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衣佳人
小老儿进去良久,房间内却始终没人说话,郭嘉又凑近了一点,隔着门缝往里望,见约莫是一女子模样的人,身着一袭红裙,与小老儿对坐在圆桌上,两人都沉默着,似乎异常谨慎。
但手中却都拿着笔,仿佛在书写着什么,写完后交给对方,阅后即焚,再当面回信给对方。
郭嘉斜靠着门,心中暗笑,看来两人往来商讨的事情,必是极为机密,有趣有趣,回来这两日尽是饮酒听曲,今日撞上这等机密趣事,必得探个究竟。
于是又探头往门缝里望了望。谁知一不小心,头上的秋水流云冠竟碰到了门,轻微地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谁?!”只见那小老儿,一跃而起,推门而出,郭嘉还来不及反应,小老儿已经用手扼住了郭嘉的喉咙。
“少爷,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界桥。。。”小老儿震惊之情从眼中夺眶而出,卡住郭嘉喉咙的手,也不由地松了下来。
这一面对面地交手,郭嘉总算看清了小老儿的正脸。“陵叔,该是我问你为何在此吧?你不在谷中看着师妹,跑来邺城作甚?啊,是不是陵叔旧时相好在此,陵叔特意来会?明日就是赵酒节,我以前还不知陵叔有如此好雅兴,佳节佳妇,远来相会,风雅至极,哈哈哈”
原来,在此间与红衣女子密会之老者,正式陵虚。陵虚一听他如此没有正形地玩笑,瞬时板起了脸。
郭嘉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略微整了整衣冠,大步走进房门,向红衣女子深深施了一礼,“打扰姑娘与我陵叔地雅兴,晚生给您告罪了。”说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她约莫不到二十岁年纪,体型修长,肤白盛雪,两刀柳叶弯眉,眼底又似秋波含水,妩媚却不轻佻,方才自己和陵叔在门外一番打闹,这女子竟无慌张之色,还悠然地举起了桌上的茶盏,细细品了两口,淡然中透着一缕贵气。
“陵叔,既然你的故友到访,我便先告辞了,你的意思我清楚了,我自是不会违逆天命的”。红衣女子扔下这句话,变起身出门。
郭嘉聚精会神的看着她,恰逢门口有微风吹起,那女子如水般的秀发,略略清扬,隐约间露出了颈后的胎记。虽然秀发半隐,却又明耀异常。
火龙云纹。
火云使,又出现在了邺城。
郭嘉望着那红衣女子远去的背影,怔怔的出神。她身上有和毕漾秋一样的火龙云纹,火云使,天下仅有四名,短短几天之内,郭嘉见了两个。天性奇趣的他,虽然有很多不解的谜团,倒也为自己这般际遇赞叹不已。
“少爷,多年不见,我还以为少爷不是在建康泛舟就是在颍川饮酒,哦对了,听闻少爷早就来河北了,那此刻少爷不是应该在界桥么,怎么会突然回到邺城?”陵叔走进郭嘉,一把拍了拍郭嘉的肩。
郭嘉连忙收回了眼神。
“陵叔,咱们琼华谷能罗织天下密闻,难道还摸不准我的行踪?我为何不能回邺城?天下奇景胜境,淳风乐土难道只有建康和颍川才有?再说了,你不知道界桥前线有多冷,我身子虚,可是经受不起。对了,陵叔,我没来邺城之前不知道,来了之后才发觉此处真是宣明显阳,顺德崇礼,又有疏圃曲池,漳水汤汤,这里可是河北极乐之地啊。”郭嘉又带了一丝坏笑说,“更何况,前线不是还有袁本初吗?我把前线的事都料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难不倒他,不然实在是太过无能,就不值得师妹日日牵肠挂肚了,哈哈哈哈。”
“那少爷,你与袁绍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觉得他如何?”陵叔板着脸说着,又坐到了圆桌旁,苍劲的手上,开始慢慢地擦着茶盏。
郭嘉对此事笑而不语,却一个机灵凑到陵叔面前,“陵叔,火云使只能出现在火德星君身旁,才能助火德星君匡扶天下,这袁绍嘛,明显不是,你来会这火云使,莫非是知道了火德星君的所在?”
陵虚定睛看了看他,依旧沉默地擦着茶盏,并不答话。
“好,陵叔不说就不说,反正师父嘱咐师妹办此事,不让我掺和,我在此间玩腻了,就回谷去找师妹玩,到时候我天天守着师妹,你们俩就算不说,我靠猜都能猜到。”郭嘉翻了个身,也坐了下来。
陵虚看着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少爷,老谷主道您天生神智,却寄身于肉体凡胎,为保您长久康泰,但愿你只尽人谋,不让您参与这天道扭转之事。本来待我和少主找到火德星君后,再请您到他身边辅佐,如此才是最妥当的安排,偏偏您心性喜动不喜静,非要自己出来闯荡,我和少主,每天都很担心你呢。”
“真的?师妹每天都很担心我,哈哈哈哈,陵叔,那我等袁绍回来,就辞了他,马上回谷。”郭嘉一听,登时欢欣雀跃。
陵虚又摇摇头,“少爷,我还要赶着回去向少主复命,你好自为之,此间事了,便尽快回谷吧。”陵虚起身向郭嘉告辞。
临行前,又不安地回望了他一眼。
赵酒节当日,袁绍凯旋回邺城。邺城百姓手中捧着从红叶居买来的各种品类的赵酒,拥满了铜驼道,等着他们的将军,骑着雪花白马,从雍阳门款款回城,带着河北全境的百年和平,为赵酒节祝愿。
而留守在邺城的逢纪,田丰,更是早早便聚到了袁绍的府中,帮着主母刘氏一起张罗筹备着庆功宴。
袁绍和前锋部队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到达邺城雍阳门时已是夜晚掌灯时分。百姓们仍然守在道边,一见到袁绍的旗帜,瞬间欢呼雀跃,纷纷往上涌,将手中捧着的就送给将士。
袁绍看到百姓们脸上的兴奋与欢欣,几个月的军旅疲劳,瞬间消减了大半。他骑在马上,向百姓挥手致意,看着他们平安富足,为他们守护半世平顺,袁绍觉得这是他身上的使命,他愿意用生命践行的使命。
袁绍沿着铜驼道一路走到司马门,翻身下马,向百姓鞠躬道别。便朝着鸿门内的府邸走去。
袁府门口,众人早已在此恭候。
“恭贺主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众人齐声道。
“主公,一路劳苦,快快进府,我等可还等着主公,更衣开宴呢,哈哈哈”逢纪往前走了一步,冲着袁绍笑道。
“我不在邺城之日,多亏了各位,本初谢过,我们今夜不醉不归!”袁绍扶了扶逢纪的胳膊,边说着,边往府中走。“诸位,请大家先至大殿喝酒,我更衣便来。”
袁绍卧房。
“夫君一路辛苦了,此番征战必是十分艰辛,我看夫君都瘦了很多。”刘氏一边帮袁绍解下铠甲,一边微语呢喃道。
“多亏夫人,帮我打理家务,我才能全心扑在前线,我到无妨,只是筋骨更加紧实了,几月不见,夫人倒是清瘦了很多,我不在的这几月,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袁绍轻轻地撩了撩刘氏耳边的鬓发。
“还不是记挂夫君你,要是最让我不顺心的事,就是夫君整日就发几封战报给元图,也不知给我来信,我看啊,现在就该让元图伺候你更衣。”刘氏娇嗔地锤了一下袁绍的胸膛。
“哈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怠慢夫人了。”袁绍抓住刘氏的手,往怀里抱了抱。
虽说当日迎娶刘氏是权宜之计,但毕竟双方门第相当,婚后两人相处的时日不久,但也是相敬如宾,刘氏小姐知书达理,两人的关系倒也融洽。
刘氏为袁绍换了一件烫金色的长衫,腰间系上水玉点缀的莽纹皮带,自己则着了一件绯色雪纱罗裙,便随他一起来到大殿的宴会上。
宴会厅两旁点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宾客宴饮的坐席,刘氏令家仆清一色的换成了黄花梨木的案己,红黄交映下,在这初冬时节,着实增添了许多暖意。
袁绍和刘氏携手走向上座,袁绍见众将入席已久,都举目向自己看来,于是举起铜爵:
“袁氏沐浴大汉皇恩百年,我愧承四代余荫,弱冠之年,在先帝驾下,主理西园校尉,后董贼乱政,幸得天下群雄相助,破汜水,夺洛阳,只可惜功业受阻于虎牢,今日天子仍龙潜长安,天下转而分裂,我有愧于先帝大恩,祖先余烈。
而后,我虽横渡黄河,藩守河北,然而佞臣环伺,有张燕,韩馥,公孙瓒,公孙度之流,企图裂土北疆,行不臣之道,为百里之利而举兵相争,致使百姓失所,生灵涂炭,我承蒙诸公不弃,忠孝守节,生死相随,今日强敌身死,河北全境可得一统,百姓从此再无战乱,此皆诸公之大恩,袁绍在此,拜谢大家了!”说完,将酒爵中的赵酒,一饮而尽。
众将闻言,皆感慨无限。他们多是袁家故旧,又追随袁绍多年,今日能有此番功业,距南下讨灭董贼,重振汉祚,讨伐天下不臣已经不远,他们相信袁绍,能够在短短数年内统一河北,也一定能够在他们有生之年里,跟随他创立中兴大汉,靖康天下的不朽令命。
于是纷纷举起手中的酒爵,逢纪尤为激动道:“大汉中兴,仰赖主公,臣等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众将纷纷附和道:“肝脑涂地,誓死追随主公!”说着将爵中赵酒一饮而尽。
今日呈奉宴席的赵酒,使今日红叶居赵酒节决出的夺冠之作,以赵武灵王典故入酒的----丛台酒,芳香浓郁,落口甜净,回味无穷。众将均是一番欣然愉悦的样子。
袁绍放下酒爵,田丰随即上前:“主公,今河北顺服,然而我军连年征战,先前关东讨董,后又折返河北收复韩馥,驱逐张燕,剿灭公孙瓒,百姓也是连年受苦,故而请主公此番与民休息,以作充盈内府,累计军备之策,两年之内,切勿再起刀兵。”
“田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们刚刚击败公孙瓒,军威正盛,此时最该一鼓作气,直捣长安,岂能就此止步不前?!”颜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是武人习性,谁挡着他建功立业,他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
袁绍蹙着眉头,心下思量,返回邺城时,军士们确实疲惫不堪,连年征战,在本次和公孙瓒决战之中,已有将士逃走,带伤作战的现象,此时南渡黄河确实不是最佳时机,可是,貂蝉怎么办。。。。。这样下去,怕是要嫁作他人妇了。。。。正踌躇之间,只见郭嘉拎着酒壶,大摇大摆走上堂来。
“蠢材啊,蠢材”说着又喝了一口酒下肚,“这才刚灭了公孙瓒,何况高干还没说幽州收复了呢,并州还有个张燕带着黑山军不知道藏哪里去了,就有人好大喜功地想要去攻打长安,颜良将军,我且问你,你当吕布和李儒是吃干饭的吗?哈哈哈哈”
“你这厮,简直狂妄至极,今日主公凯旋,你不来迎接,反而在此大闹,还羞辱我等,我今日就劈了你!”颜良听他口中折辱自己不如吕布,拎起郭嘉就往大殿门口走,想要寻侍卫刀剑劈了他。
“颜良将军放手!”袁绍威严的声音传来,“先生酒醉,难免多有冒犯,此番荡平公孙瓒,多亏了先生奇谋,你等不得无礼。”
颜良愣在大殿中,狠狠瞪了一眼郭嘉,往地上呸了一口,便松手把他仍在地板上。气冲冲地回到坐席。
“哎呦,你这莽夫好生无礼,疼死我了。”郭嘉摸摸头,酒气到是略退了退,只是手上的酒壶还是不肯脱手。
郭嘉歪歪扭扭的站起来,朝袁绍走来。
“在下来迟,请将军赎罪。不过方才此间争论,将军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吧,在下倒也想看看,将军最终决定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囿于私情。”说着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
袁绍闻言大惊,一时尴尬无语,逢纪和文丑,更是心领神会,转头望向袁绍。
“额,我看先生果然是喝醉了,都语无伦次了,今夜宴饮,我们不谈公事了,大家尽情享受,一洗军旅疲劳。”袁绍只好无奈地打着袁绍,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刘氏,暗吸了一口凉气。
“先生酒醉方归,定然十分疲惫,诸公不必介意,来人,快扶先生下去休息。”此时刘氏到时出来帮着袁绍打圆场。
左右侍女上前掺住郭嘉,郭嘉扶着侍女,总算站的稳当些,正要跟刘氏道谢,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她!
这不就是昨日与陵虚洽谈的红衣女子吗?!
她怎么会是袁绍的妻子,刘虞的女儿?!火云使为何会在袁绍身边?!
巨大的疑问和震惊扑面压住了郭嘉,他虽然不知道火德星君的所在,但与袁绍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暗中观察,特意试探,也知道这火德星君绝不是袁绍。郭嘉竟呆在了原地,愣了半晌。
“放肆!身为臣下怎可如此窥视主母!”沮授率先打破了沉默,堂下诸臣也纷纷议论。
袁绍方才被他一问,已然心虚不悦,如今看到郭嘉竟然直勾勾的当众看着刘氏,方才的愠色,已然转为怒气,燃烧于肺腑,想来此人虽然才智绝世,但行事如此放荡乖张,绝非忠臣良佐,冷冷地吩咐侍女:“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郭嘉沉浸在疑惑中,竟然被两个女子拖着往大殿门口走了百米,及至庭中,竟让狂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袁将军,你好好享这齐人之福吧,有这女子在,你这身凡俗皮相,或者真能一争天下,哈哈哈哈。”
当晚的宴席被郭嘉闹得不欢而散,第二天一早,下人打扫郭嘉住所时,已是空无一人。
而邺城诸将,也只当此人从未来过,从此以后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