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语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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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恶赖

只要一提起住在村西头的小李,十里八乡的人都叫他"恶赖"。

恶赖的父母重男轻女,之前生了几个闺女,他们几乎没有露过笑脸。直到恶赖出生,一见是个男孩,可把父母乐坏了,给村里挨家挨户发了三个浸过洋红水的熟鸡蛋,这在当时是非常非常奢侈的行为!

平时,父母对恶赖极为宠溺,家里那几点油星子全都进了恶赖的肚子里,他倒是长的白白胖胖,只是父母与几个闺女,面黄肌瘦,严重的营养不良。

父母不让闺女们上学,却打算尽心培养恶赖。可惜,恶赖小学一年级念了五年之后,有时候考试,语文与算术加起来还是零分。

到了第六年,恶赖的个头已经与老师差不多高了,校长实在看不下去:明年一定让恶赖升级,否则,小学没结束,他便要回家娶媳妇了。

没成想发生一个小插曲:老师当全班同学的面调侃恶赖头脑愚笨,恶赖恼羞不已,几拳将老师打倒在地,又在他的小腹上狠狠踹上几脚才悻悻而去。哪知回家后,他居然哭倒在父母怀里:老师骂我笨!

父母闹到学校,不罢不休!老师与校长连连赔礼,父母才平息怒火——谁说俺家宝儿笨!只是开窃晚罢了!校长哭笑不得,只一个劲陪笑脸,点头称是。

这下,索性恶赖不上学了,整天在村里晃荡。

几年后,父母打算给恶赖找媳妇。可是,正经的姑娘谁会瞧上他?

不过也有一个外乡人,见着恶赖家境殷实,有心将侄女说与恶赖。只是,相亲当天,恶赖一时尿急,竟不管不顾,当众脱裤子解手!大家几乎要惊掉了下巴,女孩当时就哭嚷着要回家。

恶赖的婚事告吹,便拿父母撒气,动辙对父亲连吼带骂,对母亲拳打脚踢。情急之下,父母托人从云南与贵州交界的地方带回一个姑娘,黑黑瘦瘦小小的。

可怜的姑娘刚进门,便遭到李家人牲口似的对待。家里家外,稍有不妥帖,便遭暴揍!三伏天,姑娘一个人在齐腰的玉米地里锄草,回家只吃些残羹剩饭,草草对付了事……村里人暗骂:黑心黑肝的一家人,不怕遭报应!

半年后,姑娘的肚子仍不见动静,恶赖着急,却听信偏方,说香炉灰可以助孕,索性将香炉灰和些水,给姑娘强行灌下。

翻过年来,女孩终于怀孕,生下来是双胞胎,一男一女。

父母年迈,恶赖也从不下地,家里又添了两张嘴,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女人身上,女人苍老的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这一年父亲生病,大夫给开点药,父亲吃了病情未见好转,后来死去。

恶赖借了邻居家的板车将父亲的尸体拉到医院大门口:他声称医院的药害死了父亲,一边说一边干嚎。

医院多方协调不成,最终赔偿五万块钱,打发了。

几年后,母亲去世。恶赖又将母亲尸体停在村长家门口。嘴巴里嚷嚷着:俺没爹没妈也没钱,村长不能见死不救。村长无奈之下,只得替他垫付了全部的丧葬费用。

二零零三年夏季,洪水泛滥,淹没了全部村庄,村民们投亲靠友走光了。

恶赖的几个姐姐早已远嫁他乡,与家里几乎断绝来往。恶赖无亲无故,搬进了镇上盖在半山腰的学校。

整个一层楼被恶赖霸占着,有的教室当厨房,有的教室当卧室,有的当卫生间。还有几头猪,几只鸡,一条狗,一只猫分别又各占几间教室。

眼见着八月中下旬,学生们开学在即,恶赖还是没有搬走的意思。校长劝过一次,恶赖双手叉腰:搬走,难道让我住你家?

校长败下阵来,去请村长。村长又劝,恶赖把脸一扬:那我带着老婆孩子住你家?村长赶紧擦擦额头的汗水,不再言语。

后来,村长写申请,镇里拨款,一个星期之后,三间小瓦房还带院子给造好了,恶赖才骂骂咧咧搬进去。

恶赖的女儿渐渐大了,便有人上门提亲。恶赖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对方提的烟酒礼品,他又住了口。

在亲家喝了半年酒之后,恶赖渐渐觉得腻歪,趁这一晚,准女婿与自己婆娘聊天之际,他掀翻了桌子,满村子嚷嚷:女婿勾引俺婆娘!女婿勾引丈母娘!

女人泣不成声,欲投河自尽,却被村里人拦下:“他个挨千刀的,早死早好!”

哪知这个月底,恶赖生病了,浑身上下疼痛不止。去城里,大夫只开点止疼药,也不顶事;又去南京看病,医生也只是开点止疼药,也弄不清啥原因。

恶赖吃了不少药,病情没见一丝好转,每日如凌迟一般哀嚎不止。起先只能咽下几口小米粥度日,后来,只以几勺白糖水调命。

这天晚上,恶赖的精神似乎好些,紧紧攥住婆娘细如竹枝的手:"婆娘,俺以后要是能好起来,俺一定对你好。"

婆娘听了,鼻子一酸,滚下几滴豆粒大的眼泪,低头没再言语。

"俺就是个畜牲!俺连畜牲都不如!俺知道错了……"说完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恶赖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还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这就是恶赖的一生,整整四十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