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建国时期法政文献选编(现代立国法政文献编译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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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属美洲权利概述

托马斯·杰斐逊

决议:兹令本殖民地代表,当与英属美洲其他各州代表在大陆会议集会时,建议该会议向国王陛下提交一个谦卑忠顺的请愿,将陛下美洲臣民的一致怨苦斗胆直陈给作为大英帝国首席行政官的陛下,这些冤情都是因为帝国一个部分的立法机关罔顾上帝和法律平等独立地赋予所有人的权利、施行诸多于法无据的侵权和篡夺所致。谨向陛下陈情:陛下所属的这些殖民地曾屡次向陛下个别提交谦卑的请愿,恳请陛下过问以救济各殖民地臣民被侵犯的权利,这些请愿陛下均未曾屈尊答复。此次各殖民地得向陛下再行联合请愿,此请愿诚以肺腑之言写成、脱尽奴颜卑膝之辞,确是在向陛下主张权利而非请求施舍,各殖民地谦恭以待此请愿能被陛下更为体面有礼地接受。国王陛下不过是人民的最高长官,由法律任命并明确规定权限,职责在于协助政府的庞大机构运转,而政府乃为人民所用而建立,也理应受到人民监督。倘若陛下念及至此,就当知我们的请愿合情合理。为使陛下更为详尽地知悉我们的权利和其被侵犯的情形,谨将这些权利从头述及,从这些州中的第一个殖民地开始作一概述。

请向陛下陈明:我们的先人移居美洲之前,乃是欧洲境内不列颠治下的自由居民,拥有自然赋予所有人的迁徙权利,倘若居住的国家并非自己选择居住,而是为机缘所累不得不居于其中,就可以离开这个国家另寻新的居所,并在那里根据他们以为最有可能促进公共福祉的法律规章建立新社会。他们的萨克逊祖先当年就是依据这个普遍法则,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他们北欧故土的原野丛林,将那时人烟稀少的不列颠岛占为己有,并在那里建立了法律体系,而这一体系正是这个国家长久以来引以为荣和据为保障的。他们从前离开的那个北欧母国,从来没有向他们主张过自己主权的任何优越性或要求他们有任何依附,即便真的这样主张要求了,相信陛下大不列颠的臣民对他们承袭自先人的权利是那样坚信不疑,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国家的主权屈膝于这样痴人说梦般的要求。我们认为不列颠人移居至美洲同撒克逊人移居至不列颠,究其实质并无二致,没有任何理由能将这二者区别对待。美洲是被征服的,它的殖民地从缔造到牢固确立,都是由个人付出代价,而不是英国公家付出代价的。为了获取土地以供居留,最初的移民流了自己的血,为了安居乐业他们耗尽自己的资财,他们为自己而战,为自己征服,因此也有权利仅仅为自己保有这片土地。国王陛下或他的祖先起先没有为协助他们从国库拨过一个先令,直到很晚的时候,直到殖民地已经在一个牢固永久的立足点上建立起来,在那之前一直未济分文。那时,殖民地对于大不列颠的商业已变得颇有价值,帝国的议会乐于出钱资助它以对付自己的敌人,这个敌人正急于从帝国的贸易中分一杯羹,壮大自己的势力并让不列颠陷入困境。此情此景下给予的这种援助,不列颠过去也曾时常提供给葡萄牙和其他有贸易往来的盟国,然而这些国家从不曾因为得到援助就认为自己应该臣服于不列颠的主权。假使不列颠真的提过这样的条件,它们也会对此嗤之以鼻,并且寄希望于敌人态度缓和或者自己发愤图强,形势就会自然好转。当然我们并没有低估这些援助,无论基于什么原则被批准,这些援助对我们来说无疑都是很有价值的。但是我们认为,不列颠议会不能因为这些援助,就以为自己有资格来对我们擅用权威,我们给予不列颠的居民以排他的贸易权,惠及他们的同时也不让自己过分受限,这样报答就已经足够了。殖民地既然已经在美洲的旷野中建立起来,移民们认为理应适用他们过去在母国遵从的那个法律体系,继续与母国联合,拥戴同一个君主,这个君主因此也就成为新近扩大的帝国中连接不同部分的中央环节。

然而,不管移民们以为自己如何远离压迫之手,他们安然无扰的日子却为时不多了,他们也不能再保有自己不惜生命和财产而换来的权利。当时占据英国王位的那个家族犯下了悖逆民意的罪行,使得自己可以行使神圣的至高惩罚权,本来这些权利是由人民为备危急之需而行使的,依照宪法如果将其委托给任何其他司法机构都是不安全的。既然在大洋彼岸他们每天都出新招术对自己的臣民擅用于法无据的权力,而那时我们这里反对暴政图谋的能力要比英国人弱得多,就很难指望我们可以幸免其害。

结果,这个由探险家们用个体的生命、劳作和金钱换来的国土,就被这些君主们几次分割,分配给他们的宠臣和追随者们,单单凭借国王僭越权限的权力,他们就在自己所分得的土地上成立了各自不同的独立政府。人们相信,以国王陛下的明智慎断,断不会在今日效仿此行,因为尽管英格兰王国立国已久,这个国家领域内却从未行使过划分或瓜分国土的权力,而且这种做法在陛下帝国内的任何其他地方都不会被视为合理或被勉强接受。

这样,美利坚殖民地人民拥有的同世界所有地区自由贸易的自然权利(对于这个权利,他们自己的法律从未取消或限制),就成了下一个不正当侵犯的目标。某些殖民地认为自己应该继续以查理一世陛下的名义并在其权威之下管理政府,尽管他已被英吉利共和国政府废黜,他们仍然承认他的主权。英吉利共和国议会将此举视同大逆不道,擅自越权禁止这些殖民地同不列颠岛之外的世界其他地方贸易。他们不久就撤销了这一专断的法令,1651年3月12日,英吉利共和国代表同弗吉尼亚殖民地众议院缔结了正式条约,其中第8条规定:“弗吉尼亚人民拥有同英格兰人民一样按照共和国法律同一切地方、一切民族自由通商之权。”然而在查理二世陛下复辟之后,殖民地的自由贸易权利再一次成为专断权利的牺牲品,根据他的几个法令和其继任者的一些法令,殖民地的贸易权受到了如此严苛的限制,以至于看来如果对殖民地可以行使这样不受限制的权力,殖民地不可能对不列颠议会的公正寄予任何希望。历史告诉我们,众人之治同少数人之治一样容易感染暴政的恶习,撇开所有其他证据不论,只要看看英国议会“管制”(就像它自己装模作样所说的)美利吉贸易的法令,就可以确信此言不虚。除了对我们进出口的商品征收关税之外,他们还禁止我们向西班牙王国菲尼斯泰拉岬(Cape Finesterre)以北任何市场出售英国不愿意向我们购买的商品和购买英国不能供给我们的商品。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一个专横的自私目的:以牺牲我们的权益为代价,获取他们同一个盟国贸易中的某些特权。这个盟国相信只要英国议会的权力和原则不变,它就可以将同美洲的独占贸易继续下去,于是就趁我们急需尽其贪欲,漫天要价大发不义之财,把美洲需要的商品价格提高到独占贸易之前的两倍和三倍,也是其他地方同类的更好货物的两倍和三倍,同时,我们运到那里的货物的卖价也比运到其他更为方便的港口的卖价要少得多。这些法令禁止我们运走供英国消费之需后剩余的烟草另寻买家,我们必须把剩下的烟草留给英国商人,他爱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由他重新装船运往外国市场,以最高价格出售,从中获利。为了加深对(英国)议会独特公正观念的认识,并且为了表明他们在自己影响无足轻重的地方运用权力是何等的肆无忌惮,我们冒昧向陛下提及英国议会的一些其他法令,依据这些法令,他们将会禁止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自己的劳动制造供自用的产品。根据已故英王陛下乔治二世在位第5年通过的一个法令,美国国民不得用哪怕是从自己土地上产出的毛皮为自己制帽,即便在不列颠最为专制的年代也从未有过能与此匹敌的专制暴政。根据乔治二世陛下在位第23年的另一项法令,我们不得用自产的铁生产铁器,尽管铁器很重,难于运输,而且在农业的每一个部门都需要。这样,我们除了支付手续费和保险费之外,还必须付运费把自产的铁运到英国,再付运费将英国产的铁器运回来,英国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养活它的国民,而是为了让它国内的机器有事情可做。乔治二世陛下在位第5年通过的议会法令也应当以与上述法令同样的平等正义观念来考察。依据这项法令,美利坚的土地必须被用来满足英国债权人的要求,英国人自己的土地则仍然不能用来抵偿他们的债务。由此我们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要么正义在美国和在英国不是同一个概念,要么英国议会对美利坚的关切不及对不列颠的关切。然而,我们向陛下指出这些法令的不公正,并无意将它们的无效归因于此,而是为了表明:那些使我们免于英国国会立法权管辖的政治原则是正确适当的。我们宣告上述这些法令无效的真实基础是英国议会无权对我们行使政治权威。

这些没有合法性的权力不仅被用于与他们自己利害相关的食物,也用于干涉殖民地的内政。安妮女王在位第9年关于在美利坚建立邮政局的法令似乎同不列颠的福利没什么关系,除非是为了方便女王陛下的大臣和宠臣们卖官鬻爵,帮出钱的人安排清闲的职务。

以上我们粗略述及了陛下即位前几位国王治下对美利坚的苛政,在那期间对我们权利的侵犯还不是十分可怕的,因为其间间隔都比较长,现在则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来势凶猛,这可能是现在与美利坚历史上一切其他时期都不同的地方。英国议会的打击让我们还惊魂未定,另一个更为沉重和可怕的打击又从天而降。个别的暴虐行为可能来源于一时心血来潮的恶念,但是开始于一个特殊时期并为历任内阁一成不变地加以推行的一系列压迫性政策,则显然可以证明一个要将美利坚陷入奴役境地的处心积虑的系统计划。

陛下在位第4年通过一个名为《英属美洲殖民地征税法案》的法令。

陛下在位第5年又通过一个名为《英属美洲殖民地征收印花税及其他税收法案》的法令。

陛下在位第6年又通过一个名为《关于切实保证国王陛下美洲殖民地从属于国王及议会法案》的法令,第7年又通过一个名为《对纸张、茶叶等物征税法案》的法令。英国议会这一连串滥用权力的法令,已经成为殖民地对国王陛下和上下两院经常提起的请愿主题,而这些请愿一次也没有被答复过,我们就不再烦扰陛下来重复其中包含的内容了。

但是,同样在陛下在位第7年通过的另一个法案,因其有着不同寻常的图谋应该受到特别的关注,这个法案名为《暂停纽约立法活动法案》。一个自由和独立的立法机关竟敢暂停了一个和它同样自由而独立的另一个立法机关的权力,这里展示了一个自然界不为人所知的现象:创造者通过被造者获得它自己创造的权力。要说服陛下在这里的臣民,使他们相信他们的政治存在仰赖于英国议会的意志,不仅必须放弃常识中的原则,而且人类的共同感情也必须被放弃。有一帮他们从未谋面和信任过的人,不管这些人反对美洲人民的罪行多大他们也无权惩罚和撤换,难道就凭这些人一句蛮不讲理的话,他们的政府就要被解散,财产就要被消灭,并且被贬低到没有文明的自然状态?美洲的人民每一个人在德行、智性和体能上都与不列颠的人民不相上下,而不列颠的16万选民居然要为美洲的400万人制定法律,能举出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明这是为什么吗?如果允许他们这样做,我们就不再是自由的人民(我们至今一直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人民,并且打算继续保有自由),就会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奴隶,不是一个而是16万个暴君的奴隶,这些暴君同其他暴君所不同之处,就在于一种世所罕有的独特情境,使得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无所畏惧,而畏惧恰恰是能使暴君有所收敛的唯一制约。

英国议会的上一届会议通过了一项法案,以所规定的方式,在规定的时间内停止在北美马萨诸塞省波士顿市和港口装卸和运输货物、商品,根据这项法案,一个完全以贸易为生的人口众多的大城市被剥夺了贸易的权利,濒临于彻底的破产。让我们先将权利的问题撇开勿论,只从正义的原则出发考察这个法案:英国议会曾经通过一项在美洲支付茶叶税的法案,美洲人民曾经抗议这项法案超越了英国议会的权限。到那时为止,东印度公司从未自行向美洲运送过哪怕一磅茶叶,这时却以英国议会权力的维护者自居,向美洲运送了很多船这些可憎的货物。不过其中一些船长在抵达美洲后接受了忠告,明智地带着货物返航了。只有在新英格兰殖民地,船长对人民的抗议置若罔闻。人民和平等待了数天之后,他们的忠告被断然拒绝。这到底是因为船主冥顽不灵,还是上命不能违抗,这一点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去回答吧。非常的形势需要非常的干预,被激怒了的人民感到了自己的力量,是不会轻易就范的。一些人民群集于波士顿市,把茶叶倾倒进大海,但没有再作出任何其他暴力行为,随后四散而去。如果说在这件事上他们做得不对的话,他们还是知法遵法的,从未在任何情形下偏离正轨而去支持侵害公众利益的罪犯。因此在这件事中他们无可责难。然而,这个过去曾经大胆反对斯图亚特王朝的不幸的殖民地,现在却听任那只支配这个伟大帝国重要事务的看不见的手将自己推向毁灭。依据少数卑鄙朝臣们(他们的一贯行径就是使政府陷入混乱,通过他们的奸诈背信行为来为自己牟取英国爵士的荣誉)的不公正陈述,没有传召被指控方,没有质对任何证据,也没有试图在有罪与无辜之间作任何区分,那整个古老而富庶的城市顷刻之间就从富裕沦为赤贫。那些花费毕生精力用于扩大英国贸易、将自己诚实劳动所得的财富都投资于那个地方的人们,发现他们和自己的家人立刻就一贫如洗,只能仰赖英国人的施舍过活。那个城市中参加被控行动的人不过居民的百分之一,其中一些还在英国和海外其他地区,但是英国议会的一个闻所未闻的新的行政权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所有人都弄得倾家荡产。为了报复,而不是为了赔偿几千元的损失,价值数百万元的财产就被牺牲了,这真是强盗一样的执法!这场大风暴要到何时才能平息呢?两个码头将在陛下认为适当的时候再度开放,而布列在波士顿湾广阔海岸线上的其他码头则被永远禁止贸易。这两个码头被作为小小的例外,不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是为授予陛下立法权创立一个先例。如果人民对于这个实验安然接受的话,下来就会一个接一个,直至暴政措施爆满,直至人民的耐受极限。说什么这两个码头的例外是为了恢复同这个伟大城市的贸易,那简直是对常识的侮辱。这两个码头无法容纳的贸易必然会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到了那里容纳不了就再被转移到下一个地方。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将是对波士顿灭绝的一个傲慢而残忍的嘲弄。

根据同样在英国议会上一届会议通过的镇压波士顿市暴动和骚乱的法案,在该市犯下的凶杀案,如果总督愿意,将要到位于不列颠岛的英国王室法院,由英国米德尔塞克斯郡的陪审团审理。证人在英国法院收到总督认为合理的费用之后,将要具结保证随传随到。换言之,这就是强迫证人自己交付这笔保证金,而保证金多少完全由总督决定。陛下试想,谁会愿意单单为了给一件事实作证而远渡大西洋呢?的确,他的费用将由总督估算并由公家负担,但是他的妻儿除了依靠他每天的劳动之外别无生路,谁能在他走后养活他们呢?还有,那些在异国气候下可怕的流行病,治疗的费用是否算在这笔支出之下,患病的风险是否依靠议会的无上权威就可以避免呢?而那个可怜的罪犯,如果他凑巧在美洲犯了罪,就被剥夺了在邻近地区由身份同等的人来审判的特权,离开唯一可能获取充分证据的地方,没有钱、没有法律顾问、没有朋友、没有申明无罪的证据,在预先就已决定他有罪的法官面前受审。谁能够容忍一个同胞从自己的社会中被强行夺走并成为英国议会暴政的牺牲品,谁就是懦夫,就会和这个法案的制定者一样遗臭万年!为了同样的目的,陛下在位第12年通过的名为《更切实地保障和维护国王陛下的船坞、仓库、船只、军火和储存品法案》中又加进了一个条款,这个条款应该受到同样的谴责,很多殖民地已经就此提出了抗议。

以上就是一小撮敌视我们的宪法、不被我们的法律承认的人所制定的强权法案,对此,我们谨代表英属美利坚的人民提出庄重和坚决的抗议。陛下作为大英帝国各部之间唯一的仲裁者,我们仍然恳请您劝告英国议会完全撤销这些法案,因为不管它们多么琐屑和无足轻重,它们仍然是我们进一步不满和猜忌的原因。

陛下掌握这些殖民地法律的执行权,接下来我们就要考察陛下的行为在哪些方面超越了职权:根据英国宪法和美国一些殖民地的宪法,陛下对于议会两院已通过的法案拥有否决权。但是,陛下和他的祖先们自知以他们的见解来对抗议会两院的集体智慧(如果议会的行动是无偏私、超越利害的)是不适当的,因此,几个世代以来一直谨慎地拒绝在帝国那个名为大不列颠的区域行使这一权力。然而随着时移事易,议会的决断逐渐在公正原则之外也考虑其他一些原则。大英帝国增加了很多新的殖民地,也增加了很多有时会相互对立的新的利益。因此,陛下现在的重大任务便是恢复行使他的否决权,阻止帝国任何一个部分的立法机关通过可能损害另一个立法机关权益的法律。但这并不能成为陛下对美利坚的立法机关恣意行使这种权力的正当理由。出于最微不足道的理由,有时甚至根本想不出什么理由,陛下就否决了美利坚一些最为有益的法律。有些殖民地初创时期不幸引入了奴隶制度,现在它们的最大目标就是废除奴隶制度。但在解放我们所有的奴隶之前,当务之急是禁止从非洲继续输入奴隶。我们一再努力,通过禁令,通过征收效果等于禁令的重税,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可是迄今为止,我们的努力都被陛下的否决权付诸泡影。这说明陛下宁取一些非洲海盗的眼前利益,也不顾美洲殖民地的长远利益,不顾被这种臭名昭著的做法深深损害的基于人道的权利。不仅如此,那些有利害关系的个人对法律的干预几乎没有不得逞的,尽管在天平的另一边放着整个国家的利益。托付给陛下的权力本是为了其他正当的目的,这是对这种权力的可耻的滥用,如果不能改革,也需要在法律上加以限制。

由于对殖民地臣民的需要同样地漠不关心,陛下将我们的法令在英国搁置多年,既不表示同意予以批准,也不表示反对使之无效。因此,对那些没有规定搁置条款的法律,我们就战战兢兢地伺察陛下的意志,而那些可搁置到陛下同意为止的法律,我们又担心等到遥远的将来实施时,由于时过境迁反倒会对这里的人民带来灾害。使这个不公状况更具压迫性的是,陛下颁布敕令对殖民地总督们课以严格限制,法律除非受限于搁置条款就无法通过。这样一来,不管立法干预的要求多么迫切,法律在横渡大西洋两次之前不能付诸实施,而到实施之时,原本需要这项法律来治理的恶行已经为祸殆尽。

前不久,陛下给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总督下达敕令,禁止他批准建立县的法案,除非这个新建的县同意在议会中没有代表,对于这个敕令,我们怎样来评价它,才能既不违逆陛下的意志又不违背事实真相呢?弗吉尼亚殖民地西部的边界还未划定,因此,西部各县的管辖范围是不明确的,其中某些县的位置离东部边界有好几百英里。人民受的损害无论巨细,为了求得公道,按照该殖民地的法律,就必须带齐所有证据,每个月长途跋涉去他们的县法院诉讼,直至官司有定局为止。对于人民的这些疾苦,陛下可曾有一刻念及?抑或陛下真的希望并且打算昭告天下,他的臣民应当放弃光荣的代表权以及由此派生的其他一切权益,俯首甘为陛下至高权力的绝对奴隶?要不然就是想把立法机关限制在目前的人数,以便将来需要收买他们时可以少花些钱成交?

查理二世在位时,弹劾特里西林(Tresilian)和威斯敏斯特厅其他法官的条款之一(他们因叛国罪而被处死)就是他们曾建议国王可以随时解散议会,后来继任的国王们都采纳了这些奸佞法官的意见。然而,自从光荣革命后根据古老而自由的原则制定英国宪法以来,陛下和您的祖先从未在大不列颠岛上行使过这种解散议会的权力。当英国本土的人民一致向陛下请愿,要求陛下解散他们已经深恶痛绝的本届议会时,陛下的大臣们在议会里公然宣称,根据宪法,陛下没有这样的权力。但是在关于美利坚殖民地的问题上,他们是何等的言行不一啊!美利坚殖民地本于它的职责宣布他们国家众所周知的权利,反对任何外国司法机构的篡权行为,无视一位部长或总督的专横命令,这些竟然成为解散美利坚殖民地议会的公开宣布的原因。如果陛下真的拥有集散议会的权力,难道陛下认为这种权力是用来恐吓议员们不要去履行职责达成上述那些目的吗?如果议员们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如果他们出卖了他们最可宝贵的法定权利以致声名狼藉,如果他们僭取了人民从来没有赋予他们的权力,那么他们继续履职就会危及国家,就需要陛下行使解散议会的权力。既然议会应否解散的原因就在于此,那么英国本土的议会没有被解散,美利坚殖民地的议会却屡屡遭到解散,在没有偏私的旁观者看来,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然而陛下和您的总督却使这种权力超越了人所能知的一切界限,也超越了法律规定的所有界限。解散一个议会之后,却拒绝召集新的议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法律规定的立法机关不复存在。就事物的本性来说,每一个社会无论何时都应该拥有立法主权。认为一个国家在任何紧急情形下都无须对可能招致立即毁灭的危险预作防范,这种观念是违背人类感情的。当立法机构存在时,人民把立法权委托给它了,就只有它拥有和能够行使这种权力。但当它的一个或多个分支被裁撤,它就被解散了,权力就复归于人民,人民可以不受限制地行使权力,或者亲自集会,或者委派代表,或者以他们认为合适的任何其他方式。我们就不去详述这种做法的后果了,显而易见的是,这样做带来的将是危机四伏。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我们土地保有制度中的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在殖民地初建时期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封建保有权引入英格兰王国,尽管历史悠久,但是很容易被领会,从而有助于适当地理解这个问题。在萨克逊人移居早期,封建保有权当然是不为人所知的,在诺曼征服时期如果有引入这种制度的话,规模也颇为有限。我们的萨克逊祖先保有土地就像对待他们私人的动产一样,拥有绝对的主权,不受制于任何更高的权威,其性质与封建主义者使用的Allodial这个词类似。Allodial,保有绝对所有权的土地,与“封地”相对,不必负担租金、劳役或其他封建义务。——译者注征服者威廉第一次全面引入了封建保有制度。黑斯廷斯战役1066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在黑斯廷斯打败英国国王哈罗德二世,入主英格兰,自立为英国国王。——译者注和随后镇压王国叛乱的战役中阵亡者保有的土地在整个王国的土地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征服者威廉将这些土地以负担封建义务为条件分封出去,新臣民的土地也有很大部分被这样分封出去,这些新臣民在劝说和威胁软硬兼施之下,不得不屈服,献出自己的土地供其分封。但是仍有不少土地留在他的萨克逊臣民手中,不受制于任何更高的权威,也无须尽封建义务。然而,根据为了统一军事防御制度而发布的法律,这些自由的保有地就像封地一样也必须承担兵役。诺曼的封建法学家们很快就想出办法,将其他所有的封建义务也施加于这些土地。但是这些臣民仍然没有屈服于国王,让出土地,他们保有这些土地不是来自于国王的分封,因此这些土地就不是归国王所有的。“在英国所有土地都由国王直接或间接保有”,这个一般原则确实是被引入英国了,但它是以那些真正封建制的土地为基础而虚拟出来的,当用于其他性质的土地时只是为了说明。因此,在萨克逊财产法中封建保有制只是例外,土地的绝对所有权才是通例。土地的绝对所有仍然构成普通法的基础,在分封制这种例外没有发生的地区仍然盛行。美洲不是被威廉一世征服的,也没有将自己的土地臣服于他和继任君主们。毫无疑问,美利坚的土地是和Allodial同类性质的。然而,移居于美洲的我们的祖先是农夫而不是法学家,他们一开始就把“所有土地都归国王所有”这个虚拟的原则当真了,也就以为自己的土地是来自于国王的赐予。于是当国王继续用少量金额封赠,土地租金也不高的时候,也就没有人阻止这个错误并将其公之于众。但是陛下最近开始提高出卖的价钱,租金也涨到了原来的两倍,这就意味着获得土地变得更为困难,殖民地人口的增长也会受到抑制。因此,现在我们应该向陛下提出这个问题,并且宣布他没有权力个人封赐土地。从公民社会的性质和目的来看,任何社会在其划定的界限之内的土地都应归社会所有,并只能由社会来分配。社会可以集体表决来分配,也可以通过他们委托最高主权的立法机关来分配。如果土地不是用这两种方式来分配,每个社会成员都可以把自己发现的空地据为己有,他对无主地的先占就赋予了他所有权。

为了强制执行前述我们抗议的专横措施,陛下不时派遣大批军队来到美洲,这些军队既不是由美洲人民组成的,也不是根据我们法律的权威征募的。假如陛下真能拥有这样的权利,它就能在陛下认为合适的任何时候吞噬我们的其他所有权利。但是陛下没有权利派遣哪怕一个武装人员登陆我们的海岸,他派到这里来的军队都必须服从我们关于镇压和惩罚暴乱、聚众闹事与非法集会的法律,否则就是无视法律侵犯我们的敌军。在上次战争过程中,当情况紧急,必须派一支汉诺威军队来美洲保卫不列颠时,陛下的祖父、我们已故的国王,并没有运用他手中的任何权力擅自派遣军队来。擅自派军这种做法势必引起他的不列颠臣民的恐慌,如果和他们没有同样民族感情的外国军队能够不经立法机关的同意随时进入国境,人民的自由就没有保障可言了。因此他向议会提出申请,议会通过了一个法案,限定了进驻军队的人数和进驻的时间。同样的,在帝国的每一个部分,陛下都受到这种限制。他的确拥有在每一个殖民地执行法律的权利,但是他应该执行的是该殖民地的法律,而不是在这个殖民地执行另一个殖民地的法律。每一个殖民地都应该自己判断,在他们境内派驻多少军队能让他们放心,这些军队怎么组成以及应受什么样的限制。

更为恶劣地违反我们法律的是,陛下不是让军权隶属于民政权力,而是明确地让民政权力隶属于军权。但是这样,陛下就能把所有法律都踩在脚下吗?他能确立一种比确立他的政治地位的权力更高的权力吗?的确,他通过暴力达到了这样的目的,但是他应该记住,暴力不可能产生权利与正义。

我们要向陛下申述的冤情就是这些。我们的语言和情感中有一种自由的精神,正是这一点使我们成为自由的人民,我们认为自己的权利来源于自然法则,而不是来自最高行政长官的恩赐。让那些怯懦的人去谄媚吧,谄媚不是美利坚人的特长。贪腐之徒尽可以歪曲是非、大肆吹捧,但是主张自然权利的人不会这样做。他们懂得并且会说:国王是人民的公仆,而不是人民的主人。陛下,敞开你的胸怀去接受自由开放的思想吧,不要让乔治三世这个名字成为史册中的污点。你被英国顾问们团团包围,但要记住他们是营私之党。托马斯·杰斐逊在政治上反对结党营私,他认为党派会使政府机构成为少数人的专属领地和以权谋私的工具。——译者注你没有管理美国事务的大臣,因为你没有从我们中间选出来的大臣,也没有按照法律向你提供忠告的人。因此,你理应为你自己和你的人民来思考和行动。是非曲直的大原则对于每个人都是清晰易懂的,奉行这些原则不需要很多顾问的帮助,治理国家的全部艺术就在于诚实。只要尽到你自己的本分,即便你失败了也会受到人民的赞誉。不要再坚持牺牲帝国一个部分的权利来迁就另一个部分的非分之想,而要把平等和公正的权利分配给所有人民。不要再让任何立法机关通过侵犯另一个立法机关权利和自由的法律。命运之神给你安排了一个重要的职分:保持一个伟大帝国的平衡。陛下,这就是你的伟大美利坚议会的忠告,你的福祉和未来名声就取决于是非遵循这些忠告,而只有维持和睦才能延续英美两国互利互惠的联系。脱离英国既不是我们的愿望,也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就我们来说,为了恢复所有人都向往的安宁,理智要求我们牺牲的一切我们都愿意牺牲。就他们来说,让他们准备好在一个宽大的基础上建立同盟,他们可以提出条件,但是条件必须公正。对于我们能生产为他们所用和他们能生产为我们所用的东西,我们能力所允许的每一项贸易特惠都接受吧,但是他们休想禁止我们到别的市场上销售他们不能使用的商品,或者提供他们不能供给的商品。更不要企图让我们自己以外的任何政治势力对我们在自己领土内的财产征税和加以管制。上帝赋予我们生命的同时也赋予我们自由,暴力可以摧毁他们,但却不能拆散他们。陛下,这就是我们最后坚定的决心,你将以你的竭诚努力所能保证的效率,欣然洗雪我们的重大冤情,抚慰你的英属美利坚臣民,使他们不再忧惧任何未来的侵权行为,在整个帝国建立兄弟情谊和融洽氛围,传诸千秋万代,这便是英属美利坚全体人民所馨香祷祝的!

(柯岚 译商务印书馆“美国丛书”中《杰斐逊选集》原有朱曾汶先生译文,信达雅畅,此篇译文系在参酌朱先生译文基础之上而成,谨致谢忱。参见《杰斐逊选集》,朱曾汶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279-295页。——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