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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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斩雪

苏不周因为经脉破裂而周身燥热,浑身出着冷汗,硬生生将那身里外总共四层、将她裹得厚厚实实的短打打湿。

风中夹杂着雪,时不时地吹着——这一吹便不免吹到她被汗水打湿的衣衫上,寒冷穿透衣料,刺痛着苏不周皮肤下每一根神经。

她觉得她周身的骨头就好像要裂开了一样,肌肉被酸痛感与麻木感轮流充斥着。

苏不周知道自己对轻寒造成了重创,她那条胳膊想来也撑不了多久了。但她浑身作痛,五感霎时间好像失灵了一般;苏不周不知道陆雪在狂暴的轻寒手下还剩下几分气息,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持清醒状态挺到君不器赶来。

“你若坚持不下来,也不必勉强,在一旁休息,等着我的结果便是。”

“轻寒已死,这周围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你生命的东西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顿时便安定下来她那颗不安的心。

君不器将掉落在一旁的长剑塞回苏不周的右手中,轻轻怕了拍她的肩膀。

“等等......!”

君不器提起长剑正要离开,右手的衣袖突然被一把拉住。

那股力气不大。倘若他离开地再急一些,她无力的手指怕是揪不住君不器的衣袖了。

君不器回头,只见苏不周颤抖的左手拉扯着他的衣袖,僵硬的五指只有两个指头堪堪夹住布料。

苏不周浑身都被冷热交加的疼痛感驱使着,不住颤抖,头脑眩晕着。她缓缓抬起头来;君不器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得心疼起来。

苏不周坚定的双眼与君不器对视着:“我和你一起。”

君不器看她费力地举起右手,倒提长剑,将剑锋狠狠地插在地上。苏不周拄着长剑剑柄,竭力驱动着双腿,方才勉强让双脚站立在地上。

苏不周看着君不器充满疑惑与担忧的双眼,迎着周身剧痛将身体站直。

“跟好我。”君不器轻轻道,收剑入鞘,右手牵起苏不周的左手,握得紧紧的。

君不器拉着苏不周的手,将她带到交锋阵前,右手绕过她瘦弱的身躯,把住了她持剑的右手。

君不器在她身后,左手轻轻拦住她的腰肢。苏不周倘若没力气了,向后一倒,便可以靠在他身上。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不放心他旧时兄弟的女儿,生怕她出些差错。

苏不周背后是男人宽厚的胸膛,炽热的心脏在胸腔中稳定地跳动着。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握着她的手用剑的时候极其稳定,丝毫不会因为下雪而变得犹豫不决。

苏不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毋我的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耳畔闪过他的声音:“这就是宗师道。轮回百转,生生不息。”

苏不周一愣。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于是微微闭上双眼,将呼吸调整顺畅,将注意力调整为一点,顺着体内经脉的感应而下,寻找着疼痛的来源。

“两处。”她心道,“破裂了两处,没有断开。轻寒那股内力只是比寻常的内息更为狂暴一些,刮得经脉内疼痛而已,没有完全损坏。”

苏不周这么判断着,一边调动着残余的一丝微薄的内息,让它顺着经脉游动。

君不器借着苏不周的剑,近乎每一剑都正好砍在对面北朝士兵的脖颈上,每一剑都恰好断送了敌方性命。

他握着苏不周的手,愈发觉得少女的手腕沉重起来。君不器心头暗道:“想来是昏过去了。”

他正要撤到一旁,将苏不周放下,却觉右手掌中握着的纤细的手指突然一紧。

君不器一愣,只见怀中的少女猛然有了精神,每一挥剑都不再被动起来。

当时苏不周从试剑山中出来的时候,君不器为她注入了一股从他体内调来的内息。那股内息在她体内蛮横地冲撞着,硬生生将苏不周先前尚未破开的段落逐一撑开。

就在那股内息在苏不周体内尚未得到完美利用的时候,毋我又将一股体内的内息强行打入她体内。这股内息缓和许多,甚至让苏不周毫无察觉。两股内息逐渐融为一体,优劣互补,成为苏不周经脉中的内息里最为强大的一股。

反观之,倒是苏不周自己炼出来的那一股内息变得极为微弱起来。

轻寒将君不器与毋我两人的内息打散,缩在边角的那股属于苏不周自己的内息便在她体内游走起来。

苏不周自己催生出的内息在经脉周围贪婪地寻找着可以引以为用的、零零碎碎的气息,不断壮大着自己的力量,方才勉强将她体内疼痛的经脉再度撑起来。

少女的右手逐渐有了温度,她的手掌愈发有力起来。

君不器以为苏不周会坚定着“这些人无罪,也不应当杀”的理念,不忍心一剑砍下那些北朝士兵的头颅,处处受限,招招犹豫不决。

十六岁这一年少女想通了,那些人既要夺她性命,那她也必定要予以反击。先前苏不周以为那些人是无辜的,现在她手中有了他们充足的罪证。

“‘宗师之刃’的宗旨不是叫人作神明,处处为对手着想,处处宽容,处处谅解。它不是‘凡加害于我我比加倍奉还’,而是足以坚守信念,可以捍卫自己所珍视的事物。不去招惹,不去侵犯,同时也不容许任何人侵犯。是坚守心中正义,坚守心中信念,告诉世界自己以及自己心中的信念值得被世人所尊重;哪怕终将与世界背道而驰,必须行如疾风,必须成为他人眼中,自西北而来的、势如刀锋的不周风。”

“倘若世人如草木,挡住了你坚守正义的道路,你的剑可以化作凛凛不周风,草木荒凉无妨。你的剑不应带有杀气,因为它不是杀人之剑,而是开路之剑。”

少女脚下步履生风,回忆着不久前君不器握着她的手用出的一招“开山斩雪”,照猫画虎地使出。她的内息平缓,从掌心鱼贯而出,缠绕在长剑周身,当空打出的时候势若洪雷。

君不器缓缓松开手,侧滑到一旁。这一剑他放心了——这小姑娘没事,还能接着干架。

他心头闪过一丝欣慰。“开山斩雪”一势君不器练了不知道多少年,或许练了有几千几万遍,方才走出自己的特色。

苏不周不过学了个形,自己的特色与独特的威力便已然显而易见。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君不器旋即抽剑出鞘,忍不住心里感慨,“苏静,你女儿合格了,而且特别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