看，也不敢去看。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红绡离去。
虽然说着等她回来，但望着目光穷极的高崖之外，风一遍又一遍吹袭过后，师父心中比谁都明白，七重红绡这一离开，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