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面馆的传承味(一)
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我来告诉你。
它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带着些许刺人的冰冷,而这大部分却只存在于你的期待和幻想之中。当你走过这一条街,认识这一些人,却没有找到你所想要的,马上就有人回来安慰你内心的失落和悲痛,告诉你,事情会好起来的。而你也马上抖擞精神,去想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然而世界其实本没有温暖和冰冷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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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叙述我的家乡的时候,我就曾经说过,老城市的有趣之处,就在于犄角旮旯里藏着老城市之所以为老的趣味,或是风味,或是古有,或是奇巧,或是能人,你来到这个地方,遇见了,就是值得了,因为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遇到。
所以每到了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我照例会盘桓很久的时间,或者四五天,或者超过一周,完全没有考虑总行程的时间长短,虽然开学的时候导员会照例传唤我,而我也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拖延住没有回校的时间。
现在我就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面,什么都不管地,嘴里叼着一根雪糕靠在墙角唯一的一块背阴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没精打采的行人,路过的车辆带着浑身的热辐射飞驰而过,熏得胳膊一阵疼。
古城倒确实是古称,但是也太热了一点,生存在临海城市的我完全接受不了这种摧残人的温度和阳光,我现在只想找个既少人又凉快一点的地方坐一会儿,想来想去就只有网吧。
随便在地图上搜了一个就近的网咖,往那边走着,七拐八拐的,拐到旮旯里才找见入口,还要上四楼,我心里开始嘀咕着到底是个什么配置的网咖,这么见不得人吗。
结果进了网咖之后发现里面装修实在是还可以,干净的壁纸和干净的灯光,干净的桌面和干净的显示屏,还有干净的柜台和干净的网管,这个时间还没有多少人泡网吧,所以整个里外三间空空的,但是大空调还是吹着。
我交了钱,随便找了一台机子坐下来,准备打两把游戏,结果发现被晒得有气无力的,只好找了两个电影看。
看完之后发现已经下午五点,想想天气也该凉快下来了吧,于是出了网咖,下楼去的时候,刚拐出转角,就看见另一个旮旯里,还有一家小面馆。
小面馆的店面很小,小到什么程度?虽然不至于像日本的街头拉面摊那样,但是里面满打满算也差不多就能坐的开七八个人的样子。小到招牌如果挂在门楣上,怕不要小字到没人看得见,所以在门口树了一块牌子,上边写着:“老面馆”。
正好腹中饥饿,我也不挑了,看店面还算整洁,不像是什么骗人和有脏东西的店,就走过去,进了点发现墙上连个菜单都没有,于是我问柜台后边打着瞌睡的年轻人。
“兄弟,多少钱一碗?”
兄弟睁开眼睛,明显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说:“全套八百,包夜一千二。”
“啊?”我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招牌:“这不是面馆吗?”
兄弟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起来:“哦,是。大碗十块,小碗七块,加蛋一块,小菜一块五。”
兄弟这一段话练得很溜,大概是说了好多年了,看来这家店就没有卖过其他东西,我就要了一大碗拉面,加两个蛋,一碟小菜,左看右看店里连个饮料都没有,不由苦笑起来,怪不得生意这么冷清。
他撩开柜台后边的门帘子,唱了一遍菜,我侧头看过去,发现后厨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师傅,穿着明显很旧的白围裙,旁边是拉面的台面和各种材料,另一边的锅都没烧开。
得,且等一会儿吧。
坐在柜台就近的座位上,我跟那兄弟闲聊起来,才知道他们在这里开面馆已经是五代人了。
五代人,那可不是一个很简单的概念,就我们这一辈,往上数的话,上一辈人赶上过公社化,再上一代人赶上过建国,再数一代可能还有辫子,继续往上数,就很迷了,我也不清楚能数到哪一年。
对于这种有年头的故事,我一向是很有兴趣的,尤其是这种隐藏在角落里,一个五代人都保留着的,在不同的时代里依然保持着相同的生活而坚持下来的故事,所以我跟柜台的年轻人聊开了。
但是我好像就是一头热,我这边问得噼里啪啦,人家根本不愿意告诉我,随便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敷衍着我,好像我是要挖他们家祖坟一样,等我多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他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跟看旁边飞着的苍蝇一样。
我只好停下嘴,看着他重新趴在柜台后边,空气变得很尴尬。
好在过了一会儿,一碗面端了上来。
说是大碗,我还以为就是一海碗那种,没想到面放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个够呛,那叫什么碗,简直就是盆,满满的一小盆拉面放在我面前。
面汤浮溜浮溜地在盆沿儿上打转,稍微一动就会溢出来;面条抻得细细的,一叠一叠在面汤里面;旁边是两颗切两半的卤蛋,切面向上,看得见金黄的淡黄和白刷刷的蛋白,还有蛋白外面渗进去的酱色;间带着青菜、葱花的绿色,还有大片的牛肉盖在面上。
就算天气再热,看见这么一盆面也忍不住了,我抄起筷子呼哧呼哧吃得满头大汗,直吃了二十多分钟才把这盆面连面条带汤地全吃下了去,吃完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缓着汗。
柜台后边的兄弟看我吃这么畅快,都不睡觉了,没忍住问了我一句:“怎么样?”
我笑站起来把钱付了:“没得说,明天再来。”
看我喜欢他们家的面,他也不好那么冷淡了,临走的时候跟我说:“明天要吃的话,还这个点来,要不然就没有位置了。”
我这才发现柜台后边的帘子已经撩起来了,后厨的大锅烧得水花四溅,老板揉搓着,已经准备了很多长条状的面团子搁在案板上,我奇怪道,怎么我来的时候就没烧水,做生意还看时间的吗?
想不通,也没太在意,当然人家的这种生意事情我也不好太过问,只好应了一声,暗道明天可以晚一点来,就推开门走掉了。
除了面馆的门,我才想起来,当初是跟着地图过来的,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掏出手机来看了半天,才看准了方位,七拐八拐地又拐了出去。
出了小路口,上了大道,左看右看觉得风景不错,而且路过的人也很是精神朝气,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一座大门,抬起头来仔细看,明白过来,这是一所大学了。
看名字我是不认识,但是大学终究还是有大学的风景,门口大敞着,里面走过一个个年纪相仿的人,背着书包的,带着眼镜的,还有在校园里坐着聊天的看书的,就像回了我自己的学校一样,有些恍惚。
恍惚着,没忍住就走了进去,从门口走到门口正对的主楼,在顺着主楼往右拐,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我才发现,怎么有栋楼那么眼熟?走进了发现旁边是学校的侧门,出了侧门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挂在楼墙壁上的大牌子,上边写着:
“暴雨网咖”。
后边还有两个小字:“四楼。”
好吧,我又绕回来了,这回明天再去面馆的话,就好找得多了。绕着主楼另一边转回来的时候,路上的人明显就开始多起来,下课的人从各个教学楼里边蜂拥而出,我看了看时间,六点钟,正下课的时候。
我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容易挨到路上的人少到我可以走了,胳膊上已经被小花园的蚊子盯了五个大包,肿起来跟用做了一堆皮试似的。从公园长椅上站起来,赶紧从学校里出去了。天渐渐黑下来,旁边这一对儿一对儿的忙手忙脚,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第二天,天阴着,一朵朵云连绵不休地在天上飘来飘去,透过刚刚好的阳光落在地面上,风吹着路边的梧桐,树叶懒洋洋地飞着,是个拍照的好天气。我从床上翻起来,随便洗漱了一下,拎起相机就出去了。
这座城市很大,一般有些历史的城市,如果不是受着地形的影响,一般都会发展到一定的地域,就算它的经济并不发达,就算它的文化并不繁荣,就算它的人口........
算了,中国没有人口匮乏的城市。
总之城市很大,我早上起来坐了出租车到了城市的北郊,然后顺着一条风景不错的主路往城市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随便拍点什么,拍着这个城市的风景,拍着这个城市的人文,拍着天空和地面,拍着人和动物,甚至拍了路牌和公交站。
没人知道城市里藏着多少让人着迷的角落,没人知道城市里藏着多少让人伤心的往事,就好像我终于走到了城市外环旁边的大学里面,看到了一对正在闹分手的小情侣,那边操场匆匆送出来一个打球撞断了胳膊的青年。
我看了两眼,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想继续看下去。
顺着昨天的路线,我找到了当初的那个网咖,又穿过网咖的楼道从另一头出了门,到了昨天的面馆。
进了面馆的时候,稍微比昨天晚了一点,大概已经五点四十了,老板后厨的锅已经烧开。
我看了一眼柜台后边的兄弟,放下十三块钱,有气无力地说道:“老样子。”
兄弟唱了一遍菜,主动搭话过来,问我:“怎么,今天这么累,昨天我看你挺精神的。”
我坐在椅子上,砸了咂嘴,不知道是因为走了一天累得,还是因为心里突然有了些什么触景生情的难受,只好摇摇头:
“没什么,今天走得太多了,没精神,吃完饭睡一觉就好了。”
这个时候吴老头的话又在我脑子里响起来了,我忍不住想,吃了饭,睡一觉,怎么就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