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现代意义上的英语短篇小说形成于19世纪。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既是该文学体裁的早期实践者也是理论家。他在1842年为霍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重述的故事》所写的书评中表明了对短篇小说的看法。他将短篇小说界定为“须要在半小时至一二个小时内读完的短篇散文体叙事作品”,这样才能保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受任何干扰,以获得总体效果。短篇小说家还必须有意识地安排每一个细节,以取得某种预设的独一无二的突出效果。其实短篇小说发展的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其篇幅从500个英语单词到20000个英语单词不等;其形式变化多样,可以聚焦于某个场景、一段经历、一次行动、对某个或几个人物内心的揭示,甚至还可以是离奇的幻想。但相对于长篇小说来讲,短篇小说无论在形式和内容上都保持了其简洁、经济、紧凑、完整的鲜明特征,基本上遵循了“一人一事”“一线到底”的情节发展模式,因而才能产生爱伦·坡所谓的强烈的“单一效果”。一篇短篇小说是一件精心构思、精细雕琢的精美艺术品。19世纪前期的英语短篇小说大多还遗留着西方古代传奇故事的痕迹,同时也受当时西方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其中的人物、情节类似于中国古代传奇笔记小说中的“志怪”“志人”,往往是现实生活与鬼怪等超自然力夹杂在一起,强调故事的趣味性与新奇性。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的英美文学是以现实主义、自然主义为主流的时代,短篇小说也不例外,注重对人生、社会现实的细致描述与深刻揭露。20世纪以降的英美短篇小说侧重于用心理手法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发掘故事内所暗含的对人性、社会以及自然的批判与思考。
早在18世纪,英国作家笛福、艾迪生、斯梯尔、哥尔德斯密斯就已经开始写短篇故事,刊登在当时开始盛行的期刊上,着重描绘环境气氛与刻画人物。1827年发表的《两个牲畜贩子》一般被英美评论界认为是现代英语短篇小说之祖,作者是苏格兰小说家、诗人瓦尔特·司各特。虽然这一时期的英国短篇小说还多与神秘和超自然元素纠葛在一起,但已经开始注意人物性格刻画和对人性与社会的揭示。狄更斯和哈代皆属于维多利亚时代老派的讲故事高手,前者诙谐幽默,后者阴郁悲怆。自史蒂文森开始,英国短篇小说的风格焕然一新,化陈腐平常为神奇新鲜,充分体现了奇妙构思与文字表述的功效。继而有吉卜林将传统叙事技巧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显示出其故事的复杂性与多样性。威尔斯的短篇小说同他的长篇小说一样,同样显示出他的科幻色彩和对社会问题的忧虑。萨基的短篇小说擅长以别出心裁的情节和气氛讽刺社会的虚伪、冷酷和愚蠢。毛姆的短篇以简洁而富有悬念著称,描述了欧洲人在异域的冲突,也体现了他对人性的洞察。德·拉·梅尔的短篇充满了唯美、理想化的诗意幻象,其复杂程度与阅读难度极具挑战性。康拉德、乔伊斯、伍尔夫、劳伦斯皆为现代主义小说大师。康拉德突显了异域的叙事文体风格,从语言表述到叙事结构都有创新,同时反映了在英国殖民统治背景下人性、种族的冲突。伍尔夫的短篇小说创作于长篇小说写作的间歇,她探寻的是意识的心理本质,认为在生活表象之下才是超越时间的现实,描写当下的精神活动比描写外在行为更加重要。劳伦斯以精炼的措辞、微妙的节奏感,表现了对现代复杂人际关系的困惑。乔伊斯在短篇小说领域同样开一代新风,在独创的印象与象征的框架下,突出了“顿悟”这一现代小说的关键要素。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专注于短篇,她以敏锐的观察力和对人物心理冲突的描写见长,在内容和形式上对短篇小说作为独立的文学叙事体裁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现代短篇小说在美国的发展尤为迅猛,成绩斐然。其中早期华盛顿·欧文和霍桑的作品充满浪漫、神秘色彩。爱伦·坡只写短篇,其作品结构严谨、恐怖怪异。梅尔维尔的作品已经初显现代人的精神困惑。马克·吐温和布雷特·哈特展现出西部的幽默与写实风格。安布罗斯·比尔斯在其短篇中尝试了现实与梦幻的结合以及意识流叙事手法的运用。亨利·詹姆斯突出心理现实主义,其晦涩、繁复的文体同样体现在其短篇之中。欧·亨利也只写短篇小说,特点是通俗化、程式化、大众化。史蒂芬·克莱恩、西奥多·德莱赛、杰克·伦敦呈现出对现实更逼真、更无奈、不加道德评价的新闻报道式的自然主义风格。薇拉·凯瑟返回到更朴实、传统的叙事风格。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以浪漫理想化的视角观察浮夸、颓废的现实生活。舍伍德·安德森虽然非一流作家,但他对极端闭关狭隘的地方人物的描写影响了福克纳对于美国南方乡土生活的详尽描述,其简明的语言叙事风格也影响了海明威的写作风格。福克纳以揭示美国南方传统的解体与人类命运的主题而闻名,他常以创作短篇开始,继而将其拓展为长篇小说。他认为短篇小说集中的内在形式同长篇小说中的一样,都必须具有内容与结构上的统一性。海明威的经历极富传奇性,他以短篇与长篇小说创作并重,以描写“硬汉”形象与运用简洁、凝练的“冰山”写作原则而著名。以上三位作家虽然风格迥异,对英语现代叙述艺术形式多有创新,但在描述与揭示现代人面对快速发展的现代工业、商品社会所遭遇的困惑与异化感方面多有契合之处。凯瑟琳·波特的南方题材与福克纳相近,但在叙事风格上却保持了经典的传统英语小说形式。另一个美国南方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既凸显了哥特式、怪异的描述风格又揭示出现代人道德沦丧、精神异化的主题。
短篇小说作为现代叙事艺术形式具有很强的国际性,欧美的长篇小说家几乎都涉足此领域,除了英美之外,成就最突出的还包括俄国的果戈理、屠格涅夫、契诃夫、托尔斯泰,法国的梅里美、福楼拜、都德、莫泊桑,德国的霍夫曼,奥地利的卡夫卡等。
本套英国经典短篇小说选编和翻译共分上下两卷,精选了从18世纪至20世纪中叶英国主要短篇小说家的重要作品。体例上包括四个部分:作家作品简介及所选作品简评、正文、思考问题、对正文及简介简评的全译。我们选编和翻译本套书的主要目的有四。其一,为英国短篇小说课以及英国文学课提供一种适宜的教材。短篇小说的完整性和凝练性有利于学生在有限的时间内有效掌握文学的基本特征,也便于教师的授课安排与要求。其二,本套书是严格意义上的全译,这有助于学生透彻理解原文,借鉴译文,进行文学翻译本身的练习。其三,通过阅读完整的原文,使学生亲历英语语言的历时与共时特点,不同的文体特征,丰富独特的表现力,帮助学生提高自己的英语表达能力。其四,帮助学生深层次地了解英美人士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情感表现,以及民族心理特征。本套书适用于高年级英语专业本科生与研究生以及较高级阶段的英语学习者。
编选名家作品常留有遗憾。由于版权或是篇幅限制,我们只能割舍少数名家或名作。同时我们也尽量避免重复翻译,努力保证选材的代表性和译文的文学性。文学翻译往往是“费力不讨好”之事,但有志于文学翻译的人却乐在其中。我们虽然在选编与翻译过程中尽心尽力,但其中仍会存在各种问题,希望有关专家与读者批评指正,不吝赐教。
我们要衷心地感谢南开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博士生导师、中国文化典籍翻译研究会会长王宏印教授。先生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治学严谨、著作等身。能够在繁忙的教学和学术研究中,抽出时间为小书作序,令学生后辈感激之至。他的序言引文如小溪流水、娓娓道来、内涵丰富、沁人心脾……同时要特别感谢北京大学出版社的领导和外语编辑部的编辑对本书出版所给予的大力支持和帮助。
主编
2019年2月