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针灸治疗痛症的发展
《黄帝内经》的出现,标志着中医学已形成了完备的理论。它是一部包括天文、历法、哲学等学科内容的医学巨著,对当时及后世医学起着指导作用,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黄帝内经》包括《素问》九卷、《灵枢》九卷,共一十八卷,由于《灵枢》叙述针灸内容较多,故又称《针经》。《内经》中关于疼痛病因的论述以寒邪侵袭较多,如《素问·举痛论》:“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脉寒则缩踡,缩踡则脉绌急,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络急引故痛。”指出了寒主收引,脉络受寒气侵袭就发生收缩拘急,局部气血运行不畅而发生疼痛,若进一步发展则气血出现凝滞,脉络壅阻,日久形成痛性肿物,病情加重。风邪和湿邪往往与寒邪相合侵袭人体,造成肌肉筋膜功能不协调而产生疼痛,如《灵枢·周痹》:“风寒湿气,客于外分肉之间,迫切而为沫,沫得寒则聚,聚则排分肉而分裂也,分裂则痛。”热邪既可单独致痛,也可与燥邪相合侵入致痛,如《灵枢·痈疽》:“阳气大发,消脑留项,名曰脑烁,其色不乐,项痛如刺以针。”是指热邪壅滞于颈项造成痈疖、肿痛。又如《素问·举痛论》:“热气留于小肠,腹中痛,瘅热焦渴,则坚干不得出,故痛而闭不通矣。”是指燥热伤津,大肠腑气不通而致痛,后世《伤寒论》阳明腑实证即为此类。
《内经》对疼痛病因的认识偏重于寒邪,在它举出的十三条疼痛中,有十二条是由寒邪所致,只有一条为热邪引起。《内经》对疼痛病因认识的另一个特点是强调外邪,在它所举十三条中,全部用“客”字,其意思是指邪从外来,客于体内。《内经》的确抓住了疼痛的病理变化实质——气血运行障碍,它在分析各种疼痛的发病机制时,运用了“血泣”、“脉泣”、“气血乱”、“脉满”、“血不得散”、“脉不通”等词句,尤其是“血泣”出现多处,这些都说明了气血运行障碍对痛证的病理意义。《内经》为了强调这一论点,举出了疼痛喜按与拒按,按之痛减与不减来反证。按之使气血得以散者则痛减,按之不能及,气血不能散者则痛如故。
内伤七情造成人体脏腑气血逆乱,也可产生疼痛。如《素问·方盛衰论》:“气上不下,头痛巅疾。”是指气逆上行造成头痛。《素问·举痛论》:“血泣脉急,故胁肋与少腹相引痛矣。”是指血液瘀滞造成腹痛。关于疼痛的证候还有许多,如腰痛、心痛、真心痛、胁痛、咽痛、齿痛等。《内经》中从治疗原则到具体方法论述得十分详细,强调针对病因辨证施治。《灵枢·九针十二原》:“凡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泻之,菀陈则除之。”《灵枢·经脉》:“为此诸病,盛则泻之,虚则补之,热则疾之,寒则留之,陷下则灸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灵枢·刺节真邪》:“用针之类,在于调气。”以上三段原文讲针灸的治疗原则是补虚泻实,调理气血。具体到各种痛症的治疗,内容非常丰富。如《素问·刺腰痛》:“足太阳脉令人腰痛,引项脊尻背如重状,刺其郄中太阳经出血,春无见血。少阳令人腰痛,如以针刺其皮中,循循然不可以俯仰,不可以顾,刺少阳成骨之端出血;成骨在膝外廉之骨独起者,夏无见血。阳明令人腰痛,不可以顾,顾如有见者,善悲,刺阳明于髓行前三痏,上下和之出血,秋无见血。”从选穴、刺法到注意事项都有论述。选用穴位少,是《内经》中针刺痛证的特点,只要辨证得当,效如桴鼓相应。正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所说:“夫善用针者,取其疾也,犹拔刺也,犹雪污也,犹解结也,犹决闭也。疾虽久,犹可毕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内经》中称灸法为“温”、“火”、“炅”等,认为灸治止痛的机制是温通经络气血,《素问·举痛论》:“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故卒然而痛,得炅则痛立止。”《灵枢·阴阳二十五人》:“切循其经络之凝涩,结而不通者,此于身皆为痛痹,甚则不行,故凝涩。凝涩者,致气以温之,血和乃止。”《灵枢·官能》:“寒入于中……结络坚紧,火所治之。”可见对于寒凝造成经络气血不通而产生的痛证,常用灸法治疗。以上列举的针灸适应证和禁忌证,即使是现在,也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晋代医学家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是我国第一部针灸学专著。该书将痛症作了较细的分类,如头痛、腰痛、胸胁痛、卒心痛、咽痛等,在每类中再细分出不同的证型和相应的针灸处方。如《卷之九·大寒内薄骨髓阳逆发头痛第一》:“阳逆头痛,胸满不得息,取人迎。厥头痛,面若肿起而烦心,取足阳明、太阳。厥头痛,脉痛,心悲喜泣,视头动脉反盛者,乃刺之,尽去血,后调足厥阴。厥头痛,噫,善恶,按之不得,取头面左右动脉,后取足太阴。厥头痛,员员而痛,泻头上五行,行五,先取手少阴,后取足少阴。”同期影响较大的还有晋代医学家葛洪所著《肘后备急方》一书,对于急性疼痛的灸法颇有发挥。如《治卒霍乱诸急方第十二》的灸法:“卒得霍乱,先腹者,灸脐上十四壮,名太仓,在心厌下四寸,更度之……绕脐痛急者,灸脐下三寸三七壮,名关元,良。”并创立了川椒饼灸,用治一切毒肿疼痛不可忍者。唐代医学家孙思邈所著《备急千金要方》,提倡针灸配合内服药治疗卒痛,认为“针灸之功,过半于汤药”,“针灸攻其外,汤药攻其内,则病无所逃矣”。
晋、隋、唐、宋时代的医学家,在疼痛的认识上尊崇《内经》,即疼痛病因主要是寒邪,病机是气血运行障碍。
到明清时代,医学家们师承前说,独具己见,虽然仍尊崇《内经》提出的关于疼痛的理论,但对其未叙述到之处也进行了论述和补充,如刘恒瑞补充了《内经》中对于疼痛病因认识的不足,在所著《经历杂论》中提出了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及跌打损伤皆可致痛,并在《内经》所认识疼痛病机是气血运行障碍的基础上,以虚实为纲,结合阴阳气血进行了分析,认为:“夫痛亦各病中之一证也,必详其因而后治之,始无差谬也。”具体描述如下:“若问其痛所因,一总纲则有虚有实,有半虚半实,有阴虚阳实,有阳虚阴实,有阴阳皆虚,有阴阳两实。阴属血分,阳属气分。气血何以有虚实?当辨其外感、六淫,是何邪所伤?内伤七情,是何脏受病?更有不内不外,乃人事之乖者,如跌打震动,刀伤失血等类。此所以致痛之因也。”
针灸治疗痛证的代表人物当属医学家杨继洲,他在家传《卫生针灸玄机秘要》的基础上,汇集历代诸家学说,广搜文献,并结合自己的经验,写成《针灸大成》一书。内容包括针灸源流、十四经穴和特定穴、针灸歌赋、子午流注和灵龟八法、临证各门、小儿按摩等,共计十卷,是继《内经》、《针灸甲乙经》之后的又一次总结,至今仍是学习针灸的重要参考书。其中关于针刺治疗疼痛尤为详细具体,如《卷八·头面门》:“头痛:百会、上星、风府、风池、攒竹、丝竹空、小海、阳溪、大陵、后溪、阳谷、腕骨、中冲、中渚、昆仑、阳陵。头项痛:颊车、风池、少海、后溪、前谷。头偏痛:头维;脑痛:上星、风池、脑空、天柱、少海;头风牵引头项痛:上星、百会、合谷。”将头痛按疼痛部位的不同,分属于不同的经脉,针灸处方则按部分经取穴,疼痛局部与循经远取相配合,以疏通患病经络之气血,提高了针灸镇痛的效果,至今仍是针刺头痛的经典处方。
清代喻嘉言在《医门法律》中对“诸痛为实,痛随利减”进行了分析,认为此种疼痛,仅指实痛而言。痛有虚实,应从多方面的症状和体征来鉴别痛属实属虚。他指出:“王荆公解痛、利二字,曰:治法云:诸痛为实,痛随利减。世俗以利为下也。假令痛在表者实也,痛在里者实也,痛在气血者亦实也。故在表者汗之则愈,在里者下之则愈,在血气者散之,行之则愈,岂可以利为下乎?宜作通字训则可。此说甚善,已得治实之法矣。然痛证亦有虚实,治法亦有补泻,其辨之之法,不可不详。”此外,清代较有影响的针灸著作有吴谦等编著的《医宗金鉴·刺灸心法》和廖润鸿的《针灸集成》等,在针灸治疗痛症方面基本与《针灸大成》相同。
综上所述,《内经》为疼痛之证治创立了正确坚实的理论,使得后世医家有章可循,有法可依。《针灸甲乙经》和《针灸大成》在《内经》的基础上做了归纳、补充和发挥,使得对痛症的认识更趋完善。自清代后期以来,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世界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至20世纪70年代初,全国各地以开展针刺麻醉为契机,针灸镇痛进入了现代研究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