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松林下的小山羊

两只小山羊 爬山的呢

我想过去呀 心跳的呢

两个姑娘 招手的呢

不想过去吧 心想的呢

两只小山羊 吃草的呢

白天过去吧 有人看的呢

两个小姑娘 在等我的呢

晚上过去吧 狗咬的呢

在新疆，《两只小山羊》这首民歌随处都在传唱，传唱的版本也有多种。

无论是哪一种版本，都有一个不变的主题，那就是表达处于恋爱期的小伙子的那种痴情、矛盾、无奈的心情，整首歌的歌词和旋律因为人的心境的差别也会有所变化，歌曲中那种幽默和诙谐元素的应用，演唱者对于歌词和曲调的不同理解表达的心声也会让不同心境的人产生不同的心灵回应。这也充分说明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恋情，恋爱的体验既有着许多的共同点——焦虑、矛盾、相思等，也会因为各自的性格特点在恋爱中而产生许多的差异，因此，一首歌传达的爱恋会随着人们各自的恋爱经历产生不同的情感感染力，就会勾起每个人心灵深处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复活。

《两只小山羊》的诞生地，至今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此歌曲表达了一个莽撞少年追求爱情时遭遇的种种尴尬，因歌词的诙谐幽默，充满调侃意味，旋律单纯，表达方式融入了类似于黄河中上游的民歌风格，因此有人认为这是内蒙古阿拉善地区的民歌。而另一种说法是，这是一首新疆民歌。通过资料的对比，结合蒙古族的演变历史，我比较赞同后一种说法，这是一首土尔扈特蒙古族的民歌，它诞生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巴音布鲁克广袤的大草原上。

和静县是东归英雄渥巴锡归来的故乡，这支东归部落叫土尔扈特部，属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一，是我国蒙古族的一支古老部落。在蒙古族，卫拉特的称呼年代久远，是古代蒙古一个部落的名称，意为“森林中的百姓”。居住在新疆的蒙古族被称为“卫拉特蒙古”。卫拉特蒙古人在十一、十二世纪生活在叶尼塞河上游的八河地区，从事狩猎活动，曾与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联姻，卫拉特部落成为蒙古族的一个分支。这支游牧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优秀的传统文化，在长期、艰苦的生活环境中，养成了歌以传情、歌以言志、歌以叙事的乐观、豪放性格，生活中任何一种情感、一件事情他们都能以歌的形式表达出来。这首被人们不断演绎的民歌，原歌曲名叫《山梁上的松林》，讲述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男的是个羊倌，在松树满坡的山坡上放羊，等待心爱的姑娘来找他，姑娘来了，他俩就在松树下私语。

当然，民歌的演绎需要一种特定的生活环境。蒙古族长期身居大山深处的生活，注定了他们长期以来处于一种半封闭的生产生活状态，夏季是他们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他们可以在辽阔的草原上游牧转徙，而到了每年冬季的大雪封山，大山深处几乎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方式，除了与畜群为伴，就是与严酷的自然环境一起打发时间，消磨光阴。人们为度过漫长的冬季，大部分时间都会聚在蒙古包里喝酒、聊天，喝到高兴处便你一首我一首飙歌。但由于单调的生活背景，飙歌也会有穷尽和重复的时候，《山梁上的松林》听得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人们的听觉疲劳和腻味，于是有些大胆的姑娘开始抗议了，觉得这样的歌词没有穿透力，很难表达情人心中那种充满爱恋的心情，就提议一人编一句，编得好的继续唱歌，编得不好的罚酒……乘着酒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山梁上的松林》改成了《山坡上的小羊》，把“想与你一起乘凉”改成“想跟你一起放羊”。就这样，《两只小山羊》的雏形诞生了，之后经过人们无数次酒场翻唱，歌词不断得到修改，日益合乎人们心中对于爱情的表达。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两只小山羊》已在广袤的草原上传唱开来，不仅是蒙古族同胞唱，汉族、回族、维吾尔族同胞们开心时也喜欢用这首歌向对方戏唱一番。《两只小山羊》成了人们打趣、交流、活跃气氛的首选歌曲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只小山羊》这首老少皆宜的民歌开始作为敬酒献哈达的曲目。在巴州地区，《两只小山羊》被认为是一支类似于民间小调式的流行歌曲，长唱不衰，被当地人称为“巴州州歌”。

在网上搜索，我发现巴州的博湖有一位女歌手，她可以演唱21个版本的《两只小山羊》。她的演唱是融合新疆民歌、湖南花鼓戏、安徽黄梅戏、河南豫剧、东北二人转、京剧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的“串烧版”《两只小山羊》。她的21个翻唱版本的《两只小山羊》，每逢县里举办大型节庆活动，都会因其诙谐幽默的特点给观众带来全新的感觉而成了观众必点的曲目。为此，当地录制了歌碟，赠送给四方游客。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我会将新疆的民歌放在不同的环境中去欣赏、去体验。我发现，新疆的民歌离开本土就会让人有一种别样的感受。那种对于爱情的体验也因为有了异质的环境而发生一些异样的感觉。在漫漫的旅途中，它不仅可以消除些许疲劳，还会给大家带来欢乐。也可以让一个人静下心来，细细品味，那些草原上的牧童和姑娘之间的爱恋方式因为生活背景的简单，爱情也就纯净简明，朴素宁静而富有诗意，表达了草原人民对于爱情的理解和体验，是人们生命中最纯净的底色、最本真的善良、最令人崇尚的美丽，令人感动。

那次旅行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在伊宁去乌鲁木齐市的空调列车上，有两位身着蒙古族服饰的小伙子，他们一路歌声一路笑声。他们的歌声有一种特别的穿透力，因为原汁原味，让我们旅途中在享受到了快乐的同时，也为我打开了一扇记忆的窗口。

曾经在一位老领导的生日宴会上，年届60岁的他，那次的生日宴会是他人生一个段落的句号。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兴，大家热烈要求他唱一首歌，禁不住人们的热情，他唱了那首《两只小山羊》，他唱得声泪俱下，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在增添宴会的喜庆气氛，而是在抒发自己内心潜藏久远的一种情绪。随后他为我们讲了自己与《两只小山羊》有关的故事。在20世纪70年代，他年轻时，在巴音郭楞地区当兵，那是一段艰苦的军旅生活，他们除了日常的训练科目，为了营区盖新房，每天都要打土块，十几二十斤的大土块每天搬来搬去，体力活让他们这些才到部队的新兵有些吃不消。每天单调的生活，缺少必要的娱乐设施，他们的业余时间除了学习，就是唱歌，偶尔也喝一些酒。酒能助兴，也能使人产生忧郁，在喝酒过程中，自然让他们产生想家、想念恋人的忧郁情绪。当时，在当地广泛流传的这首《两只小山羊》传入他们的营区，由两个蒙古族士兵教会了他们唱这首歌。这是他们在服役生涯中的一种情感寄托。后来他转业到了地方，与一位漂亮的姑娘相恋并结婚，不幸的是妻子华年早逝，给他和孩子留下的是不尽的相思，而为了生活的继续，他不得不深藏那种感情的折磨。那天，这首歌令他泪流满面，一定是歌曲的情感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琴弦。

一首好的歌曲，就像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打开了人们情感的大门。我喜欢在无人的旷野自由自在地歌唱，唱给自己听，唱给包容一切的大自然听。是那种吼着嗓子的大喊唱，这种尽兴的自我喊唱法可以抒发我心中积压的情绪，在忧郁中获得阳光的心态，再次面对多变的生活，每次我的旷野之歌必有这首《两只小山羊》。

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喜欢唱这首《两只小山羊》。也许是因为青少年时期的那段朦胧恋情吧。那是高中时期，我喜欢上了我的同桌，当时，一直都想要找到一种表达的方式，我写纸条，写情书，但是没有什么好的效果。也许我们都年轻，不应该涉足这段没有结果的恋情。在一个秋天，她突然转学去了外地她父亲工作地的一所学校。虽然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甚至我仅仅是一种单相思而已，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有一种想见她的强烈愿望，其实也仅仅是希望一个人能在此时此刻带来一份熟悉的气息而已，当这种气息有一天消失或者变化了，就得去适应一种新的平衡，这种适应的过程就会让人产生惆怅和忧郁。

后来我到了新疆，从此再无见面的机会。今夜，《两只小山羊》触动了我的情感琴弦。窗外是黑夜星空，室内家人已经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而我的耳机里面正在反复播放着这首歌曲。此间，打开那本尘封多年的留言本，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呈现在眼前。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扎着一个马尾辫，脚穿一双红色条绒布鞋，这种朴素的打扮让我感到舒服。这种朦胧的单恋情绪让我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么温馨，而《两只小山羊》，就是心声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