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不了以天为被地为床

小时偷偷揉了揉自己跪得发麻的膝盖，心里默默祈祷小姐一定要快些回来才好。

王爷临走前交代她们要照顾好小姐，可不知为何小姐从不让她们随侍在侧，无事可做的她们越多清闲越多不自在，就商量着齐跪在阶下等小姐回来问问看，不然回府后王爷若是怪罪下来她们更担待不起。

反观阿辰——如挺直的树干般跪在那里，几个时辰都不曾动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惜古语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回寺后又跟白净找方丈问安去了。

禅房里师徒三人闲坐在灯前饮茶小叙，无意间说起了常来寺里送豆腐的老夫妇。

白净无限唏嘘道：“以前何叔每日肩挑豆腐进城，何大娘就跟着沿街叫卖，生活虽说辛苦倒也还能度日，奈何近日城中的一些恶霸行事愈发猖狂，老夫妇每日的辛苦所得都会被抢去十之七八，余下的二三既吃不饱肚子又难以维持生计。”

世间众生皆苦，闻者不禁同悲，方丈低头哀叹：

“老来遭此无妄之灾，确是对儿可怜人。”

“难怪这几日的膳食突然少了豆腐。”

贪嘴之人三句话不离吃，想起他们家豆腐的清爽滑嫩，古语忍不住咂咂嘴咽了咽口水。

白净点头道:“这也是无奈，豆腐积压了几日，哪里还能再食?”

唯恐方丈接着说教，古语及时截住话头，双手奉上一杯清茶：

“幸好苍师兄给他们送去了米粮，我想何叔他们是不会有事的。”

方丈略无奈地摇了摇头，茶香氤氲中不再多言。古语得了便宜学着方丈啜饮清茶，禅房内一时无话。

白净的茶杯没等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坦然相告：“何叔他们虽说受寺里照拂，却不愿如此不劳而食，为宽慰两位老人，苍师弟暂收了他们的坏豆腐，现全置于寺内东厨侧门。”

古语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放下杯子起身就往东厨走去。

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方丈盯着白净肯定道:“你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徒儿的确是有意为之。小师妹善良聪慧，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白净不再遮掩，大方承认。

半个时辰后，古语神秘兮兮地端来一食盘，献宝似的放在桌面上，并随手撤去了食物上的盖子，然后把它放在白净面前:

“师兄，请试新菜。”

白净强忍住不适打量起这不明物，盘里的黑灰色方块像是在油中炸过，可她炸出的颜色着实怪异难看，若不是还附了些蘸料在上面，他都要以为师妹这是刮了盘锅灰，但谁会把锅灰当成盘中餐任君享用？

“色恶不食，臭恶不食，你这菜……”

白净突然词穷起来，而且无比懊悔自己刚才的多嘴，早知如此他适才还不如做哑巴。

古语不再逗他，亲自夹了一块，递给方丈:

“师父，可愿尝尝？”

年迈之人总有些顽童心性，看见新奇的东西难免心喜，方丈食指大动欣然应允。

尝过才知道此物香臭最得宜，外焦里嫩的香酥感，再配上鲜美绝妙的汤汁，吃来满嘴留香让人欲罢不能，他连食了五六块都还觉得意犹未尽:

“净儿，此等美味，错过就太可惜了。”

白净半信半疑，始终没有勇气尝。

古语介绍道:“豆腐放久了，开始臭而不腐，后来腐而必臭，前者可食，后者却有毒，何叔家的豆腐变色生毛，恰巧是做臭豆腐的好材料。”

想起何叔家几大担的坏豆腐，白净心里隐隐有预感，转机也许就在这道菜上，遂不再迟疑，动筷品尝。

古语坐在一旁，重新沏了壶茶，独自悠然品茗。

桌上的食盘很快被一扫而光。

白净欣喜赞叹道:

“师妹巧思，化腐朽为神奇，愚兄佩服。”

古语不以为然淡淡开口:

“再好吃也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臭腐之物，为人所轻贱，爱者明于心，限于此。

“小语说得对。”

方丈喝完茶坐着犯困，已经开始说梦话了。白净哭笑不得，遂把方丈扶到床上躺下。

忙了一天，古语的眼皮也打起架来:“师兄，我先回去睡了。”

“路痴如你，认识回去的路吗？”白净不忘她在寺里迷路的糗事，开玩笑道。

“大不了以天为被地为床。”古语毫不在意。

回去时经过那棵桂花树，她想起从树上从跃下的石向楠，还有梦里那些解不开的谜，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小姐！”

菩萨显灵了，看见古语回来，小时喜形于色。

纪王爷要她查清山中刺杀之事，怎么还扔两个丫鬟在这儿？古语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有人跟着，对她们颇感无奈:

“跪着干嘛，起来说话。”

小姐不怒自威，小时站起身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是要赶我们走吗？”

“奴婢斗胆，还请小姐明示。”

自从跟了这个主子，阿辰心里总是不安，她需要一个答案定心。

她们都是纪王府的人，何时轮得到她来管？不过既然跟在了她身边，古语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我不是说过吗？主仆一场是机缘，我没有道理不惜缘，除非你们自己想走，或者被我发现你们弃主背恩。”

言外之意：留忠去奸。

阿辰由是释然，无复疑虑，欣喜谢恩:“小姐教诲，奴婢铭记于心。”

“小时明白了。”是去是留，不在小姐，全在自己。

“有些事情多思无益，执意深究烦恼丛生，我有我的习惯，你们听吩咐做事就好。”

她们都是聪明人，古语的话点到为止。

“是。”

小时和阿辰齐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