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一景 洛克斯波罗;城堡中的花园
[洛德维克上]
洛德维克 我觉察到他眼神已在她眼神中迷失,
他耳朵已将她甜蜜的话语尽数吸入,
在不安的面颊上,变幻不定的激情,
像飘忽不定的云朵在阵风的驾驭下,
上下翻腾,忽涨忽消。
瞧,她脸一红,他立刻就面色苍白,
似乎是她的面颊有一种奇幻的力量,
把他脸上那樱桃般的红润都吸了去;
可一旦她出于敬畏,面露苍白,
他的脸立刻就蒙上鲜红的套装,
但这红色不同于她明亮的正红,
好比无生命的红砖与有生命的珊瑚。
他为何要提防自己脸上的红晕?
她脸色发红,是因温柔而害羞:
因为她面前站的是神圣的国王;
他脸色发红,是因违礼而羞愧:
威赫的国君也不得不投眼他望;
她脸色发白,是女人位卑胆怯:
在国王的面前总显得手足无措;
他脸色发白,是心怀内疚恐惧:
威赫的国君竟起了愚蠢的痴情。
这一下,再别提同苏格兰的战争了,
我看,英格兰为这痴情得长久围攻。
陛下过来了,他一个人在走着。
[洛德维克站到一边;爱德华三世上]
爱德华三世 上次见面以来,她出落得更加美丽,
每说一字,银铃般声音更为悦耳。
智慧也更为流畅。听她讲述大卫,
描述苏格兰佬,是多么绘声绘色!
“就这样,”她说,“他开了腔”——接着
用起低地苏格兰方言,纯正地道,
不过她讲得比苏格兰人更要好听:
“就这样,”她说,——又自己作了回答;
谁说话能像她这样?只有她才能
从城墙上发出上天的天使之音,
向蛮野的敌人进行动听的抗争。
我看,她要是开口谈论起和平,
会把战争送进监狱;谈起战争,
会把恺撒从罗马的坟墓中唤醒,
坐起来聆听她美妙地谈论战争。
不是她口中的话,再聪明也显得蠢笨,
不是她脸上的容颜,再美也只是毁谤,
在她欢乐的面容中才有融融的夏日,
她不屑一顾的神色才是严冬的霜寒。
我并不责怪来围困她的苏格兰人,
她正是这国土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可我要把逃跑的他们都叫做懦夫,
本来就有正当的理由在此地留下。
你在吗,洛德维克?
[洛德维克上前]
给我拿纸墨来。
洛德维克 遵命,陛下。
爱德华三世 让大臣们继续下他们的棋吧,
朕打算独自走走,独自想想。
洛德维克 就去,尊贵的陛下。
[下]
爱德华三世 这家伙对诗歌懂得不少,
而且又天性活泼,能感动别人,
让我把心中的激情对他讲一讲,
请他为这片深情蒙上青翠的草纱,
让美貌的女王透过这一层绿纱,
亲眼看明白我那些弱点的根本。
[洛德维克上]
洛德维克,纸笔墨水可已备好?
洛德维克 回陛下,已经备好。
爱德华三世 那就到夏日的棚阴下坐在我身边,
就把它当作朕的枢机宫,或内庭:
朕思绪才开头,密室最好是绿色,
在那里解去心头负担,一身轻松。
来,洛德维克,唤起金色的诗神,
请他们给你带一支魔笔来,
好用它记录下真正的叹息,
写写伤心的事情,让你为之呻吟;
写到流泪之处,在这个词的周围,
前前后后用上些甜蜜的叹息,
能让野蛮人眼里也掉出泪珠,
让火石心肠的锡西厄人也生怜悯,
诗人的笔端就应有动人的力量。
你是诗人,先这样感动了自己,
再加上君主对你的敬爱。
若是那和谐甜美的琴弦
能让地狱的魔鬼也竖耳聆听,
诗人睿智的诗行怎会不打动
温柔仁慈之人的心房?
洛德维克 陛下,您要我写诗给什么人?
爱德华三世 给那使美人害羞、智者笨拙之人,
那人的体内,简而言之总而言之,
装着人世间所有的德行。你的诗
开头该用个比“美丽”更美的字眼,
为“漂亮”寻个比漂亮更漂亮的词,
你若要赞扬她任何美丽的饰品,
别忘了给它以更高一层的赞扬;
你不用担心人们会指责你谄媚,
因为,你的赞美纵然十倍有加,
你要赞美之人,其价值仍高过
你的赞美之辞,何止千倍万倍。
动笔吧,我要去思索片刻。
别忘了要写上,她的美貌使我
如此激情奔涌,心中难受,
感伤倦怠。
洛德维克 要我写给一位女子?
爱德华三世 还有什么样的美貌能征服我,
情诗难道不是为女性而创作?
怎么,你以为我要你赞扬一匹马?
洛德维克 这位女子的地位阶级如何,
陛下,这一点必须告诉我。
爱德华三世 她应当身处的地位就是那王座,
而我的座椅只是她的踏脚小凳,
就凭她具有如此高贵的权威,
足可以判定她处于何等地位。
继续写,让我在思绪中将她细细打量。
她的声音,像音乐还是像夜莺——
她一开口,在夏日阳光下欢跳的
乡间小伙,就将它比作音乐。
我干吗要说像夜莺?
那一对夜莺唱的是通奸的过错,
我拿来作比喻真应该受到批驳;
罪虽为罪,从不愿被判为罪,
却希望指德为罪,认罪为德。
她的秀发比春蚕蠕动还柔软,
像讨人欢心的镜子,让金色的
琥珀更显美丽。“像讨人欢心的镜子”,
这句来得太早;先写写她的双眼,
那双眼像摄取太阳光芒的镜子,
它将炽热的亮光完全反射过来,
照在我心口,烧烫了我的内心。
啊,在这片流露爱情的土地上,
我的灵魂谱出了多少动听音乐。
来呀,洛德维克,你把墨水变成了金子?
要没有,就用大写的字母写下
我情人的名字,让纸页熠熠生辉。
读呀,洛德维克,读呀。
请你往我空洞的耳朵里
注满你诗行的甜美声音。
洛德维克 对她的赞扬我还没写完一句呢。
爱德华三世 对她的赞扬哪有限度,如我的爱,
两者都远远地向极端伸展开去
你根本不可能把它们写完。
她的美貌只有我的深情方能匹配,
她美丽,胜过最美的,我爱她,胜过一切人。
她的美丽,比大海中所有的水滴还多;
不,比地球上一粒粒数不尽的灰砂还多,
一颗一粒都印在我记忆之中。
既如此,你还谈什么“写完”,
你写得完要永生赞美的东西?
读呀,读来让朕听听。
洛德维克“你比那阴影女王更美更贞洁,”——
爱德华三世 这行诗有两处不好,太粗俗,太白话。
你把她比作夜间的阴影女王,
她身处夜间,因此才显得明亮?
那太阳一抬起头,她就会怎样?
像光亮减弱的蜡烛:昏暗、熄灭?
我的所爱会使正午的天眼目眩,
脱下了面具,光焰亮过金太阳。
洛德维克 尊贵的陛下,另一个错误何在?
爱德华三世 把这行再读一遍。
洛德维克 “更美更贞洁,”——
爱德华三世 我并没有让你谈什么贞洁,
去探究她内心的丰富珍藏,
我宁愿让她有人追求,无所谓什么贞洁。
把月亮那行去掉!我不要它;
就让我把她比作辉煌的太阳,
说她比太阳更有三倍的辉煌,
说她的完美尽可同太阳相媲,
说她像太阳般给人以无穷欢悦,
说她像太阳般融化了凛冽严冬,
说她像太阳般为夏日召唤愉快,
说她像太阳般让注视者目眩,
这样将她同太阳相比之后,
再使她如太阳般大度与慷慨,
向芬芳的玫瑰和卑微的小草
舒展她充满爱意的笑容。
让朕听听月亮那行之后是什么。
洛德维克 “比那阴影女王更美更贞洁,
矢志不渝更胜过”——
爱德华三世“矢志不渝”!胜过谁?
洛德维克 ——“胜过犹滴。”
爱德华三世 太糟糕!那下一行还不得写把剑,
我求爱,让爱人用它砍下我的头?
删了它,删了它,洛德维克,朕要听下一句。
洛德维克 我写的就是这些。
爱德华三世 那就谢谢你了,你干的错事不算多;
可已写下的却大错特错,完全错了。
喧嚣冲杀的战争得让带兵之人来谈,
暗黑的囚笼生活,得让囚徒来说;
死亡的恐惧,沉疴者体会最深,
餐桌的乐趣,饥馁者最能领会,
火炉如何温暖,得听冻僵者的倾诉,
每一桩忧伤都有与它相对的欢乐:
谈爱情,只有恋人才说得最为动听。
把纸和笔给我:我自己来写。
[伯爵夫人上]
轻声!我灵魂的守护人来了。
洛德维克,你不会排兵布阵,
这样安排边阵、侧翼和编队,
一看就知道你缺乏军事训练。
你应当把这放这里,其余放那里。
伯爵夫人 万分尊贵的陛下,请原谅我大胆:
请将我的打扰看做是我出于职守,
我是来看看陛下在这里过得如何。
爱德华三世 (对洛德维克)去吧,照样写,我告诉你该怎样写了。
洛德维克 小人退下。
[下]
伯爵夫人 见陛下满脸愁容我心上不安。
臣下该做些什么,才能将这
阴郁的伴侣、沉重的愁闷驱开?
爱德华三世 啊,夫人,我生性愚钝,无法
在忧伤之地上播撒慰藉的种子。
伯爵夫人,自来到这里,我很不愉快。
伯爵夫人 在我的住所,有谁敢让圣上不快,
天理不容!善良的国王,
请将您不快的原因告诉我。
爱德华三世 那要过多久我才能有药可治?
伯爵夫人 陛下,很快,我会拿出女人的
全部力量,去为您买治病良药。
爱德华三世 如你所言当真,我可就有救了:
用你的力量,恢复我的欢乐吧,
让我快乐,夫人,否则我必死无疑。
伯爵夫人 我一定尽力,陛下。
爱德华三世 夫人,你发誓一定尽力。
伯爵夫人 对天起誓,一定尽力。
爱德华三世 那你就稍稍走到一边去想想,
想一想,有位国王痴痴迷上了你:
想一想,你也的确有力量
能使他快乐,而你也已经发誓
要用自己的力量使他获得欢愉。
照样做吧,告诉我何时能快乐。
伯爵夫人 我三倍崇敬的主君,这一切都已照办。
那爱的权力,我所能给予的权力,
您已经从我的忠诚服从中得到,
要证明,请您随意指派我做什么。
爱德华三世 你听我说了我爱你爱到了痴迷。
伯爵夫人 如果您爱的是我微不足道的美貌,
拿去吧,我对这美貌绝不顾惜;
如您爱的是我的德行,取走吧,
有德者施与别人则更增添德行;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
您能取的,就请陛下都取走吧。
爱德华三世 我想拥有的是你的美貌。
伯爵夫人 啊,这美貌若是画成,我愿揭下它,
自己舍弃不要,将它赠送给陛下;
可是陛下,它同我的生命绑在一起:
取走一,两者去,就像卑微的影子,
总是伴随着我已经步入盛夏的生命。
爱德华三世 但是你完全可以借给我玩赏片刻。
伯爵夫人 要是我能够将睿智的灵魂借出,
而仍然让我的躯体活着,
我就能将灵魂的殿堂——这躯体
移到别处,而仍然保住这灵魂。
身体是灵魂的闺室、宫廷、教堂,
灵魂是纯洁、神圣、无瑕的天使。
我若是将它的厅堂借给您,陛下,
就害死了可怜的灵魂,灵魂又会来害我。
爱德华三世 你刚才不是起誓我可以随心所欲吗?
伯爵夫人 不错,陛下,是尽我所能满足您。
爱德华三世 你不愿送给我也罢,我不要你送,
也不愿讨,宁愿做交易将它买下:
要买的是你的爱;付你的价钱,
就是我对你无比丰厚的爱意。
伯爵夫人 陛下,要不是您金口圣言,
您真亵渎了爱这神圣的字眼。
您说要给我的爱您无法给我,
因为恺撒之爱要献给他妻子;
您向我索要的爱我无法给您,
因为那是萨拉对丈夫的职责。
损缺银币或伪造您钢印的人,
都犯了死罪,而您以神圣之身
竟不惜对上天的君王倒行逆施,
将他的形象铸进法理不容的金属,
而忘了您对上天和臣下的誓言?
您一旦将神圣的婚姻律法打破,
名誉的破碎比您自身地位更甚,
身为一国之君,无论轻重缓急
比身为一妇之夫稍后:您祖先,
那位一统宇宙的亚当,
上帝让他成婚,赐他以荣光,
可并未抹膏油授予他国王头衔。
损毁您自身的形象可要遭惩罚,
虽说这还没有经陛下正式下旨。
再者,这完全违背了神圣旨意,
那是上帝亲口说出,亲手封定!
我了解陛下,您深爱我的丈夫,
他眼下正在前方为您奋力拼杀,
您这是来试试索尔兹伯里的妻子,
看她是否愿意听从荒唐的劝说,
我再要留下,岂不是犯了过失?
我走开,是远离罪过,而不是陛下。
[下]
爱德华三世 是她的美貌因这番话而显得神圣,
还是她的布道因美貌而更觉动听?
就像好风使船帆鼓起优美的形状,
优美的船帆又显现着无形的海风,
她的言辞与容貌也相互映衬增色。
真希望我能做一只采蜜的小蜂,
能从这花朵往蜂巢里送去蜜汁,
而不做那心怀嫉妒的吸毒蜘蛛,
把吸进的琼浆变成致命的毒汁!
教义严峻,而美貌柔顺,
偏让这严厉的看护守定了美丽的牢房。
啊,但愿她对我就像这空气!
咳,她若真是,每当我想拥抱她时,
就这么做——可抓住的只是我自己。
我定要享有她,我无法用理智
和自责来驱散这片痴心的爱意。
[华瑞克上]
她父亲来了:我要劝他站到我一边,
让他在爱情的战场上举起我的军旗。
华瑞克 陛下闷闷不乐是为了什么?
原谅我冒昧打听陛下不悦的原因,
但愿我这老迈之躯能将它消除,
以免它把陛下纠缠得时间太久。
爱德华三世 你自愿献上的这份善意礼物,
刚才我可正要开口向你索取。
可是,人世啊,你养了多少花言巧语之人,
为何让人们口舌上镶满黄金的言辞,
却让他们的行为如铅块般沉沉下坠,
许诺之后,再没有漂亮的行动跟随?
啊,但愿人能够守住心中那本秘书,
守住狂放的舌头,不让它吐出
并不是铭刻在心上的妄言伪语!
华瑞克 以这把年纪,以我的荣誉心,我决不会
将亮澄澄的黄金自己藏下,将铅块外借!
年岁使人愤世嫉俗,却不会谄媚。
我要是能知道陛下为什么不悦,
我要能出点力为陛下稍减一分,
纵使我受难,也要让陛下快乐。
爱德华三世 口是心非之徒也经常许诺,
可他们从来不信守自己的诺言。
你一旦明白了我忧伤的原委,
准会毫不迟疑把刚才的发誓——
你刚才急匆匆吐出的那番话——
全部吞回去,我又毫无办法。
华瑞克 苍天在上,我决不食言,哪怕陛下
让我冲您的刀尖扑去,死在您面前。
爱德华三世 难道说我的忧愁竟无法医治,
竟然要牺牲或伤害你的名誉?
华瑞克 若只有牺牲才能为陛下带来好运,
我就将这牺牲看作是自己的运气。
爱德华三世 你想过要将所发的誓言收回吗?
华瑞克 决不会,即使能够也决不收回。
爱德华三世 但如果你违誓,我该怎么说你?
华瑞克 发伪誓的卑鄙小人,总要违背
誓言的神圣,怎么说他,就怎么说我。
爱德华三世 若别人背誓,你会怎么对他说?
华瑞克 说他背弃了对上帝和人的忠诚,
也使自己同时与上帝和人分离。
爱德华三世 诱使人背弃法律和教义规定的
誓言,这是什么样的行为?
华瑞克 那是魔鬼所为,并非人的行径。
爱德华三世 现在你就去为我做那魔鬼所为,
不然你就背誓,取消了你我间
订立的一切爱和职责的契约:
华瑞克,如果你头脑还清醒,
还能将自己的誓言付诸行动,
就去找你的女儿,以我的名义
命令她,向她求爱,不择手段
让她成为我的情人——秘密情人。
我不留在此等你回答:你的誓言
若破不了她的誓言,你的陛下就定死无疑。
[下]
华瑞克 唉,痴迷的国王!唉,可恶的差使!
我还不如让自己去伤害自己,
谁知他要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去击破以上帝之名立下的誓约。
如果是我用自己的右手起誓,
要砍去右手本身,又怎样?看来,
抹掉圣像的光辉,不如将它捣毁。
但这我都不会做:我不能违誓,
我要去见女儿,把我教会她的
所有德行都尽数毁掉。我要说,
她必须彻底忘记丈夫索尔兹伯里,
这么做才能记得起要拥抱国王;
我要说,誓言很容易就会被破掉,
可一旦破誓,想获原谅决非易事;
我要说,爱他人是真正的仁慈,
可过分的仁慈却不是真正的爱;
我要说,他的高位能遮掩耻辱,
可他全部王国也赎不回这罪过;
我要说,劝她接受是我的职责,
可应允却决不是她的名誉之举。
[伯爵夫人上]
瞧她来了!世上有哪一个父亲
曾领受过如此作践孩子的使命!
伯爵夫人 父亲大人,我一直在找你:
母亲和你的同事们都劝你
不要离开陛下的身边,
尽量使陛下心情愉快。
华瑞克 (旁白)这丢脸的事情我怎么开口?
我不能称她孩子,哪有为父的
干出这种事来诱惑自己的孩子?
那么,我开头就说“索尔兹伯里夫人”?
不成,他是我的朋友,朋友间哪能
干出此等伤害友谊的勾当?
(对伯爵夫人)不叫你女儿,也不称我密友之妻,
我也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华瑞克,
而是从地狱之庭派来的代理,
把我的灵魂装进了他的躯壳,
把国王的旨意带来给你:
威严的英格兰国王痴情于你:
那拥有夺走你生命权利的人
也有权夺去你的名誉,从了吧,
当掉名誉,可千万得保住生命。
名誉时常能失而复得,
可生命一旦失去,便永不可追。
晒枯麦草的太阳也滋润着小草,
污辱了你的国王也会将你擢升。
诗人写道,伟大的阿喀琉斯之矛
能治愈它造成的伤口:道理就是,
伟人总能为自己的过失做些弥补。
狮子总是要张开那血盆大口,
当低贱者恐惧地在它的脚前发抖,
它却会温柔地向面前的猎物致意;
国王的荣耀可替你遮掩羞耻,
若有人凝视他,想找到你的身影,
定会像两眼直视太阳般失去视力。
一小滴毒液何足以毒化海水?
滔滔无垠的大海能消化任何奸恶,
使它们无法发挥功能。
国王的盛名会减轻你过失的程度,
给严厉的责备那帖苦涩的药剂
添上一层加了糖的芬芳和甘甜;
再说,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错,
做了虽无可挽回,却不至于受到
严厉责备。好,我以陛下的名义
将罪恶包裹在德行的外衣里,
等着你对他的请求做出答复。
伯爵夫人 丧尽天性的围攻!我太不幸了,
刚刚从敌人的危险下逃过,
却受到朋友的十倍的围攻!
难道他无法玷污我忠贞的鲜血,
只能去毒化那给了我鲜血的人,
让他来做这场恶名昭昭的劝说?
难怪那树枝都会受到侵染,
原来毒汁早已封住了根基;
难怪有孩子染上天花而夭折,
原来是狠心亲娘让奶头沾上毒汁。
那好吧,就让罪行通行无阻,
给年轻人任意纵情的自由;
把律法严刻的规定都划掉,
让戒律作废,对无耻行径
不再严词指责,不再惩罚犯戒者。
不,让我死吧,他那无度的意愿
若要我去死,我决不会答应
扮演满足他无情欲念的角色。
华瑞克 咳,你说的话正合我的意思。
听好了,我要把我说的话收回:
光明正大走进坟墓,比带着污名
走进国王的内室更受人的仰敬;
位置越高,所作所为后果越大,
无论他所做的是善行还是恶事;
渺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其形象似乎比实际大了许多;
最清亮的夏日很快就会使
它所照耀的肉尸腐烂发臭;
重斧砍出的伤痕自然更深;
而在神圣之地犯下的罪孽
更比这罪孽本身深重十倍;
有权有势之人犯下的恶行,
那是罪孽,是朽败;沐猴
裹上锦缎,那美丽的外衣
反使那兽类更显得可笑。
女儿,我还能举出许多的道理,
来比喻他的盛名和你受的羞辱:
比如说,金盏花的毒液最毒;
黑夜因闪电而显得更黑;
腐烂的莲花比普通的小草更臭,
荣耀裹身之人若有意犯罪,
其耻辱更因其荣耀而三倍有加。
就这样,我把祝福留在你胸间,
你一旦抛下名誉那黄金的名声,
屈从于污黑的有辱床笫的羞耻,
这祝福将变成最重的诅咒。
[下]
伯爵夫人 我跟您走,若是我的心意变动,
身体定使灵魂经受无穷的痛苦!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