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宋时卜居灵绪塘路沿
十七房郑氏宗族始迁祖为靖侯公。郑靖侯,郑氏国世系七十世祖,生卒年不详,娶妻童氏,约在宋末时由余姚迁来灵绪乡,即今镇海澥浦,择址檡山之阳的塘路沿而居,成为郑氏垦殖澥浦的第一代人。
宋元时期的澥浦塘路沿,是个港湾错杂、苇荡沟坎纵横、盐碱不毛的茫茫原始海滩,自然条件十分恶劣。那么,始祖靖侯是何时迁徙塘路沿的呢?又为什么背井离乡偏要选择东南大海边荒僻之处落地生根?对于这两个问题,无论是乾隆版、光绪版还是民国版的郑氏族谱都没有明确交待,“吾族自靖侯府君卜居灵绪乡之沿塘,其后为东、西、中三房,谱牒失传,不知吾族所自来”。
关于始祖靖侯卜居塘路沿的具体时间,虽然族谱中没有说清,但是,郑氏后人却推断出了靖侯公约生于宋朝灭亡之前,约在宋代时徙迁澥浦塘路沿的。既然“不知吾族所自来”,郑氏后人又是根据什么推断出靖侯公生年及迁徙时间的呢?主要依据有两个。
其一,就是根据台州和宁波天一阁所藏的郑氏宗谱,以及十七房郑氏七世祖郑文瑞生于明万历甲戌(1577),九世祖郑守智生于明万历戊午(1618)等信息,推断出郑靖侯的生年,约生于宋朝灭亡(1278)之前。
其二,最主要、最有说服力的依据就是黄公祠建祠时间。在《镇海县志·坛庙下》中有“黄公祠建在郑姓屋前河运里”的记载。郑姓即指从龙泉乡迁徙塘路沿的十七房郑氏宗族。黄公祠始建于南宋淳祐十年(1250),初建在庙戴村,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移建于今十七房西南邻近庙基头之处。如果《镇海县志·坛庙下》之“黄公祠建在郑姓屋前河运里”的记载准确无误的话,那么,据此推断,靖侯公卜居澥浦塘路沿的时间至少是在公元1250年黄公祠建祠之前,由此,推断出郑靖侯迁居塘路沿的时间应该是在宋代。
至于靖侯公卜居塘路沿的历史原因,至今仍是个悬案。为了解开这个谜,研究者们也曾做过种种推断和假设,其中有两种说法比较有代表性:躲避战乱说和外族压迫说。
第一种说法“躲避战乱说”,源自镇海文化工作者洪余庆先生提供给笔者的《郑氏望族史》一文。文中写道:“郑氏为何在南宋时迁居蟹浦之塘路沿,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的。南宋时,宋廷建都临安(今杭州)。不久,宋皇室受金兵四面追击,危在旦夕。皇室中的官僚都有一支庞大的眷属,为保护他们的子孙后代不遭受灭顶之灾,纷纷设法把家眷隐居他乡。如镇海境内的包氏、盛氏、方氏、叶氏等上代都是南宋为官的,他们把众多家眷按各自的‘卜居’在宋廷南渡前后,及时迁居较安全的乡村僻壤之地。郑良直任南宋兵部帅干(相当于兵部副元帅之职),考虑到余姚离京都太近,家眷众多(有隆、兴、康、泰四房),经‘卜居’以后,把三房‘康’定居于蟹浦。蟹浦当时属浙东边陲之地,靠山临海,为定海主要港口之一,便于退逃,又便于躲,是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
第二种说法“外族压迫说”,来自十七房郑氏十九世孙郑路威先生。郑路威先生在《郑氏支谱》之《读〈郑氏宗谱〉录》一文中认为,十七房郑氏始迁祖是在外族的压迫下,于宋末元初被迫南迁澥浦谋生的,这个外族指的就是元朝统治者。郑路威先生写道:“宋、元时代,自澥浦至镇海海岸边滩涂无际,澥浦大河入海口就近则支流、港湾错杂其间,当有苇荡沟坎、盐碱不田处众多。……试想,此地此境,需尽多少勇气和劳动积聚才能生存!那么我祖上为什么要到这荒滩之地来呢?猜想是1278年后南宋灭亡,蒙古人、金人、色目人随附兵势,大量南下,抢占汉人土地,并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公然把民族分为四个等级,蒙古人最高,‘南人’(原南宋版图内的汉人)最低。其时跌入社会最低等级的‘南人’子弟失去家园,被迫外出谋生。余姚龙泉郑氏的‘隆、兴、康、泰’四房子孙后人就这样分散居于各处渐成支族,应系这个原因。康房子弟大多迁往沿海一带,迁徙的中心点是澥浦港。”
初一看,上述两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似乎都很有说服力,有一定的可信度。而且,两种说法都围绕一个“避”字,性质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将靖侯公迁徙塘路沿的时间定格在南宋朝廷南渡前后,约在公元1138年前后,而后者则将迁徙时间推移到元初,即公元1279年以后,这期间相差140年左右的时间。
但是,如果仔细推敲一下,就发现问题和漏洞了,特别是第一种说法。
在第一种说法“躲避战乱说”中,认为靖侯公之所以迁徙澥浦,是因为“郑良直任南宋兵部帅干”,所以,当金兵来袭时,为保护家眷,良直才将自己的眷属分别“卜居”各地,而把康房定于澥浦。这种说法就存在着三个漏洞:其一,据郑氏宗谱记载,郑良直任职的不是兵部帅干,而是兵部尚书,任兵部帅干的是良直的哥哥郑良中。其二,郑良直任职时间不对,假定担任兵部帅干的确实是郑良直,那也不会是在南宋,而至少是在北宋。因为,有史料显示,郑良直的孙子郑獬,是北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的状元,这就说明郑良直至少是北宋时期的人,如果他活89岁之内,就是北宋的人,如果活90岁以上,那就是唐末、五代时期的人了,而绝不可能在南宋担任兵部要职。其三,“经‘卜居’以后,把三房‘康’定居于蟹浦”的说法也不够准确,据郑氏宗谱记载,定居澥浦的只有康房的一个分支,即靖侯公一脉,而不是康房全部,康房其他分支则分别定居在昌国(今舟山市)、龙山、海宴等地。
由此看来,第一种“躲避战乱”的推断就很值得商榷了。
第二种说法“外族压迫说”,看上去似乎更合理一些,但是时间节点上却出现了较大的漏洞。外族压迫说认为郑氏迁徙塘路沿的原因,猜想是公元1278年南宋灭亡后,元朝统治者将“南人”(原南宋版图内的汉人)划为最低等级,致使“南人”子弟失去家园,他们才被迫外出谋生的。这就将靖侯公“卜居”定格在元初,这就与《镇海县志·坛庙下》中“黄公祠建在郑姓屋前河运里”的记载完全不相吻合了,因为黄公祠建于南宋淳祐十年(1250),也就是说,靖侯公至少是在公元1250年之前就已卜居澥浦塘路沿了,而不可能是在公元1278年南宋灭亡之后。
综上所述,值得钦佩的是专家学者们大胆、积极的研究探讨精神,十分可嘉。既然都是推断,那就难免会产生一些不能自圆其说、值得商榷的问题,这也是学术研究领域常见的现象,更何况两种推断或多或少都各有其合理性。如,郑路威先生“因失去土地而迁徙”的分析也是符合历史事实的。据史料记载,元初,蒙古人可以随意侵占农田,他们经常突然间把汉人从肥沃的农田上逐走,任凭农田荒芜,生出野草,以便畜牧。再如,蒙古大汗可以随时把汉人视如生命的农田,连同农田上的汉人,像奴隶一样赏赐给皇亲国戚,在南宋灭亡后所举行的一次赏赐中,少者赏赐数十户数百户,多者竟赏赐10万户,每户以5口计,一次就得到50万个农奴。汉人忽然间失去了祖宗传留下来的农田,也忽然从自由农民沦为农奴,没有地方可以申诉,就只能选择逃亡迁徙了。
特别难能可贵的是,郑路威先生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靖侯公与文天祥抗元活动是否存在某种关联?他认为,要弄清靖侯公的来历,首先要弄清“靖侯”是名还是封号,而要弄清是名还是封号,不妨从文天祥抗元活动的外围资料入手,看是否能筛选出有关线索来。因为,如果“靖侯”是封号的话,就有可能与文天祥抗元活动有一定的牵连。“别以为‘侯’高不可攀,宋侯非周侯,尤其是南宋将亡,勤王抗元者得个封号并不稀奇,只不过所封不久只剩下空号而已。因之从文天祥抗元活动外围资料中去找,能否筛选出我始祖公的线索来,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郑先生的这个命题很值得尝试,有待于有识、有心之士去完成。
那么,除了上述“躲避战乱”、“外族压迫”原因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呢?如,自然灾害、人多地少、躲避兵役等因素,这些都有可能是世居龙泉乡的郑氏隆、兴、康、泰四房子孙背井离乡迁徙四方的原因。其中“人多地少”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宁波帮研究》一书在分析“宁波帮发展轨迹与时代特征”时认为,历史上,中国曾发生过三次因“北人南移”引起的人口大爆炸,而第二次就发生在动乱的北宋末年,因“靖康之难”引发的北人南移大潮,特别是南宋定都临安(今杭州)后,宁绍地区突然由江南僻壤一跃成为藩屏王畿之地,地位陡涨,吸引高官达贵、名门望族纷至沓来,竞相占籍,一时间,“四方之民,云集两浙”,致使人口剧增,造成了人力资源与土地资源不相适应的矛盾冲突。《四明志》记载,“因为‘土狭人稠’,老百姓‘日以开辟为事,凡山巅水湄有可耕者,垒石堑土,高寻丈而延袤数百尺不以为劳’”,竭尽全力通过开荒垦殖来缓解“人地”冲突的矛盾,寻求谋生的出路。
在这样一个大历史背景下,始迁祖靖侯公带领自己的子孙,从世居的龙泉乡迁徙于沿海蛮荒之地寻求生存之路也是合情合理的。再加上,当时两宋时期租佃制普遍发展,人身依附关系大为减弱,佃户不再是地主的“私属”,可直接编入宋朝户籍,因而农民获得了一定的自由迁徙的人身自由,这就给靖侯公迁徙塘路沿提供了必要的政治条件。当然,上述完全是一种推断,有待考证。
郑靖侯之所以迁徙于澥浦塘路沿,是经过精心选择后才做出的决定。民国版《前绪郑氏族谱》之《原序》中“昔我祖卜居沿塘”,“卜居”的“卜”字,就是选择(处所)的意思,如,卜宅、卜邻、卜筑(择地建屋)等。郑靖侯之所以选择了澥浦塘路沿,应该是直奔澥浦这个天然良港而来的。因为,那时的澥浦海塘还处于蛮荒状态,是不毛之海滩,最便于开垦。这一点,从靖侯公到澥浦后的落脚地点就可以得到足够的佐证。塘路沿中的“塘”是指当年的和尚塘,是镇北第三条官塘,俗称“和尚塘”,郑氏迁来之时,塘前已形成海涂滩地,塘内荒草遍野,是一片正待开发的处女宝地。靖侯公就择址此塘沿之地驻足而居,名为“路沿郑”。
“我祖上尝传言:老祖宗是撑着一只乌艄船来嗬。”乌艄船是古代东南沿海地区的一种船篷为黑色的小船,也称乌篷船,尤盛行于浙江绍兴、余姚一带。因为体积小,很难入海,因而乌艄船只适合在内河中航驶。而那时的澥浦港口因港湾众多,内河水浅浪平,船很容易下锚,凭河向内转运十分便利,因而水上交通四通八达。并且这些河流经由两山间的陡门滩处奔澥浦港口汇入东海,因此,澥浦港成了水路要冲,也成为群舟争集的港口。或许,当年靖侯公就是携妇挈子,随着大批像他一样逃荒的人群,沿着水路,一路撑着乌艄船奔着澥浦港而来。登陆后,便在檡山之阳停住了跋涉的脚步,开始动手建设自己新的家园,踏着泥泞,刀斩荆棘,垦荒耕种,致力于海疆变良田。经过世代的努力,数百年后,商儒崛起,名人辈出,终成一地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